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之微光》闲庭客

13、山雨渐来(一)

　　星辰手上，正抱着一个等身兔子玩偶，另一手的食指，系着一只蓝气球，被她用马克笔，画上了点点星光，和一个大大的笑脸，她背着鼓鼓的双肩包——这周二新入手的，嘴里哼着童谣，转个圈儿，推门进来了。
　　内穿黑色高领毛衣，外罩拼色夹克衫的聂明宇，正背手站在窗台旁，已经看了新换得窗帘好一会儿了，身后的留声机里，正在播放着，小女孩儿喜欢的《如果没有你》，那种飘渺如愁的声音，缓缓哀伤的旋律，映衬着他身影的寂寥。——纵使“靡靡之音”，自己也愿意为她听了。
　　聂明宇无奈极了：就是因为她，今早才起晚的，但这个没良心的小姑娘，一大早又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只留下冰箱上的一张兔子贴纸：记得吃早饭(。ì _ í。)，会尽快回来哒(o^^o)~\(≧▽≦)/~。
　　星辰暂且将大兔子放在了沙发上，并摆了一个让它舒服入睡的姿势，将缠在指尖的线，系在了她常坐得木椅上，看着在半空中漂浮摆动的气球，她弯起了眉眼，衣领上的蝴蝶结，似也在随着她雀跃的心情，轻轻摇曳。
　　因为一些原因，上个星期二，他们两个人，还是没去成那家小炒，但聂先生为自己，拉了一上午的手风琴，《La Via en Rose》，在他指尖挥舞中，别有一番韵味。办公室里正好有一台留声机，他们那天也买了很多唱片，多是法国香颂，和一代妖姬，都是她的心头好。虽然自己主动避开了最爱的《第二梦》，但现在循环着得，白光磁性慵懒的歌声，令她很是满足。而现在聂先生面前，正随着音乐微微拂动得，是一幅新窗帘，蔚蓝色的底缀着白边，上面的星光也随着乐曲，一闪一闪的——这是他在商场看中的，自己也很喜欢。不愿假手于他人，亲自去挂窗帘时的聂先生，可谓身姿矫健，宛若游龙。而就在那日，与蕾蕾姐姐的正式相见，星辰仅能用，“燃起了心中，沉睡的一团火焰”来形容。
　　如以往一样，聂明宇早就知道，她回来了，拧开了一瓶，握在手中很久了的矿泉水，转身要过来递给她时，却看到了那只大兔子，正坐在她那层层叠叠的，蕾丝裙摆上。
　　她在楼下时，聂明宇没怎么注意到这只“庞然大物”，而他本来寂寥的心情，此时又被添上了一抹不快，被抢在前头的不快。
　　“还舍得回来啊，带回这么大一个家伙，不累啊。”
　　聂明宇还是将水放到了，沙发旁的茶几上。
　　“Candy是游乐园得来的啊，陆老师枪法还蛮厉害的，若是外公，他一定要和陆老师比一比的。”
　　说话间，星辰摇了摇兔子的小手。虽然不想承认，但为赶走她的低落，而赢来这个，被自己命名为Candy的、大兔子的陆老师，还是很帅气的。
　　聂明宇歪回了座位上，一手从桌上拿起了几张文件，离他臂膊最近的黄花石缸中，一上午积了满层烟烬。他一时不慎，就又被那个陆晨风抢占了先机，这个从来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人，真是过于讨厌了！他盯了一会儿手中的小小瓶盖儿，然后毫不在乎地，将它弹到了桌脚的垃圾桶里。扶了扶金丝眼镜，双臂交叉放在办公桌上，他如今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的小女孩儿了。
　　还没等他开始发表长篇大论，星辰已经微笑着说道：“我当然要做些，符合我年龄的事了。”
　　去游乐园又不是吃饭，所以她就答应了陆老师的邀请，欠人家那么大人情，怎么可能不还。而旋转木马，摩天轮，过山车……这些她也好久没去玩了，一些可爱的小玩具和甜筒车，也是有些怀念的，鬼屋虽然吓不到她，但看别人一惊一乍的反应，对她来说蛮有意思的，何况在那里，更容易接触到，一群单纯而又无忧无虑的生命。
