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我和大张哥之间的那些事》十年十年又十年

43、油画

　　我的眼神停留在一副画上，那是一副画功十分粗糙的油画。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伫在原地傻笑。令人在意是这幅画的内容，这是一幅粗糙的肖像画，基本就是简单的色块草图。这上面的这个人，画的十分潦草，但是那股气质却得到了很好的表现。
　　我该说是这个模特的气质过于出众还是什么呢。他的头发很长，背景是映照着夕阳的雪山，那雪山我以前还去采过景，是卡尔仁次雪峰。不知道是夕阳还是朝日，使得整幅画的基调处于灰黄色。人物处在逆光的状态下，而那双黯淡的眼神似乎都要透过这幅画穿透我了。
　　闷油瓶。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笑着自言自语。
　　我走进邮局，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收拾准备下班了。还有一两个人在窗口办理业务，大概也就是最后一批人。我本来想找保安问问这幅画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转过头去，看到顺子一边整理手里一大堆纸张，一边碎碎念叨着什么。
　　他手里还拿着一大把零钱，相对于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现在的他，脸又黑了一个度，透着紫红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皮肤冻坏了。我站在他面前，阻断了他的去路，他心不在焉的还撞了我一下，才木讷的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
　　“喇……嘛。”顺子张着嘴结巴的说道。
　　他上下打量着我，我想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肯定不太像喇嘛。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我长得参差不齐的毛蛋脑袋上，结巴的说道：“我当时实在是太怕了，就自己跑了，你……别找我。”
　　我干咳了两声，还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拍了拍他的肩：“怕什么，你能先跑也不是什么坏事。”
　　想起我们最后艰难的逃出，我想我晕倒后，他们也不见得有多轻松。看见眼前的顺子，这个小子，在密洛陀的洞里都能吓得软了腿，要是后面还让他跟下去，不是给我们自己找麻烦嘛。
　　顺子没想到我不仅没责怪他，还对他这么友善，一时间表情有些古怪，低着头说：“我不说，你不说，咱们各过个的。”
　　我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顺子左右看了一眼，缩着脖子，显得有些不安，凑到我面前说：“昨天有几辆局里的车往山里开，你们到底整了什么事？”
　　“遇到□□火拼吧。我们爬个山还吃伤，也挺惨。”我看着一旁正在关机器的保安，敷衍的回答。
　　“胡扯。”顺子压着声音顶了一句，又往边上看了几眼，才低着脑袋说：“算了，都跟我没关系。”
　　我又拍了拍顺子的肩部以表慰问，就走向旁边的保安，问起油画的事情。保安看了我一眼，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平淡的说不清楚，让我去问问柜台，这油画，是他们挂上去的。
　　顺子在旁边喊住了我，低声对我说：“你还收画？”
　　“算是吧。”我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走上前去找柜台。
　　“我知道是谁画的。”
　　我停下来，回过头看着顺子，思索他这句话中真假的成分。但顺子那张忠厚老实的黑脸，让我有些动容，就问他是谁。
　　顺子冲我招了招手，旁边的保安看我们还不打算离开，也过来撵我们。我和他走出了邮局，顺子点了一根烟，又递给我一根。我不太想抽，夹在了耳后。
　　“我和他都是当兵的，和我一年的，复员后去外面闯荡了一阵子，后来回来就在此常住了。”顺子说道：“那家伙最喜欢跑喇嘛庙里去和喇嘛们打交道了。”
　　说完，他冲远处的半山腰指去。这山在城的后面，我顺着他的手看去，整座高大的雪山上，真有那么几个深红的影子，就像一颗红色的痣点在山上。
　　“他在山上？”我问道。
　　顺子点了点头，说道：“明天可能会回趟集市吧，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他。”他又看了我一眼：“今晚就别去了，庙和他都跑不了。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
　　我苦笑了一声：“没办法，身边还真有一个。”
　　顺子把我送回医院，约好了时间。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市热闹的街道。走回病房，胖子坐在床上看我进来，说了一句：“散心愉快吗？大师。”
　　我走到床边坐下，轻松的回了句：“还不错。”
　　“刚才那小花，带着个小闺女来找你。呜呜喳喳的，差点把我烦死。”胖子吃着柜子上堆成小山的零食，吧唧着嘴：“那小闺女长得倒是好看，白白嫩嫩的。要不是胖爷我早把真心包邮加急送云彩了……”
　　“我明天想去喇嘛庙看看。”我打断他的话。
　　“皈依啊？”胖子调侃道。
　　“去散散心。”我说。
　　“非要明天去？你明天不是还要输液吗？你今天都溜了，医生还给我摆脸色。”胖子说。
