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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

  •   第八十章

      他这几句话说的漫不经心,但周权就是无端地在周岭清的字里行间里窥见了他无所顾忌的决绝。

      周岭清的这些话并不是脑袋一热的挑衅,也不是盛怒之下的气话,他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先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千万遍,是他即便头破血流也要牢牢守护住的誓言。

      周权突然一瞬间溃不成军,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于是这个不怒自威,似乎从来没有向外人显露过笑颜的男人,终于还是默不作声地消化了自己心中所有的嘲讽,板着脸转身走了。

      周权前脚刚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林聪就又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周岭清身边,伸出手迟疑地在他眼前晃了两晃,周岭清仰头盯着天花板的涣散目光这才缓慢的有了焦距,他木然地转动眼珠,看向了一脸欲言又止表情的林聪。

      林聪被周岭清“四大皆空”的眼神吓了一跳,险些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直到尚未完全康复的周岭清偏头掩去了唇边的一声轻咳,林聪这才放心大胆
      打破了僵局:“”你看看你现在瘦的。”

      周岭清的笑容一闪即逝:“还好,权当减肥了。”

      林聪无奈地一咧嘴:“你能不能跟柯淞学学好,非得学他那张贱嘴…”
      话一开口,林聪就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个巴掌。
      什么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现在做的不就是标准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空气顿时安静了。

      柯淞的昏迷不醒不仅带走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太平日子,甚至连周岭清的魂也一并带走了。
      林聪见周岭清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魂不守舍地坐在这,虽然知道他这样根本无济于事,但又舍不得说出一句重话来。

      周岭清现在整个人就如同一缕一吹即散的孤魂,他怕自己那句话说的重了,周岭清就能住到柯淞隔壁去。

      他总是隐约的感觉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柯淞和周岭清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他所不了解的改变。
      只是眼下时机情况都不合适,他也没办法开口去问什么,只能得过且过的忽视掉,想着日后有机会再说。

      搜肠刮肚了半天都没找出来一句合适说辞的林聪终于还是选择了噤声,他们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发了近二十分钟的呆后,无事可做,同时也无话可说的林聪又一次握住了那串这几日下来从未离过手的佛珠。

      木质的佛珠磕碰声响清脆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病房内,像是一个不紧不慢的计时器,不断的在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

      周岭清始终没有反应,只低垂着眼静静地坐在病床之上,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就像个没有生气的人偶,只有漆黑如鸦羽的眼睫会时不时的眨动下,才能让林聪还能够感觉到周岭清仍然是个活生生的人。

      暮色昏沉,血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投到房间里,楼下传来了一阵熙熙攘攘,远处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正拿着口琴别扭生疏的吹着一首断断续续的《回家》,周岭清猛地身形一僵,终于有所反应地缓缓转动了眼珠,望进了天边的一片斜阳里。
      而后,他旁若无人地痛哭了起来。

      林聪一直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岭清的表情,他目睹了周岭清脸上的表情从木然冷漠到逐渐有了波动,直至最后转化成为再难掩饰的悲恸里。

      在周岭清压抑了太久的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林聪突然间跟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建立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那是他曾经感同身受的场景,如今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终于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了——能让人衣带渐宽,却还无怨无悔的,在这世间也无非就是“情”一字而已。

      这两个孩子,终究还是做出了一件堪称离经叛道的大事来。

      在周岭清半死不活的那几天里,柯淞曾经非常短暂的醒过来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事实上就连他脑中的记忆也像是被人全部打乱重组了一样,迷迷糊糊的一片,一会是他坐在金店百无聊赖的望着天边吹风,一会又是眼前连成水幕的大雨,因果关系相当混乱,非常驴唇不对马嘴。

      这种万事由不得他控制的情况让柯淞非常烦躁,他费力地张了张嘴,想要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他才刚微微动了动嘴唇,从他舌尖就传来了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舌尖连到咽喉,疼的他眼泪几乎当场落下。

      钝痛终于以一种异常简单粗暴的方式,帮助柯淞找到了那根串联他脑中所有混乱碎片的线,他记起了自己眼前突然炸开的白光,记起了自己是如何下意识地把周岭清护在怀里,同时也记起了当时所有的疼痛。

      当他的身体发出警报的瞬间,柯淞能够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神志正在飞速地消失,身体和魂魄仿佛成了两个互不相关的个体,然而就在他即将放任自己昏睡过去的时刻,他突然听到了周岭清的声音。

      柯淞知道,自己绝不能就这样睡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柯淞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也多亏了这一阵皮开肉绽的疼痛,柯淞才能撑到救护车来,甚至还能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仍能感受到周岭清手心的温度。

      那双手,曾经为他包扎好痛苦的伤口,也曾温柔地带他逃出泥沼。

      柯淞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从他平时指天骂地的愤青样人们也能窥见端倪,然而就在他真正与死亡咫尺的那一刻,他又感觉到了无比的恐慌。如果说从前的他是独善其身光棍一条,管它是浮云还是神明都难以遮住他的眼,那么现在的柯淞就是贪生怕死的怂包一个,即便让他求神拜佛也想要活下去。

      孤身一人的时候,人们时常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大不了十八年后再重活一回,该去天堂去天堂,该下地狱就下地狱,刀山火海走一遭,眼都不会眨一下。
      而当岁月安稳的时候,那些视死如归的铮铮铁骨就又都会没骨气的化成一滩稀泥,于是天堂不去了,地狱也怕了,只想老老实实地赖在人间活个几十载。

