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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狼林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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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抱着云屏,连连纵跃,很快便来到狼泉边。
      轻轻放下怀中的女子,见她苍白着脸,灰紫的嘴唇边犹有的血迹,脸颊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口见骨,没来由的,西门觉得心中一紧。
      “岁正……”云屏勉强压下翻腾的内息,开口问。谁料刚一开口,便觉得胸中一阵汹涌,喉头一甜,咳出一口血来。
      “别说话,好生调理内息。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西门皱眉看着这逞强的女子,突然感到一阵愤怒……和无力。
      “西门大哥……?”岁正的声音犹犹豫豫。
      “嗯。”上前拂开岁正的穴道,西门轻轻抱出他。
      “姐姐……”跌跌撞撞得爬到云屏身边,岁正呆滞得看着地上委顿的云屏,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好半天才支离破碎得挤出这句话,他再也忍不住,伏倒在一边嚎啕大哭。
      “我没事……”云屏强行压下再次涌上的腥腻感,她抬手想要摸摸岁正的头,却最后只能搭在他肉滚滚的小手上,“你没事,真好,大姐一定很开心……”
      “三姐……呜呜……三姐你不要死……”岁正反握着云屏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感到一阵的恐惧。
      “胡说什么,臭小子,这么不相信你西门哥哥?你三姐死不了,不过,若你们还在这边哭哭啼啼,就真的死定了。”西门望望四周,淡淡道。
      “什,什么?”岁正闻言,吓得倒抽一口气,生生将一鼻子鼻涕呛咳了回去,“咳咳,咳咳……大哥你……”
      “现在白狼应该在召集众兽,我们可没时间在这儿耽搁。不然……”上下打量了岁正一番,西门将剑往背后一缚,打横抱起了云屏,“小鬼,你还能走吧?记住跟紧了,不然被什么东西咬着了,可别哭。”说罢,抬脚便朝林子深处走去。
      岁正一时反应了过来,他回想西门打量他的目光,活似肉店老板打量刚到猪肉的神情,再回味回味西门的语气,自己好似已然成为野兽口中那块血淋淋的肉……
      “等等我……西门大哥,等等我。”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他手也不抖了脚也不麻了,手脚并用就追西门而去。
      
      “西门大哥,你知道林子深处有什么么?”愈走愈暗得林子让岁正有些发毛。
      “不知道。”西门小心的砍断扎人的横枝,开出一条勉强可通人的小路。
      “不知道?可是大哥你不是对人狼林很熟悉么?”岁正闻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急忙拉住身边多出来的一条枝条想要维持平衡――
      “蛇,蛇……”尖叫声冲破密布的丛林,西门好笑得看着在他脚边打哆嗦的小肉球。
      “不是蛇,要是蛇还能等你叫出声来?”摇头伸出手,他手背上赫然跳跃着一只――
      “这是什么?猴子么?”岁正好奇的探出一只指头,停在那圆头圆脑的小动物面前。
      “它不吃肉,你放心。你的手指不会被当成腊肠。”西门看着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的岁正,失笑道。
      “我,我知道。”结结巴巴反驳了一句,岁正这回胆子大了,双手一笼便想捉起这猴儿一般的东西。
      “啊,它咬我!”岁正惨叫一声,甩手原地蹦跳不已。
      “你一副要吃了它的样子,它自然要咬你。快走吧,得找个地方帮你三姐疗伤才行。”西门一心挂着怀里人的伤势,连声催促。
      “好的,可是,大哥你真的对这里不熟么?”想起伤重的三姐,岁正面色一暗。
      “嗯。我最远不过到狼泉,狼泉以后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西门护住云屏的头,俯身钻过一跟低枝。
      “这样啊……等等西门大哥!”跟着钻了出去,岁正突然出声并止住了步子。
      “空气的味道……变了……”闭上眼,岁正喃喃,突然他又蹲了下去,整张脸贴到了泥地上,“泥土也不同……我听见异样的声音……听见了……”
      西门一头雾水的看着岁正这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刚要开口,就见岁正忽一下跳立起来,大声道:“大哥,往那儿走吧!”
      别有洞天!
