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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不破不立(中) ...

  •   (10)
      “这个烧麦真是太好吃了。”
      虽然星辰比较倾向于安静,也不太热衷于出汗的运动,但闷在房间里长草,什么都不能做,这样的生活,她是绝不会喜欢的。现在,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挖掘出了新的美食宝藏,对于她来说,这才是生活嘛!
      望着她,聂明宇满含笑意道:“这就开心了?你就这么容易满足啊。”
      这个小姑娘啊,说什么都不肯在店里坐下来,非要在街上散步,还要边走边吃,真是拿她没办法啊。
      “当然了,这个味道,有一种特制的料油——香叶,花椒粉、甘松,还有……”
      “葱花儿。”聂明宇弯着嘴角,接了一句。
      “这样做就没有那种味道了!不信,你尝一个?”
      聂明宇抢先握住了,她要过度举起的右手臂,神色复杂。
      星辰带了点委屈,眨眨眼道:“聂先生,你不会是嫌方才得小店不干净吧?”
      在她面前,聂明宇会毫不在乎地说出过去的艰难,而他的小姑娘,也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温暖到自己:“我以前当过工人,什么苦没吃过啊。”
      这句话让星辰由衷地笑了起来:“所以,才造就了你坚韧不拔的意志。”
      可以说,这是在他性格中,星辰最为欣赏的部分了。
      剩下半个烧麦,又被她一口吞进了肚子里,然后她就看到了,聂明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奇怪吗?”好容易才能出来放放风,自己只是太开心了呀!被聂先生突然这样盯着,星辰忽而觉得,脸上有些不自在了
      聂明宇心中涌上来了一句话,想了想,却很正经地说道:“看你这么高兴,想多看一会儿。”
      星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处理了垃圾后,将手仔细擦干净,正要往前走,又被他一把握住了,一起放到了他的衣兜里。
      “把你绑在身边才安全点儿,省着乱跑。”
      一对父子忽然进入了星辰的视线,她了然点点头道:“哦,那聂先生,你是不是还要替我背这个单肩包呢?”
      “这里面有什么重要东西,手上不方便,还硬要把它背出来。”聂明宇这样说着,还是把它接过来搁在了肩上。
      “灰色也很适合你,你背着还蛮好看的。”
      星辰清脆的声音,又一次抚在了他的心坎儿上,不可否认,聂明宇很喜欢听到她源源不断的赞美,想时刻都见到她可爱的笑容,如果这份赞美,再深入一些就更好了……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什么都不用说,就好像知道彼此的心思,拂过的凉意奏起的悦音,加之两旁的翠柏招展,唯有岁月静好、动人心弦,这条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冷吗?”说着,聂明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还可以。”一到了这个季节,星辰的掌心会变得很凉,但她现在觉得,被握着的那一只很温暖。
      “手很凉啊。”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后,聂明宇又皱起了眉头:“脸上也这么冷,回去吧。”没等她回答,又添了一句:“等下午暖和些,再出来散散步,去看看咱们的小鱼小花儿,它们可都想你了啊。”
      “聂先生功力见长啊,连花鸟虫鱼的心思都能把握,那你能猜中,我在想什么吗?”
      有件事情,星辰一直在衡量,她已经拖了太久,但时不待人,可也谋事在人,她索性就想趁这个机会挑明了。
      如果她目前还有担忧的事儿,绝对离不开贺家父女,聂明宇的确不想放过贺清明,至于贺丹丹,他已经为这个孩子规划好了前途,就看贺大科长如何抉择了,若贺清明愿意做一件令自己满意的事儿,可以考虑放他一马,但他的小女孩儿,愿意为了自己,不再护着贺清明吗?
      “想蛋糕了?走,今天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摸了一下她的头,聂明宇继续哄着:“我陪你一块儿吃。”
      他此时的笑容,比方才还要温柔,仿佛三月的微风,却也暗含些许凉意,或许,是一种和夏天煴蒸太过,发酵太过的白酒,很相似的情绪。
      可惜星辰现在还不能理解,这种情绪的含义。而再美味的蛋糕,也带不走她眼前的忧虑。对星辰来说来说,丹丹和聂先生,从来都不在天平的两端,都是自己放在心上的,她绝不会去权衡,而是要竭尽所能保护所有,可眼下,正是最棘手的局面……
      “还是回去吧,奶奶不是嘱咐了好久,要一起准备过立冬吗?”
      星辰的目光归于了平静:冬天已经到来了啊,会是一个很严肃的季节吧?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聂明宇也不再说话了,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小姑娘不可能对贺清明放任不管,应该说,不能对丹丹造成伤害,若她向自己求一求呢?哪怕是一句平常的话,他都不会这样拿着不放的,她还是没把自己放在心里最近的地方……所以聂明宇又一次赌气了,但他铁定自己赌不长久,可能一会儿小姑娘笑一笑,这气就烟消云散了。
      可回到家后,聂明宇似是忘记了自己生过气,拿出了药,为星辰仔细抹在手腕处。
      “一会儿别忘了……”
      没等他说完,星辰站起来就要跑——不知聂先生从哪个蒙古大夫那里得来的医嘱,那样神奇而又美味的汤水,这几天她都快要喝吐了,但屡屡抗争无效……
      “喝完了有你喜欢的巧克力。” 聂明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放下了手臂处的衣袖。
      星辰眨眨眼,快速地衡量着:无论自己同意与否,这碗汤药是躲不过去的,所以绝可不能连甜点都得不到,赔本生意是绝不做的!
      星辰先是愁眉苦脸,瞬间又云开雾散,这个样子倒为聂明宇扫去了几分不快,也令他勾起了唇角。
      听到敲门的声音,星辰又一次“反抗强权”般站了起来,却被他皱起的眉头直接“镇压”了。
      “Bonjour,我的小公主,有没有……”
      汤姆森突然抽了抽嘴角:可爱的小公主,居然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大叔,虽然他刚才在模仿会魔术的小丑,但也没有这么玄幻吧!