　　聂明宇偏了偏头，双眸微闪，舔了一下薄唇，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副扑克牌，修长的手，开始了摆弄纸牌，类似调兵遣将的占卜。
　　她无奈地摇摇头，将兔子摆回安然入眠的姿势，从书包里取出一件物品，将之抱在怀中，她站起身，理好了裙摆，走到他身旁：“这个，是我自己赢来得，送给你了。”
　　一只小猫儿的靠枕？
　　停下手中的牌，他接了过来，眨眨眼睛，便也抱在了怀里，双眸圆睁，依旧望着她。
　　这样的聂先生真得好可爱，她甜甜地笑了，一眼见到那只慵懒的猫时，就感觉好像是聂先生。现在两只喵正式会晤了，简直萌化了。
　　于是她伸出一只手，歪着头，将小拳头握成了猫爪，学着小猫的样子摆动了一下，同时甜甜地“喵”了一声。
　　自从认识这个小姑娘，她从没穿过这么粉嫩的衣服，多是以黑白二色为主，而这件小洋装，将她少女的娇俏，内里的高傲，和几分狡黠，在她纯真笑容的加持下，描摹地淋漓尽致，加之她学了小猫的模样，让聂明宇不可避免地，心动了一下。
　　他抱着猫枕的双手，不自觉地揣在了一起，陷入重大意义的沉思时，他一贯如此，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
　　星辰最近也经常看到他这个动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让这只猫咪，时刻温暖他。
　　“抱着它也很冷吗？”
　　想了想，又握住了他的双手。
　　“虽然我的手也很凉，但这样，两个人就都不会冷了。”
　　聂明宇愣了一下，随即清秀的双眸笑意加深，他将一只手抽出来，搭在了她白皙柔滑的手背上，对着她，声音那样总是低沉而温柔：“一点儿也不冷。”
　　她点点头，然后想到了什么，转身去拿沙发上的包，第一个被取出来得，是一只打气筒，之后，是印着笑脸的向日葵小风车，她开心地吹了两三下，又放在了一旁。
　　而在离杜鹃花和小鱼远远的地方，她开始吹起了泡泡，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串在一起，成了一场纷飞的梦境。而后她掀了窗帘一角，又开了一点窗子，坐到了台子上，伸出去一只手臂，让泡泡自由自在地随风飞舞：虹霓一样幻想的颜色，阳光和泡泡，风与圆润的舞女，这奇妙的三者之间，到底是谁赋予了谁，多姿多彩的美丽。
　　隔着一丛杜鹃，聂明宇遥遥地望着，在起伏的星光后面，若隐若现的她，此刻她拥有得，是独属于少女的忧愁，不再是费尽心思，“活”在这个世上，他的心陷入了温柔，手中的牌，更是要随着，她掌中虚托着的那颗泡泡舞动一般，随意飞向了桌头。
　　将方才拿出来得两件物品，和泡泡瓶先一起堆放好，她又从袋子里取出一件新衣服，再看了看身上，这件陆老师和她的爱神的新作品——樱粉色的古典洛丽塔，衣语是纯真与可爱的少女之心，与游乐园最相适了。
　　“新买得外套？”看到她在叠一件自己没见过得衣服，聂明宇便问了一下。
　　“是啊，这件衣服的外层，可以从拉链处拆下来清洗，很方便的。”
　　这件漂亮的外衣，迟早会帮上大忙的。
　　虽然款式有些薄，但料子看起来会很暖和，她终于肯好好穿衣服了，这让聂明宇十分欣慰，三天两头儿的生病，又让人怎么不担心呢。
　　从包中又小心取出了，画着一簇铃兰花的盒子，星辰坐回他旁边，轻轻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一只柠檬黄的釉瓷马克杯，柄处和杯口，都点缀了淡粉色的蝴蝶结，两种颜色都属于马卡龙色系，令她想起了那颗，轻巧的小甜点，她用纤细的手掌，轻轻托到了眼前欣赏——做工精美，身姿曼妙的杯身上，画着啃胡萝卜、竖起了一双长耳朵、十分机灵的小白兔，小嘴巴好像还一动一动得，栩栩如生。杯子背面的第一行字，是“Petit Citron”，下面则是“Notre adorable petite fille.”，都是法文，落款还有“Ludisia.Myrtle”的签名，这些漂亮的字母，全是手写上得，看着这最后的英文单词，星辰想了想：“血叶兰和桃金娘吗？确实符合‘爱神’的身份啊。”
