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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拨云见日 ...

  •   走在滤过阳光的林荫道上,望了望墨蓝的天空,只有一朵云是依旧洁白的,抛弃了周围层层翻滚、像要席卷一切的墨色。她纤细柔嫩的手,剥了一颗柠檬薄荷糖,放进了口中。方方正正的纸,被她折了折,随后轻飘飘地落入了,它该去的地方。
      柠檬是她喜欢的味道,薄荷适当地给她冷静和清醒。
      她很想一步步,走到老干部退休俱乐部门前的,但不是她任性的时候,她相信陆老师的智慧和人脉,此时她需要争分夺秒。
      她打了个出租,让司机叔叔在文化馆对面将车停远了些,她刚道谢关上车门,就见张峰和芮哥,他们一行人黑压压的,都候在门口,看起来除了张峰较为镇定,其他人都是焦急不安的。
      聂先生从来不喜欢他们来这里打扰他,张峰一向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而上次芮哥敢匆忙来这里向聂先生求救,肯定就是张峰假作挺身,而故意激之的结果,如今这样,是陆老师的分析被证实了。
      星辰看到了聂明宇背琴而来的挺拔身影,如往常一般风度翩翩,金丝眼镜下是虔诚的目光,纵然身穿较为臃肿的褐色唐装,他依旧是一位气质卓绝,具有浓厚学者气息的先生,旁人会深深折服于他这种风度,无论他的心底,有多少冷酷的心绪。
      他宛似带着暗夜而来,她朝相反方向,小心穿过了马路,找到了张峰的那辆车,她站在车门前,静静地等那一群人的到来。
      无月的夜,她觉得有些孤寂。
      而另一边,张峰他们心底的焦急,与插着兜十分随意的聂明宇——他从容地指挥形成了对比:“没什么大事儿,别惊慌失措的,大场子关上即可,暂避风头,小场子做好应变措施,照常营业。”
      他想得是,小场子让刘振汉他们抄一抄好去交差,不能什么都不让他们查到吧,正所谓“弃卒保车”,做生意嘛,敢舍才有得。
      聂明宇的自信,源于他恢弘的气度,纵观全局的眼界,和掌控人性的头脑,以及收伏人心的手段。一直以来,凭借他不懈的努力,造就了龙腾现在的辉煌,纵使他有不世之功,旁人也只会鼠目寸光,只懂得叹为观止,却必然不能了解其中的心血,何况旁人也只须明白,他拥有着足够自信的能力,况且一帆风顺得久了,纵然目前有些小小的冲击,他也绝不会放在心上。
      别墅那边的赌场,他感受到了波动的形势,便早早让张峰紧盯着了,而中午从刘振汉那儿,他也敏感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但他无须慌张,警政的高层,可有的是他的人,所以能第一时间联系到张峰,再由他来敲定一切。
      他一路走来,像钱这种东西,无外乎是最好用的,没有人能克制住贪欲,人都是这样蠢的。清明自诩的贺清明怎样,不也是在那座赌场中沦陷了,警政高层又怎样,再有地位的人,在金钱的面前,不也乖乖为他所用。
      今天唯一能够令他不快的,是中午的那场宴会,把蕾蕾接回家,明明是最值得他高兴的事,但在这个时刻,却还要和刘振汉你来我往,来回试探,没他的小姑娘在身旁宽慰,他的确也有些累了,如果不是为了蕾蕾,在那个地方,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多待一刻,都是厌恶与煎熬,所以今晚,他又来这儿散散心。
      取下护膝,解开风箱皮带,摸着琴,他仔细思考着:等别墅的事儿过去之后,他应该和那位陆老师见个面,认真地谈一谈了。他的小女孩儿,几乎要被这个人给骗走了!
      情绪平复后,背好琴,他笑了笑:今晚天都市会很忙,但和他可没有关系。现在可要好好享受,手风琴带来的乐趣了,而家里总会有一个人在等他,这才是最该放在心上的事儿。
      窗外正是满天星辰,在聂明宇看来,真是个不错的夜晚。
      “小嫩草……”小芮的好眼力,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星辰轻轻地笑了,暂隐了冷淡:“张总,芮哥,有好玩的地方,也不带上我。”
      “小嫩草,聂总在呢,你去吧,他会很高兴的,我们要办的事,一点也没意思。”
      “芮哥,张总前几天还说,什么事都可以办到的,他是在骗我这个小女孩了?”她知道,在张峰那里,她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答复。
      张峰确实也在思考:她是有那么几分小聪明的小女孩儿,至少不会坏事儿,她在那儿,也能起到蒙蔽警察的作用,再说了,聂总现在正喜欢她,顺着点儿她,聂总也高兴,而他也想早点儿办完这件事儿,和他亲爱的丽丽,好好儿团聚一番。
      “哪儿的话,我怎么会让聂小姐失望呢!”
      “哥……”
      张峰却用眼神制止了小芮,有礼地伸手请道:“聂小姐请上车吧。”
      原来这就是那位白经理?居然和刘队长一样颜值抱歉,不过眼角的一颗泪痣,令他看起来顺眼了些,毕竟是陆老师的亲戚,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吧。
      星辰想了想,坐在了被她反复擦干净的椅子上,方才她已经和芮哥说好,这里结束后,会另有事求他,到时再和他联系。而楼下的嘈杂声,筹码声,是侵染不到这间待客室的,于是她翻起了一本书,不再理张峰他们。
      “张总,这位是……”
      这边张峰用手挡住了嘴,和白崇辉小声说着:“聂总的女儿,好好照看着。”
      上次因为在聂总面前,有一句话不当,聂总给他找了一堆活儿干,连带小芮也忙得晕头转向,两人这几天,没片刻脚离地的时候儿,他又不笨,这次怎么会不长记性呢。难怪聂小姐说他面色发黑,也是有些道理,不愧是道观里的高材生,他还是挺佩服有文化的人的。
      而白崇辉恍然大悟,谄媚地向那位大小姐的身影笑了笑,简直见牙不见脸。
      “说的你都记住了?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别不当回事儿啊。”张峰又夹上了烟,一手插进上衣口袋,认真地嘱咐着。
      “张总放心,我都明白,不会有事儿的。”可他心中想的却是:警察哪有那闲工夫,即便真要查,这儿这么隐蔽,怎么查也查不到这儿来啊!
      张峰满意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对待聂小姐,就像对待聂总一样,要好好儿遵从她的吩咐,我们哥儿几个走了,你自己可要当心点儿。”
      看了看他口中的聂小姐,已沦陷在了书本之中,知道她这方面儿和聂总一样,张峰便省去了和她道别的功夫。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小白恭谨地送走了一行人,连忙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星辰的一旁,叉手恭敬地问了问:“聂小姐想喝些什么解解渴吗?”
      “白酒。”
      言简意赅的两字。
      “哦,是白葡萄酒吗?”
      “就是白酒,七十度左右的刚刚好,再拿三个小杯子来,最好是青花质地的,麻烦白经理了。”星辰只把纤手挥了挥,似在赶人。
      小白摸着圆润的脑袋,想不通地去准备了。
      将陆老师提起过的,簇新的缠枝青花杯,用瓶中的酒仔细冲洗了,再用纸巾擦干后,她摆好三个小杯子,一一斟满。她先拾起最右边的一杯,品了品,味道不错,一饮而尽后,继续阅读手中的书本。
      最近这两天,她其实过得有些自由,只想读一些小说,还好陆老师一直让她给古文注释,才让她又拾起了这本,外公留给她的书,这曾是九岁的生日礼物。
      这是一本线装书,从前往后翻,是大篆的《鬼谷子》,从后往前翻,是古老的希腊文的《柏拉图》,而每页,都有额外的,折进去的一部分,可以翻平用作书签,一面是尼采的诗歌,一面是尼采的警句,用的是古典的德文。
      星辰一直很宝贝这本书,因为这是她外公亲自裁剪编排装订的,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她的外公从来不是迂腐的人,深谙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是不屑为之罢了,他有着不可磨灭的德行操守,但结合他自身的经历,在她十二岁之后,他总希望这个外孙女,可以活的圆滑一些。因为外公很明白,没办法照顾她一辈子,人情世故她必须要通。
      “外公最最宝贝的小星星,你要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不可失却的原则即可,至于待人处物,有时必须学会虚与委蛇,而小艾的善良,只可以给需要和值得的人。”她从来都记得,和愿意遵循外公的教导。
      对于《鬼谷子》,她最欣赏《反应》和《谋》两篇,也是她钻研较多,同时善于运用的。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9:50,陆老师已经结束了课程,回到家也有些时候了,为了聂先生,她不过是向陆老师妥协这一次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晨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不穿鞋子,踮足来到了书房,坐到桌上后,长腿交叠,随意搭在椅子背上,身上斜着宛若榴汁萃过的睡裙,被长长的卷发随意扫过,是在夜色中依旧鲜妍明媚的艳色。她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小柠檬的信息,叼着点起的香烟,她仰身将双手枕在头后,屏幕忽而亮了起来。
      “你的课堂计划我可以帮你。”
      “说吧,有什么事儿求我。”她纤长的手指夹着烟,温婉地笑了。
      “是交换。”
      “好吧,我吃点儿亏。”听到小柠檬那认真的语气,她强忍住了笑意。
      “嗯,那就算了。”
      看来她的小柠檬,还有很多备选方案啊,这可不行!