      四目相对,又宛若歌剧中骑士和公主会面的场景——尴尬中又有点奇特……星辰是时地从聂明宇后面探出头来,轻轻地和姿势暂停的Tommy哥哥打了一个招呼,又偷偷捂了一只眼睛:其实自己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场面还是挺有意思的,根正苗红女王咳咳和异国混血健气咳咳,一见如故,发展出一段……河蟹,太河蟹了啊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小公主的国王啊,幸会幸会。”
      汤姆森平静地收起了夸张的动作,刹那间变回了正常的语调,那浅灰色的眼睛,映着他眼前这位先生清俊的身影。
      聂明宇却骤然凝起了眉头,礼貌性地握了握对方伸过来的手,之后一手插兜,一手搭在了门框上,威严地问了一句:“你是?”
      “鄙姓艾,是小公主的…”
      “Tommy哥哥,真准时啊,今天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刚刚她都不肯冲自己笑一下,然而这个不知名的小伙子,却让她笑的这么开心,那个人再次戴上的白手套又十分碍眼,一头黄发真不像什么好人……聂明宇身子往前倾了倾,很自然地挡住了这个人的视线。
      汤姆森瞬间领悟了,眼前这个挺拔英俊的男人,情绪有些不对,但他一向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我的小公主,我可是身兼重任啊,你怎么谢谢我?”
      星辰暗地里拽了拽聂明宇的衣角,他难得的让了一点位置,足够她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个盒子是给阿弗的,里面的东西很重要,麻烦你了要小心些,这里是一些曲奇,不成谢意,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呢,等Tommy哥哥你不忙了,一定要给我机会,再好好谢谢你啊。”
      郑重地从小姑娘手上接过来,汤姆森脸上笑意盎然,又将曲奇袋子的上端握紧了些,语气变得更加温柔:“Oui, ma petite princesse,(遵命,我的小公主)我可以回去向某个人炫耀了,我的小公主,回见了,要不要送送我?”
      聂明宇却一把接过了来客递来的礼盒,笑意深沉地道:“外面风大,她一向畏寒怕冷,还是我送你吧,请。”
      星辰刚想溜上楼去,已经感受到了背后灼灼的目光。
      聂明宇将东西轻放在了茶几上,随后叠起腿,向沙发一歪,从容点上了烟,又被他一下子掐灭了。
      “过来坐吧。”
      星辰也难得地听话一次,乖乖地坐到了他身旁。
      两人都不再说话,星辰开始解起了丝带。
      这个礼盒比往常大了两倍不止,里面还有好几个独立的小盒子。打开一个手绘的来看,是用牛皮纸包好的冬虫夏草、阿胶、万丈须,还有一盒膏方,一瓶藕粉,都是些苏州的风物,她立刻猜出了,这是谁的好意。立冬时,外公也常拿这些东西来炖鸭,令她很是怀念。
      星辰又拆开了另一个盒子,最上面有一封信,贴着一束蓝色的星星花,打开来看,信中的字迹,不用说,是陆老师的。
      本来在她看礼物时,聂明宇还是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姿态,但当那封信蹦出来时,他不自觉地头往前伸了伸。
      “聂先生,你是不是很好奇啊?”星辰天真无邪地问着。
      “人家送你的东西,你自己看就行了。”说着聂明宇向后歪了歪,头也偏了过去。
      星辰笑了笑,从善如流:“说得对,那我回房间仔细、认真地去看好了。”
      此时,正巧蕾蕾从外边回来了。
      “小聂,在看什么?”没来得及脱外套,她就坐到了小姑娘的身旁。
      “一封信,上面写的东西很有意思,蕾蕾姐姐,你要不要看一看?我只给你一个人看哦。”说着,郑重而又神秘地把纸张送到了蕾蕾手中。
      “好像是一首诗,小聂,我读出来可以吗?”蕾蕾是最能明白哥哥心思的,当然也知道小女孩的用意。
      星辰瞥了正在闹别扭的那个人一眼,见他故意不看向这边,忍不住地偷笑了一下,然后点头应允了。
      “首先,以爱神的方式为你朗读,愿你早日康复。”蕾蕾停了一下,看了看她哥哥的脸色:“爱神”?莫非是一首情诗?
      她在心中摇摇头,又继续读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灵魂还是不够大胆。”她又停了下来,想了想,疑惑了一句:“这是个名句吧,出自哪里我有些忘了,反正读着挺熟的。”
      聂明宇在一旁提醒道:“《马尔多罗之歌》的序章——致读者里面的一句话。”
      “哥,你真是太博学了!”
      说完,蕾蕾再看看小姑娘——虽然托着腮,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嘴角的一抹笑意,一下子被她捕捉到了。
      “那就以你最喜欢的方式,解读这些以自然为名,构建的魔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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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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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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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21 4
      10 2

      世间不止有数字一种奇妙,还有其他独特的符号——
      雏菊的味道是那么芬芳,她不只是纯真的花朵,将盛开在最古老的地方,或者,你的心上,Eos会为你指明她的方向。
      这迷醉的香气啊,会否在蝴蝶夫人的发间,或是指间停留片刻?望着不该逝去的美丽,沉睡在应该沉睡的地方。
      不,她只会前行在自由的土地上,如同欢乐的精灵,向高空翱翔,迎着星光的披拂,遮掩夜色的迷茫。”
      下面的文字,一气呵成,但蕾蕾却不知其意了,看了看聂明宇,他也处在深思之中。
      那堆数字,倒像是坐标系的表达方式,他的小姑娘最喜欢的,不就是笛卡尔吗?“首先”与“序章”,应该也是解题的关键吧。
      聂明宇刚想到这里,蕾蕾的一句话,打乱了他的思绪。
      “我的小聂,这不会是一封情书吧?”
