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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下堂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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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午饭,两个少女携手要去市集上逛一逛,添置些物什。沉璧知道她二人新奇,便也允了,独自去后花园中弹琴。萧沉璧本就擅琴,如今到了她手里,一手琵琶绝技倒是没有打折。
她又思量起剧情的走向。
这次的主角是一位宋国的小帝姬,她爱慕的将军上了战场,却失了踪迹,旁人都说他被辽人捉去了,她便要只身去闯上京,想要救回她的恋人。
却在半路上遇见了辽国的恒王,后来又得知那位将军是死于他的手中,两人爱恨纠缠不清。而那将军其实没死,有朝一日天降神兵,杀了恒王一个措手不及,恒王重伤之际,小帝姬没跟那将军走,反而留下来助恒王逃出了生天。
如此深厚的感情理当长厢厮守。不巧的是,萧沉璧是他的妻子。
萧沉璧贵为恒王妃,如今却千里迢迢跑来汴京给他做斥候,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墙上不知何时落了个少年人。见她压弦止琴,不禁唤了一声,“娘子,怎生不弹了?”
沉璧看向他,言辞中不见惊怒,反而染上点笑意,“你需得唤我声夫人。”嗓音温雅,如同琵琶的音色。
少年人端的落拓。衣衫不整的,大袖松散散披在身上,显出一截精壮的肚腹。手中擒着个酒葫芦,喝的半梦半醒,从肩头处蔓延开来几道结痂的伤口。
他仍不改口,“如今娘子搬到这儿,博衍就有耳福了。”
沉璧起身,连面纱也摘下,往他那方向款款走过去,“弹琴只为娱己,怕是你能得耳福的机会并不多。 。”
她虽是胡人,虽称不上高眉深目,但瞳仁发色都浅,相比中原人,要显得轮廓分明一点。
“便是娘子不为我弹琴,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我在一旁那院子,也听的到娘子的雅音。”他道。
沉璧摇摇头,笑了一声,看向他,“这样说,你便是我的新邻居?”
少年人瞧见她的脸,目光有点儿发直。
红唇凤眼,面如堆雪。鼻梁秀挺的,连头发的颜色都比旁人生的浅,
在日光底下带一点深白的颜色,分外柔软的触觉。
她带一点儿笑意地看他,正是一种精致绝伦的美艳。
“在下段博衍。”他忽地清醒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清醒了,只是一跃而下,向她行礼,脚步却是虚浮的,望着她眼中浮浮沉沉,“见过娘子。”
她眉眼漂亮,头发上簪的翡翠流苏钗子也随着她的举止折出细碎的流光,却不愿再纠正他,“妾身萧氏。”
他显出一点手足无措,大袖衫上绣的云山波澜,壮阔的很,却应上他一张清俊的少年面容,愈发有些未长成的气韵。
“段郎若是无事,不如到前厅坐坐?”她笑问,咬字清切切的,“妾身有些上好的茶叶,段郎要不要尝尝?”
“却之不恭。”他微微笑起来,头上插的是一只尚且含着花苞的桃花枝。
等两个小丫头回来瞧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女郎挽起衣袖,亲自烹茶,有个遍身落拓的少年人正笑眯眯地瞧着她。
“登,登徒子!”菩萨哥性格活泼一些,瞧见他,登时瞪大了眼,高呼道,小跑几步站到沉璧身边,急道,“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要是被我姑父知道了,仔细你的脑袋!”
“我只是与娘子喝茶,又没有对她怎么样,你作甚这样凶?”段博衍道,显出一副无辜的面容来,“你这样说,我且不论,娘子以后怎么见人?”
“姑姑你看他!”菩萨哥指着他的鼻子,尖叫说。
段博衍也看向沉璧,眼神无辜,鼓着脸瞧她。
沉璧笑将起来,将菩萨哥拉到身边坐下,道,“他说的有理,你不要一惊一乍的。”
“姑姑,你变了!”菩萨哥不满地嘟起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沉璧将手中的白瓷杯盏递给她,只道,“这是西南来的茶叶,尝尝看。”
“正是正是,”段博衍又附和道,“这是大理国的岁贡,随金装碧玕山一起贡来的。可见你家郎君在南衙混的不错,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喝得到的。”
“这样?”沉璧怔了怔,又看向他,眼中带了点探究,“段郎竟这样懂茶。”
段博衍笑而不答,反向菩萨哥问道,“你姑姑以前是什么样?”
“我姑姑可是上……定州城一枝花,艳名远播,要你管。”她道,柳眉倒竖,又对沉璧道,“姑姑,干嘛要把他留在这里!”
