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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殿下,快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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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沙漏中的银白细沙缓缓流淌。月落日升,霞光普照,凤楹宫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上午,许太医来看脉的时候告诉唐滢一个消息,“柔嫔娘娘遇喜。”
“知道了。”唐滢抿了抿干裂的唇。这在预料之内。
“阿滢,苏贵太妃必然想方设法,让朕的孩子夭折,同时,宣布柔嫔有身孕。”
那晚,唐煜韬对她说得很清楚。朕的孩子。
渚篾皇室独有的秘香还是很厉害的。苏涟涟每次侍寝都只不过是安静地躺在他身边沉睡,做着被帝王临幸的美梦,苏家处心积虑塞来这些女人,他根本不碰。
唐煜韬出行的线路有三条,谁也不知道他走哪一条,他告诫唐滢,千万不可派隐卫跟踪,以免坏事。
“倘若朕有不测,晋王会采取两种办法。一是直接承继帝位,他自然喜欢这样,但太明显了,容易引来怀疑与口舌。二是,他可以扶植柔嫔生下的‘遗腹子’为幼帝,自己继续摄政,在合适的时候,令那个孩子死亡,之后再承继帝位。”
后一种更顺理成章。果然,现在柔嫔的“喜讯”传了出来。
苏涟涟腹中到底有什么,她自己清楚。每次唐煜韬离开她卧房之后,她都喝避子的汤药吧?
唐滢冷笑了一下,“许太医,你在医案上这样写。‘皇后娘娘凤体略见好转。然因染病过久,腹中龙胎脉息全无。’”
也就是说,胎儿停止发育,死了。太医院院正会立即告诉晋王。晋王一定痛哭流涕地“同意”许太医给皇后开立清除死胎的药方---他迫不及待。
许太医领命而去。下午,除了红绡与蓝绫,凤楹宫其余的宫人都被内务府调走了。皇后腹中已不再有威胁,监视的力量自然可以再削减些。
只是这样一来,红绡和蓝绫要承担全部的粗活重活。凤楹宫,实实在在地变成了冷宫。
唐滢啜着苦涩的药汁。这是许太医新配的药,可以缓和天花症状,让她不那么难受。毕竟,皇后“略见好转”。
凤楹宫朱门紧闭,门外,长长的青石板甬道一片死寂。
喝完了药,唐滢戴上面纱,在冷冷清清的宫院内散步。
已过寒露了,青枫染彤,菊带黄华,风急天高,晴空中不时传来鸿雁的哀鸣。
秋风渐强,唐滢拢紧斗篷,默默思索着。
与段廷晖在一起的时候棋艺突飞猛进,他教她,诀窍无非是,走一步、看三步。这些天,她靠着这六个字,步步为营,艰难地挺了过来。
那么,敌人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唐滢的思绪,甬道上有人边跑边喊,“不得了啦!皇上遇刺---”
......
晋王宣布皇帝遇刺,自然要知会列国公使。奥列格告诉聂嫣璃的时候,她很平静。
因为唐滢派隐卫早早地给她带来一张纸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聂嫣璃与唐煜韬一起长大,又做了夫妻,在很多问题上,她能与他心意相通,例如他对苏涟涟的“恩宠”。
晋王建议皇帝御驾亲征,本身就不怀好意。其结果,皇帝不是遇刺就是战死沙场,她如何猜不到。
战场上的大将军是韩澈,参将之中,军衔最高的又是佟祁锋。韩佟两家都属晋王一派,皇帝到了前线,他们要做手脚也不是不可以。
“夫人,”奥列格的手在聂嫣璃眼前晃动,“千万要冷静哦,夫人腹中还有陛下的孩子。”
聂嫣璃回过神,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种种理智的分析,还是不能抵挡那最可怕的猜测——万一,晋王得逞了呢?
“我知道。”聂嫣璃擦干泪水,“多谢殿下。”
她明白唐滢写那张纸条的含义。告诫她,在见到唐煜韬的遗体之前,什么传言都不要相信。
“夫人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奥列格竖起大拇指,“啊哈,我今天买了样小东西,送给夫人,应该用得上。”
他打开一个细长的盒子,里面是一根制作考究的拐杖。
“试试看吧。”奥列格兴致勃勃地说,“有了它,你走路能方便许多。”
“……”
聂嫣璃愣了愣就笑了。奥列格一定看她经常要侍女搀扶,才去买了根拐杖。
其实这是因为,此前她怀孕不足三个月的时候,章大夫说,胎儿太小,要格外注意,一点都不能马虎。
现在她在渚篾驿馆度过了平安的第三个月,孩子渐渐地在她腹中站稳脚跟,她连孕吐都减少了许多。
多亏了奥列格,以及……
唐滢。
唉,这一个月,阿滢在宫里是怎样熬过来的?