      “真不可爱,好了好了,我求你帮忙,行了吧?”开了免提,手机放在膝上,她将烟换回了惯用的左手。
      “今晚舞会的事。”
      “好,只要有人问我,我就说,是我这个班主任非要刁难你,但没办法,为了你能顺利通过考试嘛!”仰头吐了几个烟圈,象征着她的好心情。
      略停了一下,她的小柠檬又开口了:“陆老师,你有没有什么,国外的好友?”
      “转移房产呀,空名可多的是。”一撩长发,她将剩下的烟弹进了缸里。
      “多谢了。”
      本来清甜的声音,变的纤细又别扭,她的小柠檬,可真是一点也不坦率。
      “唉,什么时候,你可以好好和我说话,而不是因为你的那位聂先生。”点上新的一支,望着夜色中旋升的烟雾,她半开玩笑地说着。
      “算了,你的白日梦我就不打扰了,晚安。”
      听着最后咬牙而来的二字,她掩唇而笑。窗外一眨一眨的繁星,映着她放纵不羁的美丽。
      掀开窗帘的一角,星光下的天都市,这份有些宁静的美,还真令她有几分不舍,但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得尝夙愿了,而她的小柠檬,或许真和过去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妈妈珍视的那张照片,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真是长得太像了啊,自己一定会把这个人找出来的!
      将烟按灭,漱好了口,她又踮起脚尖,回到了卧室中,轻轻坐在床边,柔情地看向,她的第十一位缪斯,夜晚,还很长啊……
      无论怎么逞强,星辰心中还是谢过了陆老师,此时却传来了一阵哄吵声,愈演愈烈,轻轻合上书,她来到了这一层的中厅。
      正要将人迫上四楼解决的小白,也瞥到了星辰的身影,忙过来解释说:“真是不好意思,这里有个闹事儿的小痞子,耽误到您读书了,我马上解决他,真是抱歉,您千万别生气啊。”
      星辰来这里,就是担心聂先生这群不中用的下属坏事,这位白经理,不仅有坏事的潜能,还有不听从命令的胆子。
      她将书换了换手,目光清冷:“白经理,刚刚张峰临走前,嘱咐过你什么?”
      小白连连摆手,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聂小姐要不要再喝点儿别的,我这就去准备。”
      她似是叹了一口气,瞥了他一眼,向楼下走去:“白经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小白觉得她话中另有含义,便也跟了下来。
      “是警方抽查重要,还是一个闹事的浑人重要?”在一层的大厅正中,她选中了一张白漆椅,用酒精湿巾,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全部擦拭好后,她才坐下,托着腮,胳膊自然地欹在了椅背上,却威严十足。
      见小白依旧想辩解,而不做些实质性的补救,她掏向了校服的口袋,纤细的手,把玩着她的小卡片手机:“那我这就给你的聂董事长打电话,和他好好说说这里的情况。白经理也不妨想一想,是你说的话,你的聂董愿意听一听呢,还是我的话,你的聂董更相信呢?”
      张峰是聪明人,所以要用聪明人的办法与他周旋,这个白崇辉太笨了,她摆出聂先生的名号来压他,直接又有效果。
      星辰巡视完二三楼,再检查一遍已被清理好的大厅,看了看她现在所处的,散去了烟味儿,布置成老友聚会的屋室,她微微点了点头。几对翩翩起舞的男女,让她也舒服了些。
      在那些人收拾赌具时,她用纸巾悄悄捏起了一个筹码,扔进了新的高脚杯中,倒上酒后,筹码浮浮沉沉的,也有些趣味。
      楼上的那张桌子已被人移来,她未曾动过的第二杯佳酿,此刻已被她举在了眼前:似乎要摄人心智的灯光,酒与青花,在莹白之下,有着琥珀般的剔透,却是不纯粹的。
      看了看一旁,有些坐立不安的小白,她冷冷地开口了:“白经理,别忘了,我要你如实回答,如果一会儿失言,听说你对手指很有研究,那你的张总,对你的舌头,可能就更感兴趣了。”
      听闻此言,小白霎时满头大汗。
      “只需要白经理说实话而已,紧张什么,我一个小女孩儿都不怕,你好歹也为你的张总办了不少事了。怕什么,今晚要来的那位刘队长,可是和你的聂董事长,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着过命的交情,就也只是走走过场罢了,你一会儿按我说的那样做,绝没问题的,权当是小孩子玩的兵贼游戏了。”她一页一页地翻着,同时不在乎地说着。
      星辰更不自觉地偷笑着:听说是聂先生的地方,那位刘队长,一定会主动前来勘查的,他与聂先生这对竹马竹马,也算是相爱相杀的典范了。
      听到带队的头儿和聂董有大交情,小白也放心了些,但等了这么久,却还不见一个人影儿,万一今晚条子没来,他可是损失了一大笔财富啊!但他在聂董张总他们那儿,不过就是个打杂儿的,算是给人看门儿的,人家都不在乎,他着急又用什么用。而面前这位聂小姐,小小年纪,气势上已经和聂董像个十成十了,这三位尊神,他可谁都得罪不起,再心疼白白丢失的金钱,也只好听从命令了。
      这时有人跑来报告,门口监视器已经拍到条子了,他顿时大汗不断,直往外冒,擦汗的帕子在不停地抖,双腿也在不停地打颤,手脚不听使唤下,他又想让所有的员工去门口迎接,他自己也准备跑过去了。
      “白经理,叫他们随意一些吧,严阵以待,反而会让不速之客,心生警惕的。”将那个筹码认真地擦干净,细致地裹在了手帕里,并放在了口袋中,星辰制止了白崇辉的慌乱,和他将要下达的,此地无银的命令。
      仔细地擦干净双手,饮下最后的琼浆,三只小杯子,被她有序地排列在桌上,她将书翻了过来,开始从后往前看,淡然又坚定地说:“白经理,怕什么,该担心的是他们,今夜,他们必定空手而归。”
      刘振汉和他带来的抽查人员,将这别墅上下翻了个遍,可以说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竟还是没能搜寻到今晚的目标,而大厅中紧闭的两扇推拉门,令他顿时心生警惕。这个白崇辉口中的“舞会”,凭他多年的侦查经验,信才有鬼,但他实在没想到的是,在门后面儿,会见到那个小女孩儿——
      她就坐在这座屋子的最里面,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音乐舞步欢声笑语,似乎一点也打扰不到,沉迷在书中世界的她。
      当然,星辰应该更不会注意到,走到她身旁的刘队长。
      “小辰,你在这儿做什么?”
      虽然他知道,这个小女孩儿曾在道观里待过,她外公是位不拘一格的大学者,但小小年纪,偷喝酒总归不好,回头要让聂明宇好好儿管管了。
      这样一来,她为何出现在这儿,反倒不太重要了。
      “刘叔叔……您也来参加舞会?”
      看起来她有些不可置信,似在疑惑他玩忽职守?
      “小辰,你听谁说这儿有舞会的?”
