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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又见解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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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司辕去肃亲王府参加司辅的喜宴——仍然带着双喜。这一点让司辕十分气闷。
更让他气闷的是,因着昨日的事,父皇今日早朝后根本没肯见他,只是着贴身太监给他捎了话,叫他看了那水利的折子再去面圣。
重生几天还是毫无头绪的司辕不禁有些萎靡。
司辅和解芙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桩婚事也被肃亲王府办的热热闹闹,庄重奢华。司辕看着,心里也不觉染了一份喜气,暂时淡忘了心里的烦恼。
于是他在前院男宾的宴席上坐下来,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接受络绎不绝的亲戚、官员们的见礼。已经下决心不再留下恶名的他,尽量耐心地面对着每一个人。
因着是皇家和解家的喜宴,宴会上都是些熟悉的面孔。长皇子司轩仍然把自家弟弟当成一根木头,司辕也没搭理他。司较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司辕的记忆中,他就没有参加过各类盛典,大概他的身子承受不住吧。
就在这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司辕的眼睛瞥到他时,手里的酒差点儿洒了出去。
他浑身僵硬地定在那里,看见年轻了几岁的解芸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衣服,正从大门口走了进来。
他怎么忘了,解芸可是新娘的嫡亲兄长,是一定会出现在今日的婚宴上的。
这身衣服……与他们上一世最后一次见面时的那一身,是那么相似,以至于司辕几乎晃了神。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自己的目光,解芸转过头,不小心与他四目相对。
司辕仿佛看到那个温文尔雅的人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司辕知道,若自己没有刻意看他,解芸是断不会过来跟自己见礼的——毕竟这一年来,自己实在没让他好过。
自从解芸以状元郎的身份当了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太子殿下就对翰林院“照拂有加”。
已经编好的几十本国史,司辕嫌字写得不好,令解芸一笔一划地重新抄录;各类文稿,凡是解芸经手的,少说要返工个三五次,兴致来了,让返工十几次也是有的,而最后采用的往往都是第一稿;最过分的一次,司辕心情不好,叫来解芸,命他在三日之内手抄一遍“四书”,不得有误。
解芸竟然抄完了。但因为三天三夜不曾合眼,还没赶得及来交,就已经病倒了——抄好的文稿还是托汪允之呈上来的。
司辕哪肯就此放过他,待他终于退了高热回到翰林院销假时,便亲自拿了那些文稿赶去,当着他的面把厚厚的文稿一并烧掉了。接着面对着解芸惨白的脸,他戏谑地说:
“皇爷爷生前最爱读‘四书’,我替你孝敬他老人家!”
……
因为太子爷这样的关照,听说解芸在翰林院的人缘也不是很好,毕竟谁会想跟太子作对?而且,往往解芸遭殃时,其他人也会多少受到牵连——这种殃及池鱼的祸事大家自然也只能算到解芸头上。
……
司辕回忆着这些不堪的往事,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解芸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恭敬地行礼道: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双喜在一边轻轻碰了碰他,司辕才缓过神来,急忙道:“表兄快平身,今日是喜宴,表兄何须拘礼。”
于是解芸直起身来,表情几乎可以用震惊来形容。
他一定在想,自己不知道又想出什么法子折腾他了吧?
只不过,司辕没空去理会这些。他在努力地打量解芸——怎么好像好多年没见似的?
与对练武更加感兴趣的司辕不同,解芸的皮肤很白,似乎比女子还要光滑,脸、鼻子、嘴巴都很小巧,衬得一双精致的凤眼很有神采,再配上一头柔顺的长发,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形象。
这样的一张脸,还属于一个气质高贵儒雅、身材纤细挺拔的人,使得解芸整个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充满了仙气儿。
而现在,这个还没有嫁给自己,还没经历更多不堪的解芸,虽然在官场上多有失意,却仍比几年后的他多了一份意气风发,少了一份悲戚的愁怨。
除了眼神中那藏在恭敬之下的冷淡,整个人简直完美得不可挑剔!
