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何时共泛春溪月》游淼之森

5、生变

　　文星的婚期定在了深秋，帮内这几日张灯结彩，文德天喜气洋洋的准备嫁女娶儿媳。
　　不过这不过是表面上所展露的而已。
　　帮内人人皆知，文星嫁过去，定然是凶多吉少。帮主在送亲的队伍里混进了携带武器的帮众，目的就是要趁白虎帮放松警惕时下手，而白虎帮第一个想到的对策，就会是挟持文德天的爱女。
　　人人心知肚明，文星将会成为文德天第一个牺牲品。
　　虎毒尚且不食子，就算是这样的蛮夷之地，亦是懂得亲情的可贵，文德天不惜害死女儿的作为，已经一石激起千层浪，只不过这阵浪潮尚未抵达海岸，带来无限危机罢了。
　　宇文玥坐在方褚家小楼，喝着一碗素粥，粥很清淡，是为了他这几日操劳过度，而染了风寒。在外面如何风光无限，却比不上这小屋内一碗素粥清淡的珍贵。亦如当初作为大魏贵公子的锦衣玉食，不如那日追杀流亡，大石上分食的粗糙面饼的丝缕温情。
　　方褚的二弟方潜，是个沉稳多智的年轻人，他坐在宇文玥身边 ，将大婚那日所布下的周密计划再次复述给宇文玥。时刻对计划倒背如流是宇文玥对属下所做的要求。
　　方家三兄妹，老大方褚，是宇文玥在青海发展的第一个亲信，而老二方潜，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方家最小的女儿唤作方非，年方十七，正是青春少艾的豆蔻年华，如今与月七之间，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小暧昧？
　　“一丝不苟，不过方潜，计划烂熟于心不过是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差错，遇到紧急情况，还是要随即应变。”宇文玥赞赏地点点头。他放下粥碗，道：“只用半个时辰做到如此地步已经不错，放在谍者考核内也是良好的成绩，假以时日，你便能过目不忘。”
　　方潜暗自咋舌，他半个时辰内一直苦背，宇文玥布局周密严谨，有条不紊，整个行动包含项目足有几千条，包括各种突发情况也必须记在心上。这样的成绩只算得上良好，那优秀岂不是还要更快些？过目不忘？方潜还是有积分自知之明，过目不忘需要长时间的训练，短时间内肯定做不到。
　　月七在一旁含笑：“方潜兄弟，公子已经很宽松了，当初我训练时，这些东西两刻种必须滚瓜烂熟，那时我可没少被老家主罚。”想起当年那些惨痛经历，就不由得羡慕方潜啊！宇文灼是一代谍纸天眼掌事，驳下甚严，更别提他们这些将来是宇文玥随扈的月卫，训练时那是个苦不堪言，惨无人道。
　　方潜躬身一礼，退出屋外，他暗自下定决心，今后定要苦练一番！
　　屋内月七眉开眼笑，道：“方潜平时聪明，没想到这么好骗，这么长的计划，半个时辰能背完也已经够了。他现在心里准想着怎么练好呢！”他忽然忆起往昔，不由唏嘘：“当初星儿姑娘记忆缺失，却生生记下了整卷佛经，那可是硬功夫，吃的苦怕是不比公子少。”
　　是了，楚乔作为洛河的女儿，寒山盟的继承人，自幼必须接受严苛的训练，同公子的境遇出奇地相似，也怪不得两人如此有缘，换做其他人，谍纸天眼同寒山盟，那可是敌对的关系，估计见了面就要拼一个你死我活。月七开始想入非非，当初是隐心追杀楚乔，所以楚乔才丧失记忆？那隐心可以说是公子间接的媒人了？公子当初一剑了解了隐心，岂不是恩将仇报？这个问题好像可以钻研钻研……
　　“月七！”
　　本来还在出神的月七恍然惊醒，他忙不迭应声：“哎！”
　　宇文玥颇为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他方才叫了好几声，平时机灵的护卫却毫无察觉，在想什么呢？他问道：“蒙枫她们还没到？”
　　“回公子！前几日才传来的消息，蒙枫带着部分往生营成员正赶过来，就在这两三日就能到！”
　　宇文玥仔细计算着时日，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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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是文德天嫁女之日，亦是文胤娶亲之时。