      “我的老师啊,她是这座别墅主人的好友,给我布置了一个,关于舞会的写作,她告诉我说,这家主人每到今晚,都会把房子提供给朋友聚会的,她让我代她来的。刘叔叔也知道,我成绩很一般的,如果想安全通过期末考试,只好服从班主任的安排了。”提到自己的成绩,她有些羞赧了,脸微微红了起来,站起身,双手抱着书,和刘叔叔点点头,快步向门外走去——
      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肯主动说出这件事,对于一个向来骄傲的小女孩儿来说,是非常不体面的。
      走过白经理身旁,她又用旁人不可察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有些警告的意味:照我说得那样回答,别多嘴多舌,添油加醋。
      刘振汉看她不好意思地躲去了门外,也没说什么,这下他更好盘问这位白经理了。
      “这是你的房产?”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迈着小碎步转了两小圈,声音分外洪亮,态度上却是不经意地。
      白经理微微低头,谦逊地说:“不不不,我只是给人看房子的。”
      “这家主人呢?”他拿手指划了两下桌面,继续不在意地问着。
      于是小白更加谦逊了:“我家主人外出度假去了,他们夫妻二人,常年在国外,觉得别墅有不太好打理的地方,就暂且记在我的名下。”
      刘振汉又突然问到赌场的事,白崇辉愣了一下,进而坚决表示不知道,其他的,刘队长再想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心中愤怒无比,面上却不显,迈着小碎步,坚定地走出这间屋子,一眼看到了在窗边,认真写些什么的小女孩儿。
      “小辰,你的班主任,有没有和你说过更详细一点儿的,关于他的朋友,也就是这栋别墅主人的事儿。”他尽量使自己显得温和一些。
      星辰想了想,摇了摇头:“只说去国外玩儿了,一年她也见不到几回。”
      “这家别墅的主人,是不是就是带头的那个,矮矮胖胖的人。”他靠近了一些,也小声地引导着,皱了皱鼻子,这小女孩儿身上的酒气,还真有那么一点儿。
      “应该不是吧,按我老师一贯的交友准则,她朋友,应该都是挺好看的人。”
      摸着半边脸颊,她脸上红晕又加深了些。
      落在刘振汉眼中,是这个小姑娘不擅长说别人坏话,也有可能是喝醉了。
      “小辰,小孩子,尤其是小女孩儿,一个人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以后尽量别喝酒。这样吧,一会儿刘叔叔,顺便送你回去。”
      今晚他踌躇满志而来,难道真要毫无收获地回吗?莫非,是局里出了内奸不成……
      就这样结束他绝对不甘心,这是在挑战他身为人民警察的尊严与正义感,于是他决定,再试探白崇辉一回。
      星辰看了看仍未下命令收队的刘队长,心想果然不会轻易死心啊,电光火石间,她快速地转了转脑子:如果我是刘队长,既然找不到证据,还不如‘打草惊蛇’,他一直插兜的手拿了出来,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莫非是他自己带来的筹码,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放在某个地方,再假装无意拾起,他想试探周围人,尤其是白经理的反应,那个笨蛋一定会上当的!
      “刘叔叔……”
      她轻轻拽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眶也有些红了:“刘叔叔,替我保密好不好,如果他知道我这么晚还没有回家,还,还喝了一点,他最不喜欢的东西,他一定会生气的,我其实,其实真的很想让他开心的,所以才来这里,希望期末能拿个优的,亮亮门门成绩都那么厉害,我做姐姐的实在太丢人了……”说着说着,有泪珠涌了出来,在白光的映照下,很是可怜,看来忘忧之物,当真可以为她解忧。
      就这一下,打断了刘振汉弯腰的动作,即便他再继续下去,手里的筹码也是会穿帮的,但他无法去为难一个小女孩儿,亮亮是给他挣脸的儿子,因而他能明白孩子的心理,她只是太怕大人生气了,太想考出一个好成绩给大人看看,不想再回到,孤身一人的道观中。只是今晚对于他来说,真是诸事不顺啊……
      对于刘队长再次好心送她的建议,星辰自然是委婉地拒绝了——她从来都是尽量避免,和刘振汉长时间待在一处的。这位刘队长同样很危险,一位有着丰富刑侦经验的老警察,她才不会去作死试探,也不想被他试探。
      “小嫩草,哥叫我带几个人,去陪聂董练琴,顺便汇报别墅的事,你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静静地嚼着第六颗薄荷糖,星辰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回去?回到那个大骗子身边吗!她现在可没有那么好哄的。是谁说什么都不避讳她?被她碰巧听到了就不避讳,其他的能瞒则瞒了。最过分的是,白崇辉那样蠢笨的手下,他居然还信得过!他和陆老师一样,是个大骗子,对于这种秒收Flag的人,才不会那么快原谅他!
      小嫩草在和董事长生气,这可怎么办?在小芮的印象里,只有聂董给别人气受,可聂董真的大发雷霆的情况,但还真没见过,可谁敢和聂董叫板,她这样会不会有危险呢?
      “小嫩草,要不要吃糖,橙子味的,酸酸甜甜的,你肯定喜欢。”
      “我现在不适合吃糖,对了芮哥,怎么没看见阿三哥他们?”
      在她不想理一个人时,谁劝都没有用处。
      “他们有别的事,去教训一个无赖了。”小芮单纯地想,或许这样说,这个小妹妹可以开心点。
      教训无赖?张峰会让阿三去教训无赖?是她真地喝醉了,或许这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吧,这里面肯定另有文章。
      “芮哥我要去看,带我去阿三哥那里好不好,教训无赖这么开心的事,我当然要去观摩观摩,到时请他送我回去就行了。”她深知这一群人里,小芮是最好说话的。
      而他只好同意了,一会儿偷偷和阿三串通一下好了。小芮没想到,一个善意的谎言,还要用另一个谎言来圆,是他不该善良呢,还是不该对小嫩草撒谎呢?
      “芮哥,不用担心我,这儿可是最安全的地方。别忘了,明天一早我还有事求你呢,芮哥今晚好好休息,到时联系了。对了,回去不用和他说我到过别墅,明天我会亲自和他说的。”
      星辰瞥到了一个夜警值班室,便坚持让小芮将她放在了这个地方。这里如果不安全的话,那整个天都市都危险了。
      小芮刚才已同阿三联系过了,那两个人到了前面那条巷子里了,估摸着也快到这了,何况自己是拗不过她的,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但他仍有些不放心,将车调转后,他慢悠悠地往回行着。
      吹吹凉风,散去了校服口袋里的酒气,星辰其实很想去警局门口,瞧上一瞧的,或者再进到里面,详细参观一下。说好不作死的,却还是有种想去危险边缘试探的心思,可以说是难以将息。
      她静了静心,用纸擦干净台阶,坐到了上面,抱着单肩包,想想方才一路上的万家灯火,还真的没有属于她的,眼前的灯又是昏黄暗淡,罩一层雾朦朦的,还真容易令人倍感孤独。但她抛弃了愚蠢的自伤,因为在担心他,再生气也要担心他。
      为什么聂先生,总喜欢拿命开玩笑呢?没有了他,对这个地方,她怎么可能还会有归属感。
      阿三又接到了一通小芮的电话,因而很容易便找到了,灯光下沉思的聂小姐。
      当然,属于阿三的,那一头摇滚巨星般的长发,也很扎眼。
      “二位去办什么大事了?”将废纸扔到箱里,星辰往前走了走,走到对面不易被发现的拐角处,真有种暗桩交接的氛围。
      阿三他们也跟了上来:“聂小姐,小芮不是和您说了……”
      阿三是这一群里,最有礼貌的,能力尚可,但这一句话就暴露了,他和小芮串通过。星辰大悟:她本来就不该对聂先生的这一群下属,做任何积极的评价的。
      “二位,我想听真实而又具体的,还是我亲自打电话,问你们的张总?这么晚了,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你也了解,他近来身体状况不佳,万一受到了惊吓,连夜又奔向医院,不就是你我害的了。”
      于是阿三,只好从地痞肖云柱大闹赌场时讲起,之后他们如何盯上与刘振汉有仇的他,并夜探住房,进而威胁,最后成功拿下,让那个无赖,从此以后乖乖为他们做事儿,一起对付刘振汉。
      阿三说的风生水起,星辰只觉无语:聂先生确定不考虑开一家书店?张峰特立独行的脑回路,和阿三引人入胜的语言组织,剩下的那一群,还算有些动手能力。与那一堆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径相比,她这个建议可谓大有前途。不知是谁给张峰的勇气,令他相信无赖是可以靠得住的?
