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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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露住的是联排独栋的法式小洋房，位于新闸路1124弄9号。
一辆黄包车急匆匆跑过9号陈宅，停在了巷子斜对面的一栋小洋房楼下，狗子抬头一看，刹住脚步，1124弄5号，到了。
车上的人并未打算下来，稳稳坐着吩咐道：“狗子，去对面摊子买两碗糖水来，我要一碗百合莲子红豆沙，三勺糖。这枚银元给那摊子的阿婆。”
狗子又接过两枚银元，一枚给糖水铺子的阿婆，一枚揣进了自己兜里喜不自胜，要知道这年头拉黄包车拉十趟客也挣不了一银元，能遇上出手那么大方的客人，还接连遇上两次，真是撞大运嘞。人心里头高兴，办起事儿来自然劲头足，狗子很快就端着两碗糖水兴冲冲跑了回来，跟着俞青霜进了5号宅子，丝毫没有注意到阿婆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张望。
这栋小洋房是俞青霜新置的私宅，短期内她不便露面也就不能回俞府，而一直住在和平饭店时间久了必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办起事来也不方便，于是她便搬来这里，房子虽不大，但出入方便又无人打搅，更何况，阳台对面就是陈白露的家。
“好吃吗？”俞青霜和狗子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她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狗子一口吸溜了半碗，自己却似乎并未打算动勺子，只是不咸不淡地问。
“好吃，甜。”
俞青霜嘴角挑起了一抹玩味地笑意，点着了一支烟，“要不要来一支？”
“这可是三炮台的香烟，一小盒就得几十个铜钿，金贵得很！”
“以后你的黄包车我包了，我看你年纪不大，一辈子拉黄包车着实委屈了，不如跟着我，有些事情我需要人代我出面，你可愿意为我办事？放心，我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俞青霜亲自为他点着烟，态度上多了几分诚恳。
“可，老板，我除了一股子蛮力，啥也不会啊……”
“旁的你就不需要多虑了，只要你忠心于我，我不但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包括你的家人，你娘，下半辈的荣华富贵，我都能给你们。”俞青霜这次从口袋里掏出的是一张一万大洋的票子，她放在了狗子眼皮底下的桌面上，右手手掌盖在票子上，“这些钱，我买你的忠诚。”
对于俞青霜来说一万大洋不过九牛一毛，可对狗子来说，这就像天上掉馅儿饼，直直砸到了他的脑门，砸的他眼冒金星。但他心下还是犹豫，娘从小就教自己要脚踏实地勤勤恳恳，这天降的横财，究竟该不该接？
“怎么？不敢？”俞青霜看出了他脸上的畏惧。
“不，我从小胆儿大，没什么怕的。只是我娘说了无……无什么不受……不受路？”
“是无功不受禄。”
“没错，无功不受禄。我什么活儿都没干就收老板您这么多银子，我夜里睡觉都不踏实。”狗子用衣袖抹了抹嘴，憋红着脸继续说，“老板您说包我的车，买我的忠诚，那尽管把活儿放心交给我，我要是能把活儿干好，您觉得物有所值了您再给我工钱，如何？”
俞青霜听后倒吃了一惊，发自内心对他有几分欣赏。之前她还只觉得狗子这个人忠厚老实，没想到还是个讲信义有血气的汉子，看来自己没有看错人，此人值得一用。有了狗子这个帮手，接下来诸如跑腿递话这样的琐事就无须再自己亲自去办了，俞青霜心中想得更远，甚至想到重回青云帮后，自己也是需要肃清风二爷的羽翼，把自己信得过的人推上去的。
奇怪的是，从狗子买回糖水到狗子吃完糖水离开了，俞青霜面前的那碗百合莲子红豆沙一直放在桌上，一口也没动。她一人坐在那儿，目光却越过百叶窗，气定神闲的看着外面，像是在等人。
“阿婆！”
“小娘子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
陈白露摘下羊羔毛的厚手套，露出一双纤长青葱的手，指尖冻得通红，她捧着双手呵了口气，搓了搓，找了条板凳坐了下来。
“来嘞，热腾腾的百合莲子红豆沙！”阿婆笑呵呵端了碗冒着热气的糖水，语气十分亲近，“老婆子我晓得你的习惯，特地给你留了最后一碗，快尝尝。”
“阿婆，谢谢侬。”
俞青霜终于拿起了手边的调羹，轻轻舀了一小勺，送进自己口中，可惜已经凉了。不过她丝毫不介意，浅笑着看着窗户对面坐着的那人，那人吃一口她也跟着吃一口，那人放在唇边吹一下她也跟着放在唇边吹一下，那人抬头望着夜空发起愣来，她就远远看着那人也发起愣来。
时间若能停止该多好，可时间它停不了。陈白露放下几枚铜钿，重新戴上手套，就朝自己宅子的方向走，临走前她似是不经意地环顾了一周，俞青霜忙把身子背过去，虽然她心知自己的这个角度对方是看不到的，但身体还是本能地在躲避。
从阿婆的摊子到陈白露的家只有一条巷子，陈白露今天显得格外小心，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四周静悄悄的，连人影都没有。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罢。
