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 主卫聂）葬剑歌》一帆远天涯

21、二十、虽千万人

　　盖聂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便埋在师傅坟前三尺的土地下。你想要，便去把它挖出来吧。”这次轮到卫庄沉默了，他斜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盖聂，好一会儿才开口：“师哥，你怎么了？如此轻易便把藏了那么久的东西透露给我？你不是一直不想我学会最后的剑招么。那么，之前你执着的又算什么呢？”
　　“虽然气力不济，但方才的几招，确实是我生平所学的最高。小庄，这是你应得的。我陷在少司命的阵法中时，看到很多过去的事，也想了很久，或许，我有什么一直估计错误了。对你，对我自己，都是。你的路还有很长，有些事……或许我从开始便不该擅自决断。”
　　“小庄……对不起。”
　　卫庄猛的起身不再看他，走到师傅的坟前弯下腰去。
　　盖聂按着胸口调息了很久。终于聚集起了一点力气，胸口却仍是刀割似的痛着。
　　或许这次真的不行了吧。
　　他闭了闭眼睛，扶着渊虹用力站起来。

　　刚刚站稳脚步，卫庄已然走回他面前，手心里捏着乌黑的一小片兽形的铜锁，瞧见他这个模样不由眉目紧锁，然而伸手过来搀住他。
　　师傅的房内一直有块带着小孔的地砖。老人没有刻意掩饰，两人很小就知道那个暗格下放着最后一简剑招。
　　卫庄取出自己那块锁片，合成一只小小的玄虎，而后矮下身去碰那锁孔。盖聂只是远远瞧着他。
　　石板嘎吱嘎吱的摩擦着，深青色的竹简被取出来。卫庄莫名有些不安，抬头忘了一眼盖聂，他却侧过了脸。
　　……自己在犹豫什么。卫庄想，他已然握在手中了，这不是一直想要的东西么。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他微妙的有些恼火，移开视线，低头去念那些最后的字迹。
　　片刻后，卫庄低声笑了。
　　“‘剑本圆融之术，无始无终，无有为法，无至圣法，乃至万法。’天下至圣的百步飞剑本是一套残缺的剑法，成为掌门才能得到这最后一卷剑谱，上面并没有剑法。”他笑了一会儿，抬起脸，眼神锐利。“……师兄，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盖聂正望向他，没有说话。
　　然而这便是默认了。
　　“你以为，我会经受不住？”卫庄仍是笑着，一步步朝他走去：“师傅留下的竹简里没有胜过百步飞剑的剑法……为了胜过你而使的种种计谋便一概落空。师哥，你一直以为，知道这个，我便受不住了？”
　　盖聂终于开口：“那时候，是我将你估算的简单了……”
　　“师哥，你未免太小看瞧人。”
　　于是盖聂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以为我参透其中玄机定然一蹶不振？”卫庄勾起一边唇角，只是牙咬的紧了，不免有些狰狞。“你一直躲着我，不肯告诉我掌门印信，也不肯和我打，便是想着，要拖延这期限？”卫庄靠近他，一把扯住那衣襟，鼻尖几乎已凑到他脸颊上。“你以为自己提着剑，可以管尽天下不平事么。”
　　“盖聂，你凭什么管我？”
　　盖聂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是我师弟。”
　　“我也是你一生的对手！从练剑开始师傅便一直教导纵横二人间只有一个能够存活于这世间！”
　　“人命，是很珍贵的东西。”盖聂垂下眼睛。“师傅杀死了师叔，可是他一辈子都没什么快乐的事了。小庄，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顿了顿，他又道：“可你若是你始终觉得纵横之间该有所了结，那么盖某这条性命，你不妨拿去。”
　　卫庄终于大笑起来。
　　“师哥，你在说笑么。你身边总有这样那样的人等着你去拯救。墨家，你的朋友，还有那个孩子。你敢死在这里吗？盖聂，你想做的事那么多，可你几时曾把一件事真的放在自己心上？”
　　“……你说的很对。我……想做的事很多，所以一见也不能做好。”他深吸一口气：“好在……他们已然没什么需要我的了。”
　　卫庄狐疑的瞧着他。盖聂慢慢说：“我不在，他们会做的比之前更好。天明已经到了该长大的年纪。对于现在的墨家而言，我的存在或许会成为阻碍。有子房先生的帮助……他们会越来越好的。那已然符合我的希望了。”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更不存怨怼，然而终于是萧索的。这其中原本也含着卫庄的算计。他想看到的不正是这样被逼到极限无一物可再追寻的盖聂么。可是眼前的男人竟让他觉得不忍。天明。墨家。天下。
　　他的理想几乎包含了整个世界，却惟独没有他自己。而为了这些，他已几乎斩断自己这世界的所有联系。
　　最后剩下的，仍然只有他自己。
　　那他还会是那个固执的让人暴躁的剑圣盖聂么。
　　“那么，师哥，你的理想呢？你自己的理想在哪里？”
　　“我只想……他们都过得好。”盖聂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小庄……你也是。”卫庄忍了又忍，还是一拳砸在他身后的墙面上“我说的是你自己！师哥，你一生的抱负呢？你的剑呢？你已经放弃了吗？”
　　盖聂低下头，望着自己手上的渊虹。这把剑对此时的他来说已然过于沉重。可他只是握紧着，不愿松开手。
　　不是没有留恋的。
　　“剑术……是值得花费一生去钻研的东西。若有半点可能，我愿意再做一次师傅的弟子。可惜……以后，不能再用它了。”
　　也不再有人需要他为之挥剑的人了。卫庄越来越觉得疑惑。他不是该为之欣喜的吗。
　　卫庄盯着他淡然的脸，叹了口气，失去了吼叫的兴趣。盖聂让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片海，又或者深不可测的湖泊。每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触到底了，却又发现眼前的光亮不过是被折射了的光斑。吸引人触碰的，正是稍纵即逝的。或许永不能使人摸透。
　　然而无论当时如何翻腾，水总是会归于平静的。
　　卫庄退开一点距离，仔细瞧着他。他曾经以为自己要一直把打败这个人作为目标。那期限太久，以至于渐渐当成了是一生。打压过，挑拨过，讽刺过，等终于见到他动摇的样子，竟不能纯然觉得欢喜。关系不正常的亲密着的时候，他没法弄懂身下这个人的坚持。而今，却仿佛懂了一些。
　　要折断他是不可能的。而要毁灭他，除非杀死他么。
　　卫庄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实践这个想法。可是他不想欺骗自己。杀死这样的盖聂，不过是因为畏惧那精神的强大与坚韧。最终也不过如同自己输给了自己而已。
　　卫庄从来不想做一个懦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