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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下堂王妃 ...

  •   她绞了头发是为了避免陛下太后之类的,又要替燕隐说客。她心智不算坚定,兴许说同意便同意了,便又要委委屈屈地搬回梁王府里去。
      如今她头发长短还不如长公主,任谁也要顾及这一点,教她安静的躲上几日。
      这几年段博衍南游北走,倒是愈发的见多识广了,说话尝尝妙语连珠,千万里的风土人情也是她从未领略过的,于是愈发好奇。
      这一日他问,“你要不要随我回大理?”
      沉璧正俯在案上抄佛经,闻言手腕顿也不顿一下,“为何?”
      “我是瞧着,你继续在上京也不开心。”他试探地,“人活一世,只拘在这一方天地委实太闷了,正好我可以做个向导。”
      见她神情毫不松动,他又道,“佛经是从天竺传过来的,我家离天竺其实很近,所以家家都信佛,有一个妙香国的雅号,我家阿祖做皇帝做到一半儿,就跑到无为寺去出了家。你既名叫观音婢,不妨去见见真正的龙女。”
      沉璧果然停了笔,认真的思量。
      见她神色有松动,他便再接再厉,“无为寺在兰峰之上,隐仙溪旁,传说观音菩萨曾经在此修行,香火很是鼎盛,我家叔伯在此修行的也为数不少。甚至连我阿父都很有一点儿这样的想法。”
      上一世陛下允诺带她去的妙香佛国,便是此处了。
      她果然衷心地生出一点好奇。正想答应了他,门外的婢子叩门,连声道,“娘娘,齐国公主来了。”
      “齐国公主?”段博衍略微一怔。
      “是我的母亲。”她轻声叹了口气,“进来,为我更衣。”
      齐国公主是最为端正不过的人。她穿着左衽上襦,头戴小帽,瞧起来便像是壁画中的契丹贵女。她端坐在正厅中等候沉璧,与太后娘娘相貌倒是一模一样的。
      观音婢再出来的时候换了衣裳,玄白两色便有点死气沉沉的。只在一侧发上夹了个缀着短短玉流苏的钗子,合着尖削的下颌,生动的眉眼,仿佛一夜之间由一位新妇回到了少女的年月。
      齐国公主瞧着她这幅模样,心里酸涩的很,但她仍要维持作为母亲的威严,她道,“你是为何要与燕隐和离?”
      “我生不出孩子,自请下堂。”她理直气壮的,唇瓣儿微嘟着,显出些少女的稚气,“太后娘娘要把表妹嫁给她,我自然不能委屈了表妹。”
      “莫要任性。”齐国公主道,“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便是当真没有孩子,将你表妹生的过继过来也是一样的,观音婢,你做了这么多年梁王妃,该识些大体。”
      “当年要我打杀有孕的姬妾的正是你,如今又劝我过继。”沉璧反倒冷冷地笑起来,“反正我在你心里也从不是你的女儿,只是个亲上加亲的工具。”
      “如今你一提我到想起来了。”齐国公主也显出一点不喜,“我与母后商议过了,打算把菩萨哥送进宫里。”
      “菩萨哥?”沉璧怔了怔。
      “那是我的孙女儿,皇弟自会将皇后的位子捧给她。普天之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齐国公主定定地瞧着她,声音放的沉沉的,“菩萨哥也很是乐意。观音婢,我给你的也是天下最好的亲事,你为何不珍惜?”
      “我四岁你便送我出嫁,如今已经十九年了,母亲。”沉璧眼瞧着她,涌现出一点儿不可置信,“十九年来你从未再有一日把我当做你的女儿,如今我要与他和离,你终于记起你是我的母亲?”