      情书!聂明宇的眉头又簇了起来,目光分外摄人。
      按照陆老师的恶趣味,可能就想让别人误会吧——这也唤醒了星辰心底的恶劣因子,于是她采取了同样的想法:“嗯……算是吧。”
      聂明宇刚想将她拉到没人的书房,好好儿地问一问:“我们之间,还有这些小秘密吗”,却又被打断了。
      “是蕾蕾回来了吗?”
      吐了吐舌头,蕾蕾将手中的纸叠好放回盒里后,就要把买来的菜拿进厨房。
      星辰也上前道:“奶奶,这是朋友送的一些特产,温和滋补,最适合冬天了,您看看做些什么好呢?”
      “哎呦,都是好东西啊,谢谢他们了,奶奶一会儿拿这些给你炖鸭子吃,看这小脸儿白的,咱们多补补啊,对了明宇,怎么不留留人家呢。”
      看到儿子又在抛苹果玩儿,老太太宠溺地嗔怪着。
      星辰替他回道:“是托另一位朋友送来的,还有些事就没有久留,奶奶,我也去帮忙吧。”
      “哎呦我的乖孙女儿,你好好歇着就行了,爷爷给你买了几本儿新书,去书房看看吧,吃饭了有明宇叫你呢,去吧。”说着,聂母从星辰手中接过了东西,并催促她上楼去玩儿。
      星辰也要看一看没有拆封的那几个盒子,她便点头答应了。
      聂明宇刚要上手,蕾蕾却正要去楼上换衣服,便和星辰一起同行了。
      “真是啊,有了闺女就忘了娘,连厨房都不进了。”
      “我不是怕给您添乱嘛,到时您又嫌我。”
      老太太笑着嗔了儿子一眼,略带自豪地夸赞着:“别说,我们明宇还真有个父亲的样子了。”又想起来问了一句:“都快吃饭了,孟琳怎么还没回来呢?”
      “孟琳”两个字,提醒了聂明宇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他心中早已狂风暴雨,外表却平静自如:“她今天没工夫来这儿了。”从今往后,她再没机会来了。
      “唉,好歹是个节气,你们这对儿夫妻,真不让我省心,几个月也聚不到一块儿,你看看,闺女这么好,你俩就真不想要个亲生的吗?”
      老太太还以为,她这儿子尝到了做爸爸的甜头儿,会回心转意呢。
      “谁也不能和她比!”这句话被聂明宇放在了心里,他现在还不能说出来,省着父母对他的小女孩儿有了意见,看来自己还是尽快将她带回去的好。
      蕾蕾停在了台阶上,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想了些什么,摇了摇头。
      “妈,我来帮您吧。”说着,她偷偷给哥哥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拥着母亲回了厨房,一边还不忘甜言蜜语,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11)
      水润红姿,她用淡墨晕了一从杜鹃,那娇嫩的脸庞上,笑意不断,因为星辰方才重新得到了丹丹的消息。
      “小辰,对不起,都是为了我,你才一次次地身陷险境,这几天我一直都很愧疚……
      但陆老师说的对,朋友之间应该坦诚,我怕自己会再给你带来危险,因而不敢再联系你,或许远离我是最好的办法。
      聂叔叔帮助我上学,而我最快乐的事,就是认识了你这个朋友,可我不仅没有报答你们,更是保护不了你,对不起……”
      星辰看到这段信息后,马上就拨通了丹丹的电话,两人都说了很多很多……在她看来,两人这就是和好了吧,不对,她们之间才不会有嫌隙呢。
      “丹,听我说,你永远不知道,你对于我的意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竭尽全力想保护的美好,是因为你给了我最真诚的友情,我才不顾一切地维护她,所以你真的很重要!好了,你害我担心了这么多天,作为惩罚,我现在不听你说话了,让你也郁闷几分钟的,我挂了,再见。”
      星辰回想了一下,她对丹丹说的那些话,结尾是不是有些重了呢,自己其实只是不好意思了……
      摸着脸颊,星辰重新开了机,一条信息在屏幕上正闪烁不停:我会好好儿郁闷的,并且记住这次惩罚,再也不瞎想了,我很挂念你的,我最好的朋友。
      放下小卡片手机,星辰终于可以做决定了:明天就按陆老师的谜底所指,去那个地方找她吧。
      想到那页文字游戏,最后的一段确实有些模糊,但星辰从那堆礼物中,找到了丹丹送的一整瓶星星,里面藏着一张黑卡,右下角仅有的烫金“NO.67”,和反面的一只云雀,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想。
      “杜鹃已成,若聂先生喜欢,就让他去着色吧。”
      这样想着,星辰从书架上,取下了《罪与罚》,那是聂明宇爱不释手的一本,也是他在星辰面前,看得第一本,所以这本书充满了回忆。
      却不成想,还未完全打开,有几张照片已纷纷掉落,将书放在了怀里,星辰连忙弯腰去捡,但照片上的内容,让她猛然一惊。
      “是蕾蕾姐姐,和颜名哥哥……”
      虽然她知道,聂先生很爱蕾蕾姐姐,这份爱近乎于过度的保护,他总是在担心蕾蕾姐姐,可用跟踪的方式……此时,又一件被她忽略的事,挤上了心头:张峰用肖云柱那个败类,他默许了……
      当两个人的意愿相悖时,最好还是先冷静一下。
      于是星辰将一切复归原位,又饱蘸浓墨,凝神静气地,揣摩着她心中现在想的四个字。片刻功夫后,这四个字又被她整齐叠好,暂时塞进了不让她看的一本书里,而想着外公的教导,星辰长舒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写了一副新字,人算是静了下来。
      “高山景行,送我的?”