　　我心里一沉，心说把这事给忘了。但觉得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没什么不良反应，身体应该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随便糊弄了胖子两句，胖子也不傻，嘀咕了一句：“心病难治。”
　　晚上吃了饭，也睡不着。拿了自己的包，里面那本牛皮册子被我翻了出来。看着封面上扭曲的字，我突然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翻看。就如同胖子所说的，看了，说不定就卷进更大的迷局。我突然在想，如果我当时把这册子给闷油瓶了，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但这些都已经没用了。
　　我翻开了第一页，开头就是一行：德仁大师。
　　德仁大师？
　　我心里一惊，又想起半山腰的寺庙。心说这册子本来也是在墨脱找到了，这里也恰好有座庙，还有今早上看到的闷油瓶画像，这些会不会不是巧合？那喇嘛庙里会不会恰好有个叫德仁的喇？我随意的扫了扫这些密密麻麻的古文字，我的头还有点痛，一看到这些字就更痛了。也许是内心还有些排斥，我想着，就把小册子放在枕头下。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走出医院的时候碰到给我注射的护士，护士叫住我：“吴先生是吧，这么早要往哪去啊？马上就要给你输液了，昨天你都跑了，今天别耽误了。”
　　被当场抓了个正着，让我有些尴尬，笑了笑说想自己去街上买点早饭换换口味，不耽误的。
　　护士调侃道：“您那朋友一天三顿搞得跟满汉全席一样，怎么，你要下来体察体察民情啊？”
　　我呵呵赔笑，还好护士也没继续阻拦，只是让我早点回来。我点了点头，背起背包，去找顺子。顺子站在昨天我们相遇的邮局前面，一只手插兜里抽着烟，看见我抬了抬手招呼了一声。
　　顺子没继续说什么，带着我转身走了两步，到邮局旁边紧闭的卷帘门前敲了敲，声音哐哐的十分扰民。顺子一边敲着，一边回头对我说：“看运气吧，说不定哪野去了。”
　　我心想这哪成啊。刚想吐槽两句，就听到屋内传来特别不耐烦的声音：“来了来了，敲什么敲，还没开张呢。”
　　接着又是一阵“哐哐”卷帘门被拉起来的声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汉族人的脸，和顺子一样，肤色黝黑，皮肤很是粗糙。顺子和他打了声招呼，应该是提前跟他说明了来意，他也没说什么，让我们进去。
　　他这个店面不大，堆积着很多空箱子。他打开一个破旧的木门，将我们往里面引。顺子跟我介绍了一下：“这位是陈雪寒，以前是送快递的。”
　　我有些奇怪，这旁边不就是邮局吗。顺子说，墨脱这个地方，位置比较特殊，常年封山，进出都很困难。所以早年这里的邮局只能接收信件和轻型包裹的，后来虽然也能寄一些，但也仅限于轻点的东西。所以也有些民办“邮局”。
　　所谓的民办，其实也就是找那些要出去的人顺带把东西给捎出去，到外面的邮局，再转寄出去。这些人就赚赚中间的差价。
　　我点了点头，心说原来这位快递小哥现在算是失业了啊。
　　顺子又说：“前些年，有人专门找陈雪寒做这行，帮他们运东西，运了好些年。现在那群人走了，他也就闲下来了。”他看了看我，低声说道：“所以我好奇你们进山是想干什么，也就是想弄懂，那群人到底要他帮忙寄什么。”
　　“那群人寄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顺子嗤笑了一声：“来玩的我也见过，上雪线的我也见过。可急着赶忙往里冲的，除了你们，也就只有那群人了。”
　　“你们就没有偷偷摸摸看过？”我问道。既然这么好奇，当时不偷偷看一眼？
　　“不行啊。”陈雪寒说道：“职业道德还是要守的，做一行爱一行嘛。况且人家钱给的多，要是被发现了，不找我了怎么办？”
　　我哑然，继而转移话题问他油画的事情。陈雪寒点了点头，说是他临摹的。我继续问他详细的情况。
　　陈雪寒告诉我，他那年冬天，去喇嘛庙拿包裹，雇佣他的人当时暂住在喇嘛庙里。因为这里的喇嘛庙不接待外人，所以他敢肯定，这群人和喇嘛庙是有关系的。但是那天不凑巧，到庙里的时候，风雪实在太大，只好暂时在喇嘛庙住下来。
　　然后，他便看到了画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独自坐在角落，写东西。陈雪寒当时对这个不合群的男人很好奇，就上前想和他搭上话。走近一看，发现那男人其实是在用炭笔画着什么。
　　“等等，这幅画，是你临摹他的？”我问道。
　　陈雪寒摇了摇头，表示不是。那男人在画类似于花纹一样的东西，他本来还想多看一会的，没想到男人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陈雪寒被盯得发毛，只能作罢，离开的时候，看到那男人是画的是一个半圆球体，球体上面雕着他用炭笔尖细扣出来的花纹。
　　“那些人都叫那人老大。”陈雪寒说：“第二天，那群人就不见了。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群人，也没人再让我送包裹了。”
　　至于那副画，原作是庙里的一个叫“德仁”的喇嘛画的。陈雪寒待在喇嘛庙等那群人回来，因为这次要寄的包裹太少了，以前都是一大堆。所以他就在庙里等着，利用等待的时候，拿喇嘛剩余的颜料，临摹了一遍。
　　“德仁……喇嘛。”我自言自语。
　　“你要去喇嘛庙吗？”陈雪寒问我。
　　我犹豫了起来。闷油瓶刚消失，我就看到了那副画，正巧顺子又把这幅画后面的线索牵扯出来。我看着眼前的陈雪寒，发现他的眼神十分的平静，没什么神采，那是一种长时间过着平静毫无波澜的人的眼神。能望见自己至今往后到死的生活，已经沉下心来，按部就班走下去的心态。
　　“三百块钱，我就带你去。”他说道，“我刚才也说了，那个喇嘛庙，不是当地人，没法进去。”
　　我看了眼顺子，感情是来揽生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