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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下堂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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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到这样大,心里时刻铭记着,我是他的妻子。
不过有时候心里总会有些别样的感受。他生的这样好看,年轻又英伟,打过比我所知还要多的胜仗,我将为他传承他的血统。
他那时候有个宠爱的姬妾,我进门以后,她对着我说王妃娘娘,我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我才是燕隐的妻子,对啊,我不再是萧家的女儿,而是恒王妃。
王妃该怎样对待丈夫宠爱的妾侍呢,我想了很久,对于这个问题。那时哥哥常年在外征讨,我很难见到他一次。我去问先皇,先皇问我,晓不晓得为什么姊妹众多,独独把我嫁给燕隐。
‘因为观音婢聪明伶俐,最像姑母。’他这样说,‘可惜年纪还太小了。观音婢,你要多读些书才好,你要早早长大才好。’
那年我七岁,或是八岁,我记不清了,燕隐遇刺,也是,左胸上教人砍了一刀。母亲说完全是因为那姬妾保护不力,我就叫人打了她五十板子,她一边喊冤,一边又喊燕隐的名字。可是燕隐没有理她呢,她就那样死掉了。
我记得那时候他问我,观音婢,做我的妻子有什么好的。
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可我自四岁就是你的妻子了。”
她声音飘飘软软无迹可寻,眼瞳里仍是稚嫩的神情。阿衍瞧着她的脸,仿佛一下子能看到她的心。
她道,“旁人都说母亲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可在我眼里,世上只有他对我最好。那我也要对他最好。可若是他死了,那世上还有谁对我好?”说着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一个人在这世上太寂寞了,”她说,“我知道陛下待我也好,各位娘娘待我也好,可是最终能陪着我的只有燕隐。他不在我就觉得很寂寞,无论周围多热闹,这里,就总是空落落的。”她泪汪汪地指着自己的心,看的阿衍也哑口无言,眼里满是慌张。
他结结巴巴地劝道,“你不要哭了。你可以跟他一起去南京啊,他在哪儿,你就跟在哪儿,这不是一样的么?”
“他们都不许!”她更加委屈,“陛下也不许我去,母亲也不许我去,连燕隐也不许我去。他们口口声声说刀剑无眼会伤了我,却一点儿也不考虑我自己在这样大一个地方,有多无聊。我已经这样活了八年了,难道我还要这样活一辈子嘛?”
阿衍又安慰她说,“不会一直这样的,总有一天辽宋之间会不打仗的,他就能陪着你了。”
小王妃于是哭的更加大声,“什么时候能不打仗嘛,什么时候能停嘛,打来打去好无聊啊,什么时候能不打仗啊,我恨不得再把他打的半死,这样陛下就不能叫他去边关了!”
“好了好了!”他被她哭的鼻子也酸起来,“我陪着你嘛,我又不需要打仗,我来陪着你嘛!”
“骗人!”她眼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脸却苍白,活像一只白兔子,“你明明要回大理去的!我都知道!你是骗我的。”忽地站起来,跑到妆镜台前拿了那支金簪。
“那是什么?”他问。
“我要把它毁了,省的心烦。”她说着就要上手去掰。上头小明珠还在亮着,阿衍上去忙夺下来,见她扁着嘴又要哭,忙道,“如今只是金银珠玉,略微有一点单调了。”
观音婢怒道,“大胆,这可是燕隐做出来的,轮得到你说不好?”
