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别哭》你管我

3、第 3 章

　　江璃拧着暖水瓶和在老师办公室搜罗出的茶叶，后面跟了个帮忙拿茶杯的学生。看着那山一样矗立在门口的男人，手指不自知地握得指尖泛白。
　　学生好奇地盯着看，不知哪个才是新来的老师，被江璃温和地叫回去了。
　　他打开暖水瓶倒了滚烫的开水把两只茶杯烫过一遍，泡了两杯勉强待客的粗茶。
　　对那两位而言这个确实是粗得不能再粗了。
　　校长从昨天就开始跟他唠叨学校要来一位义务支教的老师，是有背景的那种，不知是福是祸。
　　今天一大早又跟他耳提面命一定要好好接待，他想校长恐怕并不完全清楚这位俞老师的背景，否则站在这里泡茶的就该是校长本人了。
　　俞思锦抬头看他，笑着说:“啊，江老师，太麻烦你啦。”
　　江璃感觉得出这位俞少爷是真心道谢，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们这里条件有限，俞老师不嫌弃就好。”
　　“没有没有，这里很好，真的！我都迫不及待想出去转转了。”俞思锦说完怕江璃不相信似的，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江璃回以一个由衷的笑，看了看他四散的行李，说:“我一会儿带你去镇上买点东西吧，你这，差得还有点多。”
　　俞思锦以前走哪都只带几件换洗衣物和从不离身的绘画工具，愣愣地看着这次带的最大号行李箱，差很多吗？
　　不过听江璃说要带他去镇上便马上眉开眼笑，收拾的速度开始加快。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啊！
　　江璃摇摇头，也蹲下去帮忙。
　　覃越在外头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很快熟络起来，脸色愈加阴郁。狠狠吸了几口刚刚没忍住点燃的香烟，四下一看，这该死的破地方连个垃圾桶都没有。修长的手指一捻，狠狠把烟头掐灭揉在手心里。
　　屋里的两人很快将一屋子行李整理妥当，一排大小不一的画笔和五颜六色的颜料看得江璃合不上嘴，好多是他从未见过的。
　　应该是福吧，孩子们接下来可以和这些漂亮的颜色来个亲密的第一次接触，这种机会很难得呢！
　　两人锁好门出来，却没看到覃越。俞思锦若有所思地说:“我哥估计累了，回车上休息去了。走吧，江老师，让我哥载我们去镇上。”
　　江璃脚步一顿，“不用，我骑车就可以了，你们开车吧。”
　　俞思锦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平房尽头停着一辆摩托车，遂两眼放光，又想到什么似的暗淡下来，尔后又想到什么似的重新亮了起来。
　　他拖住江璃的手臂，讨好地说:“江老师，你和我们一起坐车吧，这样方便一些，我还有好多事要向你请教呢。”
　　江璃还要拒绝，却被俞思锦不依不饶地拖走了。
　　覃越果然在车里，不过没在睡觉，阴沉的眼在看到俞思锦后收了回来。
　　“哥，江老师带我们去镇上买点东西。”
　　覃越朝他点头示意听到了，随即偏头看着前面，启动车子，完全把江璃当作空气。
　　江璃不情不愿地被俞思锦推上车，整个人没有了刚才只他和俞思锦两人在屋里的放松，手掌不由自主握成了拳拘谨地放在腿上。他眼睫低垂盯着前面纯黑的椅背，简单指了方向。
　　车子缓缓开出去，俞思锦没发现他的不自在，兴致高昂地问有多远，需要买些什么等等。
　　江璃始终垂着眼，小声地回答他的问题。
　　小镇离学校只有十几分钟车程，说是镇，其实就是一条不到百米长的街道，三三两两开着几家杂货店。
　　江璃率先下车，俞思锦兴奋地紧紧跟在他身后。覃越皱眉看了下四周的环境，也跟着下车迈开长腿跟在二人身后。
　　只见江璃走进其中一家店，指着货架上的东西问老板价格，然后熟练地砍价，接着快速地成交。几分钟的功夫从棉被、枕头，到暖水瓶、脸盆，一应大大小小的物品由老板从货架后递了出来堆在江璃脚边。
　　江璃认真清点后伸手往口袋里掏，兴致勃勃看热闹似的俞思锦总算回过神来赶紧按住他的手臂。
　　“啊，该付钱啦，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刚要伸手往自己口袋摸又突然惊呼:“惨了，我好像忘了带钱包，哥？”他赶紧回头求救，便看到覃越面无表情地从钱夹里掏出两张递给老板。
　　江璃也不啰嗦，谢过老板后弯腰拧着大大小小的口袋就往外走。
　　“哎呀，江老师，给我拿一些。”俞思锦看江璃要一个人抗的样子，赶紧上去抢。