      聂明宇连手套都忘记摘,直接把买好的热奶茶放在了星辰掌中,让她暖暖手,这才慢条斯理地解开黑皮手套,展起了这幅字,秀气双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盯着手中热气腾腾的奶茶,星辰没有再说话,缓缓坐到了一旁,搅了搅吸管。
      “这四个字的豪迈雄劲,确实只有大篆衬得起啊,是吧?”这样做出评价,只因聂明宇想到了,小姑娘写墙上那副对联时的形容和评价。
      “不好喝吗?下次我们一起去买,行不行?”
      星辰一直在低着头,听到这句话,她压下了一股心绪,小声说道:“太烫了,过犹不及。”
      最后四个字,是那样轻飘飘的,聂明宇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也给你看样儿东西。”
      说着,他自然而然地握住星辰的手,两人又进了那间密室,并在角落里的小柜子前站定。打开后,上层放着化学试剂,下一层是一箱一箱的矿泉水,聂明宇拿起一个未拆封的针管,仿佛所有人的性命,都悬在他一人的手上。
      “我用这个,杀了第一个人,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个。”
      聂明宇镇定自若地与星辰分享,就像一件稀松平常的往事,偶尔被他记起来那样。
      “哦,原来聂先生还是个化学博士啊。”
      星辰此时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无论怎样,他都是最爱蕾蕾姐姐的,不会再让蕾蕾姐姐受到伤害。这才把一切不好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你觉得怎么样?”聂明宇目光深邃处,却是一股无法言说的寂寥。
      “嗯,你去做矿泉水的代言,一定前途广阔。”
      星辰有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想说句好话安慰他。
      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这次是紧紧地握住,如抓住在水中沉浮时,递过来的一根稻草,但聂明宇说出来的话,却是轻松很多:“不让我开书店了?”
      星辰只问道:“杀人的感觉如何?”
      聂明宇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只是一瞬间的快感,而后是无尽的虚妄。”
      没等星辰回答,他目光炯炯,又坚定地说道:“有我在,你永远不会接触到那种虚妄。”
      每当他露出疲惫的神情,星辰总会先行心软。
      她回握住那只手,又是天真烂漫的笑容:“这样的杰作我来欣赏,你就不会孤独了。”
      “是,有你就足够了。”
      “那你要怎么谢我呢?”
      怎么谢呢?
      星辰安静地抱着双膝,坐在了被她反复擦过的窗台上,而聂明宇靠在另一边,尝试着用手风琴,为她奏起了《雨中的旋律》。
      他的心思,如同在空气中飞扬的音符,真像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向心爱的姑娘求爱一般。
      (12)
      他静静地坐在房中抽烟,这里又被他紧紧地封闭上了,一点儿光亮也没有,聂明宇清俊的脸上有些严肃,金丝眼镜下的双眸,比往常都要锐利,借着火星看去,深邃而危险。
      张峰向他请示的一通电话,将这一切推向了悬崖峭壁。
      他的妻子孟琳,虽然责任在于自己,从一开始就无法给她一个女人的幸福,她忍受不了而背叛了,他也容忍了下来,这一年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虽然他有愤怒,有愧疚,但不得不维持着这种,名存实亡的关系,可笑他半个多月前,才看清他这位妻子,是多么的处心积虑——背地里搜罗整理他的罪证,一笔一笔,比他自己都要详细,好在他无意中从电脑里发现了,本以为她有多聪明呢,结果密码用的还是他的生日,哼,真的太笨了!既然她出于害怕主动删掉了,多年相处下来她做的还可以,本打算饶过她了——离婚协议他很早就已经起草好,能给的他也不会吝啬,等过了这段儿特殊时期,他会将两人错误的关系彻底结束。但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有所备份,更打算全交给她那个小情人!私奔,多美好的词汇啊!他早已让张峰他们截下了那个小白脸儿,好好儿地招待了他一番,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明天他会亲自去解决这件事儿,拿回自己的东西!本来他想让那个小白脸受尽折磨,但为了小女孩儿的善良,他决定手段温柔一点,给一个痛快。
      之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暗暗定下了一切,但聂明宇不知道,他的小女孩儿那么快就回来了。
      “吊灯坏了吗?”
      星辰有点无奈:才出去了一会,这里怎么和换了一个场景似得。
      “算了,看在今天早上,你陪我吃东西的份上,我来吧!”
      “电路总闸在哪呢?有螺丝刀和绝缘胶布没?我记得你抽屉里有个手电筒的。”
      当星辰走到聂明宇身边时,他有些使劲儿地拽住了,定定地看着她单纯的面容:“你不会离开我吧?”
      星辰有点儿抗拒,这样散发出危险信息的聂先生,但她挣脱不开这个清瘦的人。
      “说吧,你不会离开我!”
      这样反常的聂先生,虽然让星辰有些不适,但听到他愤怒急迫的语气里,夹杂着失望和绝望,她就不可避免的心软了。
      她咬咬唇,还是坚定了一下:“你什么都不说,我该怎么回答你?”
