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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不破不立(上) ...

  •   (1)
      躺在病床上,她迟迟不肯睁开眼睛,因为她知道,还没到时候。
      虽然星辰很讨厌在这个地方再躺下去,但她必须耐着性子,不可以半途而废。
      贺清明有些颓废地坐在一旁,思绪纷乱,起初他很奇怪,之后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身冷汗:听闻那资料被抢走时,他竟如释重负。但连日来紧皱的眉头,和时刻压迫自己得,犯下罪行的愧疚,和因此带来的日渐苍老,一瞬间,像是一阵烟一般,脱离了他沉重的身躯。
      片刻后,他又开始起了怀疑:为什么,那些人会冲着这些材料来,会不会是……
      他实在不愿怀疑,那个躺在病床上,又一次为救他女儿挺身而出,负伤累累的小姑娘,但这事儿有些巧合,他才和聂明宇见过面,而这个小姑娘和聂明宇的关系,他不得不多问一句,就当是宽慰自己。
      贺清明静静地等着小姑娘醒来,手上的青筋渐渐紧绷。
      一缕微光,透过玻璃,斜到了病床前,两三米的地方,却照不到星辰。
      是时候了,再等下去,就会错失良机。
      她猛地睁开双眼,没等贺清明开口,看到他便焦急地问着:“丹,丹她没事吧?”
      这无疑让贺清明开口的勇气,失了一大半儿,他只好柔声安慰着:“丹丹没事儿,在隔壁休息,小辰你放心,坏人都跑了,你又一次保护了丹丹,叔叔谢谢你,也真对不起你。”
      听到丹丹没有事后,星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当然知道丹没有受到伤害,但再一次确认后,自己就更安心了。
      这时她才感觉到,方才自己有些急迫地,伸手拽了他的衣角,这只手连带右边整条肩膀都疼得厉害,微微动一下,就好像能牵扯到五脏六腑,可她的心彻底踏实了——丹没事儿,而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贺清明没进来时,她就已经醒了,之后感受到了,他逡巡不定的目光,做这事前,她考虑过会被怀疑,所以这戏,还欠一点火候。
      她从感到疼痛开始,就一直在努力地控制,自己那忍不住震颤的嘴角,几颗泪珠也隐忍在眼眶不发,她蓦然抬起头,向贺清明身后看了看,看到门是关着的,她似乎松了一口气,而后用上紧张的神情望着他,虚弱地开口了:“叔叔,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但丹是我唯一的朋友,您是丹最崇拜的爸爸,对我也很好,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相信您。”
      贺清明看她的样子,心本来就已经很软了,突然听她这么严肃正经的语气,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他点点头,换上了哄孩子的模样:“小辰,你可以相信叔叔的。”
      星辰点点头,闭上眼睛无力地说道:“那些人,他们以为我晕过去了,其实那时我还有一点神志,隐约听见了他们翻东西的声音,好像是一些纸,其中一个人说‘这可是一大笔横财,比小丫头的资助金多了去了,这回总算没扑空’,贺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您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贺清明内心震了一下,原来那天丹丹被袭击,只是一个开头儿,他们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若资料真落到那群人手中……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安慰着:“小辰,别担心,叔叔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儿。”
      星辰无力地点点头,她没再多说什么,偌大的病房,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叔叔,能麻烦您,帮我把衣服拿来吗?”她的声音越发虚弱了。
      “好。”
      贺清明心中责怪着自己的疏忽,手忙脚乱得,取来了挂在一旁的外衣,为小姑娘盖在了身上。
      “小辰,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不用了,叔叔,您先去和丹说一声吧,不然她会担心的。还有,一定要劝住她,千万别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模样,只怕她会更难过。”
      星辰用还算完好的手臂,拉了一下身上衣服。
      贺清明已经愧疚得不行了,这个时刻都在为丹丹着想的小姑娘,他方才居然还会怀疑她。而丹丹担心小姑娘晕了过去,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这件事,他也实在没办法直说。
      贺清明为她倒了一杯热水,看她摇头拒绝后,又关心地问了一句:“好,叔叔去和她说,你在这儿好好休息,还需要什么吗?”
      “嗯,有一件事,可能要麻烦您,我的书包……里面的东西,本来是想亲手给丹的,可惜……”星辰明亮的双眼中,霎时满怀哀伤。
      “小辰,别难过,叔叔这就去替你取来,你好好待着,千万别乱动。”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抚摸了一下衣领处的星星拉链,星辰唇边牵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贺清明离去不久,一个戴着口罩,身材高大,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一车药品进来了。
      “芮哥,别担心,我没事的,十分钟,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不用猜,星辰就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他是带着自责而来,如果不让他说说心里话,他一定会过意不去的。
      “小嫩草,对不起……”小芮自责不已地说道。
      本来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昨晚小嫩草来找自己帮忙,他要是没答应就好了……
      (2)
      “芮哥,我有一件事,想找你商量。”
      星辰活泼的样子,一向招人喜欢。
      “小嫩草,不说好了明天去游乐园吗,又有了什么鬼主意,来,有什么事,吃个糖再说。”
      小芮拿出来一盒水果糖,全部递给了她——和上次被她拒绝过的,是同一个牌子。
      星辰开心地捡起一颗,在他面前摇了摇。
      “就像你会把喜欢的糖果送我,我也有一份重要的礼物,想送给一个人啊。”
      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她看着手中的“小塔”,目光宁静。
      “是聂总吗?”
      不用想小芮就知道,谁是那个“重要的人”。
      “嗯,一直以来,他都很照顾我,钱他最不缺了,我也不喜欢俗气的东西,所以想送他一件有意义的礼物。”
      星辰托着腮,双眼中的星星,很能打动旁人。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帮小妹妹一个忙而已,加之是为了聂总,他当然义不容辞。
      “贺科长最近得到了一份资料,是海关一些人的特殊事迹,如果能拿到它,对你的聂总,对公司,都大有益处。”
      赌场的事之后,小芮已经对星辰有了新的看法,听到这里,他更觉得,她真不只是一个小女孩了。但对贺丹丹,她下得去手吗?
      “嗨,这还不简单,我带几个人……”
      还没等他说完,星辰冷静地打断了:“芮哥,这份资料,我必须亲自弄到手,亲手交给他才有意义。”
      小芮听出了话中其他的意思,脸色凝重了起来:“小嫩草,别开玩笑,我们这么多大男人,要看你一个小女孩去冒险吗!”
      “所以,才要芮哥来帮忙啊,我知道,有芮哥在,一切都没问题的,就当是陪我玩一个游戏嘛!”
      小芮低下头思索着,这个小姑娘单纯的笑脸,是很难让人拒绝的,但是……
      “这不行,这事我要和哥先商量一下。”
      涉及到贺清明,他不得不和峰哥先报备一下。
      “谁不知道你的张总是个大嘴巴,他知道了,聂先生会不知道吗?那我这份礼物也就没意义了。”
      星辰生气时,也不会大吵大叫,只会更加平静地拿话噎人。
      小芮无奈地笑了:“小嫩草,你是不是对哥有偏见啊?”
