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之明月几度》萧洛洛

17、拨云见日

　　深褐色粗布裙裳，简单的发髻全无配饰，厚重刘海覆盖了双眉，脸上蒙着黑纱。虽然装扮再简陋不过，但能让红绡蓝绫这般护着的人，除了聂嫣璃别无他人。

　　“皇后娘娘可别轻举妄动。”韩潇得意地扬起手，“娘娘此次出逃，必然有人接应，想来，宫门无人把守就是他们造成的？呵呵呵，娘娘没想到有末将这只黄雀在后吧。”

　　几十步开外已齐刷刷围了一群荷刀执弓的侍卫，箭弦紧绷之声清晰可辨。

　　“娘娘。”韩潇一把推开红绡，向唐滢又迈了一大步，笑眯眯地道，“皇上的灵柩已运回，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竟然不去看一看自己的夫君，却要遁走？”

　　唐滢后退了些，嘶哑着嗓子咳嗽几声，“原来是韩二公子。本宫记得韩府全体都被逐出京城，居留冀州，着地方县衙看管，永不得离开当地。”

　　韩潇没有听出来。她庆幸药力尚未发作。

　　“呵呵呵，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娘娘不知道么，家兄，哦，就是镇北大将军，所向披靡，重创北冽官兵。如此赫赫战功，晋王爷怎舍得让英雄的家属屈居弹丸之地，为劣吏所驱使。”

　　是了，韩家人总会崛起的。可眼下战事未了，韩潇，来得也太早了！

　　“公子怎知北冽会被打败呢？战局瞬息万变，公子按捺不住奔出冀州，视同违反皇命，岂不是给大将军的功勋抹黑。”

　　唐滢说着，垂在身后的手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

　　她说话不过为了转移韩潇注意，这手势绝密狠辣，她还是头一回向隐卫下这样的命令--

　　击杀本宫！

　　没有别的办法了。韩潇带的人太多，她那几名隐卫无法扭转局势，强行闯出去，会引来更多侍卫，还会害红绡、蓝绫和许太医丧命。

　　袖内藏着一把防身的小匕首，但韩潇是不会让她有机会挥出来的。她病了这么久，体力衰弱，假如他劈手夺下就糟了。

　　她死，这个死局就活了。

　　药力尚未完全发作，她此刻的模样依然恐怖，他们杀了她，至少聂嫣璃是安全的。

　　隐卫极衷心，人也精干机敏。见皇后死亡，韩潇必然大惊，隐卫们可趁乱逃走，事后伺机下手，取韩潇性命，为她复仇！

　　“怎么说是按捺不住呢。皇后娘娘不知道吗？末将得入宫禁乃是王爷特许的，满朝文武并无半个人站出来反对。”

　　韩潇还未发觉，唐滢却有些急了。隐卫怎么毫无动静？是也遭遇了不测？还是，不忍？

　　她故意冷笑几声与韩潇说话，背后的左手又飞快地比了一遍。

　　“叮”地一声，空中有锐器被击落，就落在距唐滢后脑勺半步的距离，唐滢和韩潇都愣住。

　　“你这毒妇，果然还是让人暗算小爷！”韩潇暴怒起来，一把揪住唐滢的衣襟。

　　“放开她。”

　　好似晴空中闪过一道黑色霹雳，唐滢身后多了位皂袍黑靴的男子，眉眼凌厉，雪亮剑锋凉凉地顶着韩潇的前额。

　　“韩潇，你的主子弑君谋反，你也要效仿么？”

　　唐滢被抓脱了面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一震，两道热泪顺着累累痘痕滚落。

　　震惊，喜悦，羞赧，疑惑......她此时的样子一定很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重要的是，他，回来了！毫发无损。

　　这么说，刚才那道刺向她后脑的短刃，是他半途截下的？一定是这样，那些隐秘的手势，除了隐卫，也就只有曾是她夫婿的他知晓了......

　　段廷晖话音未落，韩潇带来的那些侍卫已被重重包围住，唐滢看得分明，那是唐煜韬的亲卫。她的皇兄，应该也安然无恙！

　　“是......是你？”韩潇终于认出了唐滢。他脸上涌起片刻激动，很快就被决然的阴狠所占据。

　　“你敢动一动我就杀了她。”韩潇揪紧了唐滢的领口，“段大人，害公主丧命可是要被抄家灭族的，呵呵。”

　　段廷晖冷哼，剑尖未离韩潇额头，“你们大势已去，要不了多久就沦为阶下囚。劝你早点清醒！”

　　“呸，别装模作样了，收回你那可笑的话。段廷晖，和我狡辩，你火候还远着！皇上遇刺，不管是否真的丧命，你身为兵部尚书兼随扈统领难逃其咎……”

　　段廷晖打断了他：“你怎么知道那具尸体就是皇上？晋王告诉你的吧？也是，晋王派去刺杀的人必定这样答复主子。”

　　韩潇脸色发白，段廷晖略有动作，他立即收紧了手指。

　　唐滢被扼住脖颈，强忍着咳嗽，但身子还是颤了一颤。

　　“说了别动！”韩潇厉声道，“不然，小爷叫你后悔一辈子！”

　　“皇上怎样了？”唐滢喘着粗气，“晋王，把他怎样了？！”