      这群坑货,也只有聂先生肯继续宽容他们了。
      “聂小姐,本来有些话不该我说,但是,希望小姐您也多陪陪董事长,最近他明显心事重重,工作效率都有些下降了。”阿三自认作为最忠心的下属,他当然要时刻为聂董分忧。
      星辰此时倒是畅快了些:哼,谁叫他非要让她去上学,舍不得了吧,这叫活该。以为要她安心上学,又自信地觉得,赌场的事微不足道,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因而可以忽略不计,便不用和她说,而去交给她没几个看得上的,一群成事不足的下属,真是天真,太天真了!
      “小姐,太晚了,聂董会担心的,我们送你回去吧。”
      而一阵高跟鞋跑跑停停的声音,引起了星辰的注意,来人似乎在对什么事犹豫不决。
      “是刚才和肖云柱一起的女人,这么晚她出来干什么?”挠了挠无光也能亮的脑门,阿三疑惑地自言自语。
      星辰回身想了想,指尖不经意地抵在了唇上。身后这条巷子的尽头,是她此时背对的夜警值班室,再看看旁边二位的模样打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被你们吓到了,求警察庇护来的。
      看来这位姐姐,应该不太满意她那位朋友,再和阿三这样的人为伍,这是一份理智的考量,但她浑身的装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时髦中带着一丝,特意装扮出来的取悦感。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虽然和地痞是朋友,但在没深入了解一个人之前,星辰尽量不会带一丝偏见。尤其是,她愿意主动去接触的人。
      阿三为难了,对着一个小姑娘说这些,不好启齿,何况,他若真敢当着聂小姐的面儿瞎说,聂董要是知道了,他还有好果子吃吗?听说张总就是因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最不该的是,还让聂小姐听到了,其后他被聂董各种支使,至今都没闲下空来,董事长真生气的样子,那可是很可怕的。但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搪塞了,只好支支吾吾着:“她是……是,小姐别问了,不是什么好工作。”
      星辰瞬间领悟了:“警察局今晚的重点对吧?”那她先前的猜测,可以证实了,她的另一个猜测,也立刻形成了。
      再望了望看似拿定主意,已经朝他们这边走来的身影,星辰即刻做了决定:“麻烦二位了,不用跟着我了,我老师一会儿会来接我的,今晚我去她家,我会和你们聂董说的,二位就当没见过我好了,省着他为难你们。这里是很安全的,其他的就交给我处理,你们回去吧,别耽误我的事,走吧走吧。”她一边快速地打着字,一边挥着纤细的手,利落地驱赶着。
      那短信应该是发给聂董的吧,阿三也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况且这是在警察局的范围内。
      “那聂小姐小心,我们两个先走了。”
      可今晚,星辰注定不能安心了。
      多亏了那位姐姐,在警局门前犹豫得这一分钟左右,她才得以抢占了先机。
      伴随着话剧般优雅得倒下,她想的却是:校服破了,是不是就可以再也不穿了呢?
      “那边的姐姐,您能帮个忙吗?”捂住脚踝,她那甜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
      “小妹妹你没事儿吧,这么晚,怎么不回家呢?”听到声音,在警局前犹疑的她,转过身找了找,看见是一个小女孩儿,忙跑了过来,蹲下后,替小女孩揉了揉受伤的地方。大晚上的,她不会把一个受伤的小女孩儿丢在这儿,反正她也要去报警,就在对面儿,就带上她好了。
      “姐姐您真温柔,就像我姐姐一样。我和同学放学出来玩儿,后来迷路了,手机也没电了,身上钱也丢了,刚刚碰到一个警察叔叔,向他求救也不理我,说什么要扫黄打非,我这个小姑娘就不要跟着添乱了,还推了我一下……”
      星辰眼眶红通通的了,有些泪也落了下来:“警察好凶,扫黄打非是什么,难道救助一个小女孩儿就不重要吗?再也不叫他们叔叔了。”
      “扫黄打非”四个字,顿时惊醒了这个人,听小女孩儿这话,看来警察还挺重视这事儿,她刚才可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难道这会儿还要上赶着给人抓吗?她要是被抓了,就更救不了柱子了。
      “姐姐,你人真好。可不可以求你,带我去给我姐姐打个电话呢?”说阿姨怕不能被信服,说妈妈她不愿意,因为母亲只有一位,所以勉为其难地,星辰用上了“姐姐”这个称号。
      “好心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被扶着去便利店的路上,星辰天真地问着。
      “我啊,我叫高嫣红。”
      高嫣红很耐心地回答着,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那时外公抱着年幼的她,夕阳西下,竹藤摇椅,清风拂来,一缕茶香,外公宛转哼昆曲的声音犹在耳畔。
      星辰一直觉得,汤若士《临川四梦》无甚奇处,只一句诗写得最牵动人心: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那是外公和她的梦,之后他们又把最美好的山川,都访了个遍,外公每次都会和她说:“见过名山大川,方可眼界开阔,心胸豁达。”
      “姐姐的名字很美呢,人也很美,心也很美。高姐姐,我姐姐很厉害的,你有什么难处,她都可以帮你的。”想到陆老师那辆分外风骚的跑车,她的良心可以忽略不计了。
      高嫣红不曾想,居然被一个小女孩看穿了心思,她的忧虑有那么明显吗?不过,她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施恩图报,况且是小姑娘提醒了,差点撞上枪口的她,要谢,也是她谢才对。
      “说了这么久,你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高嫣红看到,她甜甜地笑了,很是单纯:“叫我玲玲吧,周玲玲。”
      “你也叫周玲玲,真是巧了。”捂了一下红唇,她自觉不该对小女孩儿说这些的,毕竟她们做的,不是什么好工作。
      但这一句话,一个动作,足够了。
      在从阿三那里得知她的工作时,星辰已经和湖畔那件案子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她才想法设法阻止这个姐姐去报警。然而她刚刚那句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从结果看来,是她运气太好了,还是阿三他们运气实在太差了!她真的无语了,威胁一个肖云柱,居然都能让重大NPC浮出水面——可能让警察突破女尸案的重要人物,他们这真是千里送人头啊……
      对于来这儿,宣称要陪他练琴的小芮他们,聂明宇向来是,给个白眼再朝门口扬扬头,就把他们打发了。
      张峰是又闲得发慌了吗?今晚他算是给张峰放了假,结果在他练的正陶醉时,派来这群没眼色的,就知道在一旁打扰他。
      什么叫陪他练琴?他们听得懂吗!最该和他一起的那个小女孩儿,这个点儿已经在家了,他一会儿也该回了。
      看来是别墅那儿一切如常,几个警察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明天他会去看一看,再好好儿欣赏一下,刘振汉的窘迫。
      在几人的不断骚扰下,聂明宇总算把这一章节奏完了,吐了一口气,歪歪头,他开心地笑了,俊秀的笑容里,有种暖洋洋的意味,瞬间融化人心:如果没有她,可能要一个人在这儿待很久啊。对于二人的现状,他的确该采取些办法了。不知道今晚,她又做了什么好东西,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乖巧地等他回家呢?
      “您好高小姐,不好意思,我这个妹妹给您添麻烦了,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别见外,给我打电话就好,当然,如果您可以,直接打给这个小家伙也是一样的,对了,这是我的名片,再次感谢您照顾我妹妹。”陆晨风诚恳地将名片递了过去,真像是一位,一心为妹妹着急的好姐姐。
      星辰微微上前,拉了拉高嫣红的衣袖,甜甜地说道:“高姐姐,记好我的电话号码啊,可别忘了打给我。”
      像是依依不舍般,送走了高嫣红,二人正式开始原形毕露。
      陆晨风一只手臂搭在车门上,戴上墨镜,先撩了一下长卷发:“还好我最不缺的就是朋友,不然从哪个地方,现给你变一张符合要求的名片。”
      星辰那份真诚的笑容,也隐没在了灯光之下,随后像是调侃道:“别谦虚了,你可是千面女郎,仿冒大师,纵使你不认识他,甚至没有这个人,你也能摇身一变,弄假成真的。”
      这句话,却大大取悦了陆晨风。
      从阿三他们口中,知道这位高姐姐的职业时,星辰不仅准备好阻止她,同时也开始问候,一直关注她消息的陆老师:现在方不方便?可不可以准备一张名片(若可以,需周姓女士,身份不菲但为人低调,名字最好是叠字)。
      得到陆老师肯定的答复后,她又发了一条信息:会用公用电话,若情况有变,通话时另附一条信息;若无,请多多配合。
      当高嫣红和便利店的老板娘闲聊时,星辰和陆晨风的对话,毫无意外又是唇枪舌战:
      “姐姐快来接我啊!”
