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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山雨渐来(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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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9日,星期三
(兔子嘴角上扬,天气还好)
陆晨风觉得,一定是她昨晚太累,没有睡醒,或是起得太早,以致于产生了错觉,她的小柠檬,居然在认真学习——生物,数学,地理,一节课都没睡,也没有去看别的书,甚至连这节体育课都没有逃,如果这份状态,能保持一整天,就再好不过了,莫非真是接受了自己的感化!
“我要和丹一起好好学习,她喜欢认真向上的朋友,而我也很喜欢她,要和她做非常好的朋友,所以陆老师,请您不要打扰我,也不要做我学习路上的绊脚石,我现在要努力了。”
想到丹收到她的礼物时,开心的模样,星辰就分外有学习的动力。
今晚一定要一起做功课,再也不会食言了!
同陆老师道个别,再次说好中午不见,星辰朝篮球场观看比赛的丹丹,欢快地跑了过去。
丹?叫得这么亲切!陆晨风咬了咬牙:怪不得没有逃体育课呢,那个时不时脑子抽风的校长,上礼拜抽风地决定了一个,抽风的教学实践设想——初一和高一的体育,从这周开始,是合在一起上的,类似前辈辅导后辈的机制,最后还要进行评比,算作期中考试的成绩,不过这样一来,一周四节的体育课,对学生身体素质大有益处,但最不能容忍得是,自己和小柠檬斗智斗勇,各种诱惑,在她的学习上,都没怎么有成效,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居然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以及自己的魅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但她转念一想,那个聂明宇也想让小柠檬认真学习,不也没成功嘛。
陆晨风的心情,忽而又明媚了起来。
可是,小柠檬和丹丹交朋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那个聂明宇……
陆晨风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嫉妒使她心态爆炸!
这颗没良心的小柠檬,自己不就是在大课间时,随口调侃了一下聂明宇,她居然说中午都不见了,真是太伤人心了!不行,她要去找爱神求安慰了——最近工作已告一段落,终于可以多陪陪自己了!
丹丹的同桌秦勇,和另一位方姓男生,正认真地给她讲解篮球,星辰便坐在一旁,放心地神游——
虽然陆老师很烦,大课间还要打扰她的陆老师更烦,但是给中小学生印得那些字帖,利润还是颇为可观的,陆老师的朋友,拥有着一流的办事效率,这点还是挺靠谱的。
论麒麟皮下,自己还真的只服她一个。在学校是一位“温柔美丽”、“落落大方”,总是“嘘寒问暖”的优秀师长,可内在却恶劣无比,私下更是无节操无底线,除了和自己一样地漠视规则,这点值得肯定外,其他毫无可取之处!
“陆老师,我……”
“停!你昨天姐姐,姐姐的,叫得不是很甜嘛,乖,再叫一声来听听呀。”
当时她居然凑那么近,这个人对着自己,真是太没羞没臊了!可恨自己手中那只笔,竟没有戳向她!
“好了好了,我特地请你来,是向你道谢的。你选得那株天鹅花,清丽脱俗,我太喜欢了,小柠檬,你不知道,昨天收到时,我们都惊喜得不得了,可惜身旁没有花托了,爱神也有点遗憾,不能大显身手,便遵循了中国最传统艺术方式,以瓶供花,之后还为我画了一幅生动的速写。”
算她识相!自己一向都有挑选草花的天赋,因外公的画作,眼光也是越来越佳,有关中国与欧洲的插花史,外公和她也曾钻研过许久,如今倒很想同陆老师的爱神,一起交流一下呢。
虽然拒绝了陆老师的邀约,很伤她的面子,但白崇辉的事,看在她的情分上,自己一定尽力而为。
下课的铃声,解放了神游的星辰。
小包间里,聂明宇已经例行要了瓶矿泉水,也点好了菜,可对面的小姑娘,对着单子,又开始犯难了——那纤细嫩白的食指,一下一下轻点梨涡,微微撅着小嘴,目光在菜品中逡巡,她那徘徊不定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星辰现在很烦恼:有时选择,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简直是道送命题。美食不比别的,若是都买下来,怕是她连扶墙出去的机会,都呒得了。
终于她咬咬唇,一手捂上双眼,并迅速将菜单,塞到了面前一位姐姐的手里,斩钉截铁地说:“嗯,就先来一份扬州炒饭。”
“好,多放胡萝卜和玉米粒,不要葱花,清淡一点,对不对?”
午休时间在家中菜馆帮忙的肖钰,冲难以抉择得小女孩儿笑了笑,她太了解了,只要自己马上记下,这个有礼貌又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小女孩儿,就不会再纠结了。
“小钰姐姐,你真是太懂我了,给你我的小心心,最珍贵的一颗哦。”
边说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心形,星辰俏皮地往前送了送。
肖钰抿嘴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写满了对这个小女孩的爱怜。
很少有人会不喜欢,星辰这种单纯的模样,但聂明宇看着她的样子,此时有些不快:“唯一的心”,还是“最珍贵的”,这种话可不能轻易对外人说!
“她是谁?”
把水倒在杯子里,聂明宇总算问了出来,有时保持风度和礼貌,也挺考验功夫的。
“是这里老板兼大厨的掌上明珠,是一位很好的小姐姐。”
最重要的是,和她有着一个共同的爱好。
星辰想了想,第一次见到小钰姐姐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圆圆脸上,温和的笑容,其次才是那双大大的眼睛,和齐耳的短发,她瘦瘦高高的样子,也很有大学生的朝气。但她耐心地告诉自己,已经毕业两三年了,做得是最喜欢的工作,中午人多时,她就会来餐馆帮父亲的忙。这种独立又干练的小姐姐,自己最喜欢了。
看她沉思的模样,聂明宇觉得,那个姑娘看他的小女孩儿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煮干丝和碧螺虾仁,是一如既往,无法言喻的美味!”