      西门看着这柳暗花明的一幕,不由有些佩服得看了岁正两眼。
      这小子七拐八拐竟然就把他们带到了这――他四下看着,天已经亮了么?微弱的光线从顶部岩石缝隙中漏下来,四周是干燥的石璧――原来这里有岩洞,而且还不小,最稀奇的是,它宛若长廊,黑乎乎蜿蜒深入,好似没有尽头。
      “小鬼,用你的鼻子再嗅嗅,那边都有什么?”西门放下云屏,将她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笑嘻嘻地开口道。
      “大哥……”岁正红着脸,挠头不已。
      “别挠了,再挠就挠出血了。”西门拍了拍岁正的头,接着说:“你腰间那把刀不是摆设吧?我现在要给你三姐疗伤,你四周打量着点。”说完,扶正了云屏,便盘腿在其身后坐下。
      “三姐她,没事么?”岁正闻言呼啦拔出腰刀,左手高,右手低,眼珠子滴溜溜,颇有高手风范。
      “放心,她只是消耗太多气力罢了。外加一些皮肉伤。”轻描淡写的一句,西门气韵丹田,再将周身走遍,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将双掌抵上了云屏的背。
      
      暖洋洋的,好似幼时让人怀念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多久,没有抬眼看看那碧晴的天空了?
      云屏想笑,却觉得四肢无力。温暖的感觉依旧包围着她,如同多年前大姐的双手……
      “大姐,对不起……”云屏低喃出声。
      西门收回了双掌,暗自运气调理一番,这才将倒在自己怀中的云屏放平。她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但伤口处却冒出了黄脓般的液体。
      “岁正,看好你三姐。”西门突然起身,青着脸道。
      “大哥你要做什么?”岁正吓一跳,手上的刀差点没划着自己。
      “却弄点吃的,你不是也饿了么?”西门语气一变,含笑看向岁正的肚皮,那处隐约传来咕噜声。
      不好意思的又开始挠头,岁正红着脸蹲到云屏的身边。
      “大哥会去很久么?”刚蹲下,岁正突然抬头不放心的问。
      “放心,这里很安全,对了,把这个给你三姐披上。”顺手抛来外衣,西门不再多说,闪身出洞。
      
      对不起大姐?
      沐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皇上……”
      “不要叫我皇上……”
      “……那,臣妾又该称呼皇上什么?”
      “唉……随你吧。你来找我,该不是就为了争这声称呼吧?”
      “我,想去北城找失踪了的云屏。”
      “哦,原来是为了这。我已经派了余霄去,你就安心吧。”
      “可是……”
      “你好好在京里待着,北城太危险了。我不会让你再次涉险……”
      “但是云屏是我妹妹……”
      “呵,妹妹么?你真当她是你妹妹?”
      ……
      “皇上,臣妾先告退了……”
      “你就没有别的要同我说?”
      “哦……恭喜皇上有了新龙子……”
      ……
      夕阳脉脉。
      一抹纤细的背影沿着巍峨的皇城慢慢得走着,耳边隐约传来的是琴瑟之音。
      今天,对于皇城里头的所有人,都是欢腾的日子……
      印池抬手,突然发现面上已经是湿漉漉的。
      “大姐……”不远处暗月一脸焦虑。
      “二妹……”印池笑笑,挥手拭去了不经意的流露。
      “大姐……皇上怎么说……?”暗月似是不觉印池的异样,焦急的问。
      顿了顿,印池抬头笑道:“你收拾收拾,我们连夜赶去北城。”
      
      “我大姐说的!”岁正丢开空壳,咕噜噜连灌几口水,坚定的说。
      “你大姐你大姐。你大姐的话就是圣旨么?”西门隔着跳动的火光,摇头轻叹。
      “当然不是,可是大姐说到的,就一定做到!”岁正斩钉截铁。
      “是是是,你大姐神人一个。”西门仰面躺下――他分几次采集了些果物清水干柴,以及一些消炎的植被帮云屏敷上――云屏还在睡,前夜那场激战消耗她太多的精力。
      “我说小鬼,你家那套剑法,有没有名字?”西门嚼着草根,懒洋洋得问。
      “本来有,后来大姐说不用刻意去记,就慢慢模糊了。”岁正偎依在他三姐身边,打了个哈欠。
      “又是你大姐,我问你,为什么不用去记,难道原来那些名字很难听?”西门突然来了兴趣,他侧过身,撑着头问。
