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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下堂王妃 ...

  •   他怔了怔,半晌失笑,“我倒是忘了。”
      “怎地?”沉璧挑眉,手上不停,摸着狸奴的下颌,小狸奴舒坦的把一张小脸儿都扬成垂直的,她侧脸看过去,面颊如画布,落上些竹叶的影子,“忘了什么?”
      “忘了观音婢是什么性情。”他摇头,口中喟叹,罢了又道,“我以后不提了便是。”
      “说起来,你多少也是位皇子,我却从没见过你在大理。”沉璧转而带上些好奇,“你瞧起来又不是个细作,为何极少回去?”
      段博衍盯着她瞧,雨水掉下竹叶,有一滴悄悄滑入他的衣襟。他连脊梁都更挺直了些,“我少年时便是无为寺的小沙弥。虽说我家正是大理段氏,我从小却是跟师父一起长大。师父喜欢四方游历,我便跟着他一起。”
      他眼里显出些许怀念之色,“师父死在广平淀,因而我无法带回他的舍利。此后我再回无为寺,总是觉得对不住师父的,便渐渐也不再去。我家中兄弟众多,未必容得下我,可江湖偌大,难道还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沉璧绞了头发之后少用珠玉,如今常在手腕上戴一串金刚菩提子。雪白腕子串着数颗常在佛前供奉的菩提子,瞧起来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如今她左手是个翡翠镯子,右手又是一串菩提,凑近她便闻得出一股子佛龛前的香气。
      正是日前些日子她父亲着人送给她的。这串菩提子早在寺里供奉上千日,又由她阿叔的妻舅——便是真寂之寺里的大喇嘛,由他亲自念经,日积月累才捻成如今这幅样子。
      他虽无法置喙妻子的决定,却也是好换个方式,成全一片爱女之心了。
      她抿了抿唇,似要说什么,半晌仍是只露出了个笑意。
      等段博衍告辞了,伺候沉璧的婢子出来为她打扇。轻丝团扇带起香风浓淡,婢子忍不住道,“娘娘该远着些段郎。”
      “怎么?”沉璧问道。
      “他对娘娘一准儿不安好心。”婢子努努嘴,“就是看准了娘娘刚刚和离。何况他又是大理白子,奴听人说了,南疆那边的人擅蛊,若是他悄悄给娘娘下了蛊,日后可不就像个偶人似的,他说什么便得听什么。”
      “他有这个胆量?”她轻叱,却忽地想起那引入魂,皱眉道,“他倒是真有。”
      “娘娘若是与殿下和好了,他肯定不敢再来的。”婢子道。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沉璧怠惰地撑着额角,狸奴自她膝上又跳下去,满院儿乱跑,搞出极大的声响,“何况我如今离比丘尼就差一哆嗦了,皇室怎么肯要我这样的媳妇。”
      “娘娘莫要妄自菲薄。”婢子仍是劝,“即便娘娘没了头发,也比常人好看。尤其比那位娘子好看。”
      沉璧睨着她,不由笑道,“就你嘴甜。”
      婢子道,“奴只是说的事实罢了。”
      沉璧这些日子一直觉得身子不大爽利。好像是自回上京之后就开始,也似乎是和离后开始的。
      说来倒也不是如何严重的东西,只是身上莫名长了几个疹子,又红又痒的,传了太医令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她便渐渐也不放在心上。
      段博衍又寻名头来找她,正碰上她刚上过药,只穿了凉衣,躺在竹椅上小憩。
      夏日渐渐要到了,日光倒是晃出一层冰肌玉骨。她脸上搭着一卷书,连狸奴都蜷在她手边,瞪着一双大眼瞧他。
      他一时眼光也不知该落在何处,四下一瞥又觉得尴尬,正要离开,却瞧见观音婢肚皮上一枚红印。
      原本以为是个胎记罢了。却觉得奇异,像是一片梅花似的。走进了看时,到看的他很是诧异。
      狸奴扑在她身上,她教它一压,悠悠醒转了,睁眼就瞧见段博衍盯着她的肚皮。
      沉璧蹙眉,立时要骂,却被段博衍带一点惊诧的神情给唬住了,她问,“你瞧个什么?”
      段博衍忙问,“你这疹子是何时开始长的?”
      沉璧拿外披将自己随手遮起来,“我都也记不清了。许是刚回上京的时候。”
      “在宋国时是没有的?”他又问。
      “没有。”沉璧眨眨眼,有点迷惑。
      “这是蛊虫咬的,我决不会认错。”段博衍道,“只是光凭一个印记我本无法肯定是什么虫。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要害你。”
      迎接他的是沉璧狐疑的眼神,“我就认识你一个南疆来的,不会是你吧?”
      “我有什么理由害你。”段博衍反笑,“再说,这在宋国时是没有的,我又是跟静一帝姬一起来上京的,时间可对不上。”
      沉璧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她有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这东西会让我死吗,你知道该怎么处理掉?”