      “难道不是吗?是谁忘记了约定,把那天的事先和聂先生说的,我还要忍着委屈瞒过他,那么容易呢?”
      星辰鼓着脸,小芮看她那愤愤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还以为芮哥你是大好人呢,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算了,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看她真站了起来,小芮快速考虑了一下:还是应下她吧,反正哥最近也忙,事办成了再说也不迟,何况小嫩草做事都挺稳妥的。
      “公司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我要怎么做?”
      听到他的妥协,星辰开心地笑了,自信地说:“谢谢你了,芮哥,你只要叫上那天的几个人,我们稍稍做一个训练就可以了。”
      有小芮在,演练很顺利,当然也是因为星辰缜密的计划,每个步骤都严丝合缝,她还把一切意外都考虑了进去。
      看着眼前病床上的星辰,小芮又自责道:她那么信任自己,把最重要的一句话,最重要的一件事,全都托付给了自己,对他带来的人,也都深信不疑。
      “芮哥你记得,那句话一定要说啊,至关重要。”
      “好,找到东西后,我要先拿走吗?”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会给你提供一个地方,一个十分显眼,但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早本来一切都好,最后也达到了目的,但那群废物还是伤到了她!
      “芮哥,还有你们,做戏也要认真,到时可以不用顾及我,但是要记得,绝不可以伤到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一根头发丝都不可以,一丁点都不可以,要把这个当成聂总的命令去遵守!”
      她曾再三地叮嘱,结果那个混蛋临走时,居然自作聪明地去推贺丹丹的轮椅,而她又一次地不顾自身,去救下了贺丹丹!她真的和聂总一样,有着想象不到的善良。
      她当时忍着疼示意他们快走,他只好先带着那群废物离开,再让他们滚。可他自己还是不放心小女孩,在那守了好一会,才见到了救护车,他一路跟到了医院,好在这里面都是自己人,方便自己伪装。在看到贺清明离开后,他这才借送药为名,进来看看小姑娘。
      可她竟然一点也不怪自己,他只觉得万死难辞其疚了,更没有脸去面对聂总了。
      “小嫩草,你把那些放在包里了吗,不怕贺清明多心?”小芮不会安慰人,憋了半天,说出口的是这么一句话。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把材料藏在了哪里,她只让找到后放在桌子上,最有可能的,还是在她的包里吧,但她还让贺清明去取,未免也太胆大了。
      星辰轻笑了一声,目光笃定道:“贺科长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不会趁机去翻私人物品,即便他有所怀疑,没忍住查看了一下,他也只会更加惭愧。”东西隐藏地更深一些,包里有她要送丹丹的礼物,和为丹丹的展览计划,熬夜整理出来的新资料——比他的那些材料,还要厚的一沓。
      “芮哥,我没事的,你回去吧,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如果你要告诉聂先生,最好等我把贺科长他们应付走。”
      “芮哥,这不怪你,任何计划都难免要应对变化,结局是好的不就行了?”
      星辰辰不断宽慰着这个大哥哥,不想他因为这件事情过分自责,否则就太对不起,他的好意相助了。
      “小嫩草,你,那你好好的,我……我走了。”
      见他白衣翻飞,连门都带上了,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星辰只好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句:“哪位好人来帮忙,把药递一下啊……”
      (3)
      贺清明攥着小女孩的包,内心十分复杂,今天聂明宇对他说的话,一时间全挤在了心上。
      “我本来是活腻了,但这时候儿,偏偏赶来个我放不下的,贺科长,你是想活的人,你当然明白,那种放不下的滋味儿。”
      “她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很喜欢丹丹,也很喜欢丹丹的父亲,我也很喜欢丹丹这个孩子,那么好的孩子啊,你作为父亲,都不为她想想吗?这儿有一张名片,为了丹丹的未来,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贺科长,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可以再给你一点儿时间,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咱们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放下偏见坦诚相对,我随时欢迎,现在我还有事儿,就不奉陪了啊,再见!”
      聂明宇话里话外,都还是在逼迫他,继续去做违背良心的事,这样看来,聂明宇不像知道资料的事,若是那群歹徒去勒索聂明宇,只怕会凶多吉少,更会牵连到自己,但他要怎么办呢?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了,但是丹丹呢,丹丹今后要如何生活呢,会不会再遭受今天这样的危险?
      贺清明现在才觉得,把材料交出去的想法,实在太过冲动了,但他也不能再昧着良心了!
      他狠命搓着自己的头发,目光触及到膝盖上的背包后,他有了一丝希望:聂明宇那么在乎小辰,应该不会对丹丹下手吧!
      想到这儿,贺清明连忙翻出了那张名片,薄薄的纸片在手上,却沉重如山,他内心在疯狂地做着争斗。
      站起身,他做了一个决定。
      (4)
      聂明宇有些诧异,刚见过面的贺科长,和有些时日没出现在眼前的小芮,同时给他打了电话。
      当他知道两人要说的,是同一件事时,开会后的好心情,被愤怒冲了一干二净。
      开车狂奔到医院,本想不顾一切地推开房门,但聂明宇还是有一丝理智的,他的手紧紧地握在门把上,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去找大夫,打算先了解一下情况,也省着自己一会儿吓到她。
      “聂董您先别着急,轻微脱臼的地方,已经复位固定了,好在没有出现骨裂,其他各项检查,大致也都正常,休养半个月左右,是可以完全康复的。”
      兼职聂明宇私人医生的程殊,正指着一些片子,做完了病情分析后,她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因为她的确不太了解,受伤的小姑娘和聂董是什么关系,万一是很重要的关系,她怕聂总听到下面的话后雷霆大怒,很有可能会把这间医院给拆了……可向病人家属隐瞒病情,这更违背她的职业道德,打定主意,程殊坦言相告道:“万幸的是没有出血现象,不然会有生命危险的。”
      聂明宇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她,低沉地问道:“什么意思?”
      “聂董,有些话不该我说,但现在也只能我说了,如果您认识她的家人,算了,如果这个孩子对您很重要,您最好把她接到身边来,好好护着吧……”
      看到聂明宇越发平静,但分外危险的目光,咬咬牙,她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她现在的抵抗力很差,过去一年里,有人从她体内抽取过过量的血液,保守估计,有三次全血,六次血小板,她应该,还没有成年吧……”
      “张大夫,请您说下去,我想听全部。”
      聂明宇衣兜里的手紧紧地攥着,面色沉静地令人望而生畏。
      程殊摇摇头,叹了口气猜测着:“她血型挺特殊的,我们这里曾召集过本市的人,希望能建立这样一个血库,但收效甚微,聂董您明白的,一但有需求就会有黑色产业链,但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您眼皮底下,我也不愿相信,会有这样的父母!”
      “这件事儿,是不是对她身体有很大的损害?”
      聂明宇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她身上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自己居然会熟视无睹,都没有去注意!
