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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变自肘腋生 ...

  •   辛如许端起酒杯说:“如此良夜,且尽清欢,大家喝一杯。”众人举杯饮尽,辛如许悠然道:“兄弟,这些年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温君恒长叹一声:“大哥,我避世于此实是对你不起,我无颜再见你。这些年你过得可好?”“有什么好不好的,小平死了,你又走了,只余我一个人无非寂寞独老。”
      温君恒热泪盈眶:“只怪我没有保护好小平,都怪我……当年他替我挡下元忽尔拚死一击,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望着天空说:‘生命有太多的遗憾痛苦,我终于解脱了,我很高兴可以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他说完咳了一口血就死在我怀中,微笑仍然停在他脸上,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说着用手抹去脸上湿润晶莹的东西,“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起他,我的生命似乎已停留在他死的时候,我总在不停的回忆,他刚来时还只有七岁,那时他母亲刚刚去世,他又来到陌生的地方,十分孤僻敏感,当时你又忙于盟务,他认为你不爱他和母亲,我告诉他父亲正是太爱才太过伤心,无法面对他,所以会全心投入事务之中,借以麻痹自己,他不应该恨你。如果他母亲活着不会希望他这样。我再见他时他已是你的得力助手,我很高兴,没想到他……, 我真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辛如许脸上纵横的皱纹已被泪水填满,少了几分辛烈之气,多了一些温柔伤感之意,他喃喃说道:“你从没和我说过这些,原来是这样,那么你不做盟主归隐于此也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和小平。”温君恒点头道:“是,我愧对大哥,小平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可是他不知道在他代我而死的那一刻,我也已经死了。我无法平静,心里翻江倒海的疼,这是终其一生也无法愈合的伤口。”辛如许说:“这是小平自己的选择,可是如果他看到现在的你,他会后悔的。他用性命救下的这个人,却怯懦地躲起来,是你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小平,你死得冤呐,你竟没有想到老父倚门而望吗?啊……。”

      抑郁狞厉的啸声响起,宿鸟惊飞远逸,可是飞不多远,纷纷落地死去。温君恒等人猝不及防,只觉声音如一大锤敲击胸口,而其中的抑郁愤慨之意更令人心中难受,只想放弃。黄芸武功最浅,双手捂耳嘶声喊叫,身子摇摇欲坠,眼见不支。黄伯雄凝气于指,点向女儿晕穴,黄芸倒地睡去这条命是保住了,黄伯雄则因分散护体功力无法抵御啸声哇地喷出一口血。
      温君恒见势不好,拿起酒杯掷向辛如许,辛如许侧身避过,口中啸声不停,左手作虎爪状抓向温君恒胸膛,温君恒反手削向辛如许手腕,二人掌风相交,俱是一震,辛如许左手忽缩,温君恒略略一怔,辛如许右手疾如闪电般趁隙印上温君恒的左胸,温君恒踉跄后退倒地,他惊疑不定问道:“大哥,为什么如此?”
      辛如许狞笑道:“这十二年来我日思夜想就为了今天,我要为小平报仇。”萧逸云忍不住说:“你自己说这不能怪君恒的,是小平自己的选择。” 辛如许冷哼一声:“是,有许多事理智上是明白的,情感上却是无法接受。我恨你,恨你没有保护好小平,我答应馨萍要照顾好小平,可是我连她最后的要求也没有满足,这些年来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哀怨地看着我。我恨你,恨你扫平金吾府后抽身隐退,人人都赞扬你功高盖世、义薄云天,我却只能背负着同情的目光躲在角落里舐伤。我恨你,我给予小平一切,可是在他心目中却不如你的几句话,是你让我成为一个失败的父亲。你隐退时,有娇妻良友相伴,盛誉相随,我却家破人亡,江湖上那些无知之辈还说什么是我逼走了你,他们不知道是你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我,你无颜面对我。不过现在我终于完成了我对馨萍的承诺,我把害死小平的凶手送下地狱,馨萍你看到了吗?”

