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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又见解芸(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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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司辕送完人折回来,发现那孙氏还拎着小包袱站在中庭,一副楚楚可怜、娇艳欲滴的样子。司辕便气不打一处来,看也不愿再看她一眼,令人传来侧妃王氏,叫她给孙氏安排住下。
王氏倒是贤惠,恭敬地问司辕住在哪里合适。司辕只说随便。
“殿下看给孙姑娘个什么位分呢?”王氏走向孙氏,从她手里接过包袱,又问道。
“就侍妾吧!”司辕随口答道。
王氏应下,司辕便径直走开了。他没看到,孙氏因着他那“侍妾”两字,委屈得浑身一震。
大夏国的太子和亲王,可娶正妃一人,侧妃两人,嫔若干,最后才是侍妾——因此这侍妾的地位,跟寻常人家的通房丫头也差不了多少。
原本满心以为姿色出众的自己能在太子殿下这里平步青云,此时却只能哀怨地望着太子的背影渐渐离去,孙氏隐在袖中的花拳不禁攥紧了。
司辕回房换了件衣裳,准备出去一趟——就像他在乾清宫时想好的那样,他下决心这一世要多到民间走走,听听不一样的声音——眼下他最想听到的是关于水患的话题。
就去“一品香”吧,那是京师最有名的老字号酒馆,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司辕称为了不扎眼,只带两个身手敏捷的侍卫即可,成功地避免了双喜的随行。待他带着侍卫们行至金水桥附近时,他们突然听到宫墙后似有吵嚷声。
宫墙之后是文华殿的后院。文华殿本是皇上办公的场所,但父皇偏爱离得更近的养心殿,把离清宁宫很近的文华殿留给司辕用了。只是司辕尚年轻,并没太多公事要办,不常来而已。
然而现下听到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吵闹,他自然要过去看看,于是带了侍卫从后门走了进去。
原来竟是几个小内侍在欺负另外一个。被欺负的那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无助地窝在地上,却仍然紧闭着嘴,不发一声。
从司辕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时,几个欺负人的小内侍便立即停了手,如临大敌地跪倒在地。而窝在地上的那一个,也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行礼。
司辕突然觉得那个鼻青脸肿的小内侍很眼熟……他走近他,弯下腰一看——这不是在乾清宫当值时义正言辞地维护解芸的那个小内侍吗?
那一脸忠厚而正气的表情,他怎么会忘记呢?!
“……怎么回事?”司辕问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小内侍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闭嘴!”司辕喝道,“你来说!”
他指着被打的那个。
那小内侍于是回答:“……他们打碎了文华殿的花瓶,想叫奴才顶包,奴才不愿意……”
司辕望着他:“他们一定也许了你好处吧?不从要被打,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顶包最多挨两下板子,罚些俸禄,为何不愿意?”
那小内侍抬起头,梗着脖子道:“奴才虽出身卑贱,却也知道说谎是要遭天谴的,奴才没做过的事,自然不能认!”
果然是难得的一身正气!自己那次并没有看错人。
司辕朝他露出笑容:“你叫什么?”
“回太子殿下的话,奴才姓刘,名叫阿福。”
司辕点点头:“阿福,你愿意到东宫来当值吗?”
那阿福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拜道:“能服侍殿下是奴才的荣幸,多谢殿下……知遇之恩。”
是个拎得清的,知道自己是赏识他。司辕转向另外几个小内侍,他们早已吓得呆若木鸡,只有那个年龄大些的壮着胆子低声说了一句:
“殿下明察……奴才们是被冤枉的……殿下不能只听阿福的一面之词……”
司辕望着他,平静答道:“是该明察,不过我没空听你们这些闲话了,有什么冤情,你们去对内务府说吧!好好说说你们既然有理,还为何仗着人多,在这里动用私刑!”
