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未遂（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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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迁醒来的时候，没有急着睁眼，他下意识的咬了下舌尖，感受到了痛感后，轻叹一口气，接着才缓缓睁眼。
人死后应该是没有痛感的。
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事实上，没有活人能肯定的这么说。
入眼是一片雪白，鼻翼微动，嗅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手腕处的痛感已经让整条手臂近乎麻木，他试着想抬起来看看，却发现动弹不得。
这里是医院。
到底还是被救了。
时迁开始回想失去知觉以前发生的事，觉得自己的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要被发现少说也要一个星期。
“时迁……呼…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时迁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右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她似乎是手撑着床头柜就那样睡着了，脸上还有红红的印子，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欣喜，为他的醒来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时迁有些难以理解。
他自己都不在乎的东西，为什么别人那么在乎？
这个女人是他的高中班主任，姓程。带了他两年多，是一个研究生毕业了几年还没有谈过恋爱的强势女人，换脸如翻书，前一秒上课时还是严肃的人民教师，下一秒打完铃就嚷着问有没有放学要和她一起去蛋糕店的人。
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师，上过她课的人都喜欢她，但是大家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快奔三的女人还没有男朋友。
明明各方面都很优秀。
当然，让大家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明明各方面都很优秀的时迁，会想不开自杀。
“再过几个小时后你才能吃东西，先喝点水吧。”
女人走到病床边，把上半部分摇高，扶着时迁靠着坐好，接着放了根吸管到一本温水里，递到时迁唇边。
以不容拒绝的姿态。
时迁看到了女人眼底的淡青眼圈，默默地咬着吸管喝了几口。
坐在病床上的大男孩，看起来和平日里乖乖听课的的样子没什么区别。程诺责问的话到了嘴边，偏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时迁毫无血色的脸，想弄出点血色又怕捏疼他，看着下了死手，实际上透着小心翼翼的劲儿。
时迁没有挣扎，他只是以一种看似平静的眼神看着她，这种平静里透不出喜怒，又不似冷漠，可能带着稍许疑惑和不满，总之，这样的眼神让程诺很不舒服。
她收回手，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学校有个助学金项目需要家访，我们班的名额我给你了。当天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接，打你预留的家长电话发现是空号，所以我直接查了地址过来了，敲了半天门都没反应，后来你对面的邻居说你在家，还说你家最近有亲戚去世……我怕你想不开就叫人来强行开门了，接下来的事，相信不难想。”
确实不难想，无非就是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抢救回来了。
程诺尽量保持语气平静，事实上她听时迁的邻居说时迁的爷爷一个月前去世了，之后时迁就一个人住，他这几天都没有出门，唯一出去的一次拿了一个快递和几瓶酒，她就觉得情况不妙，兴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她立即报了警，等破门而入，就看见时迁躺在满是鲜血的地上不知死活。旁边摆着一个画架，被鲜血涂鸦的画纸上看不出画了什么，地上散着几个空酒瓶甚至还有安眠药的空盒子。
一切的一切，彰显着轻生者的决心。
救护车来的很快，时迁抢救的这几个小时里，程诺冷汗不断，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当抢救室的灯熄灭的时候，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医生说的是，要是再晚一点人就没了，而不是，晚了一步人已经没了。
她由衷的为自己的直觉感到庆幸，同时又陷入深深地后怕。
差一点就……
医生说完时迁的危险期过了，她那边马上跟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然后叫自己在外地当心理医生的弟弟马上赶过来。
做完这些后，她只觉得头昏眼花，倦意涌上，又不敢离开时迁回家休息，于是就撑着床头边的小柜上打算浅眯一下。谁知一睁眼就看见时迁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不见喜怒。
苍白虚弱地让人心痛。
听完经过后，时迁垂下眼眸不再看着自己的老师，程诺也很配合的给他缓冲的时间。医生说病人的精神状态可能长期处于一种压抑的状态，需要即使接受心理指导和治疗。