　　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里，光是嫁妆就有一长列，不过里头装着什么，只有少数人知道。酒桶以及稻草掩住的粮食里藏了。了不少长天帮帮众，个个武器在手，只等傍晚的那一场厮杀。
　　宇文玥打马走在最前头，引着队伍前行。
　　路上曾碰到了白虎帮送嫁的仪仗。宇文玥不动声色，示意方潜上前：“能看出什么吗？”
　　方潜有些奇怪的盯着他，抬眼去打量已经快要同他们送嫁的队伍背道而驰的白虎帮车驾，半晌才答道：“车辙印很深代表车上所载物品极为沉重，可那车上的物品 还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所以只有可能藏了人。”
　　宇文玥摇摇头，道：“还有几点，新娘根本就是个男人。这个假新娘虽然身影瘦小，可大腿精壮，坐在牛车上背影挺直，不像是个女人。”他闲闲一抚衣袖：“方才车驾相交时，我仔细看了看，新娘喉咙上竟有喉结，所以我断定，虎彪根本不想联姻，只是一个借机潜入长天帮的幌子罢了。殊不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估计根本就觉着，文德天既然欢欢喜喜把女儿嫁了过来，自然不会有异数。”
　　这些把戏实在简陋，估计连月卫中资历最浅的几位都瞒不过。
　　方潜一脸钦佩。这种小细节，谁会注意？偏偏宇文玥毫无遗漏地注意到了。这样的人值得跟随吧？方潜再次庆幸哥哥选择跟随宇文玥，否则若是选择与他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这日晨间才出发,一直行了大半日光景，才遥遥看见白虎帮的寨门。
　　按照礼数，作为使者的宇文玥，提前下了马，独身带着几个随使前去拜见虎彪，以示尊敬。
　　入了寨门，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帮众，生怕宇文玥突然拔刀而起，反攻白虎帮。
　　跟在旁边的方潜不禁一扯嘴角。车队还在后头二里等候，就这么十几个人，难不成还将这万人帮派颠覆？
　　虎彪根本没有亲自出来接见，只是草草派了帮中较有威望的长老来招待宇文玥等人。待到双方顺利接洽，才有人快马回到车队去通知送嫁队伍继续前进。
　　虎彪对于这一次联姻，是不以为然的。文德天这几次的的小胜，不过是运气罢了，说到底他还是有信心将长天帮铲除，从此扫平青海。这次他派了三千人预先埋伏，准备待到天色一黑，便立刻动手。
　　虎彪终究还是轻视了文德天的野心和狠辣，也忽视了宇文玥的运筹帷幄。
　　喜宴上一派祥和热闹，背后却是波涛汹涌，只因今夜，天下局势将会发生无可预料的变化。
　　长天帮所带来喜宴上饮用的美酒，均是加了长天帮所占辖区内特有的一种药草，无色五味，平时酿酒都会加一点点增加酒水的醇香，这批酒内，则是大大的放大了添加量。
　　宴会上宇文玥同带来的随使，滴酒未沾，只静静的等待这时机的到来。一些酒桶里其实加了火油，早有潜伏的伏兵悄悄卸下酒筒，通通在这无人戒备的时刻，将无数火油倾倒于白虎帮腹地。
　　天色已经大暗，万物轮廓模糊，白虎帮帮众在宴上饮酒的，只觉得这酒效力之大不同于往日所饮用的酒水，一时间只觉昏昏沉沉，砰砰几声，纷纷歪在桌边。
　　月黑风高夜，放火杀人时。空地上燃着的篝火时不时发出啪嗞声，妖冶的橘色火光凄厉，映红一片地面。
　　宇文玥早安排人秘密解决虎彪，如今那人拎着虎彪头颅自寨子深处走来，，朝宇文玥遥遥颔首。此人正是文德天亲信，文德天写好了密令，早早交给他，命他适时寻一个可靠之人，潜伏在宇文玥身边，伺机干掉这个文德天十分忌讳的文楚。
　　而着这亲信寻的人，好巧不巧，正是方潜。
　　此时宴会上不省人事的白虎帮帮众，卫高权重的长老们个个早已被牢牢缚住，禁锢在了原先装酒的牛车上。其余帮众，死的死，降的降。宇文玥带着方潜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这一场伏击落幕。
