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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又见解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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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可让我好找!”涟亲王殷勤地走了过来。
司辕忍下心中的不情愿,行礼道:“皇叔找我何事?”
司珏是皇爷爷的幼庶子,比司辕只大了六岁,自小颇受溺爱,不学无术、顽劣非常。皇爷爷驾崩后,他更是无法无天,沉迷声色不能自拔。司辕前世被他带着去了不少声色场所,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名声糟蹋得一塌糊涂——自然这也要怪自己——因此现在,司辕只想离他远远的。
司珏似乎也喝了不少酒,并没有看出司辕的疏离,自顾自地说:“就我上回跟你提起的那个孙姓的女子啊!人家姑娘可是非你不嫁的,你给个准话儿?”
来了!司辕心里叹道。这个孙姓的女子就是前世的淑妃,在自己变成昏君和对不起解芸的道路上,起了强有力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司辕正想着怎么回绝,突然看见解芸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他震惊地眯起了眼睛,突然发现这个场景好熟悉……
没错,他想起来了!前世,就是在这里,同样也是司辅的喜宴上,司珏把孙氏推荐给了他。
他本来不想要的,才刚娶了两房嫔妾,又答应了汪允之送来的徐氏,再入新人未免太惹眼。
但那个时候,也是解芸,在这个节骨眼上款款向他走了过来。
结果他为了气已经与自己有了婚约的解芸,就立刻转身,抬高了声音,轻佻地对涟亲王说:“既然孙氏一心嫁我,我自然不能辜负美人的一番心意,劳烦皇叔帮着说合了!”
他也想起来了,除去母后薨逝的那件事,他前世一直对解芸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总想与他对着干,总想比他好,比他受欢迎,总想……引起他的注意……
那种情绪直到两人成婚后几年,被几个嫔妃挑拨得形同陌路后,才逐渐消失——
那是一种……嫉妒的情绪?
是,应该是……嫉妒。
司辕愣愣地看着解芸走近他们,望着他如常地向他们两人行了礼,然后迅速欠身走了过去,消失在拐角处。
他都想起来了——想起了自己十岁时为何不肯让解芸做自己的伴读,想起了在母后薨逝之前为何每次见到他都没个好脸色,想起了为何明知道他们兄弟不睦却要与解英走近,也想起了后来为何借着母后薨逝的由头执着于欺负他——他从小便嫉妒着解芸。
这个人学问做得好不说,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世家女儿里有多少是他的爱慕者?就连司辕自己的嫡亲妹妹司轻在远嫁前也爱慕过他,惠嫔所生的二公主司轲更是扬言非他不嫁!
这样一个夺走他堂堂太子的所有光芒的人,怎么会不让年少的司辕妒恨呢!
尤其这个人还永远是一副谦和优雅的样子,让司辕每每见到,都恨不得能撕掉他那张面皮,让他露出点儿除了从容之外,其他的表情……
唉……这该死的嫉妒……
因为想起了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司辕只觉得更加郁闷,连涟亲王后面的话也听不进去,只管敷衍了事,接着浑浑噩噩地直接折回自己的座位,连喝了几杯酒,才有些缓过劲儿来。
夜深了,喜宴接近尾声,宾客们也三三两两地告辞了。
肃亲王见司辕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的下人们在一旁似乎也劝不住,正在发愁该怎么劝他离席,就见到解芸从大门的方向走了回来。
“亲家少爷,是落下什么物件了吗?”肃亲王急忙迎了上去。
解芸带着歉意道:“再次叨扰肃亲王了,确是仿佛有个贴身物件落下了,本不是要紧东西,但既然还未出发,就想着索性寻回去算了。”
说着他便往自己先前坐的桌边走去,并弯了腰往桌下看了看,捡起什么东西后就又折了回来。
“果然是掉在桌下了。”他朝肃亲王扬了扬手里多出来的荷包。
见不是什么大事,肃亲王便打算送他出去,一转头又瞥到伏在酒桌上的司辕,便试探地对解芸说:
“太子今夜可是贪杯了!”
解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司辕仍在一杯一杯地灌自己。
“是啊,大概是沾了世子的喜气,太高兴了。”解芸收回目光,敷衍道。
聪明如他,自然知道肃亲王是想把这个身份尊贵的醉鬼甩给自己——谁叫自己是与那醉鬼订了亲的人呢?他开始后悔为何要为区区一个荷包折回来。
肃亲王仍不死心,接着说:“似乎谁都劝不住呢……”
解芸深深叹了口气,终于认命地开了口:“殿下确实不能再喝了,我去劝劝他,正好一起扶了他出门,肃亲王快去招呼别的宾客吧!”