      在漆黑寂静的黑暗里突然醒过来的柯淞对着空气发了一番感慨,然后调动了自己舌尖上所有仅存的细胞,啐了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的周岭清一口,又一次陷入了昏睡。

      所幸,柯淞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终于不是在大半夜了,这次他几乎是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爬满了血丝的双眼。

      幸好柯淞心理素质强大,阅恐怖片无数,这才没有被这双“血轮眼”重新吓成昏迷。

      护士正站在一旁给他换药,突然发现柯淞醒过来了,小姑娘顿时兴奋的叫了一声,激动的简直如同是看见柯淞诈尸了一样,她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然后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喊人了。

      柯淞:“……”

      他的确很想就这个情况评价一番,只是他现在舌头的情况还是着实有些不允许。

      激动的小护士走了,病房里就又只剩下了周岭清和柯淞两个人,柯淞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静静地盯着周岭清看,然而他越是把周岭清看的仔细,他就越是想开口问一句:“哥们你谁?”

      柯淞这几天的昏迷彻底熬干了周岭清所有的精气神,现在的他根本跟“帅哥”一词不搭边,从头到脚都密密麻麻地写着“沧桑”二字,胡子长出来不知道刮,头发也乱成了一团鸡窝,一眼望过去,柯淞感受到的视觉效果只能用“心惊肉跳”才可以形容。

      周岭清紧握着柯淞的手,用舌头把自己满口的牙都数了一遍,过了好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你醒了啊...”

      柯淞本来以为等待他的会是一场“梨花带雨”的痛哭流涕,实在没料到一向花言巧语的周岭清居然就只憋出这一句没滋没味的屁话来,愣了愣,然后没忍住笑了。

      周岭清见柯淞笑了,那些憋在心里太久的情绪终于等到了那个爆发的临界点,他本想给柯淞一拳好好地让他醒醒神,结果比划了半天都没下去手,最后终于还是无奈地一扶额,狠狠道:“你要是再敢跟我来一次这种戏码,我就放火烧了你家。”

      柯淞无辜地眨眨眼,心想:我家不就是你家吗。

      周岭清发了一通邪火,总算觉得自己那些在外游荡许久的三魂七魄归了位,他抬手摸了下柯淞的额头,轻声说:“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柯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算了...看你这样应该是没觉得不舒服,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柯淞:“……”
      妈的,这人的关心就只有这一句吗!

      周岭清替他好好地掖了掖被角,想了想
      突然又站起身来低头轻吻了柯淞的额头一下,这个吻极轻极慢,又极其深情,柯淞的心倏地就定下来不少,紧接着周岭清在柯淞耳边轻声开口:“就这一次了,让你疼...这是我最后一次了...”

      正当柯淞考虑着要给周岭清个怎样的回答才合适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脸颊边一凉,柯淞转了转眼球,终于看到了周岭清手里的东西。

      周岭清拿着柯淞一直藏在外套里的那枚戒指轻点了柯淞的脸颊一下,随后没等恼怒的柯淞发问就自己全招了:“你别瞪我啊,这是护士小姐姐从你外套兜里发现的,我见一直没人要,就先替你收着了...”

      柯淞:如果我能说话,我一定要骂你“放屁”

      “要说我放屁对不对?”周岭清极其灵犀地感应到了柯淞未说出口的话,随后他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的格外找揍:“晚了...来把手伸出来,你哥哟现在就给你扣上铐子,省的你天天让我不省心...”

      周岭清拉过柯淞的手指,低下头吻了下那上面细碎的伤口,突然毫无征兆的半跪了下来,柯淞猛地睁大了双眼——

      而病房门也在此时好死不死的打开了,以护士为首的一众人全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的定在了原地。

      但周岭清的心理素质却是相当过硬的,他旁若无人地低声开口道:“戒指虽然是你买的,但是上面的第一颗钻却是我镶上的,尺寸...唔...可能会大一些吧,毕竟我比你高一点...柯淞,你愿意戴上吗?”

      柯淞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了嗓子眼里,就连周岭清的那句“比你高”他也一并忽视掉了。

      这个周岭清,光是投机取巧,花言巧语也就算了,事到如今居然变本加厉的玩上借花献佛了。

      只是后来,那枚戒指还是如愿以偿的出现在了柯淞的手指之上,当然至于始作俑者周岭清的下场如何,那就都是后话了。

      林茜偏过头看着不知是什么表情的周权问:“您儿子求婚了,不进去阻止吗?”

      周权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林茜好笑的在他身后不依不饶:“老师?”

      周权脚步根本未停,完全不想理会这个疯女人的抽风。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林茜才终于偶然间在周权的笔记本上发现了一行小字,周权这个死板的如同旧古董一样的老头,用和他人一样死板周正的字体写道:“那些我未能做到的,无处补偿的,或许他可以帮我延续下去。”

      而在这一页的背面,夹着一张照片,那上面有两个英俊的男人,站在一碧如洗的青空下,背对着来去匆匆的人群,正旁若无人的拥抱着,酒红色的夕阳落在他们彼此的身上,拖在地面上的影子拉的好长,可是不管蔓延的再远,他们总归都还是彼此相依。

      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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