      他一步步慢慢走近,黄伯雄见势紧急,跃起挡在温君恒的面前,“大哥,不要这样,你会后悔的。”辛如许冷笑道:“今日不杀他才会后悔,二弟让开,念在我们昔日之情,我饶你和你女儿性命,再不让开今日就是你的祭日。”“那三弟呢,他不仅为逆天盟立下大功,更与你情交莫逆,当日若非你对他心生忌意,他又岂会在壮年隐逸?辛盟主我一向敬重于你,请你三思。”
      辛如许双眉慢慢竖起,厉声喝道:“我来之前已发过誓,谁敢挡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双掌互搓,掌间白气氤氲,温君恒惊呼:“倚风掌,大哥,你终于练成了倚风掌。二哥退开!”再看场上二人已交上了手,黄伯雄自知当年就非辛如许的对手,今日又听温君恒说什么倚风掌甚是厉害,一出手就已使尽全力,撼天掌使得一往无前,劲风袭面,直可碎狮裂象,可是面前这个人,却如虚幻一般,在掌风间摇曳飘浮,不时欺近身前,逼得黄伯雄左右支绌,不断后退。眼见已退无可退,黄伯雄奋勇迎上双掌拍向那变幻之影,只听身后冷笑一声,后心已被一阵阴风击中,黄伯雄颓然倒地,一口鲜血作血雾喷出。

      温君恒喊道:“二哥!大哥,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辛如许狞笑道:“我也要你尝尝亲爱之人被杀的痛苦,来人呐,把那个小女孩带上来。”几个大汉象老鹰叼小鸡一样带上一个红衣少女,那少女满脸惊惧,手中紧紧抱着一具瑶琴,见到父母受伤,挣扎着喊道:“爹,娘……”温君恒夫妇惨然变色,“大哥,你要杀我夫妻二人也就罢了,为何连一个幼女也不放过。”“这才是一个完美的报复,我要让你们在地狱中也日日痛苦哀号,这才能抵消我十数年来日夜切齿痛恨,揪心扯肺之痛。”女孩忽开口说道:“你是辛大伯吗?”这清朗的声音让辛如许微微战栗了一下,宛如在黑沉沉的噩梦中忽然射入阳光,他回过头望着她,“爹爹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这样?”辛如许忽然暴怒,“杀了她!”
      手下一紫衣大汉举起刀来,微一迟疑,一道白影已到面前飞腿踢向他小腹,紫衣大汉一惊退后,那人夹手夺过女孩,迅捷无伦地退回原地,原来是萧逸云,辛如许冷哼一声:“好一个凌波幻影,温夫人,你终于动手了。”温夫人微微慨叹:“是,我夫君十多年来日夜追悔,今日能得解脱,也是幸事。我原是不该出手,只是宛儿无辜,你又何忍向一个幼女出手,我夫妻二人替小平抵命也就是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让我领教你飞流练的高招吧。”

      双掌又搓,温夫人轻叹一声,一条白练平平地疾向辛如许胸口斩去,辛如许使一个铁板桥上身如折了一般向后平展,白练带着劲风擦着他鼻尖过去,他喝道:“惊风乱展芙蓉水也不过如此。”
      已借腰劲将身一拧,抢入空门,一掌拍向萧逸云,掌力已将萧逸云的前后左右都罩之在内,萧逸云步伐错落,已闪在一边,斥道:“且看我这潮打空城寂寞回。”辛如许只听身后涛声大作,白练竟如大浪反噬迎头击下,气势惊人,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辛如许只得撤掌回护自身,一阵柔风吹处,白练势头已偏,萧逸云虽躲过这一掌,却也出尽所学,心知自己与他武功相差甚远,心道:“我夫妻二人今日毕命于此,只是可怜了宛儿。”
      望向丈夫见正关切地望向自己,牙关一咬,招招出手尽是不要命的打法,江流曲似九回肠,大江翻澜神曳烟,温君恒见她出招已失了飞流练缠绵柔婉的余意,全不回护自身,心中大痛,“逸云,不要。”
      只见辛如许已乘萧逸云分神之际,一掌印上她的小腹,萧逸云一口血喷了出来,她自知脏腑受伤已是无幸,心中痛极,将身向前抢出跃起,反手白练一挥,使出一招忆君清泪如铅水,出招无力,去势缓慢,辛如许冷笑道:“死到临头,还不收手。”随手挥去,白练失了准头向上飘飞,可是随即又缓缓向下飘落,仍是直指辛如许胸腹要害,辛如许大惊失色,向后疾退,白练仍戳在他胸前,像铁棍一样几根肋骨就此折断,辛如许咽下已到嘴边的一口血,微喘道:“温夫人,没想到你武功竟有这般进境,真是年年打雁今天却让雁啄了眼?”萧逸云亦想不到会奏这般奇功,一时也竟愣了,忽然当年学这飞流练时师父所说的话一句句涌上心头,“至柔者水,无坚不摧,飞流淹物,滴水石穿。出招之时余意绵绵,越是柔弱,越可破敌于不觉。”
      自己因身小力弱出招之时却是气势逼人,原来竟是大大的错了。只是人人皆敬师父武功高强,自己又步法奇妙,且又有温君恒在身侧,旁人都让了几分,所以丈夫的武功虽臻一流高手之境,可自己终因为缺乏实战经验而只不过是二流,今日与辛如许生死一战,忽然竟得窥武学的新境界,只是已无用武之地了。
      她心头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死在丈夫身旁,她返身扶起丈夫,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心中只有平安喜乐,就是此时死也不枉了。可是宛儿呢,宛儿怎么办?这花朵一样的女孩儿,今日难道也难逃这一劫吗?