      “你在哪儿,我都快着急死了,看我一会儿找到你,打不打你屁股!”
      “我迷路了,还被警察欺负了,刚刚在夜警值班室对面的一个小巷子里,现在在小巷子的拐角处,一家叫众芳的便利店中,和晨风一样,浮而不实。”
      “看来你现在还很活奔乱跳的,在那儿给我待好了,我马上就过来。”
      “姐姐你千万别着急,轮胎可是新换的啊。”
      两人似乎想到了方才幼稚的对话,都偏过头去不再看对方。
      陆老师毕竟久经沙场,摇摇头,双眸含笑,轻启绛唇:“我这位朋友,专门经营主题餐厅的,你这次要怎么谢我呀?”
      “抄书可以,吃饭免谈,生食别想。”陆老师频繁地约她,已经引起聂先生的不满了,她实在不希望,有些相像的二人,产生本可以避免地冲突,当这冲突的起源,是一顿饭时,虽然美食是她最大的乐趣,但这个缘由,还是能免则免吧。
      “真是无情呀!我接到你的电话就飞车而来,里面的睡裙都没来得及换呢,你都不肯对我笑一下。”说着,手指轻轻戳起星辰的两涡儿,弄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位漂亮女性的份上,星辰肯定早就踩她脚了。
      此时她却打了一个喷嚏,星辰下意识地,连忙握住了她的手:“你这样会感冒的,对不起。”
      她又笑了笑,将她的小柠檬抱在了怀里:“这样我就不冷了。要做什么快点做完,我在车上等你。”
      星辰有些不自在了,自己居然没有推开她,绝对是同情心泛滥了,脸上有点热,绝对是酒气还没有散。在这里,她是第二个离自己这样近的人,是更近一点。
      和她一起坐上了车,扣好安全带,星辰淡然地分析着:“没什么了,我已经考虑好,怎样合理地让几个人,将那两个女孩子住的屋子再检查一遍,我目前有那个能力,然而我这个小姑娘却不能出面……”
      租金不成问题,但她现在的身形容貌太没有说服力,眼下她也不应该暴露自己。
      “我将那个屋子买下来不就行了,如你想好的那样,正大光明地进去打扫。”
      陆晨风明白小柠檬的顾虑,只有新的房主,将上一任房客的东西全清出去,才可以不受到怀疑,而房子的新主人,必然要和她的聂先生没有任何直接关系,这样以后怎样都怀疑不到聂明宇身上了。而陆晨风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举手之劳罢了,她可不希望她的小柠檬,为这些小事烦心。
      “赌场的事已经牵扯到你了,这件案子最好不要再将你搅进来,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那位刘队长,不是好对付的人。”她一直都避免,正面对上这个人,又怎么会让陆老师直接对上他呢。
      “你关心我呀,那我做这一切都值得了。”
      陆晨风的语气是那样欢快,神情更像是一个,得到了最喜欢糖果的,纯真的孩子。
      星辰又呆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顾虑,方才不自觉地就和她说了,不对,自己应该很讨厌陆老师的!
      “放心,那座房子我才没兴趣呢,我此生唯一的至爱,也在大学里教书,那里有个小学弟汤姆森,正好要离开学校实习,想租一套便宜一点的房子,又最好距市中心近一些的,那个屋子完全符合他的期待,今晚就和他说,明天就让他给我利落地滚过来,这样不就解决了?”
      听人说,陆老师不是还没有结婚吗?
      而她一眼就能看出,这颗小柠檬在想什么:“我法律上是自由的,但现实可不是这样呀,没人知道我和我爱人的亲密关系,这下你放心了吧。唉,你可不许拒绝我,即便你不同意,这件事儿我已经决定了,现在就打电话,让汤姆森给我准备好,明天一早就滚过来,別耽误我的事。”
      看到陆老师已经按下了通话键,她也就不再争说了,虽然她无法喜欢陆老师,但她一直都记得,陆老师对她的好。
      随后她默默考虑到:兵贵神速,万一高姐姐还是去了警察局,纸可就包不住火了,必须抢在前面,虽然这样很对不起那位汤姆森哥哥,但以后若有用的到她的地方,她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绝不推辞。
      通知好了人,看了看小柠檬,陆晨风无奈却认命地想着:她此生唯一的爱,可真是世间最善良的爱神,听说小女孩这么晚了还独身一人,十分担心,几乎是把她赶出了家门,完全不考虑她的身体,当然,小柠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你和你的聂先生说了没?”
      星辰发了个短信就关机了,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两个今晚都没饭吃,挺公平的。”
      两人今晚,都要清醒一些。
      “生气了?”陆晨风发动起了,在夜色里依旧亮眼夺目的胭脂跑车,火光足以划破黑暗。
      “只是累了。”星辰支着头,胳膊倚在了车窗上,这是她在车上思考时,惯用的动作。
      为什么,他不可以爱惜自己一些?聂星辰不是神,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帮他度过难关的,若她不曾遇到陆老师,今晚她将无从得知警察局的活动,而他将再一次被那群,自大狂妄不中用的属下,给拉下神坛,往后只怕会难题缠身,应接不暇。
      她从来都不会小看对手,刘队长有时就像有毒的藤蔓,乍一看没什么稀奇的,一旦缠上了目标,至死方休!
      看来对于聂先生来说,好好活着是真的很难,她也从没想过,他厌世的心,几乎完全占领了他的生命。她从一开始见到他,就感受到了那样的心绪,可两人相处时,他的开心也是真的,她以为可以一点一点感染他的,如今看来,是她安于现状了,忘记了有些快乐,就像绝症时的缓痛剂,只能一时安慰,却永远抵达不到病灶,甚至彻底根治的。真是的,现在哪儿还有让她伤感的时间呢!她本想一步一步,去接触聂先生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现在她要加紧些了,切住脉门才可对症下药。
      “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了,我要洗个澡,躺在软软的床上,好好睡一觉。这身校服,可以扔掉了。”
      明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的一切愿望,都会被满足的。”
      陆晨风眼眸里闪着雀跃的神色,她的爱神见到这颗小柠檬后,一定也会很喜欢的,可能比喜欢自己还要多些,到时她真不知道该吃谁的醋了。
      聂明宇时不时看向门口,清秀的双眸带着一丝倦意,眼角爬上了几道细纹,修长的手搭在额头上,原本清俊的面容已经疲惫不堪。昨晚她突然说不回来了,要去那个陆老师家里住,他十分不快,但也一头雾水,明明说好要在家里乖乖等他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电话打过去时,她居然已经关机了,于是他又给校长播了一个,问出地址后,好亲自接她回家,不想那个陆老师保密工作做的真到位,连校长都不知道这个人住在哪里!他只好深夜打扰了陆书记,问问他好外甥女的住处,可对于陆晨风的动向,就连陆书记这个亲舅舅都爱莫能助,想了想,他还是给小姑娘接连发了两条短信,一条是问清地址明早好去接她,如果她不愿意,那第二条就是,要不等她明早回来,他再去送她上学。在那座文化馆中,他和手风琴一起待了半晚,而派出去调查她去向的人里,没一个为他带来,可以让他安心的好结果,回家之后他几乎一夜没睡,却还是没有收到她的回信,歪在沙发上,他努力绷着脸,来回翻着杂志,他还是有一份期待的,就等着她开门儿的声音,然而一早上她都没回来。他只好再让那个校长去班里看看,见到她后,立刻回复他,结果是仍旧不见人影,那个陆老师给她们两人都请了假。他很久没有这么汹涌地抽过烟了,要不是张峰向他请示,别墅那儿下一步要怎么办,他不气死也要把自己呛死。
      湖畔别墅的监控室中,他夹着烟送到了唇边,金丝眼镜下,目光锐利如电,烟雾浸染了他紧皱的眉头,冷峻严肃的模样,令人屏息提神,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让他们先调出了一楼的录像,前面的情况还算平稳,突然,她安静美好的身影,出现在了屏幕上。
      白崇辉居然敢给她酒喝!
