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知一瓢

2、第二章

　　卫生间里橘黄色的光混着蒸腾的水汽随着严远鸿开门直往外冒。

　　他裹了条浴巾准备往床上躺，手上拿着条毛巾正往头上招呼。聚着水珠的头发被他左右来回搓了两把。卧室的灯没有打开，借着朦胧的水汽也能看清楚一些。他一个人住着套三居室，白天在外面晃悠还没觉得，这时候躺在这里越发觉得孤寂。屋里静得连他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干脆闭了眼。

　　脑子里面开始一帧一帧回放，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像是要睡着了。他眉头轻轻一皱，努力地重新唤起记忆，又呼地舒展开，伴着嘴角往上的弧度。

　　踩着步子去那一堆换下的衣物里，他伸手去裤兜里摸，摸出来个柔软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心满意足地重新踱回床上，开了壁灯。

　　等到把方巾完完整整的展开，他这才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字母Z，心里面一下被一种奇异的感觉灌满，严远鸿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大脑开始思考：是那人名字的缩写？还是有其他什么意思呢？那人说的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想到下午干巴巴的再见，懊恼了一声，连联系方式都还没有！思绪像是要往更远的地方飘去，严远鸿心里一紧：自己这是在什么！

　　“张老师，你可真招人喜欢啊。”

　　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还带着感叹号。

　　张天泽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严远雁，餐盘的饭没咋吃，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随着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下移动。

　　“嗯，我知道。”张天泽对这种话应付自如，他带了笑回。

　　“真的。学校现在疯传你那天上课的照片，都可着劲夸你呢，你看嘛，”说着就把手机往他眼前放，一脸邀功请赏的可爱谄笑。

　　张天泽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津津有味的看评论。

　　“老师好帅，求一张课表！！”

　　“重金求老师微信、电话等一切联系方式！”

　　“张老师了解一下，出售全网独家照片，带价问。”

　　他又些无奈的无声笑了下，定定的看着接下来的一句:

　　“无心上课，只想看他。”

　　心往下一沉，他有点不高兴这种说法。虽然他能够理解第一次见面学生的兴奋，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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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长的评论往上划了又划，才停在那张照片上。他晃过一眼，去拿放下的筷子。又仔细盯了一眼，照片里的人白大褂没扣，里面搭的件黑色衬衫被西裤扎得紧紧实实，手隔着空气指向黑板，眼睛望向台下。黑板上的内容太模糊了，PPT上倒有迹可寻，是一个不太容易懂的重点。

　　课不听还偷拍，怎么当医生！一张脸冷着把手机递了回去，“少看这些，好好”

　　还没说完就被严远雁打断了，“对，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面前。”又打着商量的语气说，“您能给我发几张照片吗，独家那种。”后面的声音在严远鸿给了一个眼神之后越来越小声。完了还亮着眼睛。

　　严远雁身上有小孩特有的天真烂漫，也确实小一点，中间连跳了好几级上了大学。看得出来，她是被人捧着宠着长大，心理年龄会更小一点。再加之她学习方面从不让人诟病，标准乖乖女，自然深得老师喜欢。偶尔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说笑着也就过了。

　　她还眼巴巴看着他，鼻子皱成一团，脸颊圆鼓鼓的包着气。张天泽才比她大了七八岁，看她却像看女儿。何况她现在在实习期，二十多个小时连轴转也没说声累。现在一脸撒娇样，张天泽也不忍拒绝，说道：“等我下次给你。”

　　严远雁连忙点头，又接着发问：“张老师和我哥哥是朋友啊？”

　　“啊？你哥哥是？”张天泽疑惑，没听过她有一个哥哥呀。

　　“你们不认识吗？”她惊奇道，把手掌上的手机一摊，“你看，这是你们俩啊。”

　　张天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两兄妹长得倒是不像，性格似乎也不太一样。“你哥哥上次帮了我个忙，我又赶着去上课,就没留联系方式。”

　　“你好，我是张天泽。感谢你上次帮了我的忙，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我请你吃饭。”张天泽按下这条消息时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中间还在学校匆匆碰过几面，点过头又各自走。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

　　“今晚或者周末。”

　　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按着，“那就今晚吧，我订好位置，一会给你发地址。”

　　严远鸿回了个好。上次严远雁在餐桌上眉飞色舞讲她和张天泽在食堂的聊天，他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缘，真是妙不可言啊。本来他以为第一次见面的结束语不过是客套一下，也没抱什么期待。后来在诺大的校园里无意间一次又一次遇到，他再次感叹。等他回了消息，才意识到自己迫切的想要去赴约了。

　　不管是哪一个角落的人，似乎都有一根线在牵连着。我若是想要走近你，先伸了手摇一摇这根线。你从远方传来相同的想法，于是我们各执一边，一路采集风光一路收拾心情，要见到你，把最最珍贵的全部都要给你。

　　“你到了吗？我过来接你。……那行，我就在窗户边。”刚挂完电话就看见门口那个高个子男人走进来，环视一周。他今天穿了黑色长款薄大衣，走起路来带着风把衣服往两边扬。手里提着个袋子。

　　看到了张天泽，迈着步子就往这走。

　　点好菜以后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严远鸿话少一点。张天泽自来熟的性格和谁都聊得到一块，常年在医院和病人家属打交道也磨练了些耐心。多无聊的话题也能顺着对方说上几句，不至于让气氛尴尬。

　　“天泽”微往上走的调调，尾字转了个弯。
　　张天泽被他一声“天泽”叫的一惊，两人在学校见面时多是点头，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叫过对方名字的时候。何况现在，这人还带着音拖了后面那个字，与以往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语气和语调，直叫得张天泽一颗心在水里扑腾扑腾，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张天泽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妹妹的照顾。”张天泽愣了一下，那一点点的若有若无的期待被抹了完全。“这个，就当作是我送你的谢礼。”说着，那个小袋子就被推了过来。

　　挑了挑眉往里面瞧，只看得到一个木盒。“我能现在打开吗？”

　　“当然。”

　　得到回答他将木盒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了一串木珠子，还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再一数，不多不少十二颗。木头做的，他喜欢。珠子数目，他喜欢。十二颗，十二月，月月年年，时时刻刻。

　　“谢谢。我非常喜欢。“说着就把木珠子往手腕上套。

　　“你喜欢就好。”

　　张天泽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咕噜咕噜冒热气，耳朵上也爬了些淡淡的红晕。哎，张天泽你怎么回事儿！这才哪里到哪里，八字还没一撇呢，心就飞到太空啦，给我好好端正坐着。
　　他腰杆往前一挺，又听见那人说这珠子是他自己亲手一颗一颗磨出来，有多费时多好力，末了还加一句“幸好你喜欢”。张天泽顿时血液沸腾着往头顶冲，左手捏了下右手虎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根本不管用。一句话死死的卡在嗓子口，

　　“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