      “才不是,我大姐说,武术武术,最重要的是制服敌人,而不是讲究什么名字花式。”岁正睡眼朦胧得继续道:“大姐说了,打架最重要就是知道别人会怎么攻击,自己该如何去钳制别人。要不你就比人家快,要不,你就比人家力大。一般人攻击,大多不过点,戳,刺,砍之类,对手大都用水来土掩的方子,我要不躲,要不反击。沐家剑法,也就是揉和这些,所以实在没必要特意去考究什么名字。”
      “这些都是你大姐说的?”西门越来越感兴趣。
      “是啊……其实沐家剑原先是有几个好听又响亮的说法,好像还和我们的名字有关系,不过……”实在是撑不住周公的慈善,一句话未完,岁正头一歪,竟是睡了过去。
      “小鬼,吃了就睡,像什么。”看着火光后并排两张睡得甜滋滋的脸,西门亦感到一阵倦意。
      大姐?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火光渐渐微弱了下去,最后终于熄灭。凉意也漫了上来。
      在这几乎算是不见天日的地方,白天黑夜已经没有了意义。人变成同动物一般,依照本能而活。
      就好似现在,本能让西门感到汗毛倒竖。他猛然睁开眼,突然就对上了不远处幽幽发着亮光的一对――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
      本能将手边碎石当暗器掷了出去,一声惨叫并着长长短短的嗥叫声响彻森林。
      “小鬼快给我醒过来!”西门抓起剑,踢了岁正一脚。
      岁正吃痛睁开了眼,“大哥,你干吗……”惊呼哽在了喉咙中,岁正一骨碌爬起来,突然就想起――祸不单行这句话。
      “是土狗。”西门冷冷得说出这句。
      “土狗?”岁正的脸又开始退去血色。
      “去看你三姐醒了没?”西门挡在二人面前,缓缓抽出长剑。
      “不用他看了,我没事。”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西门一怔,转头看去,云屏清亮得眼里流过如水光芒。
      “你醒了?”西门有一时的恍惚,好像什么东西从他心头滑了过去,留下淡淡痕迹,很淡很淡,却确确实实留下了。
      “嗯。”没有多余的字,云屏撑着剑站了起来,立在西门身边,半天,问:“来了多少土狗?”
      “不太清楚,不过看起来,凭我们三个是挡不了的。”西门也收起了一贯的嬉笑,正儿八经得回答。
      “冲出去是不可能了。”云屏四下张望了一番,突然道:“这个洞通到哪儿?”
      西门还未答话,岁正已经开口:“这边空气的味道湿度,以及泥土的触感声音都不太一样。三姐,我有很奇怪的感觉,洞的那头,有些东西……”
      云屏蹙眉刚要开口,那边蠢动的土狗再也忍不住,前头一只张着口试探着上前一步。西门见状呼一剑挥了过去,用剑风逼退了它。
      “没时间磨蹭了。”西门沉声,“你和岁正先往里走,我一会和你们汇合。”
      “不行。你保护岁正,我在这里挡着。”云屏不多说话,抽出剑。
      突如其来的怒气让西门有一些失常,他做了从未做过的一件事情,大吼――“不要唧唧歪歪!你是女人!要想活着让岁正见到你家大姐,就听我的!”
      云屏的脸色一变,就要爆发的样子。
      “我数三声,三声后我会开始攻击,你趁当带着岁正朝深处走。你身上有磷笔吧,如果遇上岔路就用磷笔留个记号。”恢复了一贯的样子,西门不容她反驳,兀自进入备战状态。
      见他一副不容多说的神态,云屏赌气转了头去不再理他。
      “西门大哥,要走一起走!”岁正从云屏怀中挣了出来,坚定得说道。
      “小鬼。”西门诧异得看过去,视线最终落在云屏白皙的脸上。微弱光线下她脸上写满了坚定和……
      “罢罢罢,怕了你了。小鬼腿脚利落点。”暗自叹了声,西门不懂心头突然涌上淡淡的欢欣到底是什么。他横剑当胸,衣襟渐鼓,蓦地大喝一声,扬手劈去,就见一道血光冲天,并伴随着一声惨叫。领头土狗被削去半截身子,剩下半截蜷缩在血泊中。
      “走!”西门暴喝。左手猛烈拍出,将洞上方悬吊着的一块大石头拍落,一时间石屑纷飞,惊得洞外嗥叫四起。云屏普见他发力,便挟着岁正撑着长剑朝洞内跑去。
      两人缓阻了洞外的攻势,这便夺路朝洞深处逃去。岁正不时指出前方何处有路,何处是死路。七拐八拐的,竟然远远将那群土狗甩了开去。
      “小鬼,你上辈子是狗吧。这么灵的鼻子。”寻了处地方靠墙立了,西门大口喘着去,调侃着。
      “不是,我,我。”岁正脸一红,又开始结巴起来。
      “不是?不是你是什么?”西门见他说话打结,不禁起了逗弄他的意思。
      “我,我只是只是。”岁正一急,更加说不出话来,他求救似的看向云屏,想让她出声相助。
      这一看,却又将岁正三魂六魄吓飞了一半。黑暗中虽看不太清云屏的脸色,却可以看见她嘴边缓缓溜下深色液体,再凑近仔细一看,不是血又是什么?
