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别哭》你管我

20、第 20 章

　　下午，江玉替江璃守在医院，江璃回家匆匆洗了个澡，准备尽量阖上眼皮睡了一会儿。江母不怎么搭理他，但还是在他洗澡时煮了一碗面放在桌上。
　　江璃其实没什么胃口，疲惫、担惊、自责等等情绪让人压根感觉不到饥饿。洗完澡出来看到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红油鲜亮的面，连上头的小青菜都是他爱吃的那种，熟悉的香味，惹眼的色泽。
　　他看了看厨房，母亲已经回房了，默默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
　　突然觉得饿了，很饿！
　　一口接着一口，几乎不喘气地吃完了整碗。或许因为辣，或许是热烫的面条将热量带进了身体，江璃难掩憔悴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有了血色，连带眼框也泛起了红。
　　许久没有吃到母亲做的饭了，江璃把碗收进厨房清洗，泛红的眼睛弯了弯，里头透着小心翼翼的激动和开心。
　　吃饱之后，尤其是这食物来自于母亲的双手，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的疲倦感和困意席卷了江璃。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一看，轻轻吁了口气，没过医院规定的家属进入重症监护室的探视时间。
　　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着不知名的电视发呆，显然是在等他。
　　江璃走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妈！”
　　江母看了他一眼，关掉电视，拿起收拾好的包，江璃赶紧接过。两人打了个车去医院，江父已经清醒过来，看到儿子并没感到意外，但也没有搭理，态度和江母如出一辙。
　　江璃却已十分满足，只要父母不赶他走，同意他在这儿，他就知足了。
　　重症监护室一次只允许两名直系亲属进入探望，江玉一直体贴地等在外头，到探视时间完了，江璃和母亲两人出来，她才借口肚子饿了叫江璃陪她出去吃点东西。
　　没说覃越找过她，也没让江璃察觉她的满腹担忧，状若不经意地问:“昨天那个人，真是才碰上的？”
　　江璃愣了一下，答得坦然:“真的，那个俞老师是他表弟，就最近才到我们学校支教，碰巧遇上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江玉整了整脸色，“我是说，你还喜欢着他吧？”
　　江璃脚步一顿，正好迎上头顶前方直射过来的阳光，眼睛眯了一下。两人走到了医院停车场外头，这个点来去匆匆的人很多，江璃拉着江玉的手臂往人少的地方避了一下。看着江玉眼中既是肯定又希望自己说错了，还揉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复杂眼神，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笑了。不再是苦笑、无奈与自嘲，是一个纯粹坦然的笑，里头掺杂了对家人的感激和安抚。“姐，我不会再和他联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了。我知道你们都很担心我，我现在确实做不到爸妈要求的找个人结婚过日子，可能……”说到这里江璃喉结上下哽了哽，随即语气里多了歉意，“可能以后也改变不了，眼下我只盼着爸妈身体好些，过两年我争取调回县城来，在他们身边照顾着，没什么比一家人健康团圆更重要。这些年，辛苦你了，谢谢姐一直帮我照顾爸妈！”
　　江玉闻言用力捶了一下江璃的肩膀，大眼睛红通通地剜了他一眼，“你神经啊！说的什么话！姐跟你不是一家人？还要你说谢谢了！”
　　江璃嘿嘿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推着江玉往前走，“姐当然是我的家人，最亲的人咯，我想吃鸡汁米线，你请客哈，你工资比我高。”
　　江玉抬眼，看了又看这个傻弟弟，鼻子没忍住又要发酸，抬手揉了下鼻梁。她又怎么听不出来，江璃从来不撒谎，适才没有正面回答她，更没有矢口否认。
　　唉……
　　“走吧，请你吃！看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姐弟俩从小感情十分要好，父辈兄弟两家人关系亲厚，到他们这一辈都是独身子女，江玉只比江璃大一岁，两人可以说从小一起玩到大。江玉成绩中等，考了所师范院校，毕业后直接回老家学校任教。江璃小时候乖巧伶俐，原本是全家最耀眼的，乃至全县闻名。县高考状元，同时也刷新了本县高考历史最高分数。只是当初他有多耀眼，后来投射在父母身上的各种目光就有多深刻。最糟糕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个姐姐陪在身边支持他。

