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八百遍》阿win

32、威廉

　　俞青霜用木仓口对着威廉，听见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又听到几声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来人询问屋内是否有恙。三人皆屏住了呼吸，不敢作声，硬邦邦的木仓口地向着那人的太阳穴更顶紧了几分，似乎那人只要敢发出一声她就要扣动扳机。

　　房内是良久的沉默，门外的人贴着耳朵听了许久也没有异动便也就讷讷退了下去。直到确认脚步声走远俞青霜才开口：“说！”

　　“别……别开枪！”床上的人高举双手于头顶之上，声音发抖牵引着整个人也微微发抖起来。

　　若不是窗外的月光皎洁还能看清那人湛蓝的眸子，俞青霜和Shirley韩倒以为她们抓错人了。她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俞青霜弯腰一脚跨在床上，身体前倾左手肘顶在自己的膝盖上，摩挲着下巴，沉着声音：“你懂中文。”

　　“是……是，二位大哥请别杀我。”威廉的夫人是华侨，高门大户的中国小姐，因此他的中文练得颇为流畅，至少用来与人谈生意是绰绰有余的。“你们想要什么？钱？我有钱，不,不要杀我。”

　　“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我……我叫威廉汤姆逊，是名普通商人。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秘密。”

　　“他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Shirley韩听后忍不住想对这美国人蹩脚的中文嘲讽一番，又被俞青霜一个眼神憋了回去，闷闷自问“我说错了吗？我的中文再不济也比他强吧。”

　　俞青霜右手的力道加重了些，“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不要跟我绕弯子，为什么每月24都会来聚宝楼，你来这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说！”

　　“不，不要……我说……”

　　“订货。我是来订货的。”

　　“什么货？”

　　“这……I can not !不能说。”

　　“我数三声！三，二。”

　　“wait!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不过，请不要让人知道是我告诉你们的，可，可以吗？”

　　“对不起，威廉先生，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俞青霜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阴沉的光。

　　“是女人。我定的货是中国女人。”

　　“什么！”Shirley韩惊恐中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果然不出我所料。”相比较Shirley韩的震惊，俞青霜仿佛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从他的口中来确认这个答案。“据我所知，在三藩市情色交易以及操纵他人卖银女票女支是违法的。而你却在巴巴里海滩私开暗女昌馆，想必其中的中国女孩就是在聚宝楼买去的吧？”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俞青霜这才松了手中的木仓，收回腰间，直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她知道威廉是个生意人，而自己刚刚所说已经拿住了一个生意人的命门，接下来无须威逼他也不会再反抗，反而会主动与自己谈一笔交易。

　　“你不用知道我们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的手里掌握了你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如果被揭发出来，你不仅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恐怕……你的夫人也不会再容你了吧，没有了你夫人的家族做靠山……”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只要你们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可以给你们钱，大把大把的钱！我还可以给你们女人，漂亮的女人！”

　　俞青霜盯着他一脸令人作呕的模样，因他刚说的话一时怒上心头，在他的眼中女人不过是个物件用来换取利益的物件儿，呵，她握在枪上的手抓的更紧了，她恨不得一枪将这个自私龌龊践踏她人尊严的畜生给崩了。但她忍住了，一脚将威廉踹倒在地，接着一只脚踩在他的胸口处，脚掌狠狠碾了几圈。

　　那人被踩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我只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俞青霜俯身，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恨，“一个三十岁左右还带着一个孩子的中国女人。”

　　“疼……”威廉因着她脚下的力度身体蜷缩起来，“这……里有很多中国女人……和你说的一样……她有其他特征吗？”

　　“她。”俞青霜陷入了沉思，她意识到自己对小水母亲一无所知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可如果能够再见一面，她自信自己能够一眼就认出来。“她……似乎是苏杭人氏。”

　　“她有很严重的静脉曲张。”

　　俞青霜和威廉同时望向Shirley韩，面上透着不解，显然这种专业的医学术语他们听不懂。

　　“我注意到她下肢表层的血管像蚯蚓一样曲张，明显凸出皮肤，是很明显的静脉曲张症状。我们俗称蚯蚓腿、老烂腿、浮脚筋，形成的主要原因是长时间维持相同姿势很少改变，血液蓄积下肢……”

　　俞青霜打断了她，冷言道“你帮我找到一个三十多岁有一个孩子，苏杭口音，蚯蚓腿的中国女人。暗女昌馆这件事，我便不会透漏出去，否则，我会命人将所有的证据送去警局和报社。”

　　第二天，威廉便照计划联系了之前相熟的“皮条客”，也就是聚宝楼的服务生。这条门路只对熟人熟客，所以像俞青霜和Shirley韩这种生面孔是摸不着道的。

　　依着威廉的要求，“皮条客”会准备十来个姑娘让他挑，挑上眼了的再谈好价格这笔买卖便成了，至于挑不上眼的就等下一个买主。而验货的地方就在买主的客房里，一来为了防止让人摸清楚藏货的地点多生事端，二来若是出了意外也可谎称几名姑娘是新雇的仆人毕竟青天白日打扫房间又不犯法。