      “姐姐!”岁正大喊出声。
      西门听到岁正惶恐的声音便知不对,他急忙上前想要察看,谁知云屏竟背过身去,西门下意识伸手想要掰过云屏的身子,却被云屏冰冷冷的声音阻止。
      “我没事,只是一时气血不顺而已。”
      “可是,可是你好歹给西门大哥看一下啊。”岁正道。
      “我说没事就没事。”云屏的声音陡然高昂了起来。
      西门心中一苦,他忽然就明白云屏的意思――她可是千金之躯,他又凭什么上前对她“动手动脚”的。
      暗叹一声踱了回去,西门突然怀念起她一动不动窝在他怀中的时候,那时候她静静卧在他怀里,轻得如同天边的一片云……
      “要是大姐在这儿,就好了。”岁正突然道。
      “你大姐?”西门咳嗽一声接过话来,“是不是老喜欢穿白衣服,眼睛大大的那个?”
      “是啊是啊,你见过?”岁正一下欢快起来,两眼似乎都要放光。
      “见过一面罢了。”西门笑笑,又问:“你确定她会来?”
      
      
      “当然。”印池笑眯眯得跳下马,顺手将一个包袱取了下来。她对着面前两个一脸不可置信的男子,点点头重复道:“这马儿可以给你们,不过若是你们再答应我一件事情,还有额外的钱银可以拿。你们愿不愿意?”
      “当然,当然,姑娘只管说,只管说。”两名男子忙不迭的点头道。
      “你们骑着这两匹马,从这儿朝东北一路过去,不停跑两个时辰,中间可不许停。直到见着一个凉亭上挂着红白相间的旗子,就过去将马给亭子里的人看,说是大小姐说了,给这两人额定的赏银,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打这儿朝东北跑,小的明白了,姑娘放心,绝对不会停。”男子两手狠命搓着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接过马绳,男子翻身上马,转眼间就只见远处两个晃动的小黑点。
      “大姐。”暗月上前接过包袱,有些犹豫的开口。
      “嘘,什么也别说。”印池突然调皮的笑笑,四下看了看,曼声道:“这么好的阳光,可真是老天的赏赐。前面不远就有市镇,二妹我们慢慢晃过去如何?”
      说罢,携着暗月不紧不慢的朝不远处走去。
      
      行不多久就川流不息的人群。走近一看果然是城镇。印池看看天色,转头笑着说:“二妹,今天不如就在这镇上歇了吧。”
      暗月点头道:“也好,明早租辆马车再赶路也不迟。”
      说着两人便随便寻了间干净的酒楼走了进去。
      小二一见两人的衣服首饰便知这可是贵客,急忙殷勤得迎了上来,一路将二人引上二楼雅座。
      两人坐定,随便点了些菜蔬肉肴并一壶上好的竹叶青。待小二放下茶水离开,暗月再也忍不住低低压了声音道:“大姐,有人跟着我们。”
      “是啊,还不止一拨。”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印池看向窗外,嘴里却继续道:“今早上放走了马,跟着我们的人少了一半。看来这里头起码有两拨人,一拨是为我们,一拨……”突然住声不再说话,二人同时看向慢慢走上来的小二。
      “姑娘请慢用。”利索得摆好碗碟,小二点头哈腰着就要离开。
      “慢着。”暗月见印池使了个眼色,急忙唤住了小二。印池拿出一块碎银丢给小二,笑眯眯得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件事儿。不知这镇上可有马车出租?”