　　段廷晖急着把她解救出来，可被逼到绝路上的歹徒往往更狠毒，她必须小心斡旋。她宁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要死在韩潇这种人手里，更不想段廷晖被他辖制住！

　　“你想知道，那就去勤政殿自己看吧！”韩潇狞笑，“话说回来，明月，你真的相信这个男人？这么说，你假扮皇后，却把她藏了起来？也真大胆……但你就那么确信，这一切，段家人不知道？如果他们将你和皇后劫持走，潜逃至某处酝酿卷土重来，能攫取更多的功劳。你真以为他有多爱你吗，嗯？他为了袭官就能抛弃你，段家长辈还急急忙忙地张罗他的婚事，人家只关心自己儿子，哈哈！段廷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和孟雨竹藕断丝连呢……”

　　唐滢扑簌簌流泪，韩潇看着，越发快意。看吧，她还是那个她，他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对段廷晖心冷！

　　唐滢举起袖子擦泪，“你、你住口！住口！我再也不信你，你撒谎，撒谎——”

　　对，这才像她。韩潇愈发滔滔不绝：“没有你的皇兄向他许下高官厚禄、财富美女，你以为他愿意效劳卖命？段家家主老奸巨猾，在晋王和皇帝之间，两头讨好，谁跌倒都不吃亏，不然你以为段廷晖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才现身……”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瞪得几乎凸出眼眶。

　　他的脖颈上多了一样东西。暗沉沉的刀柄。那是唐滢趁着擦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的。

　　在韩潇怔愣的一霎那，段廷晖猛地将唐滢拉到身后。

　　御卫冲过来，无数把雪亮的刀刃锁住韩潇跌倒的身体。

　　他的脸还维持着死前的情绪。那是震惊和不甘。

　　……

　　怒号的秋风吹散满天阴霾，京城上空恢复了晴朗清湛。所有的苦难和煎熬，都结束了。

　　这场几近得逞的宫变就此被粉碎，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仅仅是圈禁，皇上也太仁慈了。”

　　“是啊。晋王阖府圈禁，苏韩二府全家流放，唯一处死的只是那位谋士。”

　　“传说他是永熙废太子，晋王的亲生父亲。苏贵太妃欺瞒先帝那么多年，最后还害死了他。”

　　“三位太妃封号都保留。苏贵太妃终生禁足幽居宫，韩佟两位太妃发去为先帝守灵，真是给足了体面。”

　　“咱们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受这么大的罪，唉！”

　　立冬已过，澜滟湖畔的垂柳依然碧绦摇曳。这是个晴暖的日子。聂嫣璃拉唐滢出来散步，红绡、蓝绫、鸾瑛、鸾珏四个婢女亦步亦趋地跟着，边走边低声议论。最为愤愤不平的莫过于亲历整个过程的她们了。

　　声音有些大，聂嫣璃回头看了看，四个丫头立即噤声。

　　“好聒噪，你们离远些。”聂嫣璃挥了挥手，“让本宫和长公主好好说话。”

　　两人在一株老柳树下的石桌前坐定，唐滢笑着说：“表姐，你这个皇后也太贤惠了，皇兄这么处理，我都替你委屈啊。”

　　唐煜韬才是最狡猾的。他根本就没离开过皇宫，派了个容貌声音都肖似的替身代为“御驾亲征”，瞒过了所有人，也包括她俩。

　　唐滢事后回忆，临行那晚他的交代，很多话都大有深义，却太隐晦了，她根本没听出什么。能理解他是要演戏逼真、麻痹对手，可她和聂嫣璃为他日夜担忧这么久，真的......恼火！

　　安泰帝真是个扮弱高手，故意忍气吞声地捱到他的“棺材”被抬回勤政殿，让众人确认。

　　在那一片“国不可一日无君”、“王爷可堪承继大统”的山呼请愿声中，晋王还没来得及表态，唐煜韬就从镶金嵌玉的御座之后冒了出来。

　　先帝那支神秘得连整个宗室都认为是传说的，强大的御龙卫，到底还是交给他了。这支队伍重挫晋王埋伏的伪禁军，随后，那位替身带着生擒的刺客赶到，当众指认晋王是主使。

　　这才是最狠的一击，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庞大的晋王军团，就这样轰然瓦解。

　　这么多日子的隐忍，只为这一刻吧？她们是，皇帝也是。

　　聂嫣璃低笑一声，满足地抚摸小腹。胎儿已五个月了，长得很好。

　　“经历了这么多险恶与波折，不是更应该感谢上苍？恶人终有恶报，皇上有皇上的考虑，我一介妇人，想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我只希望生下个健康的宝贝，男孩女孩都行。”

　　其实对于恶人来说，早早了结性命倒痛快了。活着慢慢受罪，才对得起那些被他们欺凌、乃至害死的人。

　　“可是舅舅再也做不回阁老了，皇兄任由他继续担任集贤院大学士。”

　　“父亲在皇上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这样也不错。其实我早就担心了。外戚绝不可坐大，更不能专权，乃至去左右上意。阿滢，我是他的妻子，也是一国之后，不能不考虑这些……父亲确实忧国忧民，但，还要讲究策略。”

　　聂嫣璃拍了拍唐滢的手，“好了，别说我了。我喊你出来，是想要问你一句。对于今后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你不想和段廷晖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