      “伤口不易止血,免疫力低下,经常感冒发烧,身体比同龄的孩子要虚弱的多,这些都有可能发生,但您放心,是可以调理好的。”
      聂明宇站起身,向前两步,点头致意道:“谢谢您程大夫,接下来,就麻烦您多费心,为她调养身体了,我现在可以进去看她吗?”
      “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她已经醒了,聂董您可以进去看看她了。”
      望着总算离开的漆黑身影,程殊吐了口气:总算把这位大股东送走了,虽然做了他大半年的主治医师,但自己依旧摸不透他的心思……
      星辰早就有所预感,可能今天,就要说出一切吧,但这一次,她的确有些犹豫了。
      想了想,星辰请护士阿姨把她扶了起来,她自己坐到了窗边,任阳光笼罩着,她身上依旧披着那件衣服,她似是很喜欢这件衣服,不住地摩挲着衣领。
      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星辰能感受到,身后的聂先生那强压下去的怒气。
      “我送你去上学,不是让你三天两头儿去受伤的!”
      因为骨子里的恶劣因子,星辰一直都没有放弃,想看到聂先生抛弃儒雅的外表,真正生气的样子。可这次终于得逞了,她一点儿也不开心,而是为他这样心疼自己而难过。
      聂明宇本来什么都不想问的,她大概率也不想再去提过去,他只是不住地自责,自责他的疏忽:早该带她来医院的,体质再一般,也不可能三天两头儿的感冒发烧。
      但他真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摘下了眼镜,一步一步地走近她,聂明宇的步履有些沉重。
      这个小女孩儿,在他身边的这个,只会给他欢快一面的小女孩儿,今天早上之前,他从没想过,他们之间会这么遥远!她非但不懂倾诉喜怒哀乐,还会苦心孤诣地瞒着他,现在做出的事儿,更是胆大妄为!但这一切,有哪一件不是为了他?还有她向来的性子,她异于同龄孩子的隐忍,正是因为了解这一切,聂明宇才连气都不能生,也是因为舍不得对小姑娘发火儿。
      他突然觉得,在她面前,一直以来都在维持的种种,竟是毫无用处,她的内心世界,他从来都不曾触及到,对他的信任,只怕才比一张薄纸厚上一层。
      “一定要把残酷的事实,再次揭开吗?何必呢?”
      星辰像是在自问,也是在问身后的人。
      和聂先生交心的那段话,自然还有下文,但那是她想从记忆里剔除,甚至强迫自己忘掉的地方。那种痛苦,又何必翻来覆去地,拿出来折磨自己呢?但有些东西,总会时不时地主动跳出来,非要折磨一下的。
      她从不想给聂先生添麻烦,不想聂先生为了她,还要承受一下这段痛苦。过去了的事情,又何必呢?她从来都不想让别人,一起分担不好的事情,她只想给在乎的人,带来快乐……
      “你应该什么事儿,都可以和我说的。”聂明宇有些无力地陷进了床边,两指按着太阳穴,修长的手盖住了疲惫的脸,几支烟已经被他摔在地上,用皮鞋碾碎了。
      叹了一口气,星辰平静地开口了:“外公去后,有一段时间,我都是在彷徨中度过的,放弃了别人的照顾后,我只好在那个人楼下,租了一间房子,我暂且需要他‘监护人’的身份来生活,他需要外公留下的钱来挥霍,就这样各取所需,当时我还在想着,或许能相安无事吧。但我还是高估了他,他所谓的‘愿意收留我’,不止是贪图钱财,原来我还有更重要的用处。”不过这一切的走向,都是她自己故意为之的……
      聂明宇没有再问什么,就静静地听她诉说一切,他并不想那么快知道,自己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但他必须在身边陪着,倾听她的痛苦!
      “他装作得了绝症,想让我拿出外公所有的钱给他,见我不上当,又打算出卖我的鲜血和器官,他打好了所有的算盘,却不知道,这个女儿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可欺又不通世事的了:我很早就知道,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不可以互相输血和捐赠器官的。他害了妈妈,害了外公之后,总算要对我下手了。”
      星辰望着自己手臂上,那一条纤细的血管,里面流淌的,却是不容她否认的,承自那个人的血型。
      聂明宇一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另一只捂住了,满是悲伤的双眸,更想自己此刻捂住安慰的,是她那双难过的眼睛: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啊,这么禽兽不如,她的心该有多痛!
      “不过他装的真的很像,骗过了周围所有的人,或许我伪装的天赋,就来自于他吧!我也总算明白,什么叫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的一生当中,真是充满了谎言,直至最后一刻,恐怕已经连自己都分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因为早已善于说谎。他竟然会对我说,对不起外婆,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外公,还有我的哥哥姐姐,而最对不起的是我,可他当初自己痛快时,却从来都没想过,他的家人有多痛苦!我当然知道,那些话不过是他入戏太深,表现他求生时的哀鸣,更是他自以为,能打动这个傻孩子的谎言。”
      聂明宇弯着腰,垂着头,双臂搭在了膝盖上,两手紧紧捏在了一起,此刻比她还要痛苦,但他没办法再靠近了,是他非要问起这段残酷的事实,让小女孩又遭受了一回沉痛的折磨。
      “人生就是充满讽刺,妈妈也是阴性血,我却偏偏随了那个人的血型,而所谓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用在他身上,也真是绝妙地讽刺。”
      但总会有“善良”的周围人,上前对她说着“正义”的话,甚至斥责她的“不孝”,和那日一样,全是杀人不见血的责问!但她的心早已麻木了,言语的攻讦,又算得了什么!自己根本就看不起他们!
      聂明宇一下子起身,不忍她再说下去了,可走到一半儿,被他自己硬生生地定住了脚步,因为小女孩的痛苦,不找个人宣泄出来,恐怕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聂明宇就站在了她身后不远处,陪她分担过去的所有。
      “正常的人都是有求生欲望的,用尽一切让自己生存下去,也是人的本能,我早就明白这一切,我的心也早就被他伤透了,他这样的怪物,是根本没有良心的,我才用不着憎恶他,他连这份憎恶的感情都不配!他见算计不成我,欠的债更是个无底洞,挪用公款的事又被人举报了,最后他只好狼狈地逃命,我还没怎么动手呢,他就把自己玩死了!哼,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父亲’,而父慈子孝这样的戏码,更不适合出现在我和他身上,这一笔一笔的账垒下来,我能不憎恶,和他同样的血型吗?我恨不得身上,没有他的一滴血!”
      聂明宇终于明白,她那时所说得,“可恨血缘这条纽带,是断不掉得”,具体指什么了,也明白她为什么不爱惜自己了!
      他心中又猛然一沉:认识她的时候还是太晚了。一直都想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而现在是“要”,自己要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更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下去了!
      “所以我就想方设法,换一换自己身上的血液,未成年又怎样,我总是有办法达成目的。”
      怕他误会什么,星辰又补充道:“当然,我不会让自己陷身于危险之中,我早就学会了给自己安全采血,在做志愿者时,把血袋混进去就行了。”
      “我就是这样恶毒,宁肯赌上性命去救别人,也不肯救他!”