      他瞪了旁边正在瑟缩的人一眼,强压着怒火,面色依旧冷淡,他手指间烟雾缭绕,让他们继续往下播放,看到她把白崇辉教训地冷汗直流,刘振汉更是被她牵着鼻子走,最终那群警察灰败地撤了,没几分钟,她也准备离开了。
      他早已了解了白酒的用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只想给这群不中用的手下,一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二三四楼的录像,陆续播放完之后,镜头并没有完:在门口停下,她又回转过身,冲他甜甜地笑了,挥了挥指尖夹着的、藏在手绢中的圆弧物品,她还不忘对着镜头眨了一下眼,同时用手指比了一个开枪的姿势。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
      是哪个没脑子的蠢货把这件事儿和她说的!怪不得她不想回家了,他这下儿真不知道,要怎样哄好她了,现在更是连她人都不知道去向。
      烟雾吞吐间,他眉头锁的更紧了,眸光冷锐地斜向一旁。
      张峰双手握在身前,缩了缩头,目光向两旁躲闪,当作自己不存在,阿三面上也有些愧色,长发拂面,低头盯着地板,而小芮有事不在,恰好躲过了一劫。其余的,都是目前没资格,和聂小姐说上话的。
      “小姐她真是太厉害了,多亏她指挥得当,那群警察什么都没发现。”
      小白却向前两步,小声讨好着,这里再笨的人都能感受到,聂董情绪不对。
      又白了最没眼色的人一眼,聂明宇将烟狠狠地熄灭了,又来回压了四五下,黑色风衣紧闭下的他,从容地戴上黑皮手套,迈开双腿下楼,一阵寒风般,差点儿将白崇辉扫了一圈儿。
      但他却小跑两步,拦住了聂明宇的去路:“真的,他们什么都没找到,聂董,咱们这个场子是不是可以……”
      没等他说完,聂明宇从兜里伸出修长的手,朝他脸按了过去,一把将碍眼的他,彻底糊到了一旁的栏杆下。
      他正恨气没处发呢,这个白崇辉太会挑时候儿了。他放在心上的小女孩儿,他都不舍得让她哭,这个没用的白崇辉胆子真大!
      走到一楼停住了,他却又把碍眼的人叫了过来。
      “她用过的东西呢?”
      “都还在屋子里,没让,没让人动过,聂董放心,给小姐的都是新的,从来没人用过。”
      他微微点头,总算有一件事儿,令他非常满意了。不顾一群人的诧异,推开门后,摘下手套,他亲自把三个小酒杯用袋子收好,放在了风衣口袋里,扬长而去。
      “肖云柱的那件事儿,你可要小心点儿,既然用了他,就让他物尽其用!”
      一手插着口袋,他不放心地,再一次语重心长地叮嘱张峰,蕾蕾单纯还好哄些,可他身边的另一个小女孩儿,可不像她的容貌一样单纯。这件事儿还没有了,他可不希望,二人之间再生事端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再等一段时间吧,等到了时候,他会亲手了结那个败类!
      整理了一下手套,一阵寒风过后,两旁依旧挺拔的松树,映衬着他耸立的身姿。
      考虑到刘振汉的一惯为人,这地儿只怕又被盯上了,打开车门,环顾了一眼这整栋别墅,金丝眼镜下的眸光,一如既往的锐利清冷,他下了命令,冷淡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这儿关了吧!”
      偏过头去,星辰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喷嚏,盯了一眼对面陆老师,那捂住红唇都遮不住的笑意,她默默整理干净后,舀起了一小勺甜食。现在她什么都不会多说,只因她在请陆老师吃早点。
      抹茶千层,入口即化,清甜中的淡淡苦味,一丝醇香回味无穷,真是难以言喻的美味啊,这是星辰最喜欢的味道。
      拿铁的奶味不错,对面的陆晨风对此也很满意:“这件裙子,我就知道适合你。”
      那身校服,星辰已经拜托陆老师处理了,但她最喜欢的那件私服,还是有些潮湿,陆老师便借了她一件,又新又干净的,被她那个时代,称为哥特式萝莉风的裙子。
      “爱神的优美画作,加上我精湛的手艺,天衣无缝,简直完美呀!”
      说好的兴致所至,随便缝缝呢?星辰从没见过,陆老师沉醉如斯的,动漫中才会出现的,恋爱中的捧脸少女模样。
      “陆老师此生唯一的至爱,被你称□□神的那位先生,他喜欢什么呢?”在二人享受美好的甜点时,星辰当然不会忘记,还有一位,可能还没有用早点。
      偷偷笑了一下“那位先生“的称呼,陆晨风认真回到:“他一向起得早,最近是更早,他很喜欢准备早餐,但我昨晚回来实在太累了,忘记和他说,你不喜欢吃牛排了。映晖大学新建成了一座剧场,那副壁画是专门留给他的,对艺术,他可是很虔诚的,没办法,我就是爱他这点。”
      等一切尘埃落定,陆晨风决定,带爱人去休一个浪漫的假期。
      星辰从没见过,这样的陆老师,这种周身洋溢着温暖的幸福模样。
      “可惜我没能见到他呢。”对艺术有崇高的追求,对本身工作虔诚的人,很容易引起星辰的好感,虽然二人不曾谋面。
      “他比较害羞,汉语说的也不是很好,下次再见吧,不过他非常喜欢你,我都要吃醋了,吃你们两个人的醋。”
      陆晨风知道,她唯一的爱,会很喜欢这个小柠檬的,这个小女孩儿,就像是他们亲生的小女儿一样……
      “这家咖啡馆,是我那个老朋友周瑞瑞,森林系列中的第一家店,看过店名了吧,是你最喜欢的那张老式唱片《La Vie En Rose》。”
      星辰微笑着点点头,又不自觉地叹起了气:“现在,他应该到了湖畔别墅吧。”
      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呢?
      “唉,我为小白的前途担忧呀!”但陆晨风好心情地,往咖啡里又加了一份鲜奶,完全就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脑海中重拾了白经理的形象,星辰摇摇头,她的重度颜控又上线儿了。
      “陆老师当真是兴趣广泛啊——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有朋友。”星辰难得吐槽了一下,她的落井下石。
      陆晨风却故意误会道:“没办法,这就是有魅力的女人的烦恼呀,小女孩儿是不懂的,个人魅力太强,怪我喽。”
      偷换概念!星辰偏过头,吐了口气,不想理她。
      “还是说说你的聂先生吧,你猜猜看,他现在怎么样呢?”
      趁小柠檬正在蓄力时,陆晨风觉得,自己又一次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我猜他很生气。”托着腮,星辰又一次淡淡地笑了。
      “生你昨晚没回去的气?”
      陆晨风美丽的眼睛忽闪着,写满了兴趣,这可以称之为,打算在远处静静瞧热闹的极致心态了。
      这下星辰的笑容,却越发单纯而真诚:“不,他应该在考虑:哪个没有眼力见儿的笨家伙,把别墅的事情透露给我了。”
      没等她回嘴,星辰接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芮哥他们出来了,这次,我应该不用去检查了。”
      想到小芮那么胆大,打算扮成警察进去搜察,她也就明白了——真不愧是张峰最喜欢的兄弟,相似的脑回路足以决定一切。于是自己只好和他说:“清洁工就很好,警察未免太招摇了……”
      想到张峰,她忽而又心情很好:“可怜的张总,他又一次猜错了,他们聂董事长的心思。”
      “你呀,是故意找他带上你的。”陆晨风觉得,酸透的小柠檬才是正常状态。
      这是当然了,他前几天出言不逊,星辰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把气消了呢。
      “想必芮哥他们整理出来一堆杂物了。”
      没用的物品,该怎样就怎样吧,至于作为目标的照片……那些照片,或许是死去的那两个人,在这座城市活过的,唯一证明了……
      “我有一个保险柜,平常就是用来放杂物的,照片这种烫手山芋,还是我替你收着吧。这世界上,还没有值得我忌讳的事情!”看她迟迟不肯发送信息,陆晨风就知道她会心软。
      星辰沉默了些许:陆老师真的懂她,算计人心容易,算计人心之后,毫不在乎才难。
      “你让他们过来吧,一会儿我给你开后备箱。”
      到了车上,陆晨风从绣着桃金娘的包里,取出了十分简洁的一把钥匙,却又从车钥匙那一堆上,卸下来另一把——由金子制成,指环样式的。只见它的做工精巧又古朴,缠绕着镂空的楔形花字,像是中世纪欧洲古堡主门上的钥匙,又像是一件大有价值的装饰物,此时两把钥匙被她串在了一起,她将小姑娘的手拉到身前,并摊开那纤细的手指,轻轻放了上去,之后她再温柔地合上了,小姑娘那软软的掌心:“我家的和保险柜的,你可以随时把东西取回去,不用过问我。”
      对于星辰来说,此时的陆老师,真的很好看……
      “有时间了,我给你讲一讲,我和我此生唯一的至爱吧。”好不容易见到小柠檬有些感动的模样,陆晨风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
      “嗯,我很愿意。”一份平等相互依赖的爱,会很动人吧,不像近来看的那些无聊的小说,星辰觉得,这几日在读书上,她前所未有的浪费了生命。
      “小柠檬,其实,你完全可以继续讨厌我,因为,我还会继续压榨你呀!”