      “啊,有有,当然有。如云客栈就有。”小二笑得眼眉都歪了开去,他紧紧攥着银子,一连声的说。
      “如云客栈?可是对面那家?”印池抬头示意。
      “没错没错,这是本镇最大的客店。”小二乐呵呵得道。
      印池不再说话,扭头看向风中飘扬的锦旗。红色丝绸上绣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如云客栈。旁边还绣着四个小字――宾至如归。
      宾至如归?归去哪儿?一抹笑爬上印池的嘴角。她突然抬头对暗月说:“我们今晚,就在那儿住下吧。”
      
      
      夜阑人静。
      印池同暗月似乎疲劳不堪,两人早早便歇息下,房间内只有幽幽的香气和平稳的呼吸声。
      吱呀一声,不知什么从窗边过,发出了响声。暗月翻个身,似乎想起来看看,却终究没能爬起来。
      “没问题么?”一把声音娇媚得道。
      “嘿嘿,我在酒菜中下了十香软骨散。这药可吃下两三个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发作时人筋骨酸软,疲劳不能动弹。现下正是它发作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响起,这声音如同拉锯般,听着让人打颤。
      “你可以把握?”原先的声音继续说,“有你的。呆会一人一个,这一个人可就等于一件宝贝,你可别动坏心思。”
      “哼哼,上头要的只是人,又没说活人死人,更没说,是不是完人……”拉锯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个老色鬼,沐家的人你也敢碰。你不要命我还要呢。你要是敢乱来,我先一针扎死你。”娇媚得声音粘得似要滴下糖来,语调中却隐隐带了一股子阴毒的意味。
      不再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窗户上出现得两个黑影。就见其中一个轻轻捅破窗户纸,将一只铜管伸了进来。
      “我再加点儿迷蝶香,不相信这两个丫头还能动。”原先那个悄声笑道。
      “你这恶婆娘,不相信我还是怎的。”
      “嘘……”
      半晌无声,屋内渐渐起了白色的烟雾。这烟雾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慢悠悠得就朝着床上二人飘去,最终随着呼吸钻入了床上人的鼻子。
      印池动了动,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她似乎有些呼吸不畅,却无力醒来。
      “成了。”
      见屋内毫无动静,屋外二人相视一笑,推窗翻身飞入室内。衣襟飘动,两道身影朝床上直扑而去。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就在两人堪堪抓向床上的刹那,窗外突然响起一个酸溜溜书生气实足的声音,语音未落,窗外显现出一个身影。
      两人大惊,急速收回双手,身子如陀螺滴溜溜一转,一上一下就朝门口撞去。
      “久闻销魂娘子和半僵尸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酸溜溜的声音依旧一字一字慢慢的说道。
      “穷书生,这么迫不及待要见我?”销魂娘子声音依旧娇滴滴的,手下可是毒辣的很。就见她左手微扬,一把银闪闪的销魂针般毒蛇便朝窗外人袭去,同时右手在半僵尸身后一推,就见半僵尸身子如同虾米一般一弓,借着销魂娘子一推之力随着那一簇银光直朝穷书生攻去。
      豁啦一声,半僵尸人未到气已到,将半扇纸窗撞得远远飞了出去,同时他口中古怪得哼了一声,手上青光一闪,一柄似剑似刀不知道什么玩艺便朝穷书生胸口刺去。
      就在半僵尸攻击的一刹那,销魂娘子人也到了,她媚笑着道:“既然这么想姑奶奶我,我可得好好招待你才行。”说话间人在半空一扭,鬼魅一般竟是滑到半僵尸身下,单手在怀中一抄,一把乌黑的刀便攻向书生下盘。
      “娘子如此大礼,书生实在不敢当,不敢当。”那书生面对上中下三股攻势熟视无睹,竟然斯斯文文弯腰作起揖来。
      就听噼啵数声,并着两声惨叫,在夜空中显得刺耳异常。
      “哎呀呀,销魂娘子和半僵尸如何行此大礼啊。”那书生似乎非常惊讶,他看着脚下□□的二人,连声问道。
      却无人回答,那□□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停止。那销魂娘子同半僵尸竟是断了气!
      原来那书生似是无意低头,却巧巧躲过兜头的银针。他作揖时又双手分上下一捞,便将二人脖子勒住,轻轻一旋便将二人颈骨拧断!
      “唉,如此良辰美景,众位却不知欣赏。真是辜负,辜负了啊。”书生出手便杀了两人,却依旧一副酸溜溜的样子。他看了看屋内睡得香甜的两人,继续道:“这等美景,不赏可惜。不知二位姑娘肯否同小生一起观赏呢?”
      隔了半晌无人回答,这书生又自答道:“原来如此。那小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一步一摇推门走了进来!