　　俞青霜提前便藏在了威廉房间的屏风后，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清楚的观察房间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她既可以监视威廉是否有小动作，又可以亲自识别小水的母亲，只希望小水的母亲当真能出现，也不免二人前功尽弃。

　　每次进来三个女人，除了每间房的贴身管家和皮条客之外还有一名壮汉随身看管，这种形势下别说这些个弱女子了就算换了普通年轻力壮的男子想逃出生天也极其困难。俞青霜躲在后头暗中观察着现下的形势，不禁皱眉。她又仔细斟酌了一番这三位女子，的确都是苏杭人氏，生的眉清目秀，想来都是些好人家的女儿，而她们所要面临的命运……

　　想到这里，俞青霜恨不能将这些被金钱埋没了良心的畜生全抓了沉黄浦江。她紧握这双拳，指甲扣在了掌心勒出深深地血痕，似乎身体上这样的痛楚能稍稍缓解她的痛心疾首。

　　已经是第三批了。

　　威廉说过，聚宝楼做买卖十分谨慎，一位客人每月只能验十个货，超过了十个就算你开价再高也不卖了。而刚刚下去的九名女子中并没有俞青霜要找的人，只剩最后一人了。

　　俞青霜提起了一颗心。

　　很快最后一位女人在众人的期盼中进来了，俞青霜的眼光落在那女人的脸上，游走了数十遍，她才肯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不是。

　　“老板您好，我叫翠芝。杭州人，会唱小曲儿会拉琴……”

　　翠芝？如此耳熟的名字。俞青霜抿唇在记忆里搜索起这个名字来，忽而她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还添了一丝浅笑，小水的母亲提过她被打死的同乡，就叫翠芝。

　　这个翠芝是否就是那个翠芝，眼下无从求证，俞青霜直觉八成就是同一个人，她也只能当她就是那个人，只有这样她才能通过翠芝找到小水的母亲。

　　潜回房间后，就要重新筹谋营救小水母亲的行动了，而行动就在今夜。

　　“俞，就算那人真的是小水母亲的同乡，就算小水母亲真的和她们关在一起，人都被带走了，我们还是不知道她们被关在哪里，这如何是好？”

　　“只需待天黑，自然有人为我们引路。”俞青霜回答得胸有成竹，她歇了歇喝了口水，才继续说道：“Shirley，你可有什么药能让人昏睡过去？”

　　“能让人昏睡……有三类药物，第一是麻醉药通常需要静脉注射，第二是安眠药，这类药物通常是用来助眠而且剂量少的话见效慢，第三类就……”

　　“是什么？”

　　“精神药品。”

　　“具体些！”

　　“有一种药叫□□，类似于鸦片烟会使人致幻，有较强烈的麻醉效果，口服后可以迅速使人昏迷晕倒。”Shirley韩看着俞青霜眸子里深深浅浅的变化，已经料到她想做什么，心里却扭成了一团，“俞，我是医生，是治病救人的。我不能擅用违禁药品，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对不起，俞，我做不到。”

　　俞青霜看了她一眼，摘掉头上的毡帽，又揭下来嘴上那撮小胡子，静静望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突然转过头来，声音低柔又哀切：“当我们在享受世界上最曼妙的歌剧的时候，有人却被恶魔拽进了炼狱。”

　　“……”

　　“我已经安排了青云帮两个兄弟潜进来，今夜，今夜一定要动手。”

　　“俞，你想把人抢出去？可……这很危险！一旦失败了……”Shirley韩上前两步扶上她的手臂，她不是不知道那些女人正在经历的苦难，只是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俞青霜安然无恙来得重要，她很少去考虑一件事情的后果，但此时，她不得不去考虑行动失败会带来的灾难，因为这涉及到了俞青霜的安全，一想到这里，她便害怕起来，“俞，我们想法子把小水的母亲买出去，如果是钱的问题，我有！我有很多钱！或者……或者我们先离开这里，我认识华人警长，我们去警局，警察肯定会管这买卖人口的勾当！”

　　“Shirley，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俞青霜将手轻轻覆在她颤抖的肩头，“你没有经历过杀戮、凌辱、摧残，你不懂活在地狱里是怎么一种感受，多一分多一秒都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折磨，我又怎么忍心弃她们不管？更何况她们还是一群中国女人，是我们的同胞和姐妹。若是能用我俞青霜一条命来换她们重见天日，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再说了，我们还没有开始行动，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会失败？Shirley，作为病人，我相信你，我从未怀疑过你。可现在，请你也相信我，听我的！我一定会把她们还有你都安全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