星辰有些怀念,外公曾带她一起赴得船宴了。虽说在老宅住了许久,可昆山才是外公祖上真正所在。等聂先生的难题都解决了,她就可以放心地访遍,多年前的名山大川,人间仙境。下个暑假吧,从再览苏州开始,就像外公还在她身边那样。
肖钰是时端来了两小盘点心,和一碟果脯,刚好够小姑娘饭后的胃口。
“阿星,这碟乌梅,我和阿爷想你尝鲜的。蝴蝶馓子和小宁酥,专门做来给你品鉴的。”
“嗯,我会尽快写好分析的,到时照例在校门口见了。”
让外公的家乡菜,在这个地方发扬光大,星辰自觉很有责任。
聂明宇端着一杯水,全程就这样看着她,因为对那个姑娘没什么好感,他本想代她拒绝的,但一想到她很喜欢这些,让她开心的事儿,他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星辰却对他说道:“你不喜欢的话,不用天天陪我来的,但这碗核桃酪,你先尝一尝。”
核桃仁属温性,润肺平喘,如果聂先生不讨厌这个味道,自己可以两三天做一回的。
“没有的事儿,我挺喜欢这儿的,嗯,这核桃味儿不错,有时间我们就一起来,除非你不喜欢我陪着。”
聂明宇也懂些药理,他怎么会不明白,小女孩儿的心思呢,更何况,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人,他陪在身边,才可以放心啊,她在乎得这些东西,他也可以稍微喜欢一下,没有什么,是不能尝试的。
“乖乖站好,对,啊,马上就行了,啊别动,千万别乱动,嘘……我也很难为情啊……”
虽然今天,聂明宇穿了褐色的翻领风衣,也敞开了前襟,露出了里面的白毛衣,但他的脸色,可以和黑围巾相媲美了,至于那一点儿红晕,可能和今天中午,还不错的阳光有关。
星辰也很郁闷,不就是趁四下师生稀少,没人在意,一时之间她又没找到椅子,所以请聂先生背对她站好,然后她稍稍扶一下,可以尽快把校服裤子脱下来嘛,在大庭广众之下脱鞋,挺有公德心的她,也是很难为情的,看聂先生时不时想回头教育她,因而情急之下,她语气不若往常,可能也用了一些,有点过了的形容词,但聂先生至于这么生气吗,她也很不好意思啊,都怪校服太不如人意了!
嚼着口香糖,两人继续在石子路上散步,很有默契地,都不提方才的尴尬。
不强烈的阳光,不冷冽的西风,晚秋时节,还有这样平和的天气,是很难得的,两旁浅绛色的海棠在风中致意,丛丛白茅也在窸窸私语。
穿着背带裤,校服上衣敞开的星辰,此时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交叉,翻在了头后,哼着苏州小调,一蹦一跳地向前行去,她已经看到,有长椅在向她招手了。
双手插兜,围巾搭在胸前,缓步而行,跟在后边的聂明宇,他身姿清俊,眼中充满了笑意,肩上还挂着,小姑娘的单肩包,想到那里有一条裤子,他的脸还是被温和的光,照拂了一下。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和蕾蕾散步时,顺便给你买了这个。”
这东西他可是特意问过蕾蕾的,聂明宇明白,她的过度洁癖会伤到手。
护手霜?虽然自己有外公特制的香膏,但聂先生能想到这个,算是很周到了。
星辰将它涂在了,白皙的手腕上。
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聂明宇迟迟没有把一些想法,付诸于实践。不料,小姑娘却先拉过他的手,将护手霜也涂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止我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聂先生更是啊。”
聂明宇偏过头去,目光刚好落在了,不远处那几栋翻新了的教学楼。
“我让白崇辉回家了。”
“是真得让他回了。”他特意强调了一遍,希望小姑娘不要误会。
星辰“嗯”了一声,这样她可以给陆老师,一个好的答复了。
“张峰打算找几个手下,扮作警察,假装审讯一下白崇辉,看他意志坚不坚定,但我没让他这么做,这种方式,经不起推敲啊,人心呐,还是不要试探得好,有几个能挺得过去的,放他一马算了,权当卖陆书记一个面子了。”
其实更多的,是他看在小姑娘的份上,卖了陆晨风一个面子,但聂明宇不愿直说。
星辰认同地点了点头,明明有更温和,不被怀疑的方式,张峰却偏偏喜欢激进又狂妄的,聂先生终于肯矫正一下了,而在生死关头,甚至酷刑的考验下,也没几个能大义凛然的。
她又道:“我们也不该把刘队长那边,迫得太狠了。”
所谓激怒对手,是建立在一击必中的基础之上的。狂妄地激怒对手,尤其在对方与你势均力敌,还在打着正义的旗号时,这无疑是最愚蠢的。
“我让他们散布说,白经理被那群警察吓到了,回国外养病去了。”
白崇辉现在在哪儿的问题,就够刘振汉他们折腾一阵子了。
“嗯,那位杀手阁下呢?”
“你说赵志刚啊,张峰做事儿总是毛毛躁躁的,我听从了你的意见,这次让他彻底处理了,放心吧,我亲自跑了一趟。”
“凡尔登模式吗?”
虽然残忍,但相对保险。
“差不多吧,明年的枫叶会很好看。下个礼拜,回檀山观转转怎样?”
看她没有回答,想了想,聂明宇又添上一句:“他的母亲和孩子,我派人安顿好了,只是赵志刚的父亲,倒没收到这个人的近况。”
星辰不再想这件事,只是叹道:“离亭坠冷净还发,远暮惊秋敝残霞。”
聂明宇了然一笑:原来,她只是在感怀枫叶,看来对这个赵志刚,她很没好感,不然,她早就动了恻隐之心了。
“一起得,还有他妻子。”
既然说好什么事儿都再不瞒她,即便她会不忍心,聂明宇也要说出来。
“不错的结局了,他做那些事时,他妻子肯定也知道了,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吗,夫妻一体,相互扶持而祸福相依,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要将它进行到底了。”
星辰冷漠地嘲讽着,若果真是祸福相依,那个人在妈妈去后,还怎么会毫无愧疚地,过了那么多年快活日子呢!
夫妻一体,祸福相依?这真是个不错的想法!聂明宇看了看,她微带红晕的雪白脸颊,他的心也被浅浅的阳光,扫过了一般。
听了太多事,星辰觉得有些累了,将口香糖包好,扔到了垃圾桶后,她又剥了一颗,柠檬味的薄荷糖,揉了揉自己的双颊,她绝不能在这里睡着。
聂明宇的目光微微闪动,一只胳膊搭在了椅背上,整个人也向她那边,稍稍倾了一下,而右手依旧插着兜,交叠起了长腿。
星辰不住地点头,就在她坚持不住,差一点滑到聂明宇肩上时,口袋中的小卡片,突然震了起来,瞬间让她清醒了。
看了一下屏幕上闪烁得名字,她庆幸没有错过。
“我到那边去接一下。”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聂明宇又换了一条腿,胳膊也收了回来,手放进了衣兜中,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变得比今天的紫外线,要刺眼得多——最好别让他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来得。
“白经理就麻烦陆老师随意处置吧。”
下午一节课后,居然会全校放假,翻着一本《世纪甜点》,星辰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正装下的陆晨风点点头,她中午也接到了那边的电话,小白怕是要被打包送到非洲了,没个几年是回不来了,她几乎很有良心地,默哀了一个中午,肚子到现在,还一抽一抽的呀。
随后她又问道:“我记得上周四放学后,你在商场徘徊了好久?”