　　覃越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开回来的，强烈的窒息感一直伴随，扯掉领带也无济于事。现在想来，十一年前自己和江璃的分手似乎满满都是莫名其妙，很明显和自己的母亲有莫大的关系。那强烈的不好预感在和江玉不愉快的简短交谈后如刺人的藤蔓荆棘在心里头疯长。虽然还没有确切证据能肯定，但他已经开始后怕，因为自己当初的毫不怀疑。
　　抬手摁了门铃，几秒钟后，门打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程姨满脸惊喜望着他，“小越！快进来，你好久没回来了！”
　　覃越此刻没有心情理会程姨的欣喜，沉沉开口:“我爸呢？”
　　“你爸他……”程姨这才听出他语气相当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说:“你爸他出门和人喝茶去了，出什么事了？”
　　覃越眼底罩了厚厚一层寒霜，“叫他回来吧。”说完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关进了他的房间。
　　回国后他就从家里搬出去了，印象中没再踏进这屋子几次。房间里还和以前一样，他拉开床头柜最下面一格抽屉，里头是厚厚一叠江璃为他做的补习资料和他做过的测验试卷，上头有许多江璃手写的批注，颜色泛黄，已经很旧了。
　　一直翻找，终于找到被挤到最里头角落里的一个小人儿，银色的圆环已经不在了，一截锁链也被拧的弯曲变形，那是在他震怒之下被他亲手扯坏的——江璃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再次将形似自己的小人儿紧紧攥在手心，覃越转身去了书房。
　　没多久功夫，覃刚一脸惊讶地回来了，仔细一看，满脸讶异中还隐隐透着一丝不安。年过六十的他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不过经历公司权柄更迭，妻子突然病逝之后，他开始在意起仅剩的血亲、唯一的儿子，没再沉迷于过往的花花世界，过起了修身养性的退休生活。突然接到程姨的电话说一年见不着几次的儿子回来了，且面色不善地点名找他。
　　覃刚想定然不是公事，公司现在哪有他置喙的份。若是私事的话……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心里头莫名感觉不好，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覃刚对程姨露出个安抚的笑，“放心，我不惹他。”
　　不怪程姨会担心，实在是打从前到现在，她就没见过这父子俩有亲密的时候。覃越对覃刚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自打出国留学回来后就鲜少回家里来。这些年，年岁渐长，少了少年时代的棱角和锐气，言语愈发冷淡，脾性更是深沉难以捉摸。
　　覃刚上楼，书房的门没关，一眼便看到沉在椅子里，一只手撑着额头双目紧闭的儿子。
　　他以为覃越睡着了，放轻手脚走过去，刚坐定便冷不防对上覃越倏然睁开的眼睛，眼神锐利而冷冽，哪里是刚睡醒的样子。
　　覃刚心头咯噔一下，悻悻开口:“找我有事？”
　　覃越一直没说话，眼睛像是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些别的什么。久到覃刚后背开始要冒冷汗，不禁想覃越是不是要跟他翻以前的旧账？
　　覃越终于冷冷开口，声音克制而冷静:“你知道我和江璃的事？”
　　“……”覃刚猛吃了一惊，错愕的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仿佛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儿子还会提起这个人。
　　可现在儿子不光提起了，还是……这个样子，怕是难以善了。
　　覃刚叹了口气，一辈子摸爬滚打没怕过谁，到老了偏偏怵这个亲儿子，只怪自己以前亏欠太多。
　　他不自在地点了点头，“知道。”
　　“我妈怎么和您说的？”
　　“这……”要他怎么说，时间太久许多细节他记得并不是太清楚了，但这个事情还是……
　　“我妈做了些什么？”覃越的语气已经要压不住。
　　“……”这个更没办法说，章晓当初杀到公司里堵到他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被抓到了把柄，谁知是儿子出了事，还是个离经叛道的荒唐事。其实他那会儿得知时反应还好，并没像普通父亲一样怒火冲冠愁云满面，毕竟经常出入声色场所，自己虽然不好那口，但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回事儿，也听说过这玩意儿天生的改不了。他那会儿最担心的怕是如何延续老覃家香火的问题。反观妻子章晓，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他原本以为这个家更要鸡犬不宁了，谁知章晓一反常态，出奇的冷静。轻言细语地告诉他儿子和家教老师搞在一起了，竟要他装作不知道，多回家关心关心儿子便好，至于其他的，他不用操心，她会慢慢引导儿子回到正途。不得不说妻子的怀柔政策效果非常好，他那段时间确实很少在外面玩了，几乎每天回家，连带着和章晓火爆多年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甚至一直影响到之后，他再没像以前那样三天两头不着家。
　　以他对妻子的了解，章晓定然会对对方做些很上不得台面的事。她的所作所为，他虽不是完全清楚，但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那又如何，胳膊肘总不会往外拐，为了自己的儿子，他就糊里糊涂装不知道。
　　覃越冷冷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脸色，自然也想到了那段时间父亲一反常态天天回家，对他嘘寒问暖。他当时以为是自己成绩提升起来太过亮眼，给父母长了脸父。父辈们的圈子并不大，私立学校里好多家庭相互之间都是认识的，见面时难免不会谈到各自的小孩。现在想来，父亲那会儿就是知道了他和江璃的事，和母亲一起不知做了些什么！
　　“呵呵，”覃越突然冷笑，吓得覃刚又是一愣，“江璃问你们要了一百万？”
　　覃刚这下面色凝重起来，犹豫了许久，起身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张银行卡，深深叹了口气，把卡放到桌上，一字一句都说的十分艰难:“这是，我整理你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的，找银行的朋友查了一下，是那孩子的名字，里头是……一百万。”说完他不敢再看儿子的脸色，转身出去了。下楼时不禁想自己风流了大半辈子，唯一的儿子倒是个情种。
　　覃越脑中一片空白，指尖泛白地捏起卡片。这张薄薄的卡片一如十一年前母亲给他看的银行转账记录，成为压碎他冷硬心脏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