“很有用。”聂嫣璃拄着拐杖,“再次感谢殿下,您真细心。”
“嘿嘿嘿,有用就好。”奥列格傻笑了一会儿,看看聂嫣璃,不好意思地说:“夫人如果不累,可否……陪本宫去林间走走。”
“乐意之至。”奥列格这是有话要说吧。
秋风掠过竹林,枝叶飒飒作响。奥列格走在外侧,替聂嫣璃挡住阵阵幽寒。
“伊莎公主还好吗?”聂嫣璃轻声问,“真的很想念公主。她为我朝立下莫大功劳,太后曾说要为她建一所生祠,不过后来被晋王妃劝阻住了。”
奥列格哈哈大笑,“举手之劳,夫人何必那么夸张。伊莎顽皮莽撞,端午游湖,她差点儿跳水救人,若非明月殿下拼死拦住,恐怕也要吃大苦头的。我知道她的水性,相当差!”
那道浅紫纱衣的单薄身影,挡住了伊莎,自己却一跃而下,那样果决,毫不畏惧。这一幕,他想他是永远都无法忘记了。
聂嫣璃望着奥列格的侧影。这凝视远方的年轻王子,眸光为何如此柔软?
“伊莎和明月殿下完全不能比,她就是个小孩子。”
聂嫣璃柔声道:“殿下......”
奥列格经常问到唐滢,那份期盼与担忧,她岂有看不出来的。
“所以,我格外奇怪。”奥列格甩甩头,深深地吸气,“夫人能不能告诉我,明月殿下和段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两个,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殿下,自己也打听了一些吧。”聂嫣璃将竹杖在青石板上轻轻地刮着,“他们两人将来如何,还是要看他们自己了。”
不知阿滢何时放下这份执念。至于段廷晖,聂嫣璃也说不清他的心思。
“我很希望他们能够破镜重圆。”秋风拂面,奥列格的斗篷在他身后飘扬,公使礼帽下,一双蓝眼睛澄澈明亮。
聂嫣璃叹息,对奥列格行礼,“殿下诚挚侠义,襟怀坦荡,妾身代舍妹谢谢您。”
“哎,别多礼。”奥列格脸红起来,“不说这些啦!唔,都是小事,本宫也、也做不了别的。毕竟,现在他们都还......”
生死未卜。
......
凤楹宫。
“再快些。”许太医低声催促,“时间紧急。”
红绡和蓝绫已麻利地为唐滢换上了粗使宫女的衣裳。许太医也是打扮成杂役的模样,看她们忙碌不停,双眉却紧锁,额角沁出汗珠,低声催促再快些。
“噢,微臣该死,差点忘了这个。”许太医取出一只小锦盒,里面是一枚黑色药丸,“殿下服用之后,至迟明日,所有的不适就彻底消除。”
唐滢将药丸嚼碎,就着半盅残水,艰难地服下:“许太医,你确定抬回来的那人是、是皇上本人......”
虽然那样沉着地嘱咐聂嫣璃,可她内心毫无把握。皇帝被宣布遇刺不多久,便有人抬着棺材返京,一路恸哭哀号,今日更是大张旗鼓地抬入皇宫,火速知会前朝后宫。
唐滢还在震惊悲痛中挣扎,许太医急匆匆赶到,要她赶紧逃走。
“殿下就别管那些了。事到如今,微臣自然以您的安危为重。快走!”
满口苦涩尚未散去,唐滢抹掉眼角的泪。是的,唐煜韬走之前必然嘱咐许太医,一旦他有不测,首当其冲的是确保太后、聂嫣璃与她的安全。
安泰帝已死,下一步晋王就该把毒手伸向她们。
“可是母后还在昏迷……”
“微臣自会安排。殿下,务必抓紧!”
此时大家都被吸引去了勤政殿。一旦确认是皇帝遗体,下一步就是晋王在他安排好的臣子吹捧下顺理成章地称帝。这段短暂的时间格外宝贵。
红绡急道:“殿下不能再拖了。不管您服没服这药丸,苏贵太妃都不会让您活下去的。”
病重皇后的身份只能掩得了一时。等她被苏贵太妃害死,他们会识破这个伪装,那时,聂嫣璃必遭追杀!
母后,皇兄……
唐滢心中滴血,机械地由着红绡蓝绫和许太医拽她跑出凤楹宫。
一路沿隐蔽夹道疾奔,来到最为荒僻的宫门。此时正值巡逻交班,唐滢的隐卫按照许太医事先吩咐,看准时机将蒙汗药粉撒向他们,地上倒了一片。
“快!”许太医指着宫外的冷清官道,“转弯有辆马车,可直接送您去往渚篾驿馆……”
“站住!做什么的?”
突兀的男音打断了他,唐滢望着来人,又惊又怒。
韩潇竟来了京城,并且,做了一名御前侍卫!
“小爷早就看见你们了。”韩潇阴测测笑着走近,“哟,是红绡姐姐和蓝绫姐姐,且幸我还认得你们。那……”
他指着红绡蓝绫挡在身后的唐滢,“这位莫不就是,尊贵的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