说完,他转身对身后的侍卫说:“把阿福带回清宁宫,找大夫来看看。其他人,交由内务府处置。”
见地上的小内侍们都无话可说,司辕便转身朝宫外走去了。时候不早,都快过了饭点儿了,再晚可就听不到什么了。
在“一品香”的大堂里,扮成一般世家公子的司辕让两个侍卫也坐到自己身边,陪他一同饮酒。
今日邻桌的客人们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司辕并不着急,这种广听民意的事要常做才会有效果。至于自己此刻想听的关于水患的话题,最多一会儿扮做外地人,找一桌客人问问就是了。
于是他举起酒杯,眼睛望向窗外的街道。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也尝不到美酒佳肴。既然老天爷如此垂怜,给了自己这样的机会,他就必须珍惜,否则,就真应了那句话,白来世间走一遭了。
用在他这里,可以加上一个字——白再来世间走一遭了。
正晃神的时候,司辕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咦?太……”
他抬起头,竟是解芸站在了酒馆的门口。他欲言又止,显然反应过来在这里叫出对方的名字似乎并不明智。
见到解芸,司辕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招手叫他过来。
“表兄也来这里喝酒?”他站起身来招呼道。
“是……”解芸似乎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合适,低声道,“约了堂叔在此小叙,不知……”
“表兄叫我表弟就好。”司辕笑道。
“……不知表弟在此,失敬了。”解芸终于说出了表弟两字,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很陌生,说得十分别扭。
“哦?表兄约了解副指挥使?”司辕问道。
解芸点了点头。
解家虽然位高权重,但人丁稀薄。解方鸣一共两个儿子,长子就是解芸的父亲解昂,现在做到鸿胪寺卿,四品官。谢昂一共生了两个儿子,解芸和解英;次子解昌先天不足,少时早亡,还来不及婚娶。这个解显,是解方鸣唯一的弟弟解方荣所出,解方荣早年牺牲,只留下他这么一个儿子。而解显又是个奇人,今年已经三十岁,连个妾室也不曾娶,更别提子嗣了。
所以解芸只要说出家人的称谓,代表的基本都是唯一的人——他也没有别的堂叔了。
司辕注意到解芸对他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不少,没像昨日那般冷淡,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夜喝醉后干的那些蠢事。
紧接着,他又猛然想起了昨夜一个重要的片段——
解芸将留着悔恨泪水的他扶到了肃亲王府门口,正要告别,他却急得拉住解芸的手,说出了自己眼下最大的烦恼……
毕竟前世,解芸才是最终的胜者,司辕心里想到,因此自己即使在烂醉之中,也会不自觉地把他当做最有办法的人吧!
这会儿,眼看着因自己没再说话,解芸就要告辞走开,司辕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
解芸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十分惊讶地望向他。
“那个……”司辕尴尬地松开手,说道,“我昨天夜里喝得多了,还要多谢表兄护送之恩。”
“殿……表弟不必客气。”解芸平静答道。
司辕继续说道:“昨夜我似乎有些失态,若是冒犯了表兄,请表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解芸不着痕迹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说:“放心,表弟昨夜虽情绪有些激动,却也没说什么。”
“那我……可曾向表兄请教了一件事?”司辕追问。
解芸愣了愣,低头回忆了一番,随即说道:“……确有此事,昨夜表弟对我说,正在为最亲近的下人背叛所苦,贸然处置又担心打草惊蛇……”
“是是!就是这个!”司辕急忙把解芸拉到远离侍卫们的角落里,激动道,“我记得,表兄对我说了……‘高升’?此言何解?”
解芸知道司辕势必是要问出个满意的答案了,便抿了抿嘴,低声道:“是,高升。虽然解芸不知表弟是被何人背叛,如何背叛,但背叛之人自然要加以处置——只是若表弟担心处置他会打草惊蛇,就说明暂时还不能妄动。”
司辕飞快地点头。
“但其实,只要巧妙地阻止那人继续背叛表弟就好,比如,若是此人身居要职,表弟尽管找个由头让他离开那个位置,他的‘背叛’也就无法实施了。”
“离开那个位置……是你说的‘高升’?”
“是,高升,如此就不会打草惊蛇。等过些日子,他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表弟就可以随意处置了,那时‘蛇’已不在,又何谈‘惊蛇’呢?”
司辕只觉得茅塞顿开……是啊,只要让双喜没办法再监视自己,汪允之自然会慢慢放弃他这枚棋子,到时候,如何处置双喜,还不都是小事一桩了吗?!
虽然这条大蛇怕是还会潜入别的草丛,但至少,可以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了!
司辕高兴地说:“多谢表兄提点!愚弟真是醍醐灌顶啊!”
解芸回答道:“不过昨夜随意想到的雕虫小技,若略能给表弟排忧,解芸自感十分荣幸。”
不知是不是错觉,司辕觉得自己似乎看到解芸的嘴角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