      “当年我也不是不得已。”齐国公主不为所动,反而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皇弟羸弱,燕隐又手握兵权。若我不将你嫁给他,倘若他有异,我手上便一点儿防备也没有,一点儿牵制也没有。”
      “你是他的亲姐姐,你都不算他的牵制,何况是我。”沉璧嗤笑。
      “至少如今看来,成果是不错的。”齐国公主瞧着她,眼里终于显出一点怜悯,“所以你不能与他和离。这样一个机会,我也不愿平白无故地,将它让给卫国。”
      “那怕是不能如母亲所愿了。”沉璧瞧着她,话说的极缓极慢,“若是母亲再苦苦相逼,我便真的绞了头发,出家去。”
      齐国公主摇头道,“无知无畏。我怎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我也好奇,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不欢而散。
      齐国公主自然是不同凡响的人物。若不是萧太后遮掩了她的光芒,她也合该是个极出色的女政治家。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过是指尖的棋子。她令她嫁给谁便要嫁给谁,令她杀谁她便要杀谁,令她去送死,便要去送死。
      沉璧脸色苍白地坐在原地,指甲早已剜入掌心。以至于段博衍来的时候,她手心已经显出几道血痕。
      “不如就跟我回大理去吧。”他忙不迭为她上药,粉末碰到她伤口时她忍不住疼地向后一躲,连头上戴的发钗都止不住微微地动。玉珠穿在金链上,流转显出些轻微地脆响,金色琉璃作底,深海宝珠雕花,虽小但是精致的极。
      “你轻点。”她眼圈泛起红来。
      “这样娇气,还敢玩劳什子苦肉计。”他笑话她,仍是擒住她的手,上好了药再裹起来,动作娴熟的很,也尽量避免再弄疼她。
      沉璧瞧着他的头顶,忽地有点发愣。
      女郎的瞳仁生的很大,她作出一些自然的神情时,只能显出她三分之二的眼瞳。因此显得她恹恹地,虽然有光刺入,落出一片雪白的影子。
      在她眼中渐渐生出个少年郎的形状。深夜自他脚下升起,将他卷入黑暗之中,一寸一寸没过挺拔的腰线和颀长的脖颈。整个人都沦落在暗处。
      淅淅沥沥的一夜,一息一息遮掩过药味的都是雨气。地上洒满了香灰。
      竹简扔了一地,他醒来时瞧见衣襟上湿淋淋的尽是墨和水。他蹙眉瞧了一会儿,是才想起昨夜历过的一场宿醉。
      他打开窗,雨珠从房檐上一枚一枚滴落,折射出金色的阳光。他拾起一件氅衣披上,松垮垮地,便是占尽风流了。
      “梁王殿下。”门口站的婢子向他行礼。他便虚点了头,春风袭面而草木生温,水红的花瓣儿打在灌木上,迷迷糊糊地淹过年轻女郎的一侧脸庞。
      狸奴顺着窗沿一跃而上,冲着屋里呜呜咽咽地叫。闻见屋里没有熟悉的气味,纵然狸奴不会变幻表情,燕隐却瞧着它,总觉得它竟嘟起嘴来。
      他失笑,也顾不得它湿漉漉的脚爪,只问,“你也想她了?”
      狸奴哪里听得懂他的话,不明所以。等习惯了一点儿又挣扎着要下去,满屋子嗅来嗅去,一边嗅,一边喵喵地叫。
      他遂倚在窗边瞧着它。狸奴察觉到他的视线,便抬头与他对视一阵。
      燕隐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笑了一声。
      “昨日齐国公主去见过王妃了。”有探子跪在窗外,声音沙哑的很。
      “皇姊对她说了什么?”他着灰青色的鹤氅,瞧过去像是一株绿竹。闻言有点轻叹的。
      “齐国公主劝王妃不要和离。反而激怒王妃,声称要出家去做姑子。”探子遂老实地回答他。半跪着,腰上别了一只匕首。
      燕隐叹气,“倒是她做的出来的事。”
      “若殿下不愿和离,不妨去与王妃服个软。”探子建议道,“王妃虽然声称要与殿下和离,却日日都很难过,并不是无可转圜的。”
      “你退下吧。”他却显然不愿多谈。
      “殿下难道真的要娶宋国公主?”探子抬眼瞧他,眼里显过一点不可置信。
      “看来观音婢对你还不错。”他失笑,半晌道,“我若不想娶,谁又勉强的了我?她为何不想想,为何每个人都在她那里找突破,却没有谁敢来与我聒噪。”
      探子将头深深的低下去,不敢多言。
      “罢了,让她再自己住些时日。”他道,抬起眼瞧窗外明澈的天色,“这是皇兄想要收我的兵权。我总得权衡权衡,是该放手给他,还是该略微争上一争。”
      “殿下与陛下是亲生兄弟,一母同胞,何必存着这样多试探和揣测。”他是真的不懂。
      “我本也是不愿如此的。”燕隐叹道,“可身在那个位置,合该是比旁人考虑的多些的,否则也不会委屈了观音婢,教她话还说不利落,就要嫁给我。”
      沉璧绞了头发之后,日日都觉得凉快极了。
      她又觉得愈发无聊,这样过下去不过是消磨光阴罢了。
      段博衍便日日来游说她,想带她回大理去。她侧过脸瞧了他一眼,玉碎子在她耳际晃晃荡荡的,她道,“你这样热心,总使我疑心你是不是打算暗算我。”
      “大理辽国,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便是我要绑架你,也没什么用处啊。”段博衍竟不知道她会这样想,紧张极了,“便是我拿你要挟陛下,教他割地、赔款的,我要这样远的一块地又有什么用呢。”
      “我怎地知道。”沉璧轻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明明是你说,想去大理国见识见识,如今竟然这样说。”他委屈极了,脸上显出些少年人的意气。
      狸奴顺着她裙角攀爬至她膝上,极好奇地瞧她的脸。沉璧转头瞧他,“你越这样说我越不想去了。若你不再这样骚扰我,兴许哪天我会主动跟你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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