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八百遍》阿win

22、知情

　　俞青霜乖巧地坐在病床上，又反复拧了自己的大腿两下，仰着头，满是不解地注视着医生，像极了个等待老师公布答案的好学生。

　　“俞……”

　　“阿霜，桃子削好嘞！”陈白露刚到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医生和俞青霜在独处，便赶紧闯进来打断他，边往床边走边偏头向医生剜了一眼。

　　医生不会对自己的病人说谎，这是职业道德；医生也不会对自己的病人全盘托出，这是恻隐之心。于是他走之前宽慰道：“不要担心，伤口恢复得很好，再过一周便可拆线了，其他的还需要再等做进一步的检查。”

　　“可是……大夫……”俞青霜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甘心，还欲追问，却被陈白露给拦了下来，陈白露将手中粉白的桃子直接塞进了她的口中，见“他”囧样可爱，也跟着调皮地咯咯笑。

　　这桃儿得有猴子屁股那么大个儿，俞青霜咬下一大口，腮帮子顿时被涨得鼓鼓的，又气呼呼地瞪着陈白露，像只河豚，甚是可爱。

　　陈白露坐在床边笑得捂嘴，又举着那桃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慢慢嚼完咽下。还没等俞青霜开口，她又将手中的桃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故意转到俞青霜刚刚咬下的那一面，在那凹下去的地方也跟着咬了一口。

　　俞青霜被她这此举挑逗得面红耳赤，全然忘了方才的事。

　　……

　　上海的大街上卖报的少年挥舞着手中新鲜出炉的《沪上日报》高声叫卖着：号外！号外！南京政府正式成立上海特别行政处，不日将全面接管上海辖区！

　　一辆黑色老爷车停在了路中央，车窗被缓缓摇了下来，从里边探出一张手接了份报纸又扔了枚银元出来，又被缓缓摇了上去向圣心医院疾驰而去。

　　医院的走廊上每隔十米处就有人守着，这一层只住了俞青霜一位病人，于是显得极冷清空荡。陈白露待俞青霜歇下了就端着空热水壶从病房里出来，在走廊上正好撞上了沾了一身寒气的俞震，见俞震神色匆匆，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陈白露侧身挡在俞震跟前，“出什么事了？”

　　俞震将她看了一眼。他知道陈白露不同于一般女人，这个女人处事有条有理拿捏起人心来也是游刃有余，此次也全靠她思虑周全不惧虎穴从中斡旋才得以护住了俞青霜，经此之后，俞震打心眼儿里也不敢再小看了她。只是他眼下着急的事关乎帮派关乎局势，他还是不认为有必要告知给陈白露这样一个外人，故陈白露问了他也没做声。

　　“阿霜好不容易才歇下，别搅了他，等会儿再进去吧。”

　　“可是……”俞震垂下头看了眼手中的报纸，又看了眼病房的门，纠结道：“好吧。”

　　陈白露也跟着他的眼神注意到了他手中紧握的沪上日报，这才想到自己只顾着俞青霜已经一连数十日没有离开过病榻，几乎是与世隔绝了，外头怕已经出了不少翻天覆地的变化。再者，数十日没有露面，组织定会担心自己是否出了意外，毕竟自己之前从来不曾这般没有交待过，还是应该立马让老刘知道自己并无危险才对。

　　“阿震，你跟我来。”

　　“陈小姐，去哪儿？”

　　“这里说话不方便。”陈白露指了指病房的方向。

　　走过长廊，走下扶梯，穿过医院大厅，走进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俞震看她像是往医院外头的方向走去，停下了脚步，“陈小姐？”

　　陈白露也停了下来，“就在这儿吧。”

　　“陈小姐，有话不妨直言。”

　　陈白露转过身子，抬起头，看进俞震的眼睛里，“你，喜欢阿霜吧？”

　　“我……”俞震瞬时脸上微微发红起来，眼神不停地闪烁着。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瞒不住的。一直以来我便隐隐觉得你对他的感情不一样，可又说不清这种特别，直到那天你抱起他，唤他霜儿。”

　　“……陈小姐，我私人感情上的事应该不需要同你交代吧，你把我叫到这里究竟想说什么？”

　　“阿震，我没有恶意。我并不想刺探你的感情生活，更不会想要做对你对阿霜不利的事。”陈白露见他仍不信任自己，眼神十分坚定，“因为……我也喜欢他，不，我爱他。你有多爱他，我便有多爱他，我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没有人会比我更害怕他受到伤害，他受了多少疼我心里便有多疼，你知道吗？我多希望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如果能换回她的腿，哪怕是死，我也愿意，我都愿意，你懂吗？”