身体慢慢调养总能变好，但心病却是无药可医的，他得自己走出来。
…………
做到这一步了还没死成，看来自己还真是命不该绝啊。
不但没死成，还给人家老师添了这么多麻烦，怎么着也该把人情债还了再走也不迟，老师一个月工资才多少，这女老师单身一人，奖金都拿来请班里吃饭了能有多少存款，这医药费什么的还是别让人家打水漂吧。
先安她的心，再做打算吧。
时迁在心里略作思索，他骨子里的自尊心让他不愿意欠别人人情。他的本意是安安静静的离世，一了百了。但程诺显然破坏了他的计划。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以时迁的性格，肯定会先还完人情，再继续计划。
他轻咳一声，嘴角牵动，露出一个和平日里一样的微笑，语气平缓的说:“对不起啊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不该一时冲动做傻事的，您放心吧，没有下次了，我以后一定好好活着。”活到还完人情再自杀。
程诺双眼微眯，金属光泽的眼镜折射一道反光，这道反光和程诺犀利的眼神一起映入时迁的眼中，刺得他眼睛生疼。接着，他听着程诺用肯定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一个字都不想听。”
时迁没有表现出被揭穿谎言的尴尬，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好糊弄，他现在也没心思打太极。兴许是死过一次后变得无所谓了，好听的客气的话说完了没有作用，一些刻薄尖酸的话就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
“你充其量不过是我的老师而已，我父母都不愿意管我你又何必操这个心，你的学生三年换一次，你每个都要这样管吗？你管的过来吗？你今天要是救了一个受以为伤害自己不想死的人，他，包括他全家都会感恩戴德，但是我他妈有娘生没娘管，我都不要这条命你又来瞎管什么闲事，你以为我会感谢你……”
时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杯水当头浇下，他有点懵，接着他看到程诺又接了一杯水从她自己头上浇下去，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里教了他两年的老师。
程诺感受到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平静道：
“我们都冷静一下，首先，我是一个认识你的人，我是你的老师，没有哪个人会眼睁睁的看着 自己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更没有哪个老师会看着自己的学生走向歧途而不加以纠正。恨一个人，爱一个人，救一个人，有的时候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想做就做了。还有，你丫才多大啊，身体健康才思敏捷，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能让你生不如死的？！这世界千姿百态你以为你了解到了多少，难道你穷其一生都找不到留恋值得你爱的事物吗？就算没有那你也等过完这一生再和老子这么讲……再然后，老子才不要你还毛线的人情，你那点小九九老子还看不出来你当我吃干饭的啊，我叫我哥来照顾你，你缺什么要干什么就直接和他说，在你完全恢复前他养你，听明白了吗？”
一开始程诺还能语气平和的说话讲道理，越到后面一些平日里绝对听不到的流氓语言就冒出来了，哪有一点人民教师的样子，别说样子了怕是连影子都不剩。
也许是习惯成自然吧，她平日的上课时的形象配上这不和谐的语调愣是唬的时迁下意识的答了句“听明白了”。这才让程诺冷静下来，满意的点点头。
冷静之后，她又立马按铃让护工过来给时迁拿毛巾换衣服，之前杯子里的水不是很多，时迁就是头发和外面的病号服湿了一点，被子什么的都没事。就算这样，程诺还是挨了护工小姐姐的几个白眼，似乎在责备她为什么刺激伤患。
程诺也没有在意这些，拢了拢有些滴水的头发，看了一眼手机，嘱咐护工给时迁泡杯感冒药，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你叫……时迁对吧，18岁，刚刚那个是你的什么人？”护工扫了一眼床尾的病患牌看到了少年的名字，她知道少年情况特殊，不敢随便问敏感的话，只想确认一下他的监护人能不能照顾好他。
毕竟正常情况下谁会在伤患头上浇水啊。
“她呀，她是我班主任。可能是更年期快到了吧，有点反常。”
时迁对着护工笑了一下，显得礼貌而亲近，前一句是回答，后一句显然是一句玩笑话，一句吐槽班主任的玩笑。刚刚在这里的女子看着很年轻，更本不可能是更年期的年龄。
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能随时开玩笑的少年会想不开自杀。
这样的男孩，应该是阳光帅气，偶尔使坏淘气吸引女孩的那种类型。
帅气还在，阳光在哪儿呢？
“班主任？那你……我还以为是你的姐姐什么的，看着她挺年轻的。”
护工本来想问，那你的父母呢？好在马上反应过来，这孩子轻生的原因怕是和家庭有关，还是别乱说话的好。
“确实年轻，和小孩儿一样，说变脸就变脸。”
“……”
护工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泡好药，扶着时迁喝下去。她摸不清时迁的性格不好随意开口，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呆着，于是就坐在一边在时迁和病房门之间来回切换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未遂（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