“小姐，你回来了。”
“嗯。”
开门的是陈白露家的小丫头，她将主人迎进去后，说：“小姐，刚刚有人上门送了个礼盒，说是给您拜年。”
陈白露随手脱下外套，怀里搂了个暖手的碳炉，慢悠悠坐在沙发上，等自己的身子在温暖的环境里舒服些，才瞟了一眼门脚方形的礼盒，慢悠悠吩咐道：“又是哪位老板的礼物？拿过来让我瞧瞧。”小丫头跑过去将礼盒抱到陈白露跟前，退到一旁眼睛仍落在这个精致的礼盒上，谁能不好奇里头究竟是什么？
礼盒外头包了一层牛皮纸，撕开后是一个蓝色的缎面锦盒，上头还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得出来送礼之人的用心。陈白露也添了几分好奇，揭开锦盒的盖子，里头又是同样的锦盒，大小落着三个。这下引得人愈发好奇起来，锦盒套娃？是谁送的？陈白露还来不及多想，手已经忍不住打开了最上边的盒子。
是一块精致的洋表。陈白露望着星空般的表盘，心跳漏了一拍，她想到了那个人，转念又自己扑灭了自己的念头，她不敢怀着一份希冀，她害怕希冀落空便成奢望，于是索性灭掉。只是这份礼物像戳了她的心般，让她急切了起来，迅速拆开了第二个锦盒，盒子里躺着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徕卡相机，陈白露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圈，这款相机应该是两年前的型号，虽然价值不菲但不像是新品，谁会把一个用过的相机作为礼物？这个相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陈白露想到了义父想到了自己的组织，难道是用来帮助完成任务的？很快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对于地下工作者而言，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是致命的，组织又怎么会让她用相机去留下任何行动的证据呢？
第三个锦盒里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陈白露用手拈起，在灯光下磨砂的玻璃成了一层薄纱过滤掉瓶中琥珀色的光芒，像月光倾下下来般柔软。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小丫头惊呼起来：“今生之愿！”
“什么？”陈白露扬着脸，不知所云。
“小姐，这是时下最摩登的法兰西香水，叫今生之愿。隔壁李太太前几天好不容易得了一瓶炫耀了好久，听说可稀罕了！”
法兰西香水。陈白露心中的念头疯的滋长起来，她紧握着那瓶今生之愿簌地站了起来，紧张又急切地问道：“这些礼物是谁送来的？你可看清了来人？”
“是……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小姐……怎么了？这礼物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的男人？陈白露眼中的那束光又暗淡了下去，她追问道：“你可认得他？同三年前那个长得好看的公子是同一……”
“不是他。这人看着有些憨傻。”小丫头打断她，言语中底气十足，“那个好看的公子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肯定不是他。”
陈白露还是不肯死心，跑出了门外，在小院儿门口四处张望，两边都是静悄悄黑漆漆的街道，放眼望去不见一个人影。而此时，隐在黑暗中的俞青霜正靠在对面小洋房的窗户边，默默地望着门外的身影，她知道陈白露此刻跑出来在找谁，也知道她是不可能找到她想找的人的，她既希望她不要再念起自己，又因她如此念着自己心中觉得甜蜜，俞青霜在这样的矛盾和自我拉扯中紧紧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突然，俞青霜下意识地皱起眉来，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如此单薄的衣裳就跑出来，冻着了怎么办？
还好，没过多久，陈白露就蔫蔫地进去了，隔着夜幕都能感受到她背影的落寞。俞青霜这才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松了一口气，一想到她在门口受冻的那几分钟，又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没有忍住让狗子把礼物送给了陈白露。
陈白露小心翼翼将这三样儿礼物放回了锦盒里，又小心翼翼把锦盒收到了自己房间的柜子里，不肯假手与旁人。虽然这三样礼物确实价值不菲，但能让陈白露如此要紧珍视，还是因为这礼物背后的人。她无法确定背后的人是她，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背后的人就是她，一定是她。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