　　说着说着陈白露又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秋风扫落叶，扫过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不适感让陷在悲哀里的人清醒了几分。

　　“他今日似乎已经察觉了。”陈白露抹去眼泪，冷不防说道。

　　“始终是要知道的，我们不可能用麻药骗一辈子。”

　　“我知道……只是……我不忍心……我担心他……我不知道……我只好将他搪塞了过去……”陈白露的眼中满是挣扎。

　　俞震心头也不是滋味，安慰她道：“老爷和夫人死的早，她从小便孤苦无依，难得还有像陈小姐这样的人真心实意，她若是知道也不会责怪你的。”

　　两人又互相宽慰了几句就分道扬镳了，陈白露出了医院，俞震走向了病房。临别前俞震向陈白露求了个口头承诺，莫要让俞青霜知晓自己的感情。

　　刚好，俞震前脚返回病房，俞青霜后脚便醒了眼。

　　“怎么？帮里出了事？”俞青霜急切道，“又有人不安生了？”

　　“是有人不安生，但不是帮里的，是南京那边。”俞震将手中的报纸递了过去。

　　俞青霜接过报纸扫视了一圈，视线停留在正中央篇幅很大的板块儿上，先是一惊，随后又从头到尾一字不落仔仔细细读了三遍，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屏息凝神。

　　“此事虽在我预料之中，但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想必南京那边也是收到了风，因知我出了事才会那么快便有大动作。阿震，你怎么看？”

　　“四小姐，自入院后我就派人将医院团团守住了，别说是南京，就是风二爷那边也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伤势，那么，南京那边为何……”

　　“不管我是死是活，王大虎已死这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这事儿青云帮和绿林帮结下梁子是跑不了的，上海这滩水要开始搅浑了，南京自然要趁机进来浑水摸鱼。”

　　“之前北洋政府便是毫无作为只会搜刮民脂民膏弄得老百姓苦不堪言，也不知道这个南京政府……”

　　“欸~南京政府上台对我们来说也许并非是一件坏事。上次韩委员长言语间便已经向我透露了此种意图，入主上海是迟早的事，此时三大帮派正值剑拔弩张之际，再添了他们反倒能给我们休养生息清理门户的好机会，青云帮里有些人是时候动一动了。”

　　“四小姐，你是指？帮里有内奸？”俞震又惊又怒。

　　“先别急。阿震，这样，你马上解除医院的封锁，让兄弟们该干嘛干嘛去，留几个信得过的在这儿就行，刚刚才出了这样的事短期内我是不会有危险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反而，我若迟迟不露面怕是会动摇帮里弟兄们的军心，也让人打青云帮的主意。你将我已经无恙的消息散布出去。”

　　“可……”

　　“为何吞吞吐吐？”俞青霜甚是了解俞震的性子，他心里头有事就藏不住，“有事瞒着我？”

　　“没……没有……”俞震心里忐忑，俞青霜病情怕是瞒不住了。

　　“当真没有？”

　　“有！四小姐，我俞震从小到大跟着你，从来没有对你有一句谎话有一丝隐瞒，这些日子一直瞒着你就是怕影响你的病情，怕你一时接受不了。”俞震实在憋不住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到关键时刻又心疼俞青霜，不忍心往下说去，“医生说……”

　　俞青霜屏住呼吸，双手在被子里紧紧捏住膝盖，她仿佛已经预料到俞震要说什么，但又不敢去想，想确定自己心中所想却又畏惧面对。“她”坐在那里，就像等待着被宣判的死囚。

　　“四小姐……医生说……说你体内的子弹虽然已经取出来了，但是……”

　　“但是……有一块碎片留在了脊椎里，压迫到了神经，所以你的腿……”

　　俞青霜面色铁青，“说，继续说。”

　　“可能……可能暂时，暂时不能行走。”俞震艰难地说出来这句话，随后马上补到，“你别担心，医生说还有希望，这家医院不行我们换家医院治，上海的医院不行我们还可以去北平去南京,四小姐，你放心……”

　　良久。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有点乏了。”

　　“四小姐。”

　　俞青霜双手用力撑着身子艰难地向下挪动，好不容易才躺了下去，她用白色的棉被包住了自己的身子，背对着俞震，假装睡着了。

　　直到听见房门开了又合上的声音，“她”才打开眼睛，望着窗外萧条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