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知一瓢

4、第四章

　　严远雁的手端端正正垂在两侧，这时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来回，企图发现一星半点的破绽。按理说，这两个人应该认识啊。现在这“初次见面”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两只手握住了，在空中。严远鸿有些干燥的手紧紧的握着张天泽的手，皮肤紧贴在一起，传递着心里的滚烫的温度。而实际上，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从容。张天泽面上看不出来情绪眼里闪过一丝戏谑，被严远鸿抓了个正着，接着手上传来麻麻的疼痛感，还有些泛红。他要把手往回收，根本不行。不用说，那人使着劲儿不要他往后退。

　　心一横，他四个手指向内一扣，使着七分力往手掌一抓。这才分开了。冷眼对上一张得逞之后的得意的脸，他没好气扭了头。严远鸿心情极好，扫到空空的手腕就没了弧度。

　　实际上，时间过去了仅仅半分钟。张天泽像是在海上漂了半天，他如果要张嘴说话的话就会立刻掉进海里把口腔灌满咸咸的海水。他能做什么，原地不动等待救援就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听，非要去挑衅游戏规则。他受到了惩罚，被人用刀在手臂上缓慢的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刀口越往下走越深。他清晰的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刺痛，血往外渗，他一张脸没什么血色。

　　严远鸿就是这个拿刀的人，没划在手臂，刺入了最脆弱的心脏。

　　“你好，严远鸿。”他左右手交叉，淡淡开口。
　　王杰从几个杯子里挑出一杯，一边递给张天泽一边略有些得意的说：“天泽，尝尝，他亲自调的。”说完朝严远鸿扬了扬眉毛。

　　酒杯被接过来在他手里晃，严远雁已经被王丽拉着去唱歌了，另外三个人哟吼哟吼拼着酒，剩下两个人面对面。

　　“张医生，不喝一口吗？”

　　张天泽听着难受也只能憋着，这个人怪腔怪调多半是因为自己方才那两句话，活生生在他面前划清界线。眉头轻轻蹙了一下，看不出来的痕迹，哑然道：“要开车送他们回去，不能喝太多。”

　　“是吗？”平平淡淡的带着压迫性的开口，转换语调，“那我喝这个。你也送我回家。”伸手就要来换张天泽的酒，杯子被他握住，严远鸿带着热度的手贴近他，轻轻的在骨节分明的手指周围游走，时不时还学着他刚才挠他一下。

　　张天泽气结，一双眼睛瞪着严远鸿，又看不出什么戾气。好像是大人在纵容着小孩子的无理取闹。对上严远鸿无欲无求的眼神，他玩心大起。一放手捉住严远鸿的手，两双手贴得密密实实。严远鸿先是一惊，再用了些力握紧一些。张天泽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可爱，大拇指来来回回在他的虎口处抚摸，心里早就不止跑了几万里了。

　　“张老师，你，你，你，刚刚答应我要唱歌的。”彭城喝多了酒说话都不完整了，眯着眼睛，还将这事儿记得清清楚楚也太不容易了。

　　起身，抽手，说了个行。又俯下身，在严远鸿耳边轻声问道：“你想听什么歌？我给你唱。”他今天心情好。

　　“你唱什么我听什么。”

　　张天泽留一个潇洒的笑往前面走，他知道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炙热的眼神一直追随在他身后。不过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究竟是那一刻他对那人动了心，以至于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去握他的手呢。

　　王丽和严远雁坐在木椅上聊了好一会儿了。王丽从看见角落里的那两个人开始，一颗心就不安的跳个不停，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尤其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告诉她，不简单。再加之，严远雁刚刚说她给张天泽提到过自己哥哥，也给她哥哥看过张天泽的照片之后，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只要她再往前挣扎着走上一两步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撞破这个窗户纸看见真相。可是，她对未知的真相抱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更要命的是，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个”真相“一旦撞破，她就永远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她看见灯光下握紧的双手，僵硬的转开了头。按理说，这也没什么，压不下心里那一股奇异的感觉，莫名其妙来了句，“雁雁，你哥哥喜欢男……”严远雁静静地看着她，肩膀往上耸了一下，有什么话呼之欲出，“男演员，有没有啊？”

　　松了一口气一样，严远雁笑吟吟的说：“没有。”快速的添了一句，“女演员倒有一个，周公子。也算不上喜欢，就爱看她演的戏而已。”

　　王丽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溟了一口，开口道：“我也喜欢看她的戏……”

