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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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周岭清做了一个不太吉利的梦，梦里柯淞成了个满手是血的杀人犯，周岭清只能远远地跟在他背后，目睹着柯淞在他前边手起刀落，动作非常干净利落，如同一个沾了番茄酱的水果忍者。
周岭清拼了命的叫他，可是柯淞却自始至终充耳不闻，脚步走的异常笃定。
一股如同一脚踩空的不安感突然袭来，周岭清猛地惊醒，心跳如鼓，病房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厚重的窗帘把外面的阳光隔绝在外，使室内变得晨昏不辨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身旁的床铺，结果却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这下子周岭清彻底毛了，心跳声顿时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脑海里，他从身下“违规搭建”的看护病床上一跃而起，连鞋都没顾得上穿，直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一阵旋风一样的冲出了房间。
结果刚一推开房门，周岭清就被走廊内明媚的阳光险些晃瞎了眼——原来只有他们的病房内才是黑天，其他地方都是标准的北京时间。
外面的护士被这副尊容的周岭清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试探着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周岭清额角的冷汗依然未消，他顾不得向护士解释些什么，只焦急地问:“柯淞，看见柯淞了吗？”
他被柯淞折腾出了毛病，只要看不见柯淞就会心悸。
护士注意到了周岭清赤I裸在外的脚，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林大哥带他出去散步了，你不知道吗？”
周岭清:“......”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距离柯淞车祸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柯淞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直到他下线的记忆重新走上了正轨，周岭清这才知道自己又一惊一乍地闹了笑话，他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膛里:“哦...对不起啊...”
周岭清抱歉一笑:“...我大概是睡糊涂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事啊，”护士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们能理解的，周主任已经提前跟我们打过招呼了，他说您这属于轻微的“PTSD”，让我们多留意配合一下就好。”
周岭清:“...周主任？谁？”
护士奇怪地看着他，半天突然轻快一笑:“你现在是把自己的亲爸爸都忘了吗？当然是周权周主任了，不然还能有谁这么关心你。”
周岭清:“......”
要不是他对自己的伤情非常清楚，他甚至都要以为，连他的耳朵一并在这场车祸里出了什么不可扭转的问题。
二院的地理位置是属实难得的风水宝地，左邻繁华的市中心商圈，右接壤树木成荫的植物园，堪称“闹中取静”，不管是出行还是散心都十分方便。
柯淞老老实实地坐在轮椅上，一只耳朵听着头顶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另一只耳朵则是接收着“传教士”林聪的嘚啵嘚洗礼，在这一人几鸟堪比精神污染的噪音之下，刚刚从鬼门关门口捡回了一条命的柯淞，就又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厌烦。
柯淞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了手，屈指做成了□□模样，对着头顶上的鸟窝就是“砰砰”两枪。
“你砰砰谁呢？还敢砰砰我？！”林聪骤然提了八度的声音在柯淞耳边响起，于是柯淞还没等发射出第三枪，他手里的枪杆子就让林聪一嗓子吼断了。
柯淞的舌头虽然早早地就已经拆了线，只是他仍然不怎么适应，每次说话都有些含糊，像含着块糖，而林聪这个王八蛋又愿意取笑他，所以不到万不得的时候，他都是坚决不会跟林聪对话的。
“你翻什么白眼？！”林聪继续着他的语言攻击:“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逗不跟我说话了？！”
“我...日...你...妈”口齿不便的柯淞终于忍无可忍地跟林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把这四个字一个字没落全都听进了耳里的林聪愣了愣，半天才难以置信地一掏耳朵:“你小子牛逼啊，憋了一个月没说话，张嘴就是这么经典的三字经。”
柯淞从鼻子里叹了口气，抬手冲傻逼林聪比了个“4”，示意林聪他骂的是“四字经”
就在柯淞抬手的时候，林聪突然一把握住了柯淞的手，柯淞几乎是在林聪碰到他的第一时间就条件反射性的甩开了他。
虽然柯淞已经算是半个死过一回的人了，但他那副死德行依然没变。
所幸林聪脸皮够厚，其实他能跟柯淞相安无事地相处这么多年还没翻脸，他的脸皮厚度也能够想象了。
于是林聪皱着眉盯了依然还是满身倒刺的柯淞一会儿，凉飕飕地开口骂道:“你看看你那死德行，不就碰你一下吗，怎么你还要咬我啊。”
柯淞瞪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滚。
讨了个没趣的林聪又冲柯淞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屁话，柯淞反应都不大，端出了一副“你爱说啥说啥，老子就不听”的稳如老狗样，几轮下来，林聪终于成功地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了，他无奈地闭上了嘴，转而一屁股坐到了柯淞身旁的花坛边上。
柯淞也不去管他，现在的阳光正好，就算让他什么都不做，只坐在这晒太阳他也不是不愿意。
然而林聪终究还是林聪，他长的那张嘴天生就是为了说的，少说一句他都浑身难受，于是这样岁月静好的宁静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几分钟后，林聪再一次开了口:“你那个戒指...是周岭清送的对吧？”
柯淞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你失忆了吗？”
“咳，我知道，”林聪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问的有些傻逼，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不就是...还是觉得像梦一样，你说说，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就能走到一起去了呢？这...这概率也太小了。”
柯淞不置可否，这世间两个人彼此相爱的概率就已经微乎其微了，更不要说两个同性之间相爱的概率了。
“不过想想也好笑，你说说咱兄弟两个都是断子绝孙的命，一个死了老婆，还是在孩子都没留下一个的时候没的，另一个爱上了男人，传宗接代这种事更是不用考虑，根本没戏，我之前总会想，当你说当时在我那网吧里上网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就偏偏交了你这个小畜牲了呢？”
柯淞含糊着说:“...我...帅”
“得了吧，”林聪笑着拿花瓣丢他:“舌头都断了还敢吹牛逼，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还帅呢，也就那些花痴小姑娘能看得上你。”
柯淞想了想，觉得如果把周岭清也划分为花痴小姑娘那一列里的话，他八成是得会翻脸。
林聪:“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因为咱哥俩都一样的命苦，鱼找鱼，虾找虾，惨逼就得跟更惨的一起玩，这样世界才能和谐，社会才能稳定。”
“你他妈...”柯淞费力地说:“...不是进了...什么邪...教吧...”