司辕对着面前这张完美的脸庞,慌忙地,心有余悸地,对他绽开了有些僵硬的笑容。
“最近……还好吗?”司辕尴尬地开口寒暄。
“托殿下的福。”解芸脱口而出。
这本是一句寻常的客套话,但用在他们两人之间就显得特别讽刺。司辕心里一颤,解芸大概也注意到了,微微冷笑了一下。
司辕仔细回想,自从父皇指婚以后,他应该没有再找过解芸的麻烦——就等着成婚之后再折腾他了。
现在想起来,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何当时那么执着于欺负解芸。到了后来,似乎与解芸作对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跟母后的薨逝无关了。
两人正尴尬相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拜见太子殿下!”
司辕不必转头也知道,这是解芸的庶弟解英,也是与自己同岁的表弟。前世因着他很会溜须拍马,司辕颇宠信了一阵,可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依仗自己的信任在朝堂内外大搞以权谋私之事,成了大夏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贪官。等到了解芸谋反之时,他却想趁乱逃出皇城去,更不要提衷心护主了。
后来司辕在乾清宫里,听说解英被解芸他们抓了回来,从他府里搜出了巨额的钱财,遂斩首示众。
司辕简直不想跟他说一句话,无奈此时他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权”刚得了点儿,还谈不上“谋私”,而且,还是自己的嫡系——他和自家长兄一同参加了科举,司辕把他从进士榜单的末尾提了出来,直接封了翰林院侍读,正六品,正好是他家长兄的上级。
于是他僵硬地转身应道:“英表弟。”
“大哥和太子殿下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解英望着他们,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的长相虽远不及解芸,却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清亮的眸子,总给人一种天真善良的感觉。前世,就是这副模样骗了司辕那么多年,让他误以为解英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司辕发现被解英挤到一边的解芸似乎有些不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知道他们兄弟一向不睦——现在想想也是,一向清高的解芸怎么会喜欢解英这样一个虚伪的人呢?更何况,向来嫉妒自家长兄的解英,好不容易能够在翰林院踩在他的头上,应该也不会让他好过。
司辕只能为自己的有眼无珠深深扼腕。
这时,又有别人过来见礼,他们三人的对话便被打断了。等司辕应酬完这一波人,发现解芸已经回到了不远处他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他是希望早点儿远离自己,还是不愿意与解英站在一起——也许,两者都有吧。
而解英仍站在司辕的面前,一副还想继续与他攀谈的样子。司辕偏装作没看见他想要说话的动作,始终没有正眼看他。过了好一会儿,解英终于讪讪地走开了。
司辕重新坐下来,忍不住抬眼望向不远处的解芸。
方才虽然聊了没几句,却让司辕对解芸的恐惧感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这个解芸与前世的那人那么不同,却又那么相似……这个复杂的感觉让司辕有了一种想走过去再跟他说些什么的冲动。
他努力把这冲动压了下去,为了管住自己的腿,赶紧回忆解芸逼他自裁时冷漠的表情,还有那句刻骨铭心的——“再无瓜葛”。不得不说,这两个法子很奏效,司辕很快就没那么想往解芸那桌看去了。
不久开了席,新郎官司辅满面春风地出来给大家敬酒。司辕因着身份也开始被各种相熟不相熟的人频繁地敬酒,终于把解芸抛之脑后了。
酒过三巡,司辕喝得有点儿晕。又想起自己还有一堆糟心的事儿,不禁有些胸闷,便起身到院子里去散步,见坐在角落里的双喜他们要跟上来,特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快回来。
司辕走到与摆宴的正院相对的一座回廊处,这里来往的人不多,但仍然可以远远看到宴席的状况。
司辕便坐到那回廊中,一边享受着凉爽安静的空气,一边向宴席中张望。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解芸所在的桌子。此时,正有几个世家子弟围在他身边,不知道在聊着什么,几个人都一副很尽兴的样子。而解芸的笑容仍然那么淡然,大方而冷静。
除却在翰林院,解芸的人缘和汪允之一样都很不错,司辕想到,不同的是,解芸是大多数人——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仰慕的对象,而汪允之则是真的跟他们打成一片,左右逢源……
“太子?”
听到有人唤自己,司辕回过头——原来是涟亲王司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