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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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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忆起那日,我一身的血,但仍窥不见他眼底的痛意。
次日天光大亮,我被逼得从软榻上睁开眼,竟发现身旁围坐着众多师兄姐妹们。一时无法动弹,只愣愣地环视过一遍。
“醒啦?”长着菩萨脸的师姐为我端药,细声软语地说,“裴裴师弟,来喝点,你现在伤得很重,还是别起来了。”
我心说我压根不认识你,伤得重不重又关你屁事。但迫于多方炙热的视线,恍然间露出了醒悟的微笑,“多谢师姐,我……我怎么了吗?”
我故意这样问,小心抬头清点到场人数,多是些插科打诨的过客,还余几个外门弟子配合地在外闲晃。
“发生什么事了吗?”等了片刻,只听到了自己颤抖的语调,彷如无病呻吟。
师姐怜惜地抚摸了我的头,周边又飞来了夺命的刀,像在无声嘲弄。
“裴裴,你恐怕不能再修仙了。”
还真是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关于沈醉与我的事跌宕起伏,很快就被高层的人遮掩到一点流言蜚语也没有了。
但这事均是我二人之间,各自落了一根刺。
由此,我不再选择纠缠他,重返一蹶不振的生活,青楼赌坊遍地走,结识莫过于是酒肉朋友,日子逍遥快活地似神仙,山顶连着山脚遍布裴裴的轶事。
我对此乐不可支,无关紧要,颓废就颓废吧,酗酒没完就没了,醉得给自己办好棺材一趟,埋掉得了。
可我的仇家沈醉,他不肯放过我啊。估计是害怕我找他麻烦,三天两头差人过来给我送礼。
啐,这厮忒没诚意,送礼还差人。原本吧,与我同一屋的师兄弟以为我重视名节定然不会收。可恰恰相反,我不仅收了,还非得添油加醋。
“就这些?沈师兄出手不够阔绰啊。”
自此,他的每份赠礼只有越来越贵的份,只涨不跌,我甚感快意。
还有什么折磨他的法子么?我托着腮想,他害我害得这样惨,是我之前菩萨心肠,没狠心报复,之后又送礼来污蔑我,收是一码,仇也一码,不能做一件想。
想通了,我就亲自甩脸去找他要礼,沈醉这厮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好一会才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怎么?”我嘲讽他,“你可差点把我杀了,还为此抽去了我的仙骨,还有脸说我欠你?”
“裴裴,我知道你想死,不用在我面前装,没必要。”
我保留着最后一点倔强,冲他冷笑道:“胡言乱语。”
完全被看透了。
当所有人以为我束之高阁,睁一眼闭只眼对他,愚忠地很。
我却暗中把那柄剑身擦拭地锃亮,期待有朝一日,能在他心胸破有一席之地。
“无需你假好心。”我不在乎地掐出一抹饱含尖刺的笑,“沈醉,太多管闲事了,这不是你的作风吧。”
“因为我是真的想要你的命,裴裴。”
我也是。
“为什么?”我低声笑着,与其对视,“你知道我是装的,我难道就不知道吗?就是先前的事情倒还不忍心找你算。你是不是误会了裴家人都是好欺负的?”
按理说,裴家的人确实是好欺负,最早的祖宗太爷正因盗窃,颇为臭名昭著。
遗千年的祸害不仅偷盗,还搞大了窑子大姐头的肚子,将自己的血脉延续了下去,才肯地府走了一遭。
这层不良血统就此停留在裴家人的骨血之中。直到有位稍微聪明些的,得了宏天厚福,攀高枝扶摇而上,才一扫之前扫把星似的晦气。
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但现在他死了,被我娘发现与人通奸想篡她家的位子。被马车碾死了后就草率埋掉了。
老子是个白眼狼,小的也说不准。
这趾高气扬的毒妇信誓旦旦,不知是打赏哪个脚夫似地丢了几片金叶子,就算念了点旧情,放我一马。
对她来说,我就算个耽搁位置的废物东西,从小就是药养的,不如死了算了。
反正她的侍郎多的是。于是我吞着临行前撇给我的油臭包子,抹着眼泪走啊走,走啊走,天黑了就以为没有尽头。
微光初现的那一刻,一个人站在我身前,毫无悬念,这人是沈醉。可我累得昏倒了,没好窥见他的尊容。
来这个门派前,他的名声就已经在民众嘴里折腾地沸沸扬扬。
掌门门下的大弟子精修的是无情道,冶炼的又是什么不染纤尘的无心剑,无功不受禄,永远不配步入红尘。
我一概认为这是笑料一场。可真正遇见时,才明白年少轻狂真乃错笔,到处纰着我的斑斑劣迹。
我想,沈醉是不是真的修了无情道,我不了解,也不在乎。
兴许是无关与否,他对我始终如一吧。
不过现在,他枕在我的左肩,喝得醉醺醺,声音轻的一如吐泡的鱼。
我有点分辨不清他的意思,就埋进了月辉的阴影里,顺便瓜分了一口金风玉露的味道。
好家伙,还真是烈得要死,就那么一点我就成醉鬼了,全身烫进了沸水里,差一点就蒸发没了。
他半眯着微醺的眼睛,月华溅落在其中,使他纤尘不染,令我享誉‘登徒子’的盛名,两个断了片的醉鬼依偎着,从头喝到位,从天明到天亮。
最后怎么回去的,我不知道。也不清楚沈醉知不知道,因为他第二天,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