　　高了两人一个头的覃越直接拿掉体积最大的棉被拧着走了。
　　回去之后江璃又帮俞思锦把买的东西归置好，该洗的洗，该消毒的消毒，总算让俞小少爷的宿舍看起来可以住人了。
　　之后便带俞思锦熟悉学校环境，其实根本没什么需要熟悉的。一个操场、一栋两层的教学楼、一个食堂、一间公厕和几间教师宿舍。小得可怜，好在两年前政府出钱翻修过，看上去并不显陈旧。
　　学校只开办1至4年级，统共四个班、四个老师，加上俞思锦有五个了。
　　“那读完四年级之后？”俞思锦扑闪着大眼睛困惑地问。
　　“五年级开始就转去邻镇的中心学校，住读，一直在那里上完初中，那边各方面条件都好一些。”
　　江璃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徐徐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舒服。
　　俞思锦觉得这个江老师真是很不错。听声音就觉得是个极好相处的人，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可以感受到他对人温和，耐心好等种种优点，仔细看人也长得很好看啊。

　　周五放学比平时早一些，此时放学铃声刚刚敲响。安静的校园一下子闹腾起来，三五成群的孩子背着书包跑了出来，一个个脸蛋红扑扑的，看到他们主动和江璃打招呼:“江老师好。”
　　然后睁着纯真的大眼睛盯着俞思锦看，好奇又腼腆。
　　俞思锦笑着和他们招手:“嗨，大家好，我是新来的俞老师噢。”
　　看他们都怯怯地，又做了几个搞怪的鬼脸，逗得一群孩子哈哈笑起来。

　　“你们，围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家！”
　　李校长的大锣嗓子一吼，孩子们即做鸟兽散，飞跑时还不时引颈回头看这个好像很好玩的新老师。
　　李校长跟着小跑过来:“俞老师，让你见笑啦。”又问江璃:“江老师，俞老师的宿舍都安顿好了吗？”
　　江璃答:“都好了。”
　　李校长一搓手:“那好，走，上我家吃饭去。”
　　俞思锦觉得这样不太好，哪有校长请他吃饭的道理，遂开口婉拒。
　　于是李校长口若悬河地说自己家的羊都宰来烤上了，全校老师都去，算是给俞老师开个欢迎会云云。
　　听到“烤羊”二字时俞思锦就已经投降，他不顾礼仪直接打断李校长的碎碎念:“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走吧。”
　　李校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走走走，很近的。”
　　的确很近，步行就十分钟。
　　学校另外两位老师都是中年妇女，一个本镇人，一个邻镇的，平时都不住宿舍。
　　想必李校长和她们都打过招呼，两人对俞思锦也格外客气。
　　倒是俞思锦人没架子，嘴巴又甜，很快和人熟络起来。
　　覃越很少开口，只在旁人问起时不失礼地回以两句。他自带冰山的气场自然不会让人缠着他，人李校长是看大家都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把他一人晾在一旁总是不好，才颠颠凑过去乐呵两句，得到不冷不热的搭理后，摸摸鼻子回到俞思锦这边继续侃学校的前世今生。
　　羊是李校长自家山上放养的，现宰现烤，肉质新鲜酥嫩。不多时，整个院子就全是烤羊的勾人香味。
　　席间必然免不了喝酒，起初覃越严禁俞思锦沾酒，后来李校长又发挥他堪比唐僧的碎碎念功夫，说这酒是自家粮食酿的，又泡了山里摘的果子，好喝得不得了。
　　俞思锦在新环境里本就新鲜劲儿足，什么都想试试。这会儿听了更是咽起口水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校长手上盛酒的陶土罐。
　　险些把覃越气笑，后来勉强同意就尝一杯，其余的敬酒一律被他挡了。
　　俞思锦极不甘愿又不得不听话，怨怼的小眼刀不时往覃越身上扎去。
　　覃越权当没看到，却发现那个自己一直不想注意的人一晚上没吃一口肉，跟前的素菜和米饭倒是吃干净了。
　　江璃轻轻搁下碗，低声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欸，等一下，江老师”李校长叫住准备起身把自己的碗筷收进厨房的江璃。
　　“你也敬小俞老师一杯啊，就一杯，你俩在学校是邻居，他教美术，你教音乐，以后咱们学校学生的文艺发展就靠你俩啦。”
　　覃越倏地抬头看着他们，露出个诡异的表情。
　　江璃的脚踢到板凳险些跌倒，险险稳住身子后，他认命接过李校长手里的酒杯，脸未喝先红，有些迟疑地盯着覃越。