      来自那个人污浊不堪的血液,至少还能救几个人,也算他那卑劣的一生结束前,好歹做了件好事吧。
      “任何时候,你自己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做得对,他什么都不配,今后别再伤害自己了……”
      聂明宇转过身,一手覆在了脸上,这样她就不会知道,自己红了眼眶。
      望着从纤细的指间,不断流走的光芒——就在她手上,却永远抓不住的光芒,但身后已经有令她安心的存在,星辰淡然地笑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伤害自己了,那是最愚蠢的报复方式。”
      更是那一段时间的颓废和迷茫,是她自外公去后,无法发泄,而不断积压的痛苦:为什么妈妈去了,对她最好的外公也去了,而那些对她犯下罪孽的人,还自由自在地活着!
      她又想到了自己几个小时前的行为:“外公正直善良了一辈子,可世间愿意留下的,更多是污浊之人,还有我这样坏心眼儿的人。”
      她自己又有多少真实可言呢?就连请人帮忙,也多多少少会隐瞒一二,对挂念她的人,也会硬下心肠说谎。像对关心她的芮哥,龙腾公司的走私材料,她却说成海关人员的把柄,尽管防备的是张峰。然而习惯谎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可是她一直以来,都坚守的原则: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最终目的。
      这种无法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样子,也是很难过的。
      对外公,对聂先生,她不也有所隐瞒吗?
      聂明宇的情绪,却突然有了一个发泄口:真一开始就该让贺家父女,离他的小女孩儿远远得!
      摇摇头,星辰又嘲讽地笑了,在嘲笑“人类”这种奇怪又虚伪的东西:“我想人都是喜欢假象的,没有人不喜欢甜言蜜语,连我自己也不能例外,真正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一心单纯的孩子,最容易受到这个世界的伤害,人的劣根性如此。”
      聂明宇内心震颤了一下,但扪心自问,如果她没有和自己一样,经历那么多苦难,他会喜欢上一个单纯的,一无是处的小女孩儿吗?
      显而易见的答案。
      一切都是刚刚好的。
      “背负过去,永远不可能得到幸福,但若不背负起过去,又怎么会有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这可以称之为,“她的人生”。
      但星辰一度认为,她的生命,是外公的,是妈妈的,为了他们,再严苛的人生,她也会咬牙坚持下去,毕竟那也是自己的。
      聂明宇此刻才觉得,风度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疾步走到星辰面前,他小心地避开受伤的地方,将她的头揽到了胸口,心痛地轻抚着。
      好像有一滴泪,掉到了她的肩上,驱散了星辰所有不好的情绪,唤回了她一贯的冷静。
      “聂先生,一切都过去了。”
      聂明宇围巾的穗子,扫过了星辰的脖子,她手语无措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但有些事儿过不去。”聂明宇暗想,比如,那个伤了她的蠢货。
      “再完美的计划也会出纰漏的,好在一切都在掌控之内。”
      星辰当时考虑的是,利用那几个人将功折罪,和急于表现的心理,实行计划时,他们就会十分认真,而有前科就会轻车熟路,又是最听从芮哥命令的几个,可张峰手下的人,和他学得太像,最是擅长异想天开,她当然不会完全放心那群笨蛋,时刻都在注意着。
      见他不松口,星辰只好继续拍着他的肩膀:“你别怪芮哥,这些不可控的因素,都在我的计划范围之内。”
      何况,一个人做危险的事情时,舍得把自己算计进去,相当于成功了一半,既然结果很好,她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聂明宇皱紧眉头,她只会和自己说这些。为了自己,还有什么事儿,是她不敢做得?
      贺清明最近在伺机而动,他怎会不知道。只是觉得,贺清明那样软弱不堪的意志,能翻起什么大的浪头儿来!他能出钱治好贺丹丹的病,就凭这一点,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出乎意料啊,贺清明为了他所谓的“正义”,居然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到底谁更薄情寡义呢!
      总之,他不该放过贺清明的,连带那个蠢货,一起收拾了吧,至于小芮,交给张峰就可以了,不必在这件事儿上,让他的小女孩儿为难。
      被他圈在胸膛前,星辰似是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想法:“算了,我已经原谅他了。”
      聂明宇当然明白,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出人命,可他的怒火,总要有人承担吧。谁伤了他的小女孩儿都不可以,这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他冷静地回答道:“但我不能。”
      手举在他的肩膀上方,空气中虚捏了两捏,星辰眨眨眼,微笑着说道:“对!反正这个人以前,也是小偷小摸的,解决就解决了吧。不服从指挥,差点儿伤了我的丹,我也是很生气呢!最重要的是,害得聂先生为我大动肝火,他真是死一万次都难赎其罪!”
      摸着她的小脑袋,聂明宇正在考虑:她这番话是认真的吗?
      “不过啊,教训教训他就得了,说是卖命,难道还真要把命都搭进去啊,以后谁还真敢为聂总‘卖命’呢?”
      对一个没有眼色的前科犯,星辰没有那么多的好心,只是她对丹丹有所歉疚,这就相当于,上天经由那人的手,来惩罚欺骗朋友的她,让她稍稍减轻负罪之感,所以她并不生气,而在这要紧的时刻,也不需要为了自己弄得人心惶惶,毕竟那群笨蛋,还是有些用处的,等过了这段危险的时刻,自有他们的好去处——有时对可用之人,与其杀鸡儆猴,不如让他们感恩戴德呢。
      就知道她又在正话反说,但话都已经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拿着不放啊。想到这,聂明宇扶着她纤弱的肩膀,又紧紧注视着,真是气也不得,喜欢也不得,只好眼含笑意地威胁着:“真该把你绑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星辰扬起头,甜甜地笑了:“怎么,堂堂聂董事长,要去学做一位初中老师吗?”
      聂明宇偏过头,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又笑着对她说:“当老师是有点儿困难,不过能陪你在这儿多住几天。”
      果然星辰马上苦了一张小脸儿,撅起了小嘴,嫌弃地瞥了一眼病床:“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少人躺过呢!”
      将她撅起的小嘴捏扁,聂明宇又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子:“就该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闹!”
      星辰连忙将他的手拨开,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聂明宇双眸一暗,从兜里掏出一瓶水,把几个小药丸,递到了她唇边。
      看她不肯张嘴,聂明宇又无奈地说道:“至少等大夫检查过后,我们再回吧。”
      看到她仍满含控诉的目光,聂明宇只好弯下腰,摸着她的头哄道:“乖,把药吃了,我这就去问大夫。”
      至此,星辰总算点头了:“好吧。”
      (5)
      一艘游艇航行在夜晚的海上,满天的繁星,稀疏的月光,为这神秘的大海,披上了一丝安宁,看似安宁。
      陆晨风待在空旷的甲板上,倚在船舷边,海风吹动下,手中的白兰地也在轻轻晃动,像她那份不安的预感:
      “我的小柠檬,你一切都好吧?”