他道,“若你信的过我,便给我拿一会儿,保管教你有惊喜。”
“反正我又不打算要了!”她干巴巴地说,过了一会儿见他当真摆弄起来,忙擦擦眼泪,“你小心些,别弄坏了。”
掌灯时分,阿衍才将那簪子递与她。倒也没做旁的修饰,但是在簪头镶了一只淡蓝的纱蝴蝶。在银烛轻烟之中,蝴蝶振翅欲飞,明珠光色夺目,竟是栩栩如生的,正是一副暮春光景。
果然把观音婢骂他的话堵在了口里,她感慨道,“阿衍,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手艺。”
“许是在契丹没什么人知道。”他教她说的有点脸红,“在大理,倒不是新鲜的花样。”
“好看。”她瞧着瞧着,终于笑起来,“是你没有诓我。”
他也笑道,“等到你病好了,便给你梳一个发髻,这发簪就可以戴上出门去了。天下不敢说,至少整个上京都没有重样的。”
观音婢眨巴着眼,灯下铺出她眉睫的小片阴影。脸颊又消瘦,略微褪去了一点稚童的青涩皮囊,显出些少女的风情来。
沉璧再醒来时,身在一个颇为温暖的地方。
四下里浮动着暗香,身上覆着锦被柔软如云。肋下又疼的要命,浑身发酸,竟连牵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日段博衍说,他计划使一出苦肉计,惹得静一帝姬非要来管她不可,沉璧觉得无甚不可。
于是便有了这一出戏。她身上携了血包,段博衍那一剑又不在要害,只是伤了皮肉罢了。
“夫人醒了。”宫娥瞧见她极缓极慢低抬了抬眼皮,忙道,“快去禀告殿下,萧夫人醒了。”
另一宫娥应道,“是。”
那宫娥又问她,“夫人可想喝些水?”
沉璧无力应付她,于是充耳不闻。
再进门来的不只是静一帝姬,还有个太医令。他为沉璧搭脉道,“夫人已无性命之虞了,只需好好调养,不日便可康复。”
静一帝姬忙坐在她身边,关切之色不似作伪,“嫂嫂,你感觉怎么养了?”
“多谢帝姬关心。”她沙哑着嗓子,仍闭着眼,说的很是艰难。
静一帝姬道,“嫂嫂这样客套做什么,叫我雅南便是了。”她瞧着她脸色,眼眸中神色明灭不定,“感觉可好些了?那日伤你的是谁,嫂嫂可知道些什么?”
沉璧抿着唇,教她盘问个没完,无端生出点火气。那宫娥道,“殿下,夫人才刚醒,想是说不出话的。”
雅南果然默了默,半晌道,“嫂嫂先好生休养着,雅南一会儿再来看你。”
随后她自沉璧身边站起,声音压出些威严来,“好好照顾萧夫人。”随后拂身向殿外走去。她如今不过十七岁,正是颜色最鲜嫩的时候,却因重活一世颇有些高傲的气势。
殿外正有人等着她,“殿下,问的如何了?”
她便没好气地道,“萧夫人才刚醒,话都说不囫囵,你指望我能问出些什么?”
那人很有几分体格,尚是少年人,“殿下,我等已经秘密搜查了李郎的院子,没搜出些什么东西。那就奇怪了……”
“奇怪什么?”她瞥向他,杏眼桃腮,很有些娇嫩无辜。
他回答道,“李郎如何横死,我们尚未查个明白,如今他夫人又被刺杀,若不是帝姬英明,他夫人也必死……”
“你是说,刺杀萧夫人的那刺客,也是刺杀李郎的?”她怔怔,眼中显出几分不可置信来。
“该是如此。”他道。
“李郎从未向我提过他有妻子。”雅南抿着唇,眼中盈出三分失痛,“若说刺客杀他是因为他知道些什么秘密,那杀萧夫人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萧夫人知道李郎是为何而死?”
“想必是这样。”那人听了她判断,亦觉得有理,“否则那刺客为何要杀她?只是要委屈殿下了,萧夫人未死,刺客也许会再次刺杀她,殿下需得好生保护她。”
“不劳你说。”雅南眉头微皱,回头瞧了一眼。屏风后头影影绰绰是个平躺的女郎,映在她眼里,忽然觉得有些刺目。
她竟当真是李郎的妻子?