      “如今只是一个印记,我并不能断定。但决计是蛊虫入体。”他顿了顿,又问,“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
      沉璧想了想,伴着手指算道,“静一帝姬,太后娘娘,卫国公主,燕隐也算一个。”说着看向他,显出个有点恶意的笑容来,“怎么,你有怀疑的对象了?”
      段博衍抱臂瞧她,“你也不是很在意会不会死。”
      “死不死的暂且不论。”她道,“只是你就这样施施然站在这儿,跟我讨论我的肚皮,我总也不是很安心。”
      段博衍立刻回过味儿来,背对着她,连耳垂都挂上一层可疑的红晕。
      他快步走了出去,剩沉璧唤来婢子更衣。她果然在思量他的话,是谁给她下了蛊。
      总要跟南疆有点联系才是,那么除了她就只有太后了。可太后跟齐国公主是一头的,她们留着她还有用,不可能下手。
      静一帝姬呢,她既有动机,可能又有资源。但她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跟段博衍一样,时间对不上。
      何况在她逃出汴京之前,静一帝姬只是怀疑她,否则何必用如此隐晦的手段,更别提来了之后。
      剩下还有一个人,卫国公主。
      她虽然和齐国公主是同胞姐妹,但沉璧的存在仍是挡了她女儿的路。若是她下的手,如今和离了她都没有显出星点解蛊的意图,那么,必是一场死劫。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卫国公主膝下只有这一女,自生下女儿就显出想要与梁王燕隐结亲的意图,只是她哪里有齐国公主那样心狠呢,把四岁的女儿直接塞给了梁王。
      如今卫国公主的女儿也已经二十一,卫国公主却没有一点儿给她议亲的意思。太后虽然和齐国公主站在一头,可到底怜惜那也是她的外孙女,因此如果沉璧健在,她会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沉璧轻声笑起来,底下为她整理衣袂的婢子都惊了一惊。
      所以说卫国公主从来比不上齐国公主,她自幼时便会跟齐国公主对着干,机关算尽,连女儿都要赔上,却永远不能取代了齐国公主做太后娘娘的心头肉。
      齐国公主支持陛下,她便支持梁王。所以即便如今尘埃落定,陛下坐稳了皇位,也不能眼见着她与梁王轻易联手。
      所以若是沉璧死了,她女儿便永生永世嫁不进梁王府。
      事到如今,如何解此危局便是当务之急。
      沉璧一连想了六七个法子,却都要与梁王燕隐复和。无论是通过齐国公主,通过太后娘娘,还是通过燕隐。
      可若是许诺卫国公主,允许梁王与她女儿成婚,更要建立在她是梁王妃的基础上。只要她挡了卫国公主的路,她非要除去她不可的。
      她低下头又想了一阵儿,果然想到一个人。
      观音婢的父亲萧继远如今已经官拜北府宰相,她去见他,是要事先约见的。
      一连等了三日他才抽空过府与她一叙。观音婢相貌明明更像是耶律家的人,却与他打了照面,旁人瞧过去便知道是父女。
      沉璧尊他坐在上首。他二人此前已经有许久未见了,萧继远眉目深刻,眼窝深邃,眉心狠狠有几道皱纹。抿着唇不笑时,威严极深。
      他目光落在沉璧右手上的菩提子时,眼中这才缓过几许笑意。
      他道,“唤我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阿父救我。”她纳头便拜,跪在他面前。短发拨开显出一张云雾般的脸,亲生女儿被逼至如此境地,教他心里一软,又忽地一紧。
      他将她扶起来,她便顺势坐上胡床的脚踏。仰起脸时眼中有略微一点孺慕之情,不施脂粉,不戴钗环,看起来仍是他爱娇的女儿,脸上写满天真与幼稚。
      他不得不再放软了声音,“可是公主又要你做什么?”妻子的心性他明了的很,即便心中万般不舍,可身为她的女儿,必要担起她的责任。
      “并非是阿娘。”她摇了摇头,半晌启唇道,“女儿自汴京回来以后,身上生起恶疮。太医令曾来瞧过不止一次,只断定是普通的疹子。可是多番用药,总不见好。”
      “此事我也知道。”他应了一声。
      “十年前女儿在广平淀救了一个沙弥,阿父应该对此有些印象。”她抬起头,缓缓道,“他近来正在上京。前几日来拜访女儿,不巧一杯水泼在女儿身上,教他瞧见了女儿的恶疮。”
      她咬住唇,似有些难以启齿,罢了仍是开口,“他断定这并非什么恶疮,而是要人命的蛊虫,入体时留下的印记。并寻了医书为自己佐证,由不得女儿不信。此物只有下蛊之人方能解除,否则女儿必将身死。”
      沉璧对上父亲的眼睛,形容恳切极了,“请阿父救我。”
      “……她果然是忍不住。”他果然知道是谁做的。罢了叹道,“原是如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下堂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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