      聂明宇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刚才只是一瞬间被激怒了,外面的灯光随她而来,让小姑娘显的更加圣洁美丽,他无可忍受地想到:她总会长大的,而在她的心里,自己或许只是她外公的影子,也替代了她理想中的父亲,顶多是一位知交好友,即便她现在抗拒和其他异性接触,但如果她也知道了,自己内心深处那最大的秘密,会不会也要毫不留情地离开?他不允许这个小姑娘看不起自己,而对于孟琳,他是躲避,更多的是出于对自己缺陷的愤怒,他和孟琳之间,从孟琳成为他妻子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两人将形同陌路。孟琳的存在,尽管是他对外界的掩饰,但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已经彻底丧失了男性的尊严。好在他后来遇到了这个小姑娘,他们的相遇,才是真正的注定,两人都同样冷漠,同样憎恶着这个世界,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活腻了,但他的小姑娘,在这个污浊的世间,居然还有希望活下去,出于探究,和一种安慰补偿的心理,既是安慰补偿,和蕾蕾一样也遭受了不幸的她,也是安慰补偿残缺的自己,更是出于一种安全,这样的小姑娘,他是可以爱的。于是他一步步设计,让她掉进一种耐心与温柔里,而在她的面前,他也从来都不想,揭示冷酷又霸道的一面,将她喜欢的学者气息尽情发挥,他也从来都没有这么有耐心过,但没想到,竟是他自己先陷了进去,变得越来越喜欢她,如果没有她,自己可以继续忍受孟琳的欺骗和背叛,继续推孟琳当矫饰太平的工具,可他的小姑娘,一点儿一点儿占领了自己的心,那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对自己又满怀信任,他会很有耐心地等她再长大一些,真正地长大,那么首先他必须是自由的,才是一个正确的开始。同孟琳分居的够久了,他不会再等了,明天的事儿一结束,他就和孟琳彻底做个了断,然后他要让小姑娘,永远都不要离开他身边半步。
      “没什么,我和孟琳离婚了。”
      聂明宇想,先骗一下她也无妨。至少他要知道,小姑娘到底是用怎样的态度,来看待他的婚姻。
      星辰一瞬间觉得,自己脑海中空:骗小孩儿吧!她也没出去多久啊,就突然发生了这么劲爆的事情……嗯,聂先生和妻子离婚了,所以这是要和她求安慰了?求就求吧,但能不能先放手啊?这种被抛弃的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那个聂先生啊!
      聂明宇看她惊疑不定的神情,就知道她的思绪不一定又跑到哪儿去了,他只好又装出虚弱而无助的样子:“孟琳早就背叛我了,这次又要和她的情人一起私奔,还要带走对公司至关重要的东西,这是不给我留活路儿啊!”
      一刹那,星辰有些明白了。因为她不是在父母双全的生活中长大的,所以不知道正常的夫妻应该是怎样的,但至少应该住在一起。聂先生以前很少回他和妻子的家,近来更是回都不回,两个人一直都怪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嗯,总体来说,聂先生是个不错的人,莫非是他妻子看到了他比较阴暗的那一面,所以因害怕而感情淡漠了?
      小姑娘确实看出了其中一点,但夫妻之间,就不是她能想到的了。
      聂明宇看到她依旧不在状态:难道现在就要说出那个秘密吗?她会承受住吗?
      他洞若观火,结合以往她倾诉的信息,忽而恍然大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把自己绕进去了:欺负她的那个chusheng并没有得逞,她又是在外公的抚养下长大的,而因为厌恶这些事儿,她也就不会去了解,所以她是真的不知内里,但那种相互依恋的纯洁爱情,她也不得而知啊。可这真没法儿说是好还是坏了?
      他忽而察觉到,自己好像走了一条弯路,又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儿,但这个小姑娘,自己还没有完全得到她的心,就这样放弃是绝不可能的,这更不是他的性子!
      “到了我这个年纪,只能结个婚让家里放心,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她却忍不住了,这样也好啊。”摸着小姑娘的头,用上对生活无奈又有一丝庆幸的语气,聂明宇特别希望,他的小姑娘能开开窍儿。
      “对不起,我不该听这些的,这样我会觉得,你好像过得很苦。”
      星辰毕竟不是单纯的小女孩儿,已经品味出了另一层意味:早有厌倦却蹉跎至今,那只能说是各取所需了。别人的婚姻她没办法说什么,但聂先生对她那么好,他又是被对不起的那一方,看到他疲惫的脸庞,自己作为这一边的,不得不安慰他。
      但是傻傻的小姑娘,却已经忘记了,聂先生还没有放手。
      将她纤细的双手,缓缓贴在了脸颊上,聂明宇意味深长地笑了,使得摘下了眼镜的他,更加清俊了。他想,这样也挺好的。
      (13)
      “我们小聂真好看,又英气又可爱!”
      “蕾蕾姐姐,这话从出门之前你就在说了。”
      星辰当然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但被蕾蕾姐姐说了一路,她也是会害羞的呢。
      “别说,阿陆的眼光真是不错,不过这件衣服看起来有些薄,你带件外套是对的。”
      小姑娘身上穿的,是陆晨风的新作,送来时干干净净,又熨得笔笔挺挺。
      让蕾蕾不解的是:小聂为什么会带着,出事那天穿的外套呢?这个小洁癖连洗都没洗,看来是真得喜欢这件衣服啊。
      星辰故意开了一个玩笑,打趣着她的蕾蕾姐姐:“阿陆?这个称呼,怎么这么耳熟呢?”
      蕾蕾红了下脸,连忙看了看前方说道:“过了这个红绿灯,就是中山路了,小聂,真不用我一起吗?”
      微微一笑,星辰托着下巴思虑说:“不用啦,颜名哥哥还在等你呢,他要是知道是我在拖着你,让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他指不定要……”
      “他敢!谁欺负我们小聂都不行。”刮了一下小女孩柔嫩的脸颊,蕾蕾斩钉截铁地说着。
      “好,见到陆老师后,我就给你打电话,你就放心吧。”
      陆晨风在蕾蕾心中,是一位很可靠的老师,因而她点点头,却又有些埋怨说道:“哥也真是的,这回倒放心我带你出来了,前天知道咱俩出来,脸还拉那么长呢。”
      星辰目光中的笑意稍微敛了一些,但不足以被蕾蕾察觉:“或许,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我就不信,在他那还有什么比我们小聂更重要的!”