“进了啊，”林聪吊儿郎当地一抻腿:“注孤生会员团，少年入教吗？五行缺爱，孤单一生，四处漂泊，长命百岁，只要998，连人带教全都带回家啊——”
柯淞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骂出什么长篇大论来，但他还是可以用力全力朝不要脸的林聪啐上一口，以示他的鄙视
林聪不愿意跟个半残计较，大咧咧地一挥手:“无所谓，我早就不要脸了。”而后，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毫无征兆的黯淡了几分，垂下眼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从秦琳生病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把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脸皮都用尽了，求神拜佛，求爷爷告奶奶，能做的都做了，能丢的也全丢了。”
午后的阳光是那种能温暖一切的明媚，空气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林中只有微风轻拂过树叶的声响，柯淞垂下眼静静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断变换角度，以便能让它反射出各种颜色的光亮。
许久后，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再找一个...你不考虑吗？”
林聪脊背一僵，然后笑了:“考虑过。”
“之前我带着你琳姐到乌镇的时候，我...我遇到了一个姑娘，二十四岁，大眼睛，笑起来特好看，当时我正在二楼浇花，她从底下路过，结果壶嘴坏了，一壶的水全都浇到她脑袋上了，我探头一看，正好看见她撸袖子往楼上冲，真的，她当时瞪我的那一眼，我的确心动了...”
柯淞听着林聪的这个故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句“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之类的感慨，然后转动了轮椅，挪到林聪身旁，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后来我也跟那姑娘相处了一段时间，她真的挺好的，不，应该是特别好，除了脾气暴了点之外没别的毛病，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有的时候真的会恍惚一下，秦琳是不是又回到我身边了，或者是秦琳心疼我，才特意找了个跟她很像的姑娘来陪我...”
“我当时就想，秦琳都把人送到我面前来了，不要白不要，我要是错过了那可不就是傻子了吗，于是我主动跟她讲了我的故事，就连我是大傻逼穷光蛋的事也都一并说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姑娘直接抱着我狠哭了一顿。”
柯淞打量着林聪的脸色，轻声问:“然后呢？”
你们在一起了？还是忍不住乱性了？
“...然后...”林聪顿了顿，唇边的笑容变得越发苦涩起来:“...那天晚上我梦见秦琳了，她还是那风风火火的样子，拉着我兴高采烈地问这问那，还说这姑娘很好，身手也好，将来一定能治的住我，还问我是不是傻逼，走哪都背着个骨灰盒干什么，还不如把她洒土里还能当化肥养养花，我不愿意，她又抬手给了我一拳，打的我半个身子都麻了。”
林聪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像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境，柯淞甚至根本不敢大声呼吸。
“然后我就伸出手想抱她，她却躲开了，骂我说你个不要脸的，哭哭啼啼的抱谁呢，不怕把胳膊冻掉了啊，要抱去抱那个姑娘去，她暖和着呢。”
“我突然就意识到了，秦琳她啊，还是冷啊，她生前最怕冷了，我带着她在乌镇待了这么久，她有些熬不住了，但那死丫头就是嘴硬，死了都还是硬，我没管那么多，硬是把她拉到怀里抱了一下，呵，那是真他妈冰啊，冰的我顿时醒过来了...”
林聪抬手抹了一把脸，继续说:“...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秦琳走了，那姑娘什么都没有问，也没哭，还笑着祝我幸福来着，但我觉得，我这辈子应该都是幸福不起来了，身边带着秦琳这么个麻烦，你说我走哪能消停？还再找一个呢，我只有这一辈子，秦琳已经绑定了，你让我再去哪找时间分给别人？我将来一定还会遇见很多喜欢的人，像她或者不像她，那都不是她。没办法啊，能让我处处迁就的也就那死丫头一个，忘不掉了。”
林聪突然苦涩一笑，却又带着些甘之如饴。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周岭清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呼喊声，柯淞循声望了一眼，无奈地咳嗽了两声。
周岭清这才看见人，大步流星地朝他跑了过来。
林聪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走到柯淞身旁，又手欠地拍了柯淞肩膀一下，以一种神神叨叨的语气悠悠道:“去吧兄弟，你的无可替代正要拿你兴师问罪呢，保重。”
柯淞冲他比了个中指。
“柯淞！”周岭清此时已经走到他面前，抬手重重地拍了柯淞的额头一下:“怎么出来这么久？”
柯淞从善如流:“...我...错了...”
被差别待遇的林聪不满地叫嚣道:“哎小兔崽子你过分了啊，凭什么他打你都行，我碰你一下你就跟剁了尾巴似的瞎叫唤！”
然而他的不满根本没有人理睬。
没错，在这个世道里，单身狗就是这样的没有人权。
林聪虽然口中叫嚷着:“过分了，眼睛要瞎了。”但此时在他心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的红尘万丈已经随着沧海一起奔流不复返，但是幸好，总有人抓住了。
而光阴几十载之后，林聪知道，在他单薄生命的尽头，一定会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
虽然阴阳相隔，但总会殊途同归。
他并不急。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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