沉璧笑起来,拿手指去弹菩萨哥的额头。她吃痛,捂住脑门上的红痕,嘴里又抱怨道,“姑姑偏心。”
弥勒掩口轻笑起来。沉璧又道,“既然玩够了,就带些东西,走访一下邻里。省得人家背后要说我们不懂礼数。”
“好,阿姊。”弥勒应下来,先进屋里去选些礼物。而菩萨哥仍赖着她,沉璧笑道,“你还黏糊什么,你需得跟弥勒一起去。”
“不,我要看着他。”菩萨哥道,怒视着段博衍,“瞧他的脸上,就写着不安好心。”
“菩萨哥!”沉璧喝了她一声,侧过脸对着那少年,眼里显出些歉意来,“她教我哥哥嫂嫂宠坏了,段郎莫要放在心上。”
耳垂上一双镶着花瓣儿的金珠耳珰随着她动作摇摇欲坠,殷红一只小菱唇,气色神态,断不像一个满含闺怨的新寡妇人。
连日天气都是晴好,如今沉璧与左邻右舍的关系都相处的颇融洽,她又是南衙官人的遗孀,便是有好事之徒,也不敢欺负到她头上。
段博衍隔三岔五常来拜访,沉璧猜不透他知不知道她身份,便也顺着他东拉西扯的。而她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姓李,名郁轩,真说起来倒还真是个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人物。
他便是那个被小帝姬爱慕的将军。只是时日尚浅,他还没能建功立业。
数日前他被人暗杀,死在汴梁家中。因是南衙得用的人,上头遣人先到他家里去报丧,前去的衙役未曾见到他父母,只见到个眉目清艳的年轻娘子,原来是他成婚数年的妻室。
他妻室听闻这消息,痛不欲生,却仍打起精神随他上了汴梁。如今案子未破,他尸首还摆在南衙之中,多年为官置办下的家业也要等她收拾,因此她便暂且在汴梁住了下来。
这事儿伊始便是沉璧的阴谋了。她不欲给自己留些什么后患,便使人杀了他,又假扮他妻子上了汴京。南衙常在禁宫中行走,李郁轩又早与小帝姬已经有情,如今小帝姬知道了他原有妻室,心情必定十分复杂。
“娘子在笑个什么?”少年郎嗓音清朗,甚有些北方的口音,听上去又教人觉得有一股子混不吝。
沉璧正在插花,闻言侧过脸瞧他一眼,那眼光颇为娇俏,在秋花底下显得矜贵的很,“我何曾笑了,只怕是你看错了。”
她正在孝期,不施脂粉,如今头上也只戴了一根金簪。段博衍瞧见那簪子,莫名的移不开眼,教她也察觉到,便摘下那簪子递与他瞧。“这是亡夫送我的,怎样,是不是十分好看。”
“十分好看。”他道,“却不是这金簪,而是簪头这一只蝶。”
“这是……”她想了想,“这是旁人镶的,时日悠久,一时我也记不得是谁了。”
只见那金簪上拖着几粒翡翠琉璃珠子,簪头是一粒明珠,四围又镶嵌了一圈小珍珠,再往上缀了一只小巧的纱蝴蝶,蓝琉璃作身,振翅欲飞一般。
这簪名贵的很,却不张扬,不细看时倒也符合她新寡的身份。
她又将金簪簪回头上,秋日艳阳下通身都明晃晃的,光色夺目,宛如仙露明珠。
外头有人敲门,她便笑睨着段博衍,“想是菩萨哥回来了。”
段博衍可谓身轻如燕,纵跃之间便立在墙头,“那我就先行告辞了,娘子,我明日再来见你。”
沉璧轻叹,口中打趣他,“竟像个狸奴似的,飞檐走壁,从不肯好好走门。”
少年郎身姿潇洒的很,他眉眼既是好看的,便因他这离经叛道显出些不羁的美感。谈吐又不俗,虽常是半梦半醒,倒不像个浪荡子那样惹人生厌。
沉璧开了院门,来的却不是菩萨哥,而是个陌生的少女。她面露踟蹰之色,容颜又秀美,衣饰又华贵,沉璧立时就猜出她是谁。却要装作不识,“娘子是?”
少女只问她,“你可是李郎的妻子?”
嗓音宛若黄莺出谷,身量娇小玲珑。一双杏眼脉脉含情。
沉璧问,“娘子识得我家夫主?”
“我,我只是他的故识而已。”她泫然欲泣,却又觉得当着人家妻子的面不大好,立时要告别。却被沉璧拦住,“娘子既是我家夫主的旧识,便进来坐罢。”
少女眼圈微红,闻言有点愣愣的。又觉得他妻子一身缟素,这样年轻便失了丈夫,心中哀恸不知比她多多少倍,便不知不觉点头应了。
花厅里的帷幔都换了素色,唯那一盛金菊开的晃眼。少年娘子身姿窈窕,脊背都挺的笔直,像是一株仙苑的梅枝。她转过脸瞧着那少女,修长指节轻点请她坐上胡床,自己却坐在软榻上,一止一举尽是风流雅致。
“娘子姓甚名谁,若是不嫌弃,可唤我一声嫂嫂。”她语态温柔诚恳,又为她煮茶,一派娴熟,行云流水。
“小女子赵氏,嫂……嫂嫂就叫我一声雅南罢。”她低下头,一时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低声道,“李郎他,曾在一个凶徒手中救过雅南一命,因此李郎他为人所害,雅南也很是难过。”
“不曾想他竟还做过一点好事。”沉璧微微笑起来,“南衙平素接触到的都是达官贵人,我见娘子举手投足自有一派章法,想必身份贵重。我夫主不过是平头百姓,如今斯人已去,娘子切莫太过伤心了。”
雅南白净脸庞竟微微红了起来,她抿了抿唇,道,“若不是……我并不知道他有妻子。若我早知道,也断不会……”
“娘子用茶罢。”沉璧又轻声劝慰她,“如今伤心也是无用,人活着,总得向前看的。”
自己这样身份,上门已经不妥,如今还要累的人家未亡人来安慰她,雅南道,“嫂嫂也是如此,不要太过哀伤了。嫂嫂如此年轻貌美,孝期过了以后,若嫂嫂有什么打算尽管与雅南说,雅南必定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