      边走,他还边自言自语着:“姑娘欲观美景却行动不便,自然只有请小生帮忙。小生可是……”话未说完,他如同见鬼一般停下步子,直勾勾看向床上。
      不知何时床上竟多了一个人!只见这人一身黑衣,从脸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却是将一头秀发尽数散披在肩上。那头发不是纯黑,却是如虎豹般的棕黄!
      穷书生后退一步,半句话再也无法顺畅的说出来。
      “这两位姑娘睡得好好的,却又为什么要同你这又穷又酸又臭的书生去看什么捞什子的景色?难不成天上那半个破月亮还比我好看么?”床上人如放爆竹般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却十分好听,活脱脱一副嗔怒撒娇的口吻。
      “原来是,原来是豹门的人到了。不知道豹姬大人是否也到了?”书生再也没有了那文邹邹酸溜溜的话,却是颤抖着好容易说完这短短一句。
      “豹姬?主公的名讳可是你轻易唤得的么?你好大的胆子!”床上人声音一沉,冰冷冷的传向书生。
      “书生知错,书生知错。豹姬门下大驾光临,书生方才却未能亲迎,真是罪该万死。”一听原非豹姬本人,书生镇定下来。他恢复一贯口吻,边说边弯腰作揖。死字刚刚脱口,他身子还弓着,却已闪电般滑到了女子面前,双手翻飞绕向女子,意图同方才一般揽住其颈脖再发力扼断!
      “姑娘我的脖子你也敢揽?活得不耐烦了!”那女子轻斥一声,身子突然朝后一仰,整个人骤然蜷缩并翻了过去,变成脸朝下冲着书生,然后见她双手一撑,竟用头直直撞向书生腹部。
      书生一个不防,就见黑影贴身撞来,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回手后退却是来不及,就觉腹部一痛。这女子头部不知戴了什么,撞上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书生不敢恋战,强忍剧痛挥出一掌,自己却借力朝窗外逃逸而去。
      “算你逃得快。”女子冷哼一声,单手一拍整个人腾空而起避开书生最后一掌。她轻飘飘落在床前,看向依旧酣然熟睡的印池,暗月二人,半天才笑眯眯得说:“真是水葱般的样子,姐姐看了都心疼,不如就同姐姐我去了好不好?”
      停了一会她又学那书生自说自话道:“不说话?不说话可就是答应了。那这就走吧。”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出来,她伸手抓向睡在外侧的印池。
      就在手触及印池身体一霎那,印池突然睁开双眼,笑眯眯看向她。
      女子大惊,抓向印池的手反抓为拍。
      印池轻叹一声,道:“沐家同豹门并无过节,你又何苦。”说着双手一笼,便托住了女子的手,再轻轻一顿,听得喀嚓一声,那女子手腕已断。
      女子惊呼一声,捧着手腕拧腰腾身连环踢向印池。印池也不抵挡,似乎料到她这只是虚招。
      果然那女子踢出几脚便无心再战,纵身窜出窗外,几下便没有了踪影。
      “二妹还能动么?”印池坐了起来,轻声问道。
      “大姐放心。”暗月亦在身后坐了起来,她惊异得看着越窗而去的女子,道:“她在一举便击败了穷书生,难道她是豹门四大护法之一?”
      “也许是,也许不是。”印池喃喃,“想不想活动活动筋骨?”
      暗月叹笑道:“大姐说了算。”
      印池抿嘴一笑,长身而起,足尖轻点飘飘然便跃了出去。暗月亦随之而去。
      “这女子脚力好生了得。”两人立在房粱上,暗月皱眉道。放眼望去四下空落落的,哪儿还有她的影子。
      印池四下看了看,又嗅了嗅,突然道:“那儿。”说罢身形一动,便已到了丈外。
      “大姐难道用了附骨粉?”暗月又惊又喜。这附骨粉如其名称,粘上便如附骨之蛆,雨打风吹皆不会散。且此粉味道特殊,与一般香气都不同。
      “方才我笼上她的手时,便顺便抹了点。”印池淡淡得道。
      暗月不再说话,两人一路随着附骨粉的香味而去,却是渐渐出了城镇,朝野外去了。
      
      印池突然停了步子,暗月惊讶得随着听了下来。她脸色突然变得很凝重,原来不知何时两人来到了这片小树林旁,清冷的月光将这林子照得冰凉凉的,连夜色也孤寂了起来。
      “出来吧。”印池突然发声。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一个人头从林子里咕噜噜滚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透露出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正是那穷书生的头!