      星辰温柔地看向了她,不再说话,心中想着:聂先生最重要的人,是你啊,我目前最重要的,除了丹,也就是你了。
      “星,聂同学,真巧啊。”
      略带羞涩的,独属于少年的清脆声音,却让星辰有些头疼,有些不知所措。
      “小聂,怪不得不让我陪着了,原来这里有人在等着了。”
      蕾蕾冲她眨眨眼,可星辰唯有一丝苦笑:昨天的礼物中,也有眼前这位的好意,她本来是想拜托陆老师,替自己还回去的,不成想这就先见到了。
      “聂同学,请问这位是……”
      “我最喜欢的人。”
      “阿姨您好,阿姨您真是又年轻又漂亮。”
      方旭初一下子反应过来,连连赞美着星辰的“妈妈”,在他眼里,也只有这样的阿姨,才会有星辰这样不同凡响的女儿。
      蕾蕾扑哧笑了一声,这位白衣少年虽然误会了,但他气质干净又温润,说出话来又这么有意思,让她有了几分好感。
      “谢谢你了小男孩。”
      “没什么,阿姨不怪我说话唐突就好。”
      只要不是星辰,方旭初就不会紧张。而现在穿着晨间礼服,整个人英姿飒爽,呈现出另一种美的星辰,让他没办法不紧张,多想能对她亲口说出,一堆藏在他心中的赞美话语,他也很想知道,在表姐的相助下,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有没有让她开心一些?
      “聂同学,你好些了没,大家,大家都很惦记你。”
      大家?按理说,他是学长,不和自己一个年级,他口中的大家……看来,这里面又有陆老师的事了。
      星辰想通后,脸色越发冷淡,出于礼节,她点了点头。
      知道她没事了,方旭初由衷地开心起来,露出了两颗虎牙,满是少年人的朝气:“那就好,祝你早日康复!”之后,他又冲着蕾蕾礼貌作别:“阿姨,聂同学,我还有些事,回见了。”
      “好,我替我们小聂谢谢你的关心了。”
      方旭初脸有些红,又点头告辞后,加快步伐离开了。
      看着他走了,还不住给自己打气的小动作,蕾蕾笑着调侃道:“我的小聂,这么俊秀的男孩子,你都不动心啊?”
      “动心?”
      “你不喜欢吗?”
      “外公没有教过啊。”
      蕾蕾哑然失笑:看来哥应该不用担心,小聂会早恋了。
      两人在路口分别了,往北边走了一会儿,星辰一眼就看到了,处在这条最有年头的道路上,她此行的目标建筑,而离她更近些的歌剧院,有一群白鸽在屋顶盘桓。
      到了地方,还没有走进,桃金娘淡淡的香味,已飘散在了风中,她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Cocktail”的门牌。
      进了门,那种香味弥漫地浓了些。
      星辰出示了那张黑卡后,柜台后一位戴着墨镜,但西装革履,斯文清瘦的男性,请她上了楼。
      进入一间会客室,男人悄悄从里面关上了门,嘴角也斜起了一丝坏笑。
      星辰准备拿出纸巾来掸沙发时,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了。
      她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陆老师,这就是你的慰问吗?”
      陆晨风先摘下了墨镜,又解除了完美无缺的伪装:“唉,我的技术真是退步了呀。”
      “不,是你身上独特的香水味,前香是西伯利亚百合,中香是淡淡的桃金娘,尾香是索玻尔,前香挥发的很快,之后三小时左右,进入中香阶段,按你习惯的起床时间推算,现在正好出于桃金娘的阶段。”
      坐在干净的沙发上,星辰又淡然问道:“你是故意露的破绽吧。”
      补完妆,陆晨风走到了屋子的吧台那里:“当然了,我怕吓到我可爱的小柠檬呀。”
      那你还玩这样的把戏!
      星辰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不过,若真是心怀不轨的人,只能说是坏人不长眼睛了——不知道她有不善之器。
      “找我有什么事?”
      “你猜不到吗?可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一定能从一堆支离破碎的文字里,解读出这个地方,所以,你不知道我的用意吗?”
      “文字游戏是最简单的,复杂的,是人的心。”
      陆晨风从储藏柜里挑选着,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我的小柠檬,那你说说,怎么个简单法呀?”