啊,是那个自己终于18 周岁,却还要从新上初中,然后得知陆老师真面目,被压榨生活就此开始的日子,因而那晚,她很想找些小甜点,来治愈身心,可最终还是没能寻觅到,足以令她“一见钟情”的。烦人得陆老师,请不要再提醒她,这里没有网购的事实了。
陆晨风却偷笑道:“我傻傻的小柠檬,就知道吃,被男孩子暗恋了都不知道。”
这样有意思的事情,当事人还是她最亲的两个,陆晨风表示,乐观其成,她更要出一份力才是。
妩媚地笑了一下,她不再提这件事,诱惑着说道:“要不要喝下午茶?爱神做了小甜点给你。”
既然身处校园,香槟色简洁一些的小洋装,和下午茶会相得益彰的。
“我好容易才碰到,可以将这些衣服的可爱,完美展现的女孩子,何况没人欣赏,她们也会很寂寞的呀。”
同意陆老师邀请得星辰,没办法,又要换上这件校园洛丽塔,以满足陆老师的喜好。因为这世上,最不该欠得就是人情,尤其是陆老师的人情。
看小姑娘今天这么乖,陆晨风笑道:“这束满天星喜欢吗?我和爱神一起选得,我挑得花瓶,他来修剪。”
请小柠檬喝下午茶,桌上当然要搭配,与她相衬的花朵。
星辰微笑着点点头,同时也赞赏说:“没想到,学校还有这么美的后花园,越偏僻,越无人烟侵染。”
纯白蕾丝桌布上,一点一点吐露得小小花朵,和这曲径通幽处,有着和谐的美感,风过处,添了自然的韵律。
陆晨风凝视着一丛紫色的丁香——是爱神的眸色,目光霎时变得十分温柔,那是被爱情围绕的模样。
她用银匙搅了搅茶杯,同样温柔地问道:“合你口味吗?”
“难以言喻的优美,宛若Mnemosyne,那纤巧的灵感,与源源不断的思绪。”
加了蔷薇果和杭白菊的锡兰,最是清香怡人,星辰这次毫不遮掩地,夸赞了陆老师泡茶的艺术。
“我还有些犹豫呢,怕你会不喜欢混合红茶。”
陆晨风从餐架上,挑选了焦香的烤松饼,是她最喜欢的。
“对于茶之一道,外公觉得,绿、白、黄为品,青、黑为艺,独有红茶,是为养生与味蕾。”
所以红茶,可以尝试各种奇妙的搭配,拥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那这个柠檬塔呢?”
陆晨风指了指银托盘的第二层,是专门为她的小柠檬准备得。
“C'est génial.”
星辰知道,这个美味的小点心,出自陆老师的爱神之手,于是她用了法语,以示尊敬与谢意。
陆晨风深褐色的瞳仁,洋溢着淡淡琥珀色的光彩:“我会向爱神转达的。”
当星辰用自己的樱花小匙,吃餐架上最后一层的焦糖蛋时,陆晨风将爱神为她额外准备得沙朗牛排,分割得大小一般无二,每一份都整齐精致,经得住仪器的测量。
看陆老师切牛排的手法干净利落,星辰觉得,和外公处理里脊的方式有点像。
“我的小柠檬,看来你也度过了一个,很开心的中午。”
令陆晨风没想到的是,同爱神约会时,竟偶遇了在家时的一个后辈,更在机缘巧合之下,凭自己的头脑,掌握了聂明宇的隐秘,这令她更加怀疑,他会因心态发生变化,移情于年幼的女孩,这在国外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虽然他做不了什么,她的小柠檬,也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但她这么小便失恃失怙了,而有很多这样的女孩,在尚且年幼时,便受到了成熟又有魅力的老男人,在情感上的引诱,这是她必须从根源断绝的事情——任何一个好男人,都不该对未成年的女孩下手,这是作为人类这种高等生物,最基本的道德,尤其这件事,涉及她的小柠檬。
“嗯,确实很不错。”
同聂明宇道别时,星辰说了,同丹丹一起学习的事情,他这次并没有不悦,只是同星辰先行约定好了,时间太晚,就会来接她。
陆晨风却严肃了起来:“我的小柠檬,你难道不觉得,聂董事长对你的喜欢,并不是把你当作小辈、小朋友,而是把你看作一个女孩子吗?”
陆晨风的那位后辈,目前成为了聂明宇的私人医生,尽管她是个守口如瓶,十分有职业操守的人,但她遇到的,是陆晨风。
陆晨风一直都是个冷漠的人,所以她从不费心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她那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只是对她愿意亲近的人,而她的私人世界里,从只有爱神到如今加入了小柠檬,差不多就至此为止了,因而保护这个小姑娘,成为了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其实聂明宇如何,只要不妨碍到她向陆家报复的计划,陆晨风是不会关注他的,如果小柠檬只是一个,让她觉得有意思的女孩子,她也不会太过在意对方,但这颗小柠檬,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是比亲戚要重的多的“家人”,这就不得不让她插手,小女孩的感情生活了。
“聂先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是位有礼的君子,他有自己的妻子,也绝不会像陆老师说得那样,会对一个小女孩儿,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我认识得聂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将湖蓝底子白浮雕的茶杯,轻放在托盘上,星辰望向了一旁的景色:绿松屡经风霜,也不会改其志的。
“如果他根本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呢?”
将银匙轻轻斜在杯上,托起腮,星辰状似认真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他不是那么君子。”
双手交握,陆晨风的上身,也往前倾了一点。
“如果一道阳光,只剩下了紫外线,陆老师又会如何呢?”
