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有求》贪痴嗔

2、未遂（二）

　　在护工殷切期盼的眼神中，程诺终于回来了，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瞧着很年轻，相貌与程诺又几分向相似，身上的气质却比程诺更平易近人，就算是面无表情也不会显得冷漠。
　　就像邻家哥哥一样温暖，让人不自觉得就想把所有的秘密和他分享。
　　但是时迁有些害怕这样的人，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赤裸裸地经受着陌生人的打量，毫无隐私可言。
　　他下意思的想逃离这种被剖析的感觉。
　　目送完护工出门，程诺把自己家哥哥推到时迁面前，清了清嗓子，大方的说：“咳，介绍一下，这是我哥程远，你喊他哥或者叔叔都行，完全不用和他客气。”
　　程远也不恼，轻笑一下，很配合的附和道：“阿诺说的对，不过我还没到三十，你还是喊我哥哥好了，让我装装嫩。”
　　这样的人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不过我一个大老爷们你跟我卖什么萌。
　　时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窗外，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程远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他家妹妹第一次给她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都在讲这个学生的情况，可见自家妹妹对时迁的重视程度，也不难瞧出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
　　程家经商，可一对儿女一个当了医生一个当了老师，父母不知是没有规划过孩子的人生，或者是说本着孩子开心就好的思想，反正没有管过他们将来干什么。只是一人给了他们一笔钱，表示什么时候想创业了这就是启动资金。
　　程诺直接把钱给了她哥哥，美其名曰“赞助哥哥的心理咨询室”，其实就是她知道自己留不住钱托程远代为保管。而程远的那笔钱，则被他用来资助他的病人解决一些问题——一些能用钱解决的不算是问题的问题。
　　所以说这兄妹俩是不差钱的，至少都是单身的这俩人照顾一个半大小子在各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
　　剩下的就是说服当事人了。
　　程远让妹妹去解决一下他这几天的住房问题，表示自己和这个小同学需要进行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
　　程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程远关好门，将窗帘拉开，夕阳的余晖透进屋子，让雪白冰冷的房间平添一份暖意。
　　“你很喜欢画画。”程远坐在程诺之前坐着的椅子上，说了这样一句话，用的不是疑问句，显然是有所了解才开口的。
　　时迁没想到程远会突然说这个，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程远继续道：“我看过你送给阿诺的画，画的很好，她把画裱起来挂在家里的客厅里，每次看的时候都笑得特别傻。”
　　送给程老师的画？
　　时迁想了想，记起有一回班里的好事者拍了很多老师的照片做表情包，P丑了所有所有老师却偏偏没动程诺的，于是在一众奇葩的表情包中程诺的照片显得尤为养眼，他觉得很有意思，就随手在速写本上照着画了一张，没成想画的时候被程诺发现了。当时怕说漏嘴引众怒，于是急中生智的签上大名做出一副特意献宝给老师的样子，折页才算揭过去。
　　没想到她还留着。
　　“你想说什么？”时迁反问了一句，他摸不清男人的目的，又不想和他绕圈子，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
　　“我想……我想你为我工作。”没有羁绊就要先创造羁绊，没有关系就要建立关系。程诺能请假他可不能关门，毕竟手下还有一帮人要吃饭的，先想一个法子把他留在身边吧，最好时刻能看得到。
　　“雇佣童工是犯法的。”时迁冷漠的拒绝，他缺钱不假，但他一点也不想在这个男人身边工作。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只差两个月成年，所以这段时间你先养着你，等你成年后，我在聘用你。”
　　程远笑容不减，说话做事的方式和她妹妹一样，一样的不容拒绝。
　　“我高中都没有毕业，能做什么？”时迁不死心的继续找借口。
　　程远似乎看出了猎物的挣扎，他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一样，静静的等待着猎物耗尽力气最后妥协。
　　“我是一名心理医生，阿诺说不会放任自己的学生走向歧途，那作为一名医生，我也不会放任一个想轻生的少年自我毁灭。所以，在你转变观念之前，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就做你喜欢的事。”
　　时迁嘴角微微抽搐，“你们家的人都这么爱管闲事吗？”
　　程诺摸了摸干净的下巴，认真的想了想，道：“我们家也有像我们父母那样什么都不管的，所以他们在家也被叫做‘万恶的资本家’我和阿诺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也没见过父母几回，见面也什么都不过问，光是给钱，我们也不乐意见他们。”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时迁心底的哪根弦，他眼睛微不可见的红了红，忽然主动问道
　　“那你们的爷爷奶奶还健在吗？”
　　程远默默地记下关键词，然后答道：“还在的，二老都八十多了，我们经常回去看他们，今年可以带上你一起去。”