      星辰视若等闲地回答道:“只要抓住诀窍就好,爱神的方式,指的是法语,何况《马尔多罗之歌》,本来就是一部法国作品,‘首先’与‘序章’的‘序’互映,指的是一个单词的首字母,那堆数字,直接按照笛卡尔坐标系的方式排列,诸如‘78’,就是第七句第八个单词,然后取它的首字母,以此类推,这篇序章我又恰好背过,所以我一下子就得出了第一个信息——billiard club,台球俱乐部,雏菊的英文是Margarita,她不只是花,也是一款醉人的鸡尾酒——Cocktail,中山路是天都最古老的一条道路,而在地图上看,被它所包围的建筑,正好成一颗心的形状,至于黎明女神Eos指明的方向,就是北极星的北了,蝴蝶夫人该沉睡的地方,就是歌剧院了,但你不愿让她沉睡,证明这不是最终的目的地,于是最后一段话,我按照你提供的信息,找到了这张黑卡,NO.67,67号,或是剧院北面6、7米的地方,只要我到了中山路,就一定能找到。”
      “说得好,可你不还是抓住了我的心,才明白这些的呀。”
      为小女孩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蝴蝶结,陆晨风知道,这件衣服,只有她的小柠檬能穿出气度来。
      星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要一件一件地解决正事了。
      “这封信,还有这个假面手机链,麻烦你代我物归原主。”
      陆晨风却故意问说:“怎么,是信中的诗句不够感人肺腑吗?我记得,你也很喜欢这些动漫周边的呀。”
      “不是什么甜腻的诗句,他说话也很有分寸感,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没有什么兴趣,何况和我做朋友,不是什么好事,不留希望是最好的方法,只要他不给我增添困扰,看在丹的面子上,我可以把他当做普通同学来看待。”
      陆晨风先把东西接了过来,又装作为难地调侃道:“我要怎样做,才能不伤到一颗,敏感而又纤细的少年心呢?”心里早就笑得找不着北,更有了别的注意。
      星辰轻轻说道:“很简单,就四个字,原物璧还。”
      陆晨风了然了,她回到了吧台那里,先问起了星辰在意的事情:“贺科长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见星辰还在咬唇思考,她接着分析道:“你这几天通过我们,又是信又是礼物的给丹丹,他在一旁看着,多多少少会有所触动的。”
      “但他是个敏锐又分外固执的人。”星辰明白,缓兵之计不可再用,已是时不我待了:“有人和我说,那位记者已定下行程,磁盘里动的手脚,要见光了。”
      这件事上,星辰有办法,却力不能及,但她不想求聂先生,只能争,不能求,如果她态度不强硬一些,他是不会放弃现状的,求这个字,更与她的根本原则相悖。
      “我不能求他。”求来的东西,总是不牢靠的。
      陆晨风当然知道“他”是谁,但以她对聂明宇的了解,只怕他就想让小柠檬去向他撒娇呢。
      “你当然不能求他了,这里可是有一位,你不用求,就能把一切都为你妥善处理的人呀。”
      “是,只要赢你便是。”想到送给她的外伤药,星辰开玩笑道:“陆老师,你不要和我说,其实你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外科大夫。”
      陆晨风正稀释着一杯,宛若碧玉的液体,装作认真地回答着:“我的小柠檬,你真的很幸运,我当然,不是了。”现在不是了。
      星辰站起身,坐在了吧台前,她的膝盖抵着玻璃窗,里面有一群游来游去的魔鳉,淡蓝色的身影,带起一串串晶莹的气泡。
      陆晨风一向喜欢峰回路转的说话方式:“但我家中的医院,的确是在骨科方面颇有研究。放心吧,我会对贺科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后就差你这一点火候,就火到木燃了呀。”
      “你也不用谢我,为人师表,自然以学生为先,何况丹丹是我最乖的学生了。”
      “真是的,我善良的,连我自己都感动地,无以复加了呀。”
      听到这里,星辰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晨风将杯子优雅地举到眼前:“终于肯笑了。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杯La fée verte,一起庆祝一下呀?”
      见小女孩只顾逗弄小鱼,而忽视美艳无双的自己,她又无限惋惜道:“是替爱神谢你的,阿弗很喜欢你送的那盆桃金娘,认为她充满了达芙涅月桂树的风味,称你是缪斯所钟爱的少女,只能用天赋二字来形容你。”
      “那陆老师,就是被爱神眷顾了。”星辰难得说一句,让陆晨风喜欢的话。
      之后,她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的陆老师,谢谢你,但我真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你要做什么,就直说吧。”
      “你再说几句好听的呀,我就把地下室的钥匙给你,省着你为了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再把自己弄丢了。”还没等小女孩回答,陆晨风又自顾自地说道:“就知道你不肯,那我们就来一场台球比赛吧。”
      吧台旁就是球桌,台球早就被她框好了。
      “我一直在算着时间,你的伤应该痊愈了吧。”陆晨风拿出了常用的球杆,试着比划了几下。
      “嗯,多亏了你的内服胶囊,和外公的药膏搭配,效果出奇的好。”星辰也挑选了一根,相对称手的。
      “斯诺克的规则很磨人,我看你是没有这个耐心了,我们玩俄式的怎么样?”
      星辰从容自若道:“我没有把握能赢,但这局,我非赢不可!”
      “我的小柠檬,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势在必得的样子呀。”陆晨风随即又收了笑容,抚了抚小女孩的脸颊:“为了他,即便是错的也值得吗?”
      星辰将球杆像利剑一样竖了起来:“我和他便是这样——既然我们已经提前付出了代价,那就在有限的范围内,尽情地错吧。”
      “既然这样,那我们玩儿个新花样,以九球开球,黑八的规则有效,谁先连续不断地进了九个子球,谁就赢,一局定胜负。”
      陆晨风将15个白球,全换成了黑球,因为她喜欢红与黑的交织不休。
      俄式的“自由赛制”早有定论,而不是这么个“自由”,狡猾的陆老师,无疑让这场难度加大了。
      但星辰情绪无波,淡然地说道:“如果你先连续不断地进了九个,那下一个人进了第十个就赢了。”
      “一言为定。”陆晨风此刻已是跃跃欲试了,她心中又出现了一张表格——是和星辰比赛飞镖时,同样的一张,不过在飞镖一行上,已经有了红色的标记。
      “我饿了,你先吧。”说着,星辰走到吧台前,托起了冰淇淋泡芙纸杯。
      陆晨风也有意向小女孩展现她的风姿:“没问题,但是我选定了这个唯一的红色作为母球,你可就不能更改了。”
      随后一个潇洒的开球。
      纵使俄式袋子比球要小的多,她也一杆不空,球球入袋。
      已经七个球了,她抽空往吧台一眼,小女孩丝毫不见焦急,只顾沉浸在甜点中。
      毫无意外,第八个子球也乖乖入袋了。
      抚了抚长发,她一下子坐在了台边,鲜妍长裙飘飘若仙,她勾了一下唇角,而后垂直落杆,红球登时旋了起来,扑向了10号,送它去了该去的地方。
      “你这招‘扎杆而起’,用的不错。”许是甜点讨了她的欢心,星辰难得地又夸赞了陆晨风。
      撩了一下发丝,陆晨风笑问道:“只有这一招不错吗?”