但在星辰的心中,她的聂先生应该不会如此。
在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后,陆晨风抚了抚卷曲的秀发,眨眼笑道:“我喜欢你这种原则,这世上应该没有人,可以超越你的原则了。”
“不,外公一直都在我的原则之上,应该说,他就是我的原则。”
陆晨风的眸光,忽而变得晦涩难懂了,半晌,她才淡淡笑道:“真想瞻仰一番,你这位先人。”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沉重,会吓到小女孩,她马上换了一幅神情:“任何一个喜欢你的、想从你那里得到特殊地位的人,败给他老人家是理所当然的。”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星辰,她从衣领内,轻轻掏出了一条细细的金丝,上面坠着的,是老式的玫瑰相框,是一样有些年头的古物了。
陆晨风这才发现,那只黑曜石的戒指,又出现在了小女孩的无名指上,而她脖子上戴的,是眼前这件古董。
星辰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打开——自从来到这里,她再也没敢打开看过,里面赫然是一张全家福,不过上面只有三个人:外公,妈妈,以及妈妈怀中,刚满月的星辰。这件珍贵的宝物,她其实一直都藏在身上,因为一个特殊日子的到来,才被她重新戴上了。
陆晨风装作不在意地,偷偷瞄了一眼,只这一眼,一切都对上了……
对她的偷瞄,星辰倒是无所谓的,毕竟她一心觉得,这不是自己所熟识得那个世界,不会有认识外公的人存在,而陆老师姑且算作自己人,只不过从本想给她“瞻仰”一下,变成了“还是算了吧”。
待小姑娘宝贝地收好相框,陆晨风却问道:“最近你很少看法国文学了。”
星辰明显感觉到,陆老师此刻有一种,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激动,只不过她在强行按耐着,鉴于她这个人经常兴之所至,星辰便也没有多想。
她淡淡回道:“没兴致了。”
星辰本以为,她可以看下去得,至少优美的文辞,是可以稍稍吸引她一下的,但没看几页她就察觉到,男女之间的爱情,或许是最愚蠢的东西,而婚姻,更是将这种愚蠢发挥到极致。譬如《茶花女》,将男子想禁锢得女性之爱,男子妄图女性为爱而顺从和牺牲的想法,发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像她的妈妈,付出了一切,为一堆事情妥协,甚至顺从,又得到了什么!不懂得珍惜的人,即便将整颗真心献上,将他奉为神明,他也只会嫌恶地将这颗心狠狠践踏。这或许就叫做,谁先献出一切,谁就什么都不是!而这个社会更是要求女孩子,要学会隐忍,忍字何时不再是修养,反而成为了女性对父权社会,身不由己地妥协,一位独立而伟大的女性,如果为了社会所构建得隐性规则而牺牲自我,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比受害者明明是你,却还有一堆人来指责你,比这样还要悲哀而残忍。
只有乔治桑的为人,才是最可爱的,而所谓的情,也远不如麦克白夫人,那种纯粹的恶,更吸引她……
星辰又忍不住和她探讨道:“太宰治为何愤而自尽?”
“对于太宰治的纤细敏感,我尊重但无法赞同,但他那句话说得最好,‘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其实谁也不爱’。”
陆晨风一直信奉的,是此生唯一的爱——从始至终,她只会爱那一个人。
“但我最认同他的,是‘纯真的信赖之心,果然是罪恶的源泉’。”
纯真这种东西,是星辰再也无法企及的了,何况她曾经的纯真,因为恶人的存在,竟变成了原罪。
陆晨风无法否认,因为爱神没有救赎她之前,她也是个玩弄人心的恶人,目前也只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但作为师长,作为家人,她是有责任引导小姑娘的:“我的小柠檬,你可以永远相信,我和爱神对你的喜欢,你也要相信,这世间会有,以彼此尊重为基础的,互相依偎的爱情。”
星辰暗中一笑,没想到陆老师会这样紧张自己,她是怕自己成为一个,失去一切信任,惶惶度日的人吗?
“就如你和爱神,这对神仙眷侣吗?嗯,我当然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也知道你们对我很好,但我不会毫无保留地喜欢一个人,也永远不可能,真心去爱一个人,确实是不敢。”
外公的妥协,妈妈的不幸,感同身受的她,怎么还会相信,不切实际的梦呢!
“那你对外公呢?”
从小女孩的语气中,陆晨风感受到得,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悲伤。
“即便是他,我最亲最爱的人,我也多多少少会有所隐瞒。外公希望我能忘记过去,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过去给人的影响,可能会压垮身体,甚至心灵。但我没办法,在要忘时,总会有人是时地提醒我,为了让外公安心,我选择隐瞒自我,在他身边,我有时可能也真会忘记,我在隐瞒什么吧。但我不后悔这样做,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伪冷酷的,而外公在我身边的日子,才是真实温暖的。而现在,我又有了人生中的,第二道光芒。”
最难过的是,这世界上,真的没有纯粹的东西,柏拉图的永恒,只存在于书里。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向世俗妥协,去选择一个爱人,去将就一段婚姻,我身边有聂先生,我会把他当作伟大的父亲,一位真诚的朋友,我也会相信他,绝不伤他的心,目前看来,会是一辈子。”
陆晨风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能言善道的自己,忽而有些哑口无言了——既有点嫉妒,小柠檬愿意给聂明宇一辈子,又有点同情,聂明宇会被当作父亲的一辈子。不过,若是小柠檬把自己当作母亲,她会欣然同意的。
“我的小柠檬,爱情这种东西,其实顺其自然就好,你无须排斥它。”
“陆老师,爱情或许是正常人的消遣品,我难以做回世俗下的正常人了。”
正常人?什么样的是正常人?正常人的定义又是什么?如果按可笑的社会规则来说,她陆晨风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想了想,她把这个难题,先踢给了聂明宇:“你既然那么相信,你的第二道光芒,关于爱情与婚姻,你回去可以问一问他。”
星辰不太理解:“为什么?”
“你不是把他看做父亲吗,有这方面的迷茫,是可以去问父亲的呀。”
陆晨风这一番操作,可谓一举三得:一来将“父亲”身份彻底盖章,二来,关于小柠檬的情感问题,他可比谁都在乎,在这方面,他们两个算是盟友,三来,她可以趁机了解,聂明宇对小柠檬,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她才好见招拆招,反客为主啊。
“陆老师,和你的父亲,还有你那位祖父,也是无话不谈吗?”
星辰恍然大悟:原来和父亲相处,是要这样的,与她和外公的相处,还是有点相似的。
两个即将成为过去式的符号而已……但陆晨风笑道:“相信我,适当地沟通,是促进父女情感的基础。”
然后,她马上转移了这个话题:“警局那边,还在盯着聂董事长呢。”
陆晨风便把今天中午的一些事,告诉给了星辰。
她怕爱神看到自己后工作分神,便去了两人老朋友的家里,结果警局的一个实习生,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起来了。因为一开始就对小柠檬起了兴趣,她便没告诉那个叫小路的普通朋友,老友颜名在骨相方面很有研究,没想到警局的人,居然不请自到,在得知了那个漂亮姑娘是聂明宇的妹妹,又看到她与颜名二人之间,那股涌动的暧昧,以及颜名对那姑娘离去的背影,恋恋不舍时,她只产生了一个想法——小柠檬怕是又要逃课了。好在她接到了抽风校长,下午一节课后,全校放假的通知,所以她准备好了这顿下午茶,用爱神为小柠檬特制的可爱小甜点,先给小姑娘补充好体力。
陆晨风陈述实情道:“我和他说了,尽量别插手这件闲事,可恋爱中的人,是会失去理智的。”
一定要和小柠檬解释清楚,她可没工夫参与警民合作。
星辰只问了一句:“你那位朋友,性格怎样?”
“我们两个是对手,互相尊重的对手。”
陆晨风能说,差点成为“情敌”的对手吗?