      对于陆晨风来说,这可是最大的乐趣了,是除了逗弄她的爱神之外,从来没有过的,可以成为喜好的乐趣。
      要不是她今天有种神圣的美丽,星辰绝对想弃她而去。
      “好了,现在我要将我的小柠檬,完好无损地,送回她的聂先生身边了。”
      虽然心里很不想,但她不会误了小女孩的正事。
      “您拨打的……”聂明宇一下子合上了手机,扔到了一旁。
      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盘,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手机里只有这个毫无感情的语音播报。
      他随便停了车,一手摘掉墨镜,另一手抵在额头,长臂顺势搭在了方向盘上: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如果她真的不再回来……
      他不愿再想下去,没有什么,比得到后再度失去,更让人疯狂的。
      正如他的种种不舍,她也一定不忍心,默默离开的,哪怕为了不让他杀人,她也会回来的,她说过,她只有自己了!
      而今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和她解释别墅的事儿,这事儿他没主动谈起,的确有些失策,现在可要仔细想一想,令她消气的办法,之后他会认真考虑,如何教训他那群不听话的下属。
      戴上墨镜,重新发动引擎,聂明宇已经有了主意,对她的行踪,他忽然有了肯定的猜测。
      这个时辰,聂先生还没有来,杜鹃金鱼,星辰便先行照料细致了。
      “还是熟悉的沙发好啊,软软的,最舒服了。”昨夜受凉的,毫无例外还是她,陆老师居然还笑话她,果然是最讨厌的大美人了。
      她揉了揉眼睛,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这药令她有些困倦,只想在沙发上随意躺一会儿,不知不觉却睡着了。
      仿佛狄俄倪索斯所持金杯中的葡萄酒,向人间布施欢乐,倾注了这一丛蔷薇,她无力卧在这寸土之地,便将冷秋换作了春日——这是聂明宇一眼看到她时,心中瞬间所产生的赞美。
      他蹑手蹑脚地,找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将口袋中的三只小杯子,在盒子中的靛青丝绒上摆放整齐,轻轻合好后,锁在了密室的书柜里,身上的风衣,被他小心地挂在衣架上。很好,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吵到她。站在沙发旁,安静地望着这样美好的她,他眼中和心中,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浅眠中的她,头倚在袖子的荷叶边上,墨发掩着雪白的面容,两颊少了一丝血色,似乎都点到了唇上,隐在发丝中的细长的漆黑发夹,简洁地毫无其他装饰物,而那白皙的脖子上,露出了她自从来到他身旁,便一直佩戴着的,从纤细的手指上取下来的,诺比乌斯环式样的戒指,一身黑白相间的小洋装,层层叠叠间,缠绕着蔷薇藤蔓,米白色的粗跟圆头鞋,带子上有小巧的蝴蝶结,后帮处还有一只翘起来的,展翅欲飞的墨色蝴蝶,可以说是前后相称。
      小女孩儿现在的模样,与这间办公室的布置,格格不入,却又分外和谐。明明很近,却遥不可及。
      这样可爱的她,他想,或许应该给她买一个兔子玩偶。
      就在他弯腰,想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时,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差点儿从沙发上掉下去。
      揉揉眼睛,这下她也清醒了,他却实在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了。是保持这个尴尬的姿势,还是先和她解释一下?
      四目相对,她伸出了双手,就在他以为,那双纤手要抚摸上他的脸时,她却突然向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整个人往下蹭了蹭,小心地坐了起来。
      站起身,她到办公桌旁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些东西。
      聂明宇这时已经叠起了双腿,镇定地歪在沙发上,没办法,杜鹃盎然,金鱼戏水,她照料得好极了,更是与那副字一一呼应,于是他只好坐了下来,内心有些起伏,面上强作镇静。
      “就知道你没有吃早饭,胃疼了吧,都直不起腰来了,一点儿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看看手中的温水和依旧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她手上的一盒小米粥,聂明宇觉得,他果真是多虑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甘心。不过,她还愿意关心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她不那么生气了?
      方才醒过来时,星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一夕之间,有些细纹爬上了他的眼角,他又神情不安,面色颓唐,虚弱地直不起身来,所以她才心软了,才肯主动和他说话了。但无论什么事,都要他先吃了早饭再说。
      纵然形色困顿,他依旧气质卓绝,对好看的人,对这样好看的人,她向来无从抵挡。忽而又想到,他曾经骗她上学的事情,其实他哪里需要什么苦肉计,只看他憔悴的样子,她的心就已经很难过了,但无论重来多少次,她还是会这样做,她也有她寸步不让的原则。
      聂明宇只往胃里垫了一点儿包子,心里悬着事儿,胃口怎么能好,但一见到她关心的目光,他只好把粥都喝完了。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陆老师对我很好。她家里很神秘,我喜欢那种绕来绕去的感觉,住几天也许不错。”聂先生肯把粥喝完,她已经很开心了,毕竟还有一件事情,悬而未决。
      对于搬到陆老师家中,其实她今早还真有构想过——给谁打工不是打呢,租谁房子不是租呢,何况住在陆老师家里还方便些,陆老师也一直都很纵容她的喜好。陆老师说过,可以一起喝下午茶,如果自己允许,他们可以像一家三口一样,享受庭院时光,跳舞画画喝酒弹琴,彼此分享一些趣闻,那里还有一架秋千,一直都在等着,她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儿,这样想想,陆老师也不是很讨厌了。对陆老师唯一的至爱,那位虔诚的艺术家,她也是很想见一见的,而最大的原因,是她欠了陆老师太多,尤其是这一次,如果住些时日能让她开心,自己还是很愿意的。
      几天?就怕几天会发展成几个月,这个陆晨风真是阴魂不散!
      聂明宇把杯子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他的风度让这个杯子保住了一命。
      她却托着腮,笑了笑自己:一时兴起而已,她怎么可能不讨厌陆老师,又怎么可能,离开人生当中的,第二道光芒。只是让他紧张一下罢了,省着他以后,再用她要好好学习的名义,或者出于对她正义感的考虑,将重大的事情瞒着她。
      “那个陆老师那么好,你还逃课了?”一手抚着膝盖,聂明宇也不知道,从哪儿想到这么一句不中听的话,但说出口就不能收回了。于是他搓搓手,走到办公桌旁,捡起了一本新的杂志,陷进了椅子里,杂志被他翻开,挡在了面前。
      星辰偏过头去,偷偷笑了,站起身,她理了一下裙摆,走到他手中杂志的正对面,一只手抚在前领上,像是在表演话剧:“啊,亲爱的聂先生,我最真诚的朋友,我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有一个牢不可破的规则。”
      知道杂志后面的他,正在看向这边,她伸出了三只纤细的手指:“我只会在三门功课上睡觉,生物,数学,和地理。生物,我对男孩没兴趣,不学;数学,会影响我发量,不学;地理,会打扰我享受迷路的新鲜感,不学。”
      这都是什么歪理?摇摇头,他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只有文化课?”但他又实在忍不住地,低声笑了起来。
      “体育不算!”皱皱鼻子,她又撅起了小嘴,体育当然就是直接逃了。
      “好玩儿吗?”
      杂志放低,聂明宇温柔地看向了小姑娘。
      “堕落中的欢乐,不是很好吗?”
      星辰随意靠在了椅背上,要开始解决那件大事了。
      聂明宇坐正了些,从见到她开始,对别墅的事儿,她提也不提,他就在耐心地等,这下终于进入正题了。不过在谈上课时,她突然把话题拐到了这上面儿,也是有些措手不及啊。
      “只是认识的人聚在一起瞎闹,没别的。”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哄着,但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星辰从单肩包中,取出了那个筹码,笑盈盈地望着他:“是不是可以兑换一个要求?”