　　他理所应当的语气，让人觉得事实就该是这样。
　　时迁深吸一口气。
　　“一直是你们在自说自话，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意过。”
　　程远收了笑脸，正色道：“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事实证明，你一个人生活存在问题，或许不是生活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你选择了自认为正确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实际上却是最自私最愚蠢的途径。我无法告诉你人为什么活着，但我可以教你人为什么不想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你又不是生无可恋，你只是下意识的在逃避活着的责任罢了。”
　　“那又如何 ，关你什么事。”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医者父母心，你就认了吧。”
　　时迁有些火大，他突然坐直身体，用未受伤的右手捧着没有知觉动弹不得的左手，光着脚下床，等他拉开窗户，程远才慢悠悠的说:
　　“这里是七楼，跳下去保证神仙也救不回你的命，然后这家医院会被媒体添油加醋的报道一番，严重的话会面临经营危机；你的生平信息会作为反面教材登上报纸和各大网站；阿诺会内疚一辈子，恨我一辈子，这将会成为她一生的阴影；你的同学老师朋友们，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你要是还觉得死是你一个人的事，死很容易，我不拦你。”
　　夕阳已经完全没了踪影，不留一丝光芒，窗外的各色灯光却照得房间很亮，晚风拂面，徒生凉意。
　　他突然回头看向这个一直在自说自话的男人，男人眼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暗礁，一触即沉。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心很乱，男人的话他不想顺从却又无力反抗，毕竟他说的没错，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的治疗他表现的很配合，程氏兄妹也没再说过什么大道理，一心照顾他的生活，程远负责在院看护，程诺负责每日伙食。
　　讲真，头几天的伙食确实不尽人意，只能说勉强称得上食物。好在时迁不挑食，而且经历过洗胃的他这几天也只能吃一些易消化的半流食而已，也没得挑。然而程远就比较难受了，他从程诺说要负责伙食起就面色古怪，食不知味几天后，终于等来了味道开始趋于正常稳定的可口饭菜。
　　“阿……程老师，这几天的饭是谁做的？受程远的影响差点开口叫阿诺的时迁脸色微红，一脸小心的观察着程诺的反应。
　　程诺面不改色，隐约的瞪了程远一眼，道
　　“一直是我做的，怎么了？”
　　“没，没什么，老师您厨艺进步的挺快的。”
　　“那是，你当我是谁啊，好歹多吃几年饭是不是。”程诺笑了，一直是她表扬学生，没想到偶尔被学生夸下心理还是蛮开心的嘛。
　　程诺哼着小调收拾餐具，突然出声道：“还有一件事，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我带了几件衣服过来，你挑着换一下，收拾收拾我们就回家？”
　　！！！
　　老师，这种事情您不应该进门的时候就说吗？
　　“回家？”
　　“忘了说了，回我家，一个单身公寓，两室一厅，别嫌弃啊，就是要委屈你和老哥挤一个房间了，做好心理准备吧。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的话，就和我，或者我和他一个房间吧。”
　　时迁瞪大了眼睛着程诺，又看了看站在程远诺身后默默摇头的程远，默默地选择了和老哥挤一个房间。
　　这女人还真是……
　　没有自己是女人的自知之明啊。
　　别说，还真是没见过她化妆穿裙子什么的，连体育老师偶尔都穿过高跟鞋，这女人……皮鞋都没见她穿过……
　　“很好，那我先回家收拾一下，你弄好之后就和哥一起回来吧。”
　　时迁点点头，接过程诺递过来的袋子，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放在随手放在床上。
　　一套休闲装，一件牛仔外套，都是他的尺码，他平时穿的风格，唯一和平时不同的就是衣服上多了标签，就是价格已经被撕掉了。
　　老师就是老师，办事就是细心可靠。
　　程诺早在时迁接过衣服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时迁和程诺。时迁没有多想，解开扣子就准备脱衣服，还是程远眼疾手快迅速拉上窗帘。
　　“有必要吗，我又不是女人。”时迁嗤笑一声，大大方方当着程远的面换衣服。
　　“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女人喜欢男人，注意点总是好的。”程远很自觉的转过脸看地面，倒不是他矫情，只是有些事看得多的就知道小心为上。
　　“怎么，你看不惯同性恋？”时迁倒是坦荡的问的很直接，程远觉得话题别扭，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我能接受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我们心理咨询室总有一些被父母以同性恋是病为理由，送来的孩子。”
　　“父母的想法是传宗接代，而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是找个人搭个伴过日子，谁都不愿意妥协，只能互相伤害了。”
　　“那你倒是看的挺清楚的。”
　　“我又不傻，这有什么看不清的。”
　　程远笑了笑，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