星辰心中做了结论:足以和陆老师匹配的对手,要费一番心思了。
“你的蕾蕾姐姐,似乎对他很有好感,他对你的蕾蕾姐姐也很特别,你下手时,可要留情了。”
星辰没想到:陆老师也会这么八卦吗?但蕾蕾姐姐喜欢的人,自己确实要深思熟虑。
“那个实习生知道,我亲舅舅是陆书记后,加之有老颜在一旁,吹我在骨骼学上的功绩,就当着我的面把计划全说了,他们打算在下午四点半左右,到你蕾蕾姐姐的画室里,去复原头像,当然,还有我,当然,在这件事中,刘队长可是功不可没。”
捣毁二人的容貌,这是那个赵志刚做得,唯一符合他杀手身份的事了,而刘队长可真没让她失望啊,头脑太灵活了。星辰赞叹他道:不愧是“凸”(秃)出的智慧。
“这次他真惹到我了。”
虽然刘振汉接受了安排,去调查聂明宇,但星辰也没这样生气过,因为他现在竟牵连了,最无辜的人。
“你不舍得我对上刘队长,这次居然要上赶着和他较劲了?”
陆晨风明白,这颗小柠檬语气越淡然,越证明有些人要倒霉了。
“既有所为,便有所不为,更有所必为,以及不可触碰的底线。我不能任由他将蕾蕾姐姐卷进这件案子里,他和聂先生相争,最不该让蕾蕾姐姐也陷进这池浑水里。我真想问问刘队长,他到底有没有把蕾蕾姐姐当作亲妹妹,有没有把聂先生当作曾经过命的兄弟和恩人?”
不正面与他交锋吗?星辰想,会有这么一天的。
默默收好茶具和餐具,陆晨风朝小姑娘抛了一个媚眼:“依颜名昼伏午出的性子,他差不多该动身了。”。
“陆老师,谢谢你的考验。”
见此,星辰偏过头去,拿起餐巾整理好唇边,再用新的擦拭好双手。
“当然了,我对小柠檬的内在机敏和应变能力,可是深信不疑的。”
花瓶桌布收好后,桌椅也放进了后备箱中,陆晨风将垃圾,倒进了一旁的筒中,做好了一切的收尾工作。
星辰没再说什么,但还是觉得,让陆老师提东西挺合适的。现在还有时间,要先去超市买些东西,顺便将手中的这页纸,给小钰姐姐送去,而那束满天星,她决定制成干花后,夹在书中作书签,而丹会在图书馆学习到七点,现在是三点三十五,她要抓紧动身了。
“鲍汁捞饭,锅塌豆腐,蒜蓉油麦菜,醋酿萝卜,蛋花汤,应该可以了吧。”
雕塑是很费神的艺术,就怕蕾蕾姐姐废寝忘食,所以星辰先做上了几道菜,一会儿可以让她的蕾蕾姐姐歇息一下。
“不到15分钟,你做菜这么轻车熟路呢?还是这些比较好弄?”
“陆老师,越简单的食物,越能体现人的艺术心思和能力。”
新买得几个饭盒,已被星辰清洗干净,饭菜装好后,她们就可以动身了。
“的确,这个蛋花汤看起来十分诱人。”
陆晨风觉得好委屈,她的小柠檬好过分,付出了提袋子的劳动力,却依旧不犒劳她。
“你的朋友,喜欢什么呢?”
坐到车上,系上安全带,看她委屈的模样,星辰心情很好,所以才不会告诉陆老师,她明早会好好答谢的,当然,重点是答谢爱神。
“他呀,喜欢忽悠。”
想到颜名曾一度凭一手雕塑,还有以讨论中国玄学与西方神学的不同为理由,接近她的爱神,陆晨风就更来气了!
“哼,让他手臂骨折一个月的,省得烦人。”先是她唯一的爱神,这次又是她的小柠檬,颜名似乎天生就喜欢和她对着干!
“嗯,你们不愧是对手。”
闻言,星辰只好做了这样一个,中肯的总结。不过忽悠,是指易学吗?那这个人,她就有些把握了。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陆晨风有问必答道:“大体上,和我一样吧,但我可比他好上太多了。”不遗余力地打击“情敌”,这才符合她率真的性格。
“嗯,那还是不抱期待了。”
虽然星辰这样说,但如果这个人像陆老师一样,对感情认真而热烈,她还是稍稍放心些,重感情又聪明的人,其实很好说话,但要懂得交谈的艺术。
“味道好极了,小聂,你真是太棒了!”
真是个贴心的小女孩儿。
蕾蕾从中午忙碌到现在,可以说是连水都没来得及喝。
“那我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双手托着腮,星辰开心地看着她。
“求之不得!不对啊,小聂,你是不是逃课了?”
蕾蕾可是听说过,这个小女孩,可不怎么喜欢上学,这个时间,她能来这里吗?
星辰连忙解释道:“才没有呢,学校今天下午放假,我就想来看看你。蕾蕾姐姐,不喜欢我来看你吗?”
绝对不能被蕾蕾姐姐误会,她今天可是很努力的,只不过上天不给她机会啊。
“谁说的,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说着,蕾蕾从里间搬来了一把,她亲自雕得象牙椅。
“来,这个以后就是我们小聂的专属位置了,谁都不许坐!”
看到星辰甜甜地笑了,她便放心地擦了擦手,继续为可怜的女孩们塑像。
“蕾蕾姐姐,这是有典故的艺术品吗?是《酒神巴库斯》,还是《大卫》?”
坐在椅子上,歪着头,星辰只是好奇地问着,从一进门,她就完全不理会那两个警察。
“小聂,这是两个不幸被杀害得,可怜的女孩子,她们才不到二十岁,所以我有责任,为她们复原头像。”看着小女孩,蕾蕾认真地说。
她的想法很自然而然地,就和对面的小女孩吐露了,她忽而想起,这些会不会吓到小孩子了?
可怜的女孩子?星辰心中不屑道:果然警察也会骗人啊。
二人死状确实很凄惨,可她们为什么招来杀身之祸,这些警察会不明白吗?
发现有人在做违法的勾当,并不是非要她们不顾自身安危去举报,可趁势从中捞一笔的想法,就不太聪明了,张峰是会受威胁的人吗?而聂先生最讨厌的,就是威胁和告密了。
她们产生了不该有的贪念,与虎谋皮,无异于玩火自焚,无论何时,人类愚蠢的欲望都在作祟,将自己推入悬崖还不自知。
两人的照片在陆老师的帮助下留了下来,毕竟是两个在外地,辛苦谋生的女孩子,等这件事过去后,她会认真为她们抄些经文,算是让自己心安吧。
“这么年轻的姐姐,一定有很美好的未来的!她们会有一份好工作,还有很多很多的……”平复一下心情,星辰天真地愤慨着。
指尖点着唇边,她又用只能蕾蕾姐姐听到的声音,像是在自问。
“会不会是抢劫呢?”