      感受到身后人温暖安定的怀抱,搭着爱神放在她肩上的手,陆晨风觉得,没有比此刻更美好的了。
      “Lu, tu t'inquiètes pour Astre? ”(露露,在担心我们的星星女孩儿吗)
      “Mon amour, Ma belle, ce qui m’inquiète, c’est que ce vent de mer va Me Voler mon dieu de l’amour, et les esprits de la mer seront jaloux de sa beauté.”(我唯一的爱,我的宝贝,能令我担心的,是这海风会抢夺我的爱神,海中的精灵,会嫉妒你这样的美丽)
      “J’espère que la petite fille va bien, comme cette mer splendide.”“Quelle belle mer!”(但愿我们的小女孩一切都好,像这灿烂的海上风光,多么美好的大海啊)
      “La belle c’est toi,ll n’y a que nous deux,c’est ce qui est le mieux.”(美好的是你,最好的,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今天的陆晨风,一整天都属于她的爱神。
      她决定不再担忧下去:无论小柠檬做什么,都有自己来兜底,何况再忧虑下去,聪明的爱神,可是要“审问”自己了。
      她目光触及海面,开始朗读起一些,提及海洋的诗篇:
      “Le vieux océan, votre poitrine cache des intérêts pour l’avenir de l’humanité, rien n’est impossible.
      Vous avez la tranquillité de la force éternelle, dans le mystérieux sombre, sur la noblesse de la surface, déploie la vague incomparable.
      La grandeur de votre éthique est infinie, vaste et vaste, comme une réflexion philosophique, comme l’amour d’une femme, comme la méditation d’un poète, comme la beauté divine des oiseaux. Tu es plus belle que la nuit.”
      “La chanson de marcelo.”(是马尔多罗之歌)
      听到爱神的答和,陆晨风霎时笑靥如花,又换了一篇《偶然》——但她和爱神的相遇相爱,是这世间上必然的事情!无论如何,她也绝不会忘掉,两人相爱时的一切。爱神,就是她的规则!
      “Vous et moi, nous sommes à la mer de la nuit,
      Vous avez le vtre, j’ai ma direction,
      Tu te souviens bien,
      Mieux vaut oublier,
      La lumière qui s’interpelle en un instant.”
      “Lu,I will never forget the time, when we loved each other.Je t’aime.”
      “Bien sr, je t’aime aussi.My only love.”
      (6)
      她乖巧地坐在沙发上,摆出落落大方的姿态,任由面前这位老奶奶拉着她的手打量,同时心中在默念着“忍耐,忍耐”。
      “看看,这双丹凤眼,一身书卷气,和我们明宇多像啊,肯定是我们家的人。”
      还没欢喜够,小姑娘手臂上的绷带,就又落到了聂母眼中:“明宇,这是怎么了?”
      聂明宇背手站在柜子旁,观看着里面的一些摆件,语气上,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她朋友家里遭抢了,奋不顾身救了人家,手臂脱臼了,怎么着也得养半个月了,我不方便照顾,就把她托给蕾蕾了。”
      “哎呀,可怜见儿的,奶奶心疼了,见义勇为好,也得顾着自己啊。”
      星辰有些无措,只好点头应付着。
      “她朋友就是我说过的那个贺丹丹。”
      聂明宇坐到了远一点的沙发上,无视着小姑娘投来的目光,只顾着抛手中的苹果。
      “那个身体不便的姑娘啊?”
      “嗯,我就扶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奶奶您不用担心的,其实一个星期就能没事的,没那么严重。”
      星辰很无奈,明明很快就能好的,聂先生是在故意夸大。
      “哎呦呦,铁东西撞上了,脱臼就真菩萨保佑了,小孩儿真不知道轻重,这要伤到里儿,以后都找上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骨头歪了你就哭去吧。这样吧,我让小张天天熬汤,咱们多补补啊。算了,还是我去吧,今儿正好买了新鲜骨头。”
      一手接住落下的苹果,聂明宇又平静地添了一句:“妈您放心,她不止这一回了,上次她就救过人家姑娘了,这是第二次了,她有经验。”
      “哎呦,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心眼儿好也不能亏着自个儿啊,这弄不好脱臼也会脱成习惯的,不行,一定要好好儿养着,什么都别做啊,明宇,你给孩子削个苹果,我先炖汤去了,啊。”
      “奶奶……真热情……”星辰后背松了下去,扶了扶额头,她真不太会应付女性长辈啊。
      双眸勾起,聂明宇心底暗笑:他舍不得训,总要找一位替自己训吧。
      “这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多和蕾蕾待着,没必要理会太多。”为了防止老爷子说些有的没的,聂明宇已经打算好,搬回来陪她住上几天,在这儿能和蕾蕾形影不离,她肯定也很高兴吧。
      点点头星辰算是应下了,其实长辈的嘘寒问暖还好,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受伤的地方不能过度清洗,这才是对洁癖的她,大于一万点的伤害,她现在收回原谅那个笨蛋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7)
      “小聂,从来没有人会耐着性子,陪我这么长时间过。”
      “可能我比较坐的住,像寺庙里的一口晨钟。”
      什么都不能做,当然就坐得住了。不过看蕾蕾姐姐画画,星辰觉得还是很开心的。
      停下笔,蕾蕾调了一下颜色:“那我就是守着钟的老师傅了。”
      “那请问老师傅,我可以去喝一杯水吗?”
      “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倒。”说着,蕾蕾放下了调色盘。
      “蕾蕾姐姐,我也是需要活动的,手臂还没好,腿可能就和它作伴了呀,我还这么年轻,嘤嘤嘤……”
      星辰抽抽鼻子,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望着蕾蕾。
      “好了好了,五分钟,五分钟你要是不上来,我就去揪你。”
      “好!”
      终于能活动一下了!在这里住了一天后,其实也没什么,她原以为这一星期,不会怎么见到聂先生,不曾想,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更没办法“肆意妄为”了,蕾蕾姐姐,也把自己看得很紧。现在,除了蕾蕾姐姐在楼上构思新作,聂先生和其他人都不在,她的确很想出一趟门,因为有些事放心不下。
      从楼梯上下来,星辰又反复思考着:
      贺科长只把她的背包交给了聂先生,就再也没回来,丹也离开了医院,也不来见她一面,更不再接她的电话,难道做的事情,被丹发现了吗?所以再也不肯理她了?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见丹一面,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做这种折磨人的猜测,万一是另有隐情呢?可现在能帮她的人,只有陆老师,但不能什么事都去麻烦人家啊。
      有敲门的声音,是聂奶奶买菜回来了吗?不会和聂先生一样,习惯性地忘带钥匙吧?
      “Bonjour,Astre!”
      来人突然出现得大大的笑脸,让星辰略微反应了一下。
      “Tommy哥哥,是你?”
      “当然是我了,受姐……哦不对,是受陆学姐,还有学姐的,另一半所托,给你送些东西,方便进来吗?”