　　娱乐八卦能够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仿佛仅仅因为这一个共同认知就会让人与人之间产生不可妙言的关系。当然，谈论的两位刚好是“死对头”，一句都嫌多。

　　低沉的从话筒里传出来，四面八方都是张天泽的声音，她站在中心，被包围着。像是在炎热的夏天捧着西瓜吃，太惬意，太美妙，还有太不真实了。她单单觉得这样的时刻，他站在那里为她一个人唱歌，她远远的静静的看着他，不会再有了。

　　严远雁是知道王丽的心思，科室里没有人不知道。当事人正撑着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唱歌的那位。耳旁的几缕头发被她别在耳后，轻轻的垂在空气里。脸上红扑扑的挂满了笑容，完全是对“开心”“快乐”“高兴”等一切表示积极正面情绪的写照。

　　严远雁不太明白，王丽是怎样说服自己一心一意扑进这个美丽的陷阱里面，还是没有糖衣炮弹包裹的那种。换做是她，买过一次没有喝的咖啡，她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王丽呢，一点儿也不气，下次换个口味再送。她没有这种经历，也贪心的希望自己不要有这种经历。单方面的付出会让双方关系已开始就陷于不对等的地位，但凡两个人有了分歧，多喜欢的一方不可避免的在气势上弱人一等。

　　思绪一回，看见张天泽低着头放话筒，嘴边的一丝轻挑的笑快速抹过，接着就迈开腿往，

　　严远雁眼睛随着他移动，平静的停下来。

　　“我送你的珠子呢？”严远鸿有些霸道的问。张天泽没觉得关系好到这种程度，笑望着：“太平洋的警察，你是？”

　　严远鸿暧昧的笑了一下，“你的话，”又压低嗓子说，“我就是。”

　　“噢。”张天泽波澜不惊的答，有意错开这个话题，好奇的问：“楼下那张古琴，什么时候弹？我好提前过来。”

　　这人今天是借着多喝了点酒就要耍耍酒疯了吗，他又暧昧的笑了一下，说了句话来，这话一出张天泽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你要听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弹。你要听吗？”

　　见他不说话，假装失望，妥协着说：“算了。”抬起有写玩味的眼睛看他。

　　张天泽迎上去，闪过戏谑，站起来，斜斜的瞥过一眼，“洗耳恭听。”又侧过身，示意严远鸿带头走。

　　没等到人起身，王杰搭着两位男生过来了，眼神迷离，含糊不清的说：“得回去了，他们明天不能休息。”难为他这时还体谅实习的小朋友。

　　“王丽，走了。”另一位自然有人管。

　　严远鸿严远雁也跟着出了门。醉醺醺的王杰开不了车，钥匙给了何远，彭城钻进了副驾驶。车子发动，彭城摇下车窗：“张老师，我们先走了。”

　　张天泽向他们招了招手。车一溜烟儿跑了。

　　张天泽望向严远鸿，一双眼睛深奥得不像话。严远鸿抿着一张嘴，短时间内不打算开口。

　　“哥哥，我今天回家吧。”愉快的向严远鸿宣布。

　　严远鸿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严肃的说：“不许偷懒！回你宿舍！”，又微笑着客气的插上一句，“麻烦张医生，送我们一下。”

　　礼貌微笑着麻烦一下，不让人拒接。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在王丽心里闪过，压抑着让她喘不过气来。这两个人。

　　张天泽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去拉车门。严远鸿自作主张的安排两位女生坐在后面。又拿着手机连蓝牙放音乐，活络的像是在自己的车里。

　　音乐缓缓播放，严远雁兴致缺缺，不想讲话。王丽看窗外，紧闭着一张嘴。前座两人根本没有交流的打算。一时之间除了歌声，只剩下四人的呼吸。严远鸿像是真喝多了一点，一脸倦意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像是睡着了。

　　严远鸿睁开眼，身上盖了外套。环视一周，没见到人。抬头望了望，感叹道：“今晚的月亮真美啊。”他不打算动，连个姿势都没换，又闭上了眼睛。听力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异常敏锐，噔的一声，车门被拉开了，一阵细细碎碎的衣料摩擦声之后，又变得安静。

　　“你去哪儿，我送你。”确信他醒着，手指按在方向盘上。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张天泽的头“轰”的一声炸开，停止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抓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大拇指去掐食指第三节，想要通过身体上的疼痛来唤回消失的感觉。但这实在是无用功。

　　那人眼神清明，思考了一会，沉沉的吐出一字一句：“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