“会不会是得罪人了呢?”
“会不会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蕾蕾正拍打着雕像的下颚,她实在忍不住地笑了笑:“小聂,你这都看了什么书啊?”
“叔?我昨天只碰到了刘叔叔啊。”
眨眨眼睛,星辰诚实地回答着。
“振汉哥?”
星辰转身向前跳了两三步,声音有些激动了:“嗯嗯,听他们说,刘叔叔在扫黄打非,我昨天也见到了,可英勇了。”同时她向两个警察点点头,似在赞颂他们的劳苦功高。
话说完,她又疑惑地问了起来:“扫黄打非是什么?和这两个姐姐有关系吗?”
小路霎时尴尬了起来,实习生马荃刚想将这话圆过去,蕾蕾已经脸色不善了,将柳叶形的雕塑刀扔到了一旁。
“小聂,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呆会。”说着用还算干净的手握住小女孩,带她向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转过身,向是在给他们下最后通牒:“你们爱待多久待多久吧,记得走时把门锁上。”
离画室有了一定距离,星辰假装检讨道:“是我说错什么,惹蕾蕾姐姐生气了吗?”
“怎么会,你从学校特地来看我,还那么关心我,我可高兴了,我只是讨厌别人骗我。”
蕾蕾回来就发现了,她哥和振汉哥之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没想到,对她那么好的振汉哥,为了他的工作,居然也会骗她来帮忙,只怕那两个人,真做了些不好的勾当,根本就不是什么无辜的女孩子,她最恨的,就是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了!
“蕾蕾姐姐,我不会骗你的。”
“欺骗”的含义,在星辰这里,更多是以为对方好的名义,而让对方做不愿意的,或是伤害到身边人的事情,她绝不会这么自私。
“知道了,我的小聂。”看看自己的手,蕾蕾没好意思,去点小女孩的鼻尖,只是笑了笑,温柔又狡黠地问着:诶你说,如果我不想理一个人,又怕他来烦我,有什么好办法吗?”
“嗯,拒接来电啊。”星辰回答得十分干脆,拖刘队长一时,她就抢占一分先机。
“有道理。”说着,蕾蕾拿出手机,把署名“振汉哥”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想了想,把“丽敏嫂子”,也做了同样的处理。
“小聂,那边景色不错,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好啊!”
走了没几步,她们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在交谈得二人。
颜名插着兜,自看到蕾蕾后,满含笑意的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她身上。
“小聂,我先过去一下。”
被颜名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蕾蕾只想上前,彻底挡住他的视线。
陆晨风识趣地走了过来,冲星辰比了一个OK的姿势。
“阿陆,你又再说我什么坏话?”
戴着酒红格纹围巾的颜名,和蕾蕾并肩走了过来。
“说你老颜这人,最擅长忽悠了,连这么漂亮的姑娘,都要被你忽悠走了。”
轻启绛唇,陆晨风永远都美得光芒四射。
蕾蕾中午已经见过陆晨风了,知道她是颜名的好朋友,现在又知道了,她是小聂的班主任。这位陆老师接触下来,为人还是挺随和的,也很喜欢开玩笑,而刚才的玩笑话,她决定泰然处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的确是被颜名吸引到了。
“陆老师,如果你所说得是《易》,可能你对这门学问,有什么误解。”
星辰见到颜名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可轻易揣测。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个故弄玄虚的文艺青年,但其实是个看透俗世的清明之士,的确有几分落拓的意味。
“小女孩儿,你有什么看法?”
颜名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儿还藏着一颗明珠,小小年纪,就读过易经。
“易之为物,包含得可是人生哲理,与广博医理。”
星辰认为,所谓玄学,只是有些人太过于敬畏鬼神,因而忽略了周易,真正的智慧所在,医易自古也是不分家的。
颜名点点头,看了蕾蕾一眼,考起来了小女孩儿。
“乾三连。”
“坤六断。”
“震仰盂。”
“艮覆碗。”
“离中虚。”
“坎中满。”
“兑上缺。”
“巽下断。”
“水火?”
“既济,位于六十三卦。”
“何解?”
“离上之坎,水可灭火,心为火,肾为水,心火可息,肾水可养,虽阴阳相调,形势大好,但应防患于未然,盛极必衰之理,当时刻谨记。”
对学过周易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知识,以及一点点延伸罢了。
“蕾蕾,你这个小妹妹真不错啊!”
“那当然,我们小聂可厉害了。”
趁二人眼神交汇,你侬我侬时,背对着颜名他们,一直在一旁神游的陆晨风,向星辰微斜着身子,偷偷对她说:“我有一套紫砂茶具。”
星辰了然开口道:“有时间我请颜名哥哥喝功夫茶,咱们再行讨论如何?”
“现在就可以啊,随时都可以。”
摊开双臂,颜名欣然赴约。
“嗯,你舍得这儿吗?”
说着,星辰看了看她的蕾蕾姐姐。
蕾蕾这时也微笑着,看向了颜名。
“当然,我要送蕾蕾回家。”
颜名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蕾蕾,这个已经完全俘获他心的小姑娘。
星辰继续约定道:“嗯,明天上午三四节课,和平中学见了。”
“体育课而已,其实丹也不是那么喜欢的。”她同时在心里为自己辩解着。
“好,说定了,明天我带山泉来。”
颜名一向认为,水可谓百善之源。
星辰笑道:“一言为定,那我可以静待,颜名哥哥钟灵毓秀的山顶之石、负阴流泉了。”
既然茶为上品,水当然也要尽善尽美了。
“这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看来要喝好茶,我也要‘拄杖寻源’了。”
而蕾蕾看着他潇洒风趣的样子,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欢与甜蜜。
坐在车上,陆晨风叹了口气:“这点小事,你可以不用亲自出手的。”
频繁地出现在刘队长的视线里,不用自己说,她的小柠檬就知道——巧合太多,意味着必然。
“小事是会转化成大事的。”
星辰避开刘队长的锋芒,并不代表她怕这个人,只是觉得,他是个难得的在其位谋其职的人,不过现在看来,这职谋得有些过了。
“我不想蕾蕾姐姐和聂先生之间出现嫌隙,他们是最亲的兄妹,是彼此相依偎的亲人,是彼此最爱的人,不该为这种事情,一方生起另一方的气来。”
无论有意无意,刘队长都太过分了。
选择尊重星辰想法的陆晨风,不再相劝,反而兴趣满满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的小柠檬,可从来都不肯吃亏的,也不会吃亏。
“想为刘队长找些事做。”
星辰认为,他不会轻易放弃的,必然还会用以往的情分,去打动蕾蕾姐姐,看来她只能想办法,给他些错误的线索了,或是……
陆晨风又忍不住笑道:“我的小柠檬,你可是很有原则的呀。”
“可他最不该的,是打蕾蕾姐姐的主意。”
目光冷淡的星辰,已经想到了方法,也顺便测试一下吴叙贤的能力,看他能否堪当大任。
陆晨风不再说什么,向与来时不同的一条路上驶去:“现在,带你去见我另一个朋友,解决一下‘原料’的问题。”
“嗯,这之后,我们要先回聂先生的家一趟了。”
六点,一切都还来得及,星辰确定,她绝不会再错过和丹的约定。
“小辰,你教我写字好不好?”