      汤姆森戴着白手套,正抱着一个大大的礼盒,看起来很辛苦——他的中文一向很好,可能是因为劳累,说话才断断续续的。
      “请进。”
      想了一下,星辰请他把东西,先送到了聂先生的书房中,再请他到客厅去坐,但却被他拒绝了。
      “你受伤不方便,什么都别准备了,姐……学姐她们也在等着我回消息,我就不久留了。”
      见他下楼要走,星辰谢道:“麻烦你了,对了,那间房子,住得还习惯吗?”
      “还好吧,就是有点小,下个月我打算换个地方住。其实你不用感谢我,姐姐她那么温柔,也一直都很照顾我,姐……学姐也一直对我不错,这些小事就不算什么了!这个是我电话,有事就打给我,这个地方还是挺好找的,我先走了啊。”
      “嗯……再见。”
      关上门后,星辰歪了一下头:温柔,照顾,他确定说得是陆老师……
      偌大的礼盒里,最上面是一束系着淡蓝丝带的铃兰,和印着蝴蝶兰的信笺,之后是一幅包裹细致的木板油画——满天星辰,烟波浩瀚,星辰认得画上的签名,那是阿弗的字迹,旁边又有一盒马卡龙和一盒烤布蕾。
      她打开了陆老师的信,上面只有几行字:我们会陪你承担痛苦,有我们在牵挂着你,不会埋怨你胆大妄为,只会讨厌你为之付出的那个,丹丹也只是在责怪自己,快点康复吧,再和她好好谈一谈,没有什么能摧毁真挚的友情,我们都在等你!
      这些字让星辰心中很暖,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很温暖。
      烤布蕾的奶味,又为她融化了所有不好的情绪,星辰直接将陆老师的信,放在了衣兜里。
      “小聂,你在这里啊?”
      “嗯,我在这里,陆老师托人给我送了点东西,蕾蕾姐姐,要不要一起吃?”
      蕾蕾总算松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还好你没有乱跑。”
      又走到星辰身旁,她苦口婆心地说:“我的傻小聂,还敢随便给人开门啊,以后有人来敲门,直接叫我就行了,别觉得过意不去,你的安全才最重要。”
      星辰呆了一下,眼眶像是要涌出泪来。
      蕾蕾不知道她为什么发呆,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狡黠地说:“小聂,要是不听姐姐的话,我就不帮你洗头发了啊。”
      星辰霎时睁大了双眼:为了方便用外公的药,她和聂先生商量好,只用绷带固定手臂,但还是有受到限制的地方,现在,不就被蕾蕾姐用到了,弱小可怜无助还能吃的她,欲哭无泪啊……
      聂明宇取出一瓶水,递给了这个,他万分讨厌,目前却不能动他的人:“贺科长,想好了吗?”
      他这几天都不打算待在公司,但贺清明今天主动约自己,不能让小姑娘的一番心思白费,因而他就应下了。
      贺清明带点破釜沉舟的意味道:“聂总,你放心,我会留在这里,但请你放过丹丹。”
      材料没有了,他可以凭记忆再写一份,毛毛的采访就快结束了,自己会把磁盘交给她,让她尽快带回北京。现在,只要丹丹安全了,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聂明宇的手随意搭在身前的沙发背上:还以为这个贺清明会有什么新鲜说辞,结果还是冥顽不灵,他的小姑娘做了那么多,偏偏遇上了这样一块儿顽石!
      “贺科长,你总是在误会我,先不忙谈这个,有人好心为我送来了一份材料,我想贺科长,应该不清楚吧。”喝了一口水,聂明宇又不紧不慢地说道。
      贺清明皱紧了眉头,手蜷起来,搁在了唇边:“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搓了搓手,聂明宇不在意地,走到了办公桌旁,插着兜,翻起了一本《沉思集》,而正对着他的,是歪在他椅子上的猫枕:“我最烦贪得无厌的人,可为了她,我也打算心软一回。”
      浏览了几行字迹,他又道:“贺科长,看来我们很难达成共识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尽快让那群警察结案,我不希望那些有的没的,到家里去烦她,影响她休养。”
      对于这件事,贺清明早就决定结束了:他没有把材料交给警察的想法,所以还是不要再和他们打交道了,就算自己懦弱吧。
      他又关切地问道:“小辰她怎么样了?”
      丹丹一直放心不下,但又因为自责,不敢主动联系小辰,而他自己也在担心小姑娘的身体,所以他今天来这里,也是出于关心。
      “没有你们捣乱,她一直都过得很好。”
      若这本书不是笛卡尔所著,聂明宇可能就要摔一摔解气了。
      贺清明一时无言,略带羞愧地告辞了。
      扫过贺清明喝了一半的水,聂明宇的眸光锐利而冷淡:还没到杀他的时候,但千万别以为,自己永远都这么有耐性,若不是因为她,贺清明这种人,早就在鬼门关走十趟了。
      换好墨镜,戴上手套后,想了想,聂明宇把那只小猫也抱了起来——先陪他去取小姑娘的调理方案。
      他心道:贺清明总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好在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事儿。
      (8)
      “别过来!别过来!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肖云柱!”
      “蕾蕾姐姐,你怎么了?”
      星辰用完好的左臂,紧紧地抱住了蕾蕾,轻轻地拍打安抚着。好一会儿,蕾蕾才镇定下来。
      “小聂,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握着小女孩的手,蕾蕾不安地问着。
      摇摇头,望着她濒临崩溃的模样,星辰越发温柔地安慰着。
      慢慢地躺到了小女孩的膝盖上,双眼放空,思绪游离了片刻,蕾蕾又小声问道:“小聂,你相信这世上有神明吗?”
      神?外公对她说过,孔仲尼只有一句话说得在理,敬鬼神而远之,但他总会在自己生病时,向鬼神祝祷。抚摸着蕾蕾的头,星辰认真地回道:“能为你心灵带来安宁的,我都相信。”。
      小女孩这样说,蕾蕾很受触动,但是笑的有些凄凉。
      星辰又轻拍着蕾蕾的肩膀,抬头映入她眼中的,是墙上那新完成的油画——纵横浓烈的色彩,牵动的是她自己的心神:外公对她说过,色彩有时也会昭示人心,而蕾蕾姐姐的这幅画,虽说明亮,但用了太多血色系,十分的鲜红刺眼,这代表的是暴怒;而蓝色过度渲染,则代表阴郁;那每一个色块,也都有一小部分被黑色暗中吞噬,或许是渴望救赎,又想做出毁灭吧。
      她刚才听出了,蕾蕾姐姐喊得那三个字,原来那个大闹赌场的肖云柱,就是欺负蕾蕾姐姐的渣滓,他可真是好命啊,被早早放出来不说,竟然上次也从自己眼下逃脱了。
      大姐姐曾经和她说过,无论是猥亵还是侵犯,都会是女孩子一生的阴影,而侵犯比猥亵更甚。她自认为心理强大,至今都很难摆脱这种阴影,何况善良的蕾蕾姐姐呢!蕾蕾姐姐所有的坚强,都是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防线,平日里让家人安心的快乐,却是无数暗夜里的噩梦,和只能自己舔舐伤口的锥心刺骨!