　　覃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端起自己的酒一饮而尽，算是替俞思锦应了。
　　俞思锦很喜欢江璃，觉得他脾气好又热心，立时有些不忍，江老师斯斯文文的，看着也不像能喝的，于是捻了一块肥美的羊腿肉递给江璃:“江老师吃点肉再喝吧……”
　　江璃冲他笑着摇摇头，一口喝光后掩着嘴巴飞快地走开了。
　　其中一位女老师笑意晏晏地对俞思锦说:“小俞老师有所不知，江老师不吃羊肉的。”
　　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的话就太可惜了！
　　俞思锦有些可惜地叹息。
　　覃越闻言看了那老师一眼，眉头突然紧了一下，望向江璃消失的门口。
　　江璃再回来时脸色通红，眼睛像蒙了雾气一般水润润的，走路已经不稳。
　　李校长看得哈哈笑:“江老师就是一杯的量。”
　　俞思锦见状赶紧起身扶他坐下，满眼无辜地瞅着他。
　　江璃摆手，轻声说:“没事。”
　　尾声时，江璃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俞思锦自告奋勇要背江璃回宿舍，李校长胀着通红的脸嚷着要自个儿来。
　　覃越长腿跨过去，弯身架住江璃的肩膀，长长的手臂抄过膝弯一把将人抱在怀里走了。
　　一屋子人目瞪口呆，只道这表哥外冷心热。
　　俞思锦慢半拍地向李校长和两位老师道谢后追了上去。他觉得覃越似乎又生气了，唉，哥虽算不上脾气好，但也不是喜怒无常的人呀。
　　啊！！！怎么今天这么难对付！
　　覃越身高腿长，抱了个人依旧走得极快，俞思锦在后面一路小跑。
　　到宿舍门口时，覃越示意身后的俞思锦摸钥匙开门。
　　“噢”，俞思锦忙不迭伸手去摸江璃的钥匙，但江璃被人抱着，裤子贴得有些紧。摸了几下都没摸到，又换了另一边，覃越眼睛都要喷火时，总算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江璃的屋子就如他人一般给人干净舒服的感觉。一样小的屋子，一样只有书桌、柜子和床，不同的是比俞思锦的房间多了许许多多的书，还有窗边一排长势良好的绿植给简陋的屋子增添了清新的生气。
　　覃越把他放到床上，胸口起伏，眼神有些凶狠地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睛。
　　俞思锦总觉得表哥不喜欢江老师，见他如此，以为他是因抱着江璃回来而发火。赶紧帮江璃说话:“哥，江老师是因为我才喝醉的。”
　　覃越仿佛没听见，过了许久才对俞思锦说:“你先去休息。”
　　“啊？那你……江老师他……”俞思锦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
　　覃越一脸严肃不容拒绝地看向他。
　　俞思锦不敢再说什么，撇着嘴慢吞吞地回隔壁自己的房间。
　　他好看的脸蛋皱做一团，狐疑地想表哥即使再不喜欢江老师也不至于对他怎么样吧？
　　他做事一向有分寸的，不会在人家地盘上干什么违法犯纪的事吧？
　　可看他就是一副想要把江老师打一顿的样子！
　　怎么办？
　　俞思锦回屋后很不放心，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好久也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
　　他很想再过去看看，但迫于覃越的威严不敢动作，只得躺在床上发呆。
　　这床还是江老师帮他铺的……
　　啊！！！不想了不想了！要是明天江老师少了一根毫毛他一定会找哥算账。
　　他记得以前的覃越脾气就不大好，但不像现在这么凶的。现在连笑都很少见，虽然对他还是很好，但覃越现在发脾气的话他真有些怕。
　　在彻底拜见周公前，他把自己的这点儿怂归结于覃越现在的气场太强大。
　　覃越站着看了熟睡的江璃许久，久到他眼睛有些发酸。
　　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有些泛疼的太阳穴。
　　自己在干什么？
　　明明这个人十一年前把他伤得那么狠，明明早就不屑这个人，平静多年的心绪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被影响。
　　江璃这种见钱眼开的混蛋，活成这样就是活该，管他是瘦了还是黑了，都是该死的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