做完了功课,丹丹说出了,自认识小辰后,产生得愿望,而这个愿望,应该可以使她和小辰更亲近些。
“当然好了,不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字体?”
对于喜欢的人,很多时候,星辰都是有求必应的。
“你上次那个字就非常好啊,老师还当模版让大家欣赏了,可劲儿夸你呢。”
丹丹越想越觉得,小辰真是太厉害了,老师们夸小辰时,她就有种自己也被夸了的自豪感,因为这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啊!
“那你要先和我说说,是不是把我夸上天了。”
星辰竟像小狐狸一样,骄傲地翘起了小尾巴。
丹丹与有荣焉道:“当然了,说你是大才女,字儿写的好又有学问,简直是个小天才。”
谁说小辰不会学习,小辰懂得可比他们多多了!下次再有人胡说,她一定反驳他们。
“真的吗?”平静地问了一句后,星辰神情又落寞了下去:“他们肯定是看在聂先生的面子上,才会这么夸我的。自我外公去后,纵然我有点儿才华,那些老师们,也都是看我不起的。”
那还真是一段惨烈的时光:没有最爱的外公,更不可能有什么亲人,没有可以吐露心事的朋友,没有传说中,能拯救学生于水火的优秀师长,什么都没有,只有外公的殷殷叮嘱,对外公的深深怀念,以及强烈的报复欲望。好在后来,认识了大姐姐,等她周游世界回来后,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很难过呢……
贺清明坐在一旁很久了,多年来,尤其是丹丹生了那场重病之后,他已经习惯于,每晚陪着女儿做功课,而小辰,这个和聂明宇息息相关的小女孩儿,他的确是不能彻底放下心来的。何况他已决定,要用自己的血,来洗刷他因懦弱而犯得罪,与聂明宇这股黑暗斗争到底,所以这个小女孩儿,他或多或少,都要防着些。
但不可否认,在得知小辰可怜身世的那个周日开始,他的防线,在一点一点,被他自己撤销。
“小辰,别难过……”
丹丹很自责,她真的不会安慰人,但小辰却每次都会开解到她。
星辰自己一改颓靡,笑道:“没事的,来,我们开始写字,你刚才说得是小篆,是吗?好,有人觉得啊,楷体离我们年代最近,最接近现代字的形状,所以一开始练时,会选择楷书,但我外公认为,从篆字开始,反倒符合汉字的发展规律,他崇尚自然之道,就是说顺应发展,也不要把自己太束缚进什么规则里,而我是因为小篆很和谐对称,所以特别偏爱这种字体。你看啊,学一种字体,首先要找到她的神【韵】,用心感受,意在笔先,外公说,交人贵在交心,写字也是如此,不要把练字当成负担,而是想象着,你在交一个个形态各异,但十分有趣的朋友,要用心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
小辰的外公,是她最常提起得人,一位非常优秀的学者,一位可以说是,眼光独到,思想开阔的教育家,从这位老人家的为人中,贺清明也深受启发。
一开始他怀疑小辰,接近丹丹,是否是刻意为之,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同样身世可怜,她才会与丹丹意趣相投。她和丹丹交谈时,他也不自觉地怀疑,她说话是否别有用心,但事实证明,她真的是对已逝的外公崇敬至极。她外公是那样一位,品德高尚的老人家,也是位风骨凛然的学者,这样的家教下,教导出的孩子又怎会差?只可惜这样的孩子,落到了聂明宇的手中,他不知道该怎样做,他连自己都救不了,甚至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聂明宇的真正面目,可她对聂明宇,可以说是信任至极。
“我外公觉得,与其事已出再去制止戾气,而为何不从源头加以斧正。所以他宁肯去教小学生,也不肯出任大学教授。他很痛心中国的教育,越来越本末倒置。我可能会延续外公的事业吧,但我现在还太小,不能马上为中国的教育作出贡献。”
“他教我要学会识时务啊,既然无法改变现状,就去找一件力所能及的事,为之奉献一生,也可问心无愧。”
这几天,这两句话竟一直回荡在贺清明的脑海中,等他赎清了身上的罪孽,如果还可以的话,他还是愿意回到他所熟悉的课堂之上,其实他现在就很想回了,很想学一学小辰的外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减轻自己的愧疚之感。
望着丹丹认真练字的模样,星辰温柔地笑了,于是,她偷偷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贺科长。
周日那天,“教导出正义的人,相当于赎罪”这些话,她都是说给贺科长听得。她衷心地希望,他这样正直的人,能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也好过在这名利场上斗智斗勇。再这样下去,聂先生和他有可能会两败俱伤,但他惨败的几率要大一些,如果他铁了心和聂先生对着干,最坏的结果会丢掉性命的。趁她还能挽回一二时,她会尽最大的人事,一旦聂先生动了杀机,可能十个聂星辰也帮不了他。有些话“无意”中天天说,听得人可能就会“有心”了,这叫间接心理暗示,贺科长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而摇摆不定,这样的他,是很容易被说动的。
三人相处,两人各怀心思时,电话铃打破了这一切。丹丹以为是同桌,所以先接了起来:“喂,是大勇吗?”随后,把话筒递给了爸爸。
贺科长打电话时的温柔模样,以及挂掉电话,久久不能回神的怅惘,和从丹口中得知,来电话的人,是贺科长以前的学生,是新闻系的,已经多年不曾联系了,好像一直在北京发展,两人以前还互相喜欢过,这一切,都让星辰没来由地警惕了起来。
这位来自首都的,未知的女性,可能会对她的计划,产生尚不可测得影响。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想到以前给毛毛他们上课的事情,这句词,贺清明不自觉地就念了出来。
“贺叔叔很喜欢易安居士吗?”