      为自己杀人,星辰觉得,她还是懦弱了一点,但此时此刻,她很愿意为蕾蕾姐姐动手的,亲自动手。
      “小聂,对不起,你身上还有伤,快睡吧。”
      “身上的小伤算不得什么,蕾蕾姐姐难受了,我的心才最疼呢。”
      “小聂……”
      “蕾蕾姐姐,不哭不哭,我给你唱一首小调吧,是我外公教我的,他以前就这样唱着,哄我入睡的。”
      星辰甜甜的声音,唱起了苏话的子夜歌,蕾蕾就这样,在悦耳的歌声里,获得了宁静怡然,安心地睡了过去。
      为蕾蕾盖好被子后,她又悄悄地打开门,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书房。
      然后,就又被抓包了。
      “又在乱跑。”
      走到聂明宇面前,盯着他,星辰认真地问道:“聂先生,你是黑猫警长吗?”
      这都什么话!片刻的无奈后,聂明宇笑道:“至少网到了一只,不听话的小鸟。”
      星辰皱了皱鼻子,将藏得盆景找出来,放到了他手中。
      “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这个还可以,有人可是和我要过瓶花的,都生气了。”
      她其实修剪了两盆,一盆是给陆老师和阿弗的谢礼,尚未完成,另一盆,是自己白天见他眉宇间有些凝重,想着今晚摆弄好,等他明天发现,给他个惊喜的。
      她再冷静理智,也是个活泼的小女孩儿,盆景这种不费力气的事儿,聂明宇当然不会斤斤计较。
      摆在桌子上,他欣赏了一会儿:生枝枯枝,怪石嶙峋,这盆未完成的松枝,看来取得是张文通破墨画的意境。
      “外公极重张文通的山水,《松石图》他也曾临摹过,当时就挂在中厅,算是伴我长大的,因而记忆深刻。”
      星辰拿出了几块石头,正准备摆上去,被聂明宇先一步接到了手中。
      “是外公和我收集的几块石头,很有意境吧。”
      聂明宇点头笑着,算是在附和她说的话,并揣摩着她的心思,将石头摆放好。
      他笑道:“既有枯松,岂无枯石。”
      她答道:“既有枯石,何处流水?”
      聂明宇眸光微闪,流水洞窟之类的,可就是大工程了,还是让小姑娘多活跃活跃脑子吧!
      “别忘了,你还欠我句诗呢。”。
      “聂先生,还是和小猫学些优点吧。”星辰轻轻捏了一下猫枕的脸,向它皱了皱鼻子。
      聂明宇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可他心情更好了:“以后想做什么就和我说,我不是挺通情达理的吗?”
      “嗯,晚安。”星辰不再说什么,扭头就走。
      剩下了他一人。
      聂明宇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抱着小猫,看着桌上的盆景,眼中的笑意,明亮的月光也遮掩不住。
      (9)
      自从她住到这里,也没怎么和聂市长说过话,有也只是礼貌性的问候,聂市长对她,也只有刚来时的一句。
      “见义勇为,是我聂家的孩子。”
      自此之后,就再无交流。
      对聂市长,星辰可以说是敬而远之:首先是他和聂先生的父子关系很紧张,其次就是聂先生,不希望她和聂市长过多交流。不过今天,聂市长工作结束后,居然摆上了一盘象棋,不容置疑地要和她下几盘。
      “就这么下也没意思,爷爷,不如,我们来个彩头吧。”
      安分地太久了,星辰又开始了一些谋划。
      “呵,小丫头胆子不小啊,你就这么自信,能赢我这员老将!”
      喝着小姑娘泡得茶,聂大海觉得舒服极了。
      “爷爷赢我,不在话下,就不许我为彩头努努力,也侥幸一回?”手指点着梨涡,星辰依旧是那副天真的笑容。
      “好,有志气,就依你!”放下茶杯,聂大海已经想好,赢了之后让这小姑娘做什么了。
      下了十步后,星辰摸清了对方的棋路,已经胜券在握,但不能让这位市长输得太难看,这会影响自己计划的。
      她耐着性子,让这盘棋,生生胶着了一个时辰。
      “不下了不下了,你这小丫头,深藏不露啊。”
      星辰手里握着马的棋子,腼腆一笑:“哪有,是爷爷让着我,也是我贪心,就想从爷爷这里拿些好处。”
      “你呀,嘴可真甜,说吧,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星辰细细数道:“嗯,爷爷家里很好,大家也都很照顾我,奶奶天天为我炖汤,好吃的好玩的,蕾蕾姐姐最先想到的也是我,爷爷还和我下棋解闷,大家都这么好,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要什么好了。”她好像还真有些苦恼的样子。
      而这幅纠结的样子,看得聂大海只想哈哈大笑。
      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星辰眼中一亮:“对了,要不爷爷今天,就暂时放下市长的威严,和聂先生好好说说话,怎么样?”
      聂大海装作生气道:“你这是给他当说客来了。”
      星辰一向会听别人的心情,于是她可怜兮兮道:“冤枉啊,这样吧,我这就再砌一壶好茶,向爷爷表示我的真心实意。”
      “那就看你表现了,茶不好,我有权收回你说的彩头,你还得陪我再下五盘。”
      星辰又甜甜地笑了:“爷爷兴致这么好,无论茶能不能入爷爷法眼,我都应该陪爷爷下十盘啊。”
      “丫头,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星辰将“马”放到了他手中:“驷马难追啊。”
      下完了棋,聂大海坐在一旁,看星辰练左手字。
      “丫头,字儿写得真不错,明宇没白夸你。”
      星辰抬头笑道:“我见过聂先生的字,我想爷爷,一定写得更好了。”
      内敛地在面上一笑,这句话让聂大海心里很舒坦。
      星辰又道:“聂先生和我说,他小时候特别调皮,最喜欢到街口疯玩,玩玩闹闹都可以把字写的那么好,真让人嫉妒。”天道酬勤,她当然知道,再好的天赋,也是需要维持的,但她不会说无用处的话。
      “他倒什么都和你说。”聂大海一向都知道,他的儿子明宇是多么有毅力,可作为父亲,他难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再优秀些。
      星辰继续笑道:“他是喜欢和我说这些,也经常提到刘叔叔呢。”刘队长也该从海南回来了吧,她要打起精神,来应对这块膏药了。
      “你说大刘啊,丫头,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呢?”
      聂大海本来是不想管这些的,但有人要搞他的儿子,借的还是他另一个儿子的手,进而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就不得不出手了!这么多年的政【】治生涯,枪林弹雨,摸爬滚打,真当他现在老糊涂了吗?