因为李郁轩是小说里痴心不改的男二号,她便对他放松了警惕,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李郁轩既不是良人,难道她最终还是要嫁到塞北去的?想到原剧情,她身上禁不住微微发抖。那萧观音婢当真狠戾,原本的雅南性格单纯优柔,却只说错一句话,萧观音婢便折了她一只手。看的时候她只觉得太虐,如今竟是虐在她身上。
如今一切都脱离了她对剧情的掌控,知悉李郁轩因何而死还是一件头等大事。她招来宫娥,低声嘱咐,“萧夫人的一切动向我都要知悉,她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一个字都不要错过。”
“是。”宫娥不明所以,只应下来。
雅南又对另一人道,“他家那两个小娘子呢,带来见我。”
那人又应下,她便走到大堂里少坐。这是静一帝姬城外的别院,萧沉璧血止住以后,因为担忧她再遭刺杀,便由南衙亲自护送她来这别院,如今萧沉璧昏迷不醒,为免是空等,还是要做点什么才好。
极快的速度,那两个小娘子便被叫了过来。她只上下打量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另一个也才十二三岁。她便拿出小姊姊的姿态,道,“且坐下吧,这两日你们都受惊了,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尽管说,把我这里当作自己家里一样。”
大些的那个忙道,“帝姬金枝玉叶,千金贵体……”
“这可是帝姬的命令!”雅南便板起脸来唬她,罢了又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大些的原本惶恐地坐在她下首,闻言立即站起来,见小的那个迷迷茫茫地不跟她一起,还去拽她的衣袖,“回帝姬娘娘,我……奴家姓萧,双字韫玉,这是奴家的侄女儿,双字曼音。”雅南瞧见,不由笑起来,又问她,“这样说,你便是萧夫人的妹子?”
“庶妹罢了,令帝姬娘娘见笑了。”韫玉忙道。
“萧夫人上汴京来,为什么只带你们两个?”雅南问她,眼里满是单纯的好奇。韫玉低着头不敢瞧她,眼里却划过一点深意。
“回帝姬娘娘,”曼音抢先道,“是我想跟来的,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来过汴京呢……”
韫玉作势要堵她的嘴,曼音这才住口,规规矩矩地坐在后边,不说也不动。
韫玉道,“回帝姬娘娘,奴家父母早已亡故,因此累得阿姊出嫁都要带上奴家,姊夫在汴京难得见到,奴家一直是与阿姊相依为命的。阿姊养育之恩难报,如今姊夫出了事儿,奴家自然要陪着阿姊。”说着低头拭泪,又道,“家中尚有几亩薄田,奴家与阿姊上京来,这些都要交给阿兄打理,便是曼音的阿爹。她自小与阿姊亲近,又从未出过远门,因此闹着要来,奴家拦她不住,只好允了她一起。”
雅南点点头,宫娥奉上茶点,她便笑着递给两个小娘子,又道,“韫玉是萧夫人的庶妹,叫我一声姊姊也使得。”又忽地道,“照这样说,萧家在定州还是有些脸面的。”
“不瞒帝姬娘娘,家父曾中过秀才,但那以后却屡试不第。”韫玉瞧着闷头苦吃的曼音,忍不住叹口气,“大娘生下阿姊以后不久便撒手人寰了,因此家父又纳了奴家的娘亲。七年前,定州灾荒,家父和娘亲都死在那时候,我便无人抚养。那时阿姊才与姊夫成婚不久,姊夫那边也同意了,便将我接到他家中去。”
“难怪我听你谈吐不凡,原来也是书香门第。”说着雅南又问,“你阿姊与李郎已成婚了七年之久?”“不敢欺瞒帝姬娘娘,是。”韫玉忙道。
“那年阿姊刚刚及笄,李家就使人来提亲了。四年前姊夫来汴京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只是每年都会寄来书信和金银,阿姊怕影响他办差,连阿叔叔母过世也没对他说。”
时间正对的上,雅南又试探地将奶酥酪递与她,“尝尝看,这是李郎以前最爱吃的。”
韫玉皱起眉道,“兴许是他来汴京之后换了口味吧。以前在家中,我们是从来不吃奶酥酪的,姊夫说他吃了就坏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