　　“这个杯子又是哪儿来的？”
　　“是陆老师的阿弗送给我的，是他亲手制做得。”她将盒子依旧小心地放回了包里。
　　“阿弗？”聂明宇有些生气：哪儿又冒出来一个，不知名的家伙！
　　“是陆老师的爱神啊，爱神，那可是此生唯一至爱的意思啊。”星辰此时很想吐槽一句：聂先生真是缺乏浪漫细胞。
　　一个大男人，叫什么“阿弗”！用“阿弗洛狄忒”来形容自己的丈夫，陆晨风也真是有些奇怪。但聂明宇没说什么，将小猫儿在腿上放好，继续他手中的卡牌游戏。
　　星辰不太了解这种，扑克占卜的规则，塔罗她倒是接触过。她将纤细的双手，随意合在了一起，放在了略带红晕的雪腮旁。
　　她就这样安静地望着自己，足以让聂明宇体会到，他早已遗忘很久的幸福。
　　看他神情认真地，翻动着手中的牌，星辰轻轻起身，关掉了留声机，又走出了办公室，在转角的盥洗室里，如往常一般，完成宏伟的仪式——郑重而虔诚地清净了双手，同时也将新鲜的苹果，洗得亮晶晶的——苹果是温性水果，适合聂先生受冻的嗓子，所以她很喜欢买这些，而甜甜的苹果，也会为她带来好心情。
　　恬静地削着皮，但她心里并不如表面那样平和，今早给新任助手吴育贤布置的任务，还有晚上同小芮的提前演练，以及明天正式实行的计划，都因一些不得已的仓促，令她有着一丝忧虑，而紧紧萦绕在她心头得，是丹的那双腿，这更是目前的她，无法解决得难题。
　　突然，小刀划过了纤细的指尖，她犹自不觉，而一旁的聂明宇，早已一把抢过刀，扔到了一旁，先用纸为她捂住了伤口。
　　等她反应过来时，对上得，是他紧皱的眉头，和严肃的目光，还有略沉下去的脸色。
　　“怎么走神儿了，多危险啊。”
　　看着那散落一桌的纸牌，心中的忧愁也散了大半，星辰没说什么，只将手指轻轻抽了回来，放在口中含了一会儿，便从兜里掏出了创口贴。
　　幸亏是小伤，但把握不住分寸，对她来说，也很麻烦。
　　见她神情不定，聂明宇本已压下去的唠叨，在思索了一会儿，变成温柔又笃定地轻哄：“张峰又惹到你了！一会儿我替你出气。”
　　在善始善终的性子驱使下，她选了一颗新的苹果，换了一把备用的小刀，渗了一丝血的那颗，直接被她放进了垃圾桶里。
　　但擦干净手的聂明宇，已经抢先了一步，替她削了起来。
　　星辰托腮望着他，指尖避开了受伤的部分，点在了唇上，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我一向大度，怎么会生他的气呢？”
　　聂明宇了然于心：这个张峰啊，在这方面儿总是欠缺点儿眼色，都不止一次得罪他的小姑娘了，他要好好儿想想，怎样治治张峰这个坏毛病。
　　星辰暗笑道：算了，不开心时，看看某位张总无限苦闷，但依旧很萌的脸，也是可以缓一缓心情的。从开始到现在，聂先生身边层出不尽的问题，哪一次不是经由张峰亲自‘善后’的？虽说这周四的事情，她不想再计较吧，但自己脚踝那里，还是有些扭痛的，瞒着眼前的聂先生那么容易呢，她那些话可不是无中生有啊。
　　聂明宇削好了苹果，放在了清洗干净的小盘里，并向她推了推，可她还是取过小刀，先分下一半，放到了他手中，在他严密的注视下，另一半变成了一弯弯的月牙——最简单的手法，却像是极致的艺术品。
　　星辰用塑料小叉子，扎起一片放进口中，她挑选水果的眼光一向不错。沾了一点血迹的刀——上周日来自水果店叔叔亲切的赠品，被她包好搁进了垃圾桶，将用完得另一把，仔细清理干净，也放回了抽屉里，她用湿巾擦了擦手，再用纸巾弄干后，又从包中取出了，樱花飘雪的笔记本，她要看一看，这一周都做了什么，然后，再将今天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