      “嗯,听说刘叔叔为人很正直不阿,一直都是警局里的典范,对了,我上次也见到那位局长爷爷了,总是笑眯眯的,和蔼极了。”
      从见到庞天岳的那一刻开始,星辰怀疑的思绪,就再没断过:那个笑容,太过虚伪了。
      聂大海只是笑了一声:老庞那可是只老狐狸啊,这种小姑娘,就更容易被骗过了。
      聂大海意有所指道:“丫头啊,别看他平常一副和蔼的样子,他可是警察局长,手段多着呢。”既然是他聂家的孩子,就不能被人骗了还要帮人数钱,要早早知道人的不同面孔。
      “不会吧,看起来挺好相处的一个人啊……”
      聂大海决定要好好教导她一番。
      “丫头,匿名信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吧。”
      “嗯?什么信?聂先生没和我说过啊。”没说的,是信中的每一个标点符号。
      “信,倒没什么,你要知道,庞天岳就是这件事儿的负责人,大刘调查这件事儿,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以前他没觉得庞天岳有什么蹊跷,但此刻和小姑娘说完这些话,聂大海顿时觉得,这个老庞有些过了。
      星辰其实一直都在考虑一件事情:刘队长手中有一个筹码,那个筹码是谁给他的呢?聂先生认为,这个人隐藏在警察高层,而她觉得,这个人,一定很信任刘队长,即便不是信任,也是和刘队长关系密切,至少可以和他直接接触。她曾经用笛卡尔坐标系,画了一个关系网,在刘队长的队伍里,王明的脾气很火爆,不像是有这样的耐性,其他的,又接触不到这样机密的事情,综合下来,只有一个人最为可疑,而她那天见到,刘队长对他万分信任的姿态,才是令她彻底生疑的依据。周四那晚,张峰还是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匿名信最先落在了庞天岳的手中。向警【】察局长报案,这无可厚非,但这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就构成了可疑,但她也知道,政——治——斗——争讲求的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所以她在努力地搜集证据,不能对一个正义的人“犯错”。
      今天她兜了一个大圈子,为的就是提醒聂市长,注意一下那个庞局长,如果可以,她也想从聂市长那里,挖些有用的消息。
      “嗯……庞局长要调查的事情,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聂大海暗叹道:这个丫头,真是白长了一副聪明像!但小女孩儿心思纯良些,还是讨人喜欢的。
      “那是赤【】裸【】裸地诬告,他们就是冲着我这个副市长来的!”
      他聂大海,清清白白勤勤恳恳了一辈子,总算要当上市长了,结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别人摆了一道儿!
      “爷爷清正廉明,一定是有人小人之心嫉恨爷爷,也有可能是爷爷秉公执法,被他记下了……”
      话至此,该说的她都说了,余下的,可就要靠聂市长自己考虑了,但愿他能想清楚,然后心平气和地,和聂先生谈一谈。擒贼先擒王,找到了匿名信的源头,聂先生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正当星辰思考的时候,刘振汉敲门进来了。
      自从那日,王明来聂家做笔录,她把可以说的都说了,又怼了他一顿之后,这几天,倒是没有警察再上门拜访了。星辰暗笑道:今天是刘队长亲自前来,看来他的海南之行,“收获颇丰”啊。
      聂大海没说什么,让小姑娘到到一旁安静看书了。
      他们的闲聊家常,星辰也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刘队长的意图。
      “贺清明主动结案了,毕竟没什么大的损失。”
      “怎么?我聂大海的孙女就白被欺负了!”
      “聂叔,您别激动,这是一伙儿流窜的小流氓,确实不太好抓,您看,我们这不也正忙着,把匿名信结案嘛!”
      话虽如此说,但刘振汉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头套,手套,眼罩,乙【】醚,麻绳,胶带……什么都考虑到的一群罪犯,如果不是现在的案子更重要,自己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好在两个孩子没什么大碍。
      又看了看正在安静读书的小女孩,刘振汉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感受到他的目光,星辰在心中暗笑:刘队长应该收到她那份大礼了吧。反正寝食不安,夜不能寐的,又不是她。
      “公司那么大有什么用,不如好好给我生个孙子。”
      这句话突然闯入耳朵,却让星辰囧了一下:聂先生生孩子?这不太科学吧……
      她知道,孩子是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因为以前的学校,播放过这样的纪录片,以感恩母爱的伟大,可孩子到底是怎样出现的呢?外公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出生之前的情形是如何的,而她只要阅读过相关文字后,马上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乍一听到聂先生会生孩子,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怀疑人生的。算了,反正不是她该操心的问题,还是安安静静地,继续看手中的书吧。
      “饭都不吃了啊?”
      “维尔特的诗充满了俏皮,很少有人把革【】命的诗,写得这么有意思。”
      聂明宇不由地想:她可从来都是拒绝,和自己看这种类型的书的……
      “看看,几点了!”
      “明天就立冬了,天色这样很正常。”
      其实是星辰实在喝不下那些汤了,除此之外,她还要接受,聂先生的“特殊照顾”。
      “今天下午约了黄盛。”
      坐到沙发上,聂明宇放松地将手背到了头后。
      “‘圣灵节’就要降临。”
      她的这句回答,突然让聂明宇心情大好:诗中的“圣灵节”在五月,是享受春天,走向成熟的时节。
      “那你再猜猜看,‘利剑和枷锁’,要指向何人。”聂明宇摸摸鼻子,他现在喜欢用现成的诗句,和她来打哑谜。
      星辰划了一个“庞”字在他的手心,更像是划在了他的心上。
      聂明宇点头一笑,他想,这就是心照不宣。
      星辰用肯定的语气问道:“要将军了吗?”
      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上,聂明宇细长的双眸,积聚起了暴风骤雨:“我喜欢一击必中。”
      走到了窗边,月光下,星辰轻轻背着右手,将书举过了头顶,效仿古时文人的样子:“如果出现什么事,他这个公安局长,不得不引咎辞职呢,反正他也该退休了。”
      眼含笑意地望着,正在摆造型的小女孩儿,聂明宇不甚在意地说:“有些事儿,是可以闹大的,闹到他不得不辞职的地步。何况,陷害未来市长,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了。”
      书被她自己盖在了眼睛上,星辰知道,聂先生总会有办法,让这件事盖棺定论的。以正义之名泄私愤,即便他是一位老人,自己也不会起怜悯之心。
      “政『』治『』斗『』争,就不是我这个小姑娘该参与的了。”
      “这么危险的事儿,我当然要让你离得远远儿的。”
      星辰刚从书架上选了一本哲学,聂市长就进来了,看了看她,手放在唇边咳了咳,转过头冲着儿子,眯了一下眼睛后,努力地和颜悦色:“明宇,陪我多坐会儿吧。”
      老头子不同往常,聂明宇的惊讶挤在了眉头,又落在了唇边,表情十分古怪。
      星辰在书后面偷偷地笑了,走到他身旁时,晃了晃手中的《萨特》,还冲他做口型道:好好享受,晚安。
      之后头也不回地去,找她的蕾蕾姐姐了,留下了这一对气氛怪异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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