      放下手中的杂志,看了她一眼,他笑着默许了——总算等到这个了。特意扶了扶眼镜,他好认真地听一听,她又有什么鬼主意可打。
      白皙的手指,捏着鲜红的筹码儿,走进两步,她说出了,经过深思熟虑的话:“以后不许再开赌场,可不可以?”
      他忽而不作声了,她却仍要坚持。
      赌博这种东西,没能克制住欲望的,下场凄凉是活该,可惜那些白白受到牵连的家人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更是她不愿见到的。虽然聂先生和她说,只是认识的人随便玩玩儿,但她不是那种单纯的小姑娘,是不会信这种话的。
      即便他生气,这件事情她绝不会妥协,即便他不想再见自己,她也要想方设法,非要他答应不可。何况若不及时收手,只怕刘队长那群人,往后会对他纠缠不休的。
      走到她身旁,聂明宇修长的手,将她指间的筹码儿接过,看都没看,抛进了身后的垃圾桶,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微笑着说:“这能算要求吗?你不喜欢,我不做就行了,再提个别的,好好儿想想,多过分都行。”
      “所以你是同意了。”但星辰眼中的光芒,是洞彻而刺人的,拿着这个问题不放,她必须得到聂先生肯定的答案。因为“不做”这个词儿是暧昧不清的,她必须要清清楚楚地,听聂先生明确的表态。
      坐到她的小木椅上,聂明宇搓了搓手,头偏向一旁,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整个儿房间忽而变得沉重了起来。而他的小姑娘,依旧在他的两三米处,静静地伫立着。
      良久之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星辰明白,这已经是聂先生最大的让步了,他点头就意味着这事他应下了,她的聂先生不是好人,但在某方面绝对是个君子,这点她深信不疑。
      她终于甜甜地,轻松地笑了:“好,那我就提更过分的了。”
      无意矫正他的三观,因为在这方面,星辰自觉也没有多少好的,但她内心还是有外公谆谆教导的正义感,何况做了太多危险的事,总有一天会积重难返,刘振汉他们又不笨,这次没查到什么,不代表就没留心,最坏的结果,就是会紧盯着他不放,他的那些下属更不用说,做多错多,捅了多少篓子,早晚会坑坏他的。是时收手,保重自己,这是她目前对他最大的期盼,也是她的私心,趁着还能在他这里说上话,她能做的,都要努力做到。所以接下来,她只能打温柔牌,软硬兼施才是对的。
      星辰一步一步接近,叠起双腿,歪坐着的聂明宇,并在半尺开外站定,那让人见到会顿生好感的笑容,渐渐隐没了:“那个场子别拖了,今天就关了吧,我不想你出事。”星辰的眼中,带了一丝泪光,说话的调子软绵绵的——感冒还是有好处的,药也是很给力的。
      这样的小女孩儿,顿时令聂明宇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只好拿出,哄小时候儿的蕾蕾,才会用到的招数。
      “不哭不哭,一会儿我给你买个,最大个儿的棉花糖,好不好?”
      半蹲在她面前的聂先生,手指正轻轻地为她揩泪,还为她吹了吹眼睛,她不知为什么,真的想大哭一场,尽管她一向都讨厌眼泪的脆弱,也早已习惯克制自己,而对于聂先生,她有时可能真的会抛弃理智。
      揪着他的袖子,她霎时抽噎不止:“我真得很担心你,真得,很担心你……”
      这下聂明宇也真是懵了,现在的小女孩儿这么不好哄吗?还是只有他这个不好哄些。
      他叹口气,直起身来,将她又往他这儿拉近了些,仍保持一点儿距离,然后轻轻拍着她,哄着她,瞧着要到他下巴的小姑娘,他终于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儿。
      她用上了几乎强硬的态度,要求自己给她一个承诺,而他必须假装生气之后,再留下回旋的余地,而后故作妥协地答应,这样她可能就会忘了,从昨儿至今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于是自己先让她换个要求,而他的小女孩儿,果然一根筋儿上来了,说什么都要他答应。当然,自己明白她的这份担忧,查完录像后,就已经勒令张峰他们,先把别墅那个场子关了,但也的确没打算,彻底放弃这种生钱的方式,地方是死的,方法是活的,这可是好大的产业。可谁又知道,他怎么会那么纵容她,一想到她可能又要生气了,自己故意拖着不理吧,她就真搬出去住,要不装着发个脾气吧,又怕吓到她,索性就狠下心来做了决定,扔掉这块儿肥肉算了。现在她又说着这么真诚的话,完全就是在担心自己,她的担心又很合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兄弟刘振汉,那绝不是盏省油的灯,本来在她面前,这件事儿他就有理亏的地方,这下儿他更没办法再装下去了,还要变着法儿的哄好她,要是早知道会惹她这么伤心,刚才他干嘛还假装考虑那么久,自己找事儿。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提心吊胆了,我早叫他们关了,不过是一个场子。”他想,这样应该能哄好了吧。
      “不过是一个场子?但你自己也常说没小事,你就这么瞧不起自己的命!”
      星辰抹着眼泪,往后退了一步。
      聂明宇突然无法面对,她那张犹带泪痕,却无比倔强又伤痛的小脸儿了。
      落寞地走到了窗前,他俯瞰着整个昏蒙蒙的城市,一时心酸道:“一直以来,我的确都是个活腻了的人呐!”如果没有她,他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吧!
      看到他无比难过又愤恨的模样,她轻轻地,将脸贴在他清瘦,却又挺直的脊背上,想了想,将手放在他的臂膀上,强忍着心痛抚慰着:“我只想你好好的。聂先生,你答应了照顾我,外公去了,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的责任还很重呢!”
      她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失去,亦父亦友的聂先生,他现在几乎是她的一切了,她人生当中的第二道光芒如果也消失了,她的心将一辈子在黑暗中沉沦。既然他这样地厌憎这个世界,从此刻起,她有了最坚定的目的。
      星辰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双手,就像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时,便给了她安定的力量,而后她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更是给了他,类似承诺一样,牢不可破的信念:“当你觉得,这个世界都对不起你时,就多想想我吧。”
      她脑海里忽然形成了一句,比较典雅又中二的台词:如果我不能分担你的痛苦,就来分担你的罪孽吧。
      “这次是我不对,以后什么都和你说,再也不瞒你了,不哭了啊。”
      聂明宇一只手继续让她握着,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这下总算让她消气了,看起来也不伤心了。
      他以前的确活腻了,但以后会慢慢让她明白,有了她,他的命还长着呢!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的张总帮忙,我就无计可施了。”反正张峰背得锅,也不止这一回,以后还会有更多。何况,也确实是张峰,送她到别墅的。
      聂明宇突然觉得,给张峰放假,绝对是他最大的失误。
      “校服都不见了,这样也好,下午就不去上课了,但说好了,只有这一次。”
      看她没回答,聂明宇继续说着,很早在脑中成型的计划:“我拉琴给你听,你最喜欢的《玫瑰人生》,就在这儿,就我们两个。”
      她笑了笑,还是不说话,他只好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儿啊,很想你,也挺不适应的,这首曲子,这几天我一个人练了很久,周六就想单独奏给你听的,没想到耽误了,等到周末吧,又没奏成。”
      他的语气竟然有些委屈,星辰心里却很高兴,但还是想听一听,聂先生还有什么想法,是她不知道的。
      望着她明亮的双眸,虽然有些无奈,聂明宇依旧温柔地纵容着:“一会儿我们一起去那家小店,陪你慢慢儿完成你的大计划。”
      她终于点点头,甜甜地笑了,算是认可了所有。
      见此,他也开心地笑了:有时要适当地顺着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不过,你现在,我们还是别出门了。”聂先生昨晚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胡茬都冒了出来,这可不像一直都在维持风度的聂先生啊。
      听她这么说,聂明宇懵了一下,看她眼中强忍着笑意,他毫无察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
      轻轻握着她的手,走到了沙发旁,他坐了下去,依旧不放开,她那双纤细的手。
      “帮我刮一下吧。”
      见她没反应过来,他又加了一句:“我可什么都依你了。”
      说这话时,又拉了一下她的裙摆,他低沉的声音中有些疲惫,有些,可以称之为撒娇的语气。
      星辰的心,又自然而然地软了:好吧好吧,谁教外公朝自己撒娇时,她也乖乖就范呢。
      低头摘掉他的金丝眼镜,她甜甜地笑了:“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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