星辰也一直很喜欢这位女性词人,她尤其欣赏南渡之后的易安。
“嗯,一位很伟大的女词人,可惜那个时代,女性都是被压迫的,是很压抑的。”
似是为了追忆他那段大学教书的时光,他贺清明不自觉地,给两个孩子讲起了课。
星辰却道:“可我更喜欢那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而《夏日绝句》,更是外公和她最喜欢的一首诗了,每每读来,心神激荡,一腔热血,满腹叹惋,迟迟不肯散去。
贺清明不由地想,这样的年纪,难免会喜欢一些风花雪月的秾词艳赋,但这个小姑娘,不愧是那位大学者教导出得,志向便不同于一般的孩子。
这时,星辰的小卡片也震了起来。
“贺叔叔,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久,聂先生来接我了,丹,我们明天继续练字,我可是要检查得,我可是很严格的。”
她刚要再次和贺家父女道别时,却见到贺科长拿来了外套。
“小辰,叔叔送你下去,顺便见见聂总。丹丹,好好练字,爸爸去送小辰,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爸爸,小辰,明早见,我会努力练习得!”
没出楼门,星辰一眼就看到了,黑风衣紧裹下得聂先生,只因灯光总是喜欢亲近美人的。
见到小姑娘的身影,还没来得及笑时,身后的贺清明,就打扰到了聂明宇的心情。
给星辰披上了一件外衣后,聂明宇摘下黑皮手套,向前和贺清明握了握手。
“你好啊,贺科长。”
“好久不见,聂总。”
他俩眼神交汇电光火石间,星辰默默地想:“沧海桑田,一眼万年啊……”
聂明宇的目光,回到了星辰的身上,一瞬间暗了一下,为她系好领子上的扣子后,他略低下头,温柔地商量着:“车上等我一会儿?”
她点点头,也向贺清明点了一下,以作道别,便向车门走去。
贺清明没想到,聂明宇还会有这样的一面,错愕片刻后,他鼓起勇气吼道:“我不会再受你们摆布了!”
聂明宇却觉得,他没功夫和这个傻子再待下去了,他已经给了足够的面子了,他的小女孩儿还在等他呢。
“贺科长,我劝你啊,差不多就行了,别抓着不放的,你要学会认清形势,大家就都好过,我今晚没功夫陪你了,等我有时间了,咱们再慢慢儿谈啊,晚安!”
“你有一个好女儿,你都不替她想想吗?我希望她永远都不会受到你的影响。”
看到聂明宇无动于衷的模样,和话中依旧不变的威胁,再想到无辜的小辰,贺清明便有些急了。
本来转身要走的聂明宇,却被“女儿”二字阻住了脚步。他没有和任何人解释的必要,但他绝不会任由别人,让自己不高兴。
“贺科长,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奉劝你最后一句,心垢故诸邪生,别总把人想那么坏,自己的心也就不干净了,再见!”
等聂明宇回到车上才发现,他的小女孩儿都已经睡着了,中午她都没休息成,这样很正常。
看着她熟睡中的单纯面容,聂明宇的心软了起来,系上安全带,他发动起引擎,得快点儿回到家里,不能再让她着凉了。
车子刚到门口,星辰像是有预感般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背上单肩包,下了车,伸个懒腰,就先进去了。
打开灯后,看了看客厅挂得钟,才九点多,时间还很早,这两天,她又习惯晚睡了。
拿出从学校借来得一本书,她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将车钥匙放在茶几上,聂明宇照例歪在了她的一旁,叠起了腿。
他凑近了一点,看了看书上的几个音符。
察觉到他的目光,星辰解释说:“我需要复习一下乐理知识了。”
理论有时会很繁琐,但掌握理论以付诸实践,是很好用得道理。
聂明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戴上金丝眼镜后,拿起了茶几上的一本《辞海》,也看了起来。
想到陆老师中午对她说得一番话,星辰考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聂先生,婚姻是怎样的?”
聂明宇放下了手中的书,搭在了膝上。上午蕾蕾因他对孟琳的冷淡,也问过他这个有点儿大的主题,他不想回答,所以敷衍了过去,没想到他的小女孩儿,居然也会问他同样的问题。
说实话,他其实只想知道,蕾蕾那座雕塑的意思,昨天他都没弄明白,可她的倔劲儿上来了,非要自己说出个所以然了,结果他还是没能问出来,那座雕塑的含义,他也是很惆怅啊。
至于和孟琳的婚姻,从前是他不得已的妥协,而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妥协了,为了他的小女孩儿,他更是没有什么耐性妥协了。只有眼前的她,才不会伤自己的心。
扶了一下金丝眼镜,他将锐利的眸光掩了下去。
“你还太小,这些事儿,你以后会明白的。”
望着她稚嫩的面容,聂明宇觉得,和过去相比,近来的他很不可思议。他其实早已想好了一切,一天天地等她长大,总有一日,和她携手步入婚姻殿堂,这会是他以往残破人生的终止,他将重新获得完满,老天总算对他,不再那么苛薄寡义了。
“如果可以,我一辈子也不想明白。”
星辰冷淡的声音之下,是过去的伤害和痛楚,依旧在折磨着她—如果婚姻是痛苦的前奏,那就该断掉爱情,这个不和谐的音符。
闻言聂明宇落寞了一下,她是想到了她的母亲吧,确实,没有比一位优秀女性的灰暗陨落,更令人伤感的事儿了,因为那是她的母亲。
可她说一辈子都不想明白婚姻的含义,又是“一辈子”啊,那她上次说得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还好我有聂先生这样的朋友,应该一辈子都不需要考虑,愚蠢的生活方式。”
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在等着她,星辰很喜欢这样,只有充实的日常生活,才不会产生无聊的心绪。
将书合起来放到茶几上,摘下金丝眼镜,顺势扣在了书上,聂明宇的头往后仰了仰,修长的手盖在了俊秀的脸上,默然了一会儿,平静了下来。
他早已习惯了生活的打击,但更多的,他会在受到打击后,不断激励自己,上山,下乡,当兵,当工人,那么多的苦日子,他都过来了,正因他不会轻易地认命,他才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
这个小女孩儿,即便不是他的,他也绝不会让别人有一丁点儿机会,久而久之,能完全占据她心的,最终还是他,在他超乎寻常的耐心下,得尝所愿的,只可以是他。那件屋子里贴满得奖状,足以彰显着他的优秀与坚韧,他从来都不会放弃,这个小女孩儿,他的生命已不可或缺了。
舔了一下薄唇思索片刻,搓了搓手坐正后,他回过头来,凝望着她,认真而温柔地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一切都给你。”
星辰抬起头,她也注视起了,怎样都很好看的聂先生,但那目光中,还是那份淡然,也是不随世事浮沉,而改弦易辙的坚定:“我从来不觉得,生活欠了我多少,最后就要还我多少,甚或加倍还我,我有外公,有妈妈,已经足够幸运了,现在又有聂先生,生活待我不薄啊。”
为了这份可以为之努力的前方,她也要开始,一一实现构想了。
而现在,她要开始今晚的第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