      温君恒放开妻子的手,把女儿手中的瑶琴放在膝前,五指轻拂处,一串琴音已悠然而起,辛如许忽然想起什么,大惊之下喝道:“快捂住耳朵!”手下众人想为什么要捂住耳朵,这样美丽的琴声多听一会不好吗,它唤起了人们心中快乐温馨的回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又回到幼年时慈母爱抚无忧无虑,少年时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新婚时柔情蜜意两情谴绻,每一个音符都浸透了甜蜜的情感,让人欢喜得觉得心要跳出腔子。
      辛如许想起了温柔美丽的妻子和让自己骄傲的儿子,那个结合自己和妻子优点的儿子,看到他心中总是又甜蜜又酸楚,可是他却死了。他掬唇长啸,啸声中充满愤怒痛苦,宛如厉鬼夜哭,杜鹃啼血,众人只听得说不出的难受,几人已抱头哀嚎,那甜蜜温柔的音乐像被风吹散了,一切都沉入地狱。温君恒指法一乱,一根弦铮然断了。辛如许狞笑道:“小温,你这赏心乐于我不起作用的,我妻死子亡,还有什么赏心乐事。”
      温君恒只不言,五指拂过,一串串叮咚的雨声响起,连绵不绝,一滴滴敲打在人们的心上,渐渐狂风呼啸,雨声却并未消没,在风声的间隙仍清晰可闻。漆黑的天地间凄凉阴冷,异响不断如猿猴夜泣,杜鹃啼血,鬼哭神嚎。听者的心像被握一只冰冷的大手中肆意揉搓,连气也喘不过来。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孤单茫然,所有尘世中的无可奈何,屈辱卑微,挫折失落,痛苦仇恨都那么清晰出现,超过了人心里所承载的极限,几个人已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不停用头撞地。
      辛如许心中泛起了难以抑制的痛苦遗憾,他想起当年离家去闯江湖,妻子把自己送到了村旁的苹果林,那满树雪白的苹果花,开得灿如云霞,妻子含着泪执手嘱咐,她把一把故乡的泥土放在锦囊中,让自己莫忘故土早些回家,回头望见穿着粉红衫子雪白长裙妻子如一朵坠落的苹果花,真想回到她的身旁用手擦干她脸上的泪,可是狠了狠心终于掉头走了,再见时竟是在妻子临终的病榻前,她已不能说话,只是抓着自己的手,那泪一滴滴落在手上,竟像烙铁一样烫啊。
      她把小平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就这样去了,她苦苦地等了他八年。辛如许探手入怀取出那个锦囊,颤抖着取出一张发黄的纸笺,上面有四行娟秀的字迹:“风雨落花殆,满地伤心白。片片犹自泣,花开君不来。”他抓出锦囊中黄色的花瓣向空中抛洒,状若颠狂。
      忽听得一声惨呼,温君恒抬头见紫衣大汉的胸口露出一个大洞,血喷涌而出,他手中捏着一团血肉大喊:“小曼,我的心再也不疼了。”头一垂身躯倒地,腾起一片烟尘。温君恒见此人间惨剧,心中栗六,再见几个人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哭泣,辛如许则痴痴呆呆地望着飘飞在空中的花瓣,泪满衣襟,刹那间如老了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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