      星辰不紧不慢地,开始调起了一杯玛格丽特:“伪装也很厉害。”
      “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你喜欢我教你呀。”
      话音刚落,她对准了下一个目标,11号球,也就是第十个球,暗暗叹了口气,然后理所应当地脱手了,但她又用上了斯诺克,将它和红球同时逼入了“绝境”。
      “为你的善良。”星辰为她送上了调好的酒,瞥了一眼台面:前堵黑八,后跟无效,无效子球的身后是袋子,按陆老师定下的规则,她只能先行解救这颗11号球,然而前方还有13守关,又是直角落袋的俄式台面,她选中的袋子前,摆着相临较近的两个阻碍,不过,她已经计算好了路径和力度。
      “你总是喜欢考验我。”
      上好巧粉,星辰又拿起了三角架,掌控好力度,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得以排除后方紧追的子球,之后看似蜻蜓点水般,用竿触了红球的偏上方,球立即转了起来,飞身从黑八上方急促掠过,却先与11作别,撞击库边顺利折回后,13的阻挡已被轻易化解,火红的流星猛地推动了这颗作为目标的11号球,红与黑的纠缠片刻间结束,在与最后两个阻碍轻轻巧巧地道别后,11号小球一往直前地落袋了,仿佛被轻推进了无底的黑洞,那颗红色的流星,稳稳地定在了台面中间。
      “我赢了。”
      陆晨风妩媚一笑,已经明白了小柠檬刚才话中的圈套——下一个人进了第十个球,她明说了第十个,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把这球让她的,但又因为对聂明宇的不满,加之要表现自己,就肯定会把进球量控制到九,但她并没有说明是谁的第十个,何况这句话的前提,是自己先连续不断进了九个球,因而她只要把自己没有进的那“第十个”,打进就行了……算了,这个刁钻的角度,自己好像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一杆入洞吧。
      “愿赌服输,真是完美的路线呀!但你明明可以挑选别的袋口。”陆晨风是故意有此一问的。
      “不过是两个小小的阻碍,算不得什么。”星辰的决定,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陆晨风过分美丽的脸庞,忽然凑到了星辰面前,目光如炬,她像是要从小女孩平静的目光中,看出什么来:“我的小柠檬,你永远都能把握住分寸吗?”
      星辰还有一点时间,她放好球杆,坐了回去,盯着可爱的小甜点——《追忆似水年华》中的玛德琳蛋糕,小巧而惹人爱惜。
      “谋定而后动,总归是有些道理的。”
      因为那群不中用的下属,她和聂先生只能后发制人。但她清楚地知道,陆老师有多担心自己,所以那些心里话,不会再瞒着她了:“如果有个人他非杀不可,那我帮他善后就好了。”
      在星辰眼中,活人有时反而比尸体可怕。
      “如果那个人是贺清明呢?”
      “我会想办法让聂先生从当前脱身,确保他很安全后,便再也不见他了——没有人可以触犯底线。”
      陆晨风握紧了她纤细的双手:“我的小柠檬,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丹丹是星辰对单纯美好的向往,和她所寄托的善良,更是她两世为人,唯一一个,年龄相近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所以,她不能伤害丹丹的父亲,更不能让最喜欢的聂先生伤害他。
      陆晨风又撒娇道:“我都输了,不陪我喝一杯吗?”小柠檬最重要的还是原则,一直以来令她安心的,就是这一点。
      “看在阿弗的面子上。”
      而陆晨风在此时接了一个电话,眉梢眼角,是少见的发自心底的温柔。
      “爱神一会儿到,你要不要见一见呀?”
      “下次吧,替我向阿弗问好。”翠绿色的酒滴,被星辰一饮而尽。
      “好,这是钥匙,那里有个锅炉,随你使用。”
      “嗯。我的陆老师,谢谢你的绿色缪斯,如果下次有机会,我想要一杯墨西哥的日出。”
      陆晨风开玩笑道:“酒晒得太过,就变成酸的了。”
      说着,她又站在了未结束的球局前,要为这一局画个句号,同时心里的表格,也在台球一项上,打上了鲜艳的对勾。
      “我的小柠檬,还记得《三角墙山庄》里,福尔摩斯的忠告吗:“Be careful,my lady.It's impossible to play with fire and never get one.”(你要小心,我的小姐,你不可能玩火,却永远烧不到,你那双柔嫩的手。)
      又磨了磨球杆,她认真瞄准了最后的黑八,像是自己并没有说过这样一句话。
      星辰停在了门边,但没有回头,声音清脆地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坚定:“But it is the same with man as with the tree. The more he seeks to rise into the height and light, the more vigorously do his roots struggle earthward, downward, into the dark, the deep into evil.”(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身后,又是新的撞击球杆和不断进球的声音,星辰一笑,轻轻关上了门。
      有时,是没有选择的。
      (14)
      星辰用手帕捂住了鼻子:地下室空无一人,陆老师一向妥当,连同钥匙,还有一个打火机也给了她。
      外公是不抽烟的,所以她没碰过这些,但自己也是很想试一试的。
      拉开外套,取出了一沓纸,星辰轻轻地把它们点燃了,火舌瞬间吞噬了一切,像是聂明宇手中香烟缭绕,火星明灭:她已经不想确认内容了,那会影响到自己的理智。之后,那件外套也被她点着了,送进了锅炉里——这件衣服自己非常喜欢,她不会买不喜欢的东西,但她从来不愿把罪恶留在身边,这件衣服再好,也时刻都在提醒着,她利用了丹丹的信赖之心——
      小吴的消息,是时到来了,慢慢的,星辰衣领处的星星拉链,绽放了它最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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