肃亲王听了十分高兴,便道谢走开了。
解芸则转过头,走向司辕。
司辕做了一个梦,梦到解芸走到他身边,关切地对他嘘寒问暖。他想起自己从前对他那么不好,不禁拉住他的手,想告诉他自己并不讨厌他,却又说不出口,急得一个劲儿地哭。
解芸先是耐心地安慰他,但后来,不知怎么就变得严厉起来,就像前世那样,冷漠得让人心惊……最后他还拉了汪允之和朝中大臣一起,逼他自裁以谢天下……司辕着急地拉他想要解释,却怎么也拉不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司辕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安然躺在清宁宫的卧房里,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擦去了额角的汗水。
原来临死前的那一幕,他还是没办法释怀。
也是……就算不再恨了,那也是自己一生中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刻,怎么会轻易释怀呢……
司辕仰面躺了半晌,才唤人进来服侍。
“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见双喜拿来了净脸的帕子,司辕便问道——他真的想不起来了。怎么好像迷迷糊糊的,觉得后来又见到解芸了?
双喜急忙答道:“殿下昨日在喜宴上喝多了酒,有些醉意,奴才们怎么劝也劝不住……后来,是丞相家大少爷过来把殿下劝走的。”
竟然真的是解芸!
……该不会,梦里自己拉着他大哭不止的画面也是真的吧……
“我……该不会还……哭了吧?”司辕试探地问道。
双喜有些为难地回答:“确实……流了不少泪……”
“拉着解芸哭的?!”
双喜轻轻点了点头。
“还说什么话了吗?!”司辕简直要跳起来了。
“……应该说了……殿下把奴才们支开,对着解家少爷说了些什么,但奴才们站得远,听不到……”
司辕扶住自己的额头……看来自己以后不能再喝酒了!否则可要坏了大事!
不知道他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比如透露前世的恩怨之类的……司辕拼命回忆,但记忆里却只有一些半真半假的片段,气得他几乎郁卒。
为了不去想昨夜的事,司辕坐到书房研究工部的折子。既然父皇说看完了这个才肯见他,他就要赶紧看了才是——不然可就来不及取消婚约了!
当然司辕知道自己就是看了,也提不出什么好的意见,毕竟他前世是个昏君,忙着荒淫无度,根本没空勤政爱民——对政事的经验仍然少得可怜。
只是没想到这个折子他竟然看得津津有味,很有心得。
天地良心,因为同样的题目他前世成亲后不久遇到过——当时大夏也是连年水灾,可把父皇愁坏了。解芸听说后,给父皇提了个很有用的建议,得到了上下一致的拥护,连父皇都对他大肆称赞。
而现在,他只需要把解芸当时的见解作为这个折子的改进意见——因为记得不是很真切,大概有一些细节会有些失真——便可以交差了。
司辕一边回忆解芸关于水患的见解,一边无奈地想到——似乎从任何方面来看,解芸都比自己更适合当皇帝啊……
这边还没整理完思路,便有人求见,竟是涟亲王司珏。
司辕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昨日在喜宴上,他因为想起了往事有些心不在焉,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复涟亲王的了——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然而人已经到了门口,只能先迎进来再说。司辕亲自出来迎接,远远地看到他家小皇叔身边跟着一个女子——不是孙氏又是谁?!
“皇叔怎么把她带来了?”司辕连礼节都顾不上,脱口而出。
司珏做出惊讶的表情:“昨日太子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我说今日过来,太子也应下了啊!所以我一大早就赶紧去办了,生怕赶不上今日给你送来呢!”
司辕哑口无言。
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司珏的急切——前世的孙氏到后来封了妃,司珏可是大肆宣扬了一番,说这个女子是他举荐给皇上的——这是他攀关系的手段,没有政治头脑,也没有人脉,不学无术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在皇室继续站住脚。
而上一世的司辕,就是这样傻乎乎地,被利用得十分彻底。
可是现下,人都已经送来了……司珏虽然不学无术,但毕竟是自己的皇叔,这样驳了他的面子,送来的孙氏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司辕咬了咬牙,勉强露出了微笑:“难为皇叔费心了,改日愚侄做东,我们叔侄好好喝个痛快!”
司珏便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这倒不必,我为太子出的力,太子别忘了就好!”
于是司辕一脸假笑地送了自家皇叔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