　　文德天派来的亲信比出来一个长天帮通用的手势将方潜唤过去，附耳低声告知方潜文德天的吩咐。方潜假意应承，微微躬身，又回到宇文玥身边。。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文德天亲信果然第一个挑选这次送嫁中协助宇文玥的二把手。
　　接下来，就可以按照原先的计划，开始煽动人心。
　　方潜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微笑。
　　将白虎帮寨子里的势力清除完后，众人准备开始回程，亲信早已快马 加鞭赶回去，告诉文德天这个好消息，他先去了新房寻文星，却发现帮主的小女儿，早已死在了房中。
　　文德天收到消息，心花怒放，立刻下令筹备了庆功宴，好好犒劳帮里的兄弟们。
　　白虎帮派来的送嫁队伍，一进寨子里便露出狰狞面貌，肆无忌弹的大开杀戒，多亏了文楚带来的护卫及时出现，才挽回大局，避免了死伤过度。
　　一切时机都计算得恰到好处。蒙枫带着往生营埋伏在白虎帮车队的必经之路上，趁机洒出了当初楚乔所中的软骨毒，经过一些药性的改变，推迟了毒效的发作，并且减轻份量后，只会使人觉着精神麻痹，四肢无力。
　　月卫们护着文德天从小楼内退出来，故作愤怒地瞪着倒了一地的白虎帮送亲队伍。文德天面上虽然镇定自若，可额头却直冒冷汗。文胤不省人事，被一位月卫抗在肩上，手上却还拿着柄酒壶。文德天紧张地攥紧拳头，他背后要害，正死死抵着把锋利的匕首，拿着匕首的人，正是方褚。
　　月卫们挟持他出来时，尚还点了些提前准备好的胭脂抹在文德天面颊上，取了鸡油葱末抹在他胡子上，落到方才受了惊吓的帮众眼力，便是这父子俩只顾着饮酒作乐，放松了戒备，这才使得帮里死伤这么些无辜帮众，帮众们纷纷怨声连连，难以平息。
　　文德天含愤地瞥了一眼方褚，转过头来按照宇文玥的吩咐，大声宣告：“各位兄弟，老夫今日才发现，文胤非我亲生子！”他声线颤抖，本来是因为愤怒不甘，在底下帮众们看来，则是被欺骗多年秘密惊破的震惊。
　　帮众们一片哗然，文胤自生下来便是公认的帮派继承人，如今忽然传出他不是文德天亲生子的说法，一时间帮众们难以接受。
　　“那日文楚在我房中议事，我才发现文楚手臂上有朱红色的一块胎记，而文胤手臂上，却是洁白一片！”文德天咬牙说道。他儿子有没有胎记自然清楚，从生下来这小子身上一个黑点都找不着，哪里来的胎记冒牌货之说？如今此举，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
　　方褚有些嫌弃文德天的拖拖拉拉，他动动手腕，将匕首更加用力地贴在文德天腰背上，文德天一惊，险些跌倒，方褚佯装好意搀扶，紧紧地抓住文德天。
　　“当年我的儿子生下来时，产婆告诉我新生儿手上有一块朱红的胎记，后来却莫名其妙地消失，我还以为是产婆看错了，便不加留言。”文德天喉头一哽，似是再也不愿说下去，无奈身后尚有方褚相逼，只好说道：“这个男子根本就是一个冒牌货！文楚才是我的儿子文胤！如今，如今，我，我自知年迈愚钝！自愿退位，由文楚承接帮主之位！”他话音刚落，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方褚将文德天身子拖住，直起身子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方才冒牌货害怕自己地位不稳，收买了老帮主的亲信，派人暗杀咱们的正牌帮主，还不快去派人阻止？”
　　底下帮众生下来还未见过这等阵仗，只知傻傻地服从，月卫们便领着几个帮内较有声望的年轻人及几位长老，一同前去迎接宇文玥。
　　帮内几位位高权重的长老，隐隐约约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能做上长老，就绝不是泛泛之辈，大家都是聪明人，这文楚显然比文德天父子更有才华，帮主之位本来就谁能谁上，文楚能将长天帮带向更为繁荣的道路上，他们自然选择支持文楚。
　　《国史-白元帝传》
　　“十月暮，时值肃杀之际，帝扫平长天白虎，领长天帮主之位，承平青海。翌月，于海庆称王，号青海，领青海之众于国都海庆举封王大典。”
　　这一事件，史称“青海之变”，于史，将是岁月烟沙永远无法泯灭的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