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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看今朝伪造手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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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屏醒时已被看锁在了屋里,黑灯瞎火疼得游魂一般,脑中恍恍惚惚闪过常世子的警告,却是如何想都不对。挣扎间只听“吱嘎”一声,窗口颤颤探出道黑影,伴着悉悉索索一阵响动。竟是常清婉!
“当心!”徐屏惊呼出声,眼看着常清婉提着裙摆艰难落地,“你……”
常清婉食指贴唇示意他放轻声响,压着嗓音道:“我趁着长兄出门才进来的。”她如今进不去常季渊的屋子,连见徐屏都十分勉强,更不知长兄意欲何为,心中十分忐忑慌乱,“徐屏,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长兄不在府中?”徐屏声音嘶哑,气息微促,像是抓到了症结,“什么时候的事?”
“快开春了,说是除夕守岁邀各地藩王赴京,爹这般也去不了,长兄身为世子总要去的。往返大抵几个月的车程,若是宫里念着也会多留一阵,长兄以前也去过的。”
常世子曾赴都为质过?!常清婉女儿家不懂里头的意思,但徐屏听得懂。常王府与都城皇族路途遥远、亲缘寡淡,宫里能念什么,无非为了解除兵权抑或除掉隐患。常世子此番交代得如此彻底,莫非是已经做好了兴许会死在京城、再不回来的准备?
“清婉。”徐屏面色苍白地嘱咐她,他势必要再见次恩师,越早越好。常王府并无重权在手,何至于此?常世子既将王府诸事转交给了他,想必军政事宜也已交接妥当,恩师究竟知不知道?不,徐屏骤然反应过来:恩师定然是知道的,否则便不会被禁行探望了。
他如今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只攥着常清婉的手艰难开口:“这件事很重要,若实在不成,你便硬闯进去问爹要一份手书,府中人必然不敢拦你。”
“手书不必非是亲笔,代笔的伪造的都好,但一定要印上爹的印鉴,即刻将常世子截在封地境内。就说常祯品行不端仁义蔑闻,心怀异端祸引诸弟,王爷欲要废世子之位另立。”
常清婉惊震当场,轻启朱唇不敢稍应,半晌才道:“可是,爹不可能……”
徐屏虚弱地开口,语气坚定:“你得以他看得懂的方式阻止他,让他知道他非回来不可。”
良善人充不得几日,反角却日日上演,徐屏亦忍不住喟叹自己的运道。不论恩师的手书能成几分作用,至少料理完王府之前,常世子大抵是不会想上京了。
常清婉从未见过这样的徐屏,惊愣间仍在犹疑。闺阁小姐不涉正事,她秀眉蹙得很深,半晌终是轻跺着脚仔细翻窗走了。
徐屏笑容随即淡开,痛苦地任着额上的汗珠淌下。他昏沉胀痛足至黎明,才被门扉推响声牵出三分清明,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年。一门之隔,外头似已换了风景,直至徐屏被搀扶至恩师跟前见着常清婉才意识到,历代先王扣下一道暗令,常季渊究竟是与了谁。
那日微冷,有几分春寒料峭的意思,只枝丫干秃秃的还未着上绿衣,勉强适合踏青。徐屏坐马车冷汗淋漓停下时,湖畔已跪了一圈,常世子负着单手往水面削石子,他离了王府后不大笑了,瞧着有些意兴阑珊。常王爷意欲传报朝廷请废世子的手书该是送到了。
徐屏周身全无力道,被搀下马车便软跪在了地上。经与恩师一面,他终于有些领会了。
可能在常世子眼中,整个王府,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写满了麻烦,一个手握暗令却瘫痪在床的无能父亲,一个满门获罪侥幸流落的余孽妹夫,一个与庶弟一夜翻云覆雨珠胎暗结的嫡亲妹妹,一批虎视眈眈的亲族,一群野心勃勃的政客,还有京城悬在头顶的一把剑。这些人纵横交错,互相成全,他或是过去了结麻烦,或者为了再也不见到这些麻烦,这确是一点也不让人高兴。
徐屏眼前浮现恩师匣子里的信,讲着宫廷政变,讲着后宫与前朝,官僚重臣如何被陷害,名门女子如何沦落成官妓。纸醉金迷的脂粉香里闪过隐隐约约的刀光,都是死去的冤魂。那年街头围殴,常季渊不是便衣出游随手一救,他是几经打探在寻挚友的遗孤。挚友姓余,生前官居一品,位极人臣。
他闭目长跪于地,俯身下拜,周身不便行不了三跪九叩只得将头重重磕到地上。常王府于他有大恩,万死不能报之万一,他却害王府险些父子永诀。
常世子似要气笑了,眯着眼喟叹:“徐屏,两次打不疼你啊,”他也不叫起,返身没什么恶意地瞧着,语气难得包容,像是在哄骗一个孩子,“回去吧,我便当什么都没发生。”
“世子,奉王爷密令,诸事查清之前您不得迈出王府一步,”徐屏艰难正跪起身,丝毫不见退让,极度平静地补下了六个字,“违者格杀勿论。”他不惧常世子在手书上察出什么破绽,他自小临恩师的字帖,几可以假乱真,便是有半分差池亦可推作恩师大病初愈手上乏力。
“他能有什么密令。”常世子声音轻极,却不沾半丝疑问。
徐屏眼见唬不住却分毫不乱,说得煞有其事:“王爷还让徐屏转告世子——袭位的藩王就不能如此赴京为质了。”请废世子朝廷尚可不允准,但若是常王薨了嫡子顺袭爵位便不一样了。
若说常季渊因嫡子德行有亏、不睦诸弟意欲重立世子,连常清婉都脱口而出要质疑;但若说常季渊为保爱子万全,宁可重立世子甚至横剑向死,徐屏也不知恩师做不做得出来,端只看常世子敢不敢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