      印池脸色不变,抬手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道:“不知谁除了这酸书生?我们姐妹可要好好谢谢他。”
      话音刚落,一声嘿笑传来,阴森森的。
      “沐家尽是不中用的雌儿,可口气倒是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可以拿来当谢礼的。”随着这声音,一道黑影撺了出来,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夹杂着凛冽风声直朝一边不说话的暗月袭来。
      暗月后退一步,双手平平举起,慢慢推了出去。那黑影陡然怪叫一声,前翻的身势忽然改成后翻,呼碌碌又翻回了林子里。
      “二妹,四个人你顶得住么?”印池慢慢道。
      暗月朝林子里看了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大姐,你自己当心。”她不急着打开布包,却是看向印池。
      印池一笑,突然纵身而起,朝林子那头纵去。林内立刻传来几声怒吼,几条黑影眼看就要追着印池而去。
      暗月手一抖,布包如箭般朝林中射去,就听一身闷哼,敢情是有人中招了。她也不急,将手里的东西捏得哗啦哗啦响,慢悠悠的说:“你们何苦要急着去送死?”
      林子里立刻传出咒骂声,紧接着,方才那阴森森的声音又响起:“天堂有路你不走,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们不客气。”
      话音普落,四道身影慢慢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暗月凝神望去,仍然通身都用黑衣裹了,脸上也蒙着黑布,但是这四人身量颇为奇怪。高矮胖瘦皆有,且很均匀。比如这里若是有个又矮有胖的,就绝对有个又高又瘦的在他旁边。如果这里是个人高马大的,那边上就立着一个娇小玲珑的。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朴萝帮的。”暗月平平淡淡得说道:“怎么,好好的绿洲不呆,偏跑道商路上来捣乱。”一边说着,她一边慢慢展开手中盘弄的东西。
      那是七个环,银环。一个套一个,在月下反射着光芒,如同一条美丽的银蛇。
      “这不关你的事。既然知道我们是谁还不乖乖束手就擒,省得多皮肉伤。”甜美的声音却是从一个粗壮的人口中说出,显得如此的不和谐。
      暗月笑笑,迎风一抖那一串环,环与环相撞发出叮咚声,如同泉水欢唱。
      “该乖乖束手就擒的,怕不是我吧。”讽刺的声音,不急不徐的说出。
      四人眼眸顿时收缩,四条身影同时跃起,上下左右同时攻向暗月。月光下就见一道黑风夹杂着杀气朝一个灰衣女子撞去!
      暗月不敢轻心,她深知这四人从小便在一起练武,默契非常。若是单打独斗他们绝非她对手,但是这四人联手,便难办的多。
      她身子轻轻一转,手上银环随之抖动,绕着身子舞动,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四人中声音甜美的那人突然娇喝一声,身子一沉,手上寒芒一闪,竟是朝暗月双足斩去。
      随着此人的攻势,另三人突然分散开。其中那身形又瘦又小,干瘪无比的,单足在那下沉者肩上一踩,于是猛地将身子拔高数丈,一个翻身竟是抽出一把长剑朝暗月头顶直插下去。而余下二人吆喝一声,手上突然出现一根细长的丝线,两端各握在对方手中,就见他们一左一右,交错者便将丝线朝暗月身上缠绕过去!
      四人黑巾后皆露出笑容,这一击几乎是天衣无缝,暗月根本无处可逃,无法可避!
      “还不乖乖受死么!”四人同时大喝。
      
      “还不出来?”印池静静立在月光下,一身白衣似雪。
      “果然好轻功!”一个人拍着手走了出来,一身黑衣,却是一头棕色的头发披散。
      “豹姬原是男子,这倒是让我惊讶了。”印池动也不动,道。
      “豹姬难道就非得是女子么?”那人大笑道。
      印池眨眨眼,突然也大笑起来,她边笑边说:“也是,豹姬为什么不能是男的?不过不管你是男的女的,为什么要来挡我们姐妹的路呢?难不成,你要将豹门让给沐家?”
      “非也,非也。”豹姬摇头道:“我并非要挡你们的路,只是,我仰慕沐姑娘以久,听说姑娘来到附近,不由想邀请沐姑娘去豹门做客罢了。”
      印池止住笑,眯眼看了看这黑衣男子,一份似曾相识的微妙感涌了上来。她轻笑道:“豹姬的美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印池有要事在身,想去玩,也玩不了啊。不如等印池速速将琐事都处理了,到时候,纵使您不邀请我,我可也会厚着脸皮去找您呢。”
      “是么?真是太可惜了。”豹姬很是遗憾的摇摇头,叹息着说:“真是,太可惜了。”
      太可惜三字出口,印池身后突然暴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攻向她。一人手指尖尖如爪,直抓向印池脖子,另一人却是一头撞向印池的腰。
      “这又是做什么呢?”印池笑容不变,动也不动。
      “这我也不知道,或者我的属下比我更加仰慕沐姑娘吧。”豹姬两眼闪闪,紧盯着印池。
      叹了口气,印池突然道:“为什么偏偏仰慕我呢?”说着,脚步一错,忽得就捉住了抓向自己的女子的手。
      没有任何花哨的架势,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捉,好比做姐姐看见弟弟调皮了,上前一把牵住这不听话的弟弟的手一般。
      豹姬的眼紧盯着印池的手,他实在没有想到印池的动作如此的快,而且简陋!他本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孩使出来的招式总该是妖娆的,或者缤纷的,或者优雅的,但绝对不会是这样,这连个姿势架子也没有!
      一声惨叫从那被捉住的女子口中发出,原来印池将她的手捉住后顺势一牵,她便朝同伴撞来的头上抓了过去。
      那同伴头上戴的是豹门特有的发箍,透明轻薄却坚硬无比。她这一抓力道其它无比,结果自然是将自己十个指甲全部抓断,一时间血肉模糊。
      印池一招得手不敢停留,她左手轻轻将受伤女子朝旁边一拨,右手在撞来女子头上啪的一敲,仍然没有任何招式,这就好比生气的姐姐教训弟弟时给他的一个毛栗子。不过这毛栗子却不是那毛栗子,她这轻轻一敲却让撞来女子头上一阵剧痛,发箍应声而断。撞来女子就觉得耳目晕眩,身体内翻江倒海一样,不由喷出一口鲜血。
      “好好好,都说沐家内力最深的是老二沐暗月,剑法最好的是老三沐云屏。我看,至少这内力一项,便值得质疑啊。”豹姬看也不看倒地不起的二人,只顾拍手称赞。
      “是么?”印池也不看地上委顿的二人,只是盯着笑呵呵的豹姬。
      “不过就是不知道方才沐姑娘施出来的,是什么招式,叫什么名字呢?”豹姬停了手,似乎好奇的问。
      “无名,无招。印池资质驽钝的很,那些复杂的都学不来,只好学些保命的东西罢了。”印池嫣然一笑,答道。
      “好个无名无招啊。天就要亮了,看来这客也做不成了。沐姑娘不如快快回去歇歇吧,明早还要赶路呢。”豹姬突然将话一转,拱拱手,竟这么走了。
      而印池也不拦他,就让他这么潇潇停停的离开。
      “二妹那,也快结束了吧。”印池突然自语。
      
      “你无赖!”依旧是那甜美的声音。
      “对对对,你无赖!占武器的便宜!算什么好汉?!快快解了我等穴道,再战一次!”
      暗月笑笑,俯身拾起了方才射出去的布,抖了抖,小心翼翼的将银环一个一个又连了起来,再包好放入怀中。
      原来就在四人以为得手的一霎那,暗月手中的银环四散飞激了出去,打在攻向自己四人的穴道上,另两枚分别击落了一把剑,一柄刀,而最后一个则将捆绑而来的丝线撑开,好让自己免受包粽子之苦。
      “结束了?”印池拖着着昏迷的二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嗯,大姐你那也结束了?”暗月瞟了一眼那二人,接着说:“她们不是豹门的。”
      “没错。方才那豹姬也不是豹姬。”印池扫了眼地上大骂不已的众人,笑道:“怎么,沙漠四怪也跑出来了?真正有趣极了。”顿了顿,她接着说:“这六个人就留给你了,你看看能问出什么不能。”
      暗月答应一声,将四人用方才那丝缠起,连同另两人一起拖着,朝林子里头走去。
      “别太久了,明早一早还要赶路呢。”印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笑着说:“回去想吃什么?我昨日见有家卖甜糕的很不错,给你带两个吧?”见暗月远远点了头,印池于是笼了双手慢慢踱了回去。
      清凉的风袭来,是个有月的凉爽的夜晚……印池看着那半个月亮,心里似乎隐隐想到什么,却是她不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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