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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斩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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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神者跟在笑面青江身后扶着左腰上探星对刀柄。垂露太长,在现世有些过于显眼。
而探星是障刀,身窄而短,仅有半臂长短。刀身绘有北斗七星的纹样,阳文阴缦,流绮星连,浮采泛发,穷理尽现。
简而言之,是一把极其华丽的胁差大小的刀,但锐利实用。
无穷无尽的黑暗走廊中一片寂静,走廊仿佛通向虚妄,看不到尽头。
唯一的光源,似乎就是笑面青江露在外面那只金色的眼睛。
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审神者将大量灵力凝聚到双目,眼中的金色浓郁起来,像金矿石被扔进钳锅里,化成黏稠的液体涌动着。
她拉住笑面青江衣摆,付丧神回头看到她的眼睛,吓了一跳。
“走,”审神者忽略了他的表情,轻声说,“右边,最后一间。”
笑面青江是胁差,又胁差中侦查最高的一个。由他打头,审神者持短刀侧身掠阵。一人一刀蹑手蹑脚地走向那间屋子。
之前提到过,村上是一位高收入的中年男性,所以除了基本生活起居房子里还有一件空屋。那间空屋子被他当做了杂物间——虽然里面也没什么太多东西。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审神者与付丧神们将屋子全部排查了个遍,甚至奢侈地用灵力覆盖了整个房子,都一无所获。
“完全就是男人的单身公寓啊,”审神者说,“没什么特别的。”
鹤丸扛着刀,打了个哈欠:“一点惊吓都没有啊。”
“嗯……”审神者从口袋里拿出折成小方块的房屋平面图,展开来铺在面前的榻榻米上,与付丧神们头碰头围成一圈,就着罐装茶和速成便当开起了毫不正经的军议。
笑面青江站在杂物间门口,抬脚刚踏进去,就飞快地又退了出来,一把推开想要跟着他进去的审神者。
审神者心下疑惑,透过付丧神手臂和身体间的缝隙,她凝聚了神力的眼睛可以看到,杂货间内盘踞着,像人类经络血管一样的,黏稠的黑色物体,还在往地下滴。
而中间那最大的一坨中,有细线浮在表面,四周还伸出累累白骨来。
人类的本能让审神者对这种黏腻如同沼泥的东西厌恶至极,顷刻间只觉得腹中翻涌欲呕。她忍不住用力握了一下刀柄。
“啧,”审神者啧啧嘴,语气中满是厌恶,“居然会有这种东西,委托人究竟干了什么啊。”
黑色物体涌动起来,上面丝丝缕缕细线像心脏上的血管,随着中心的鼓动而不断地规律性律动。而后,那物体像是看见了他们一样,突然间争先恐后地向着门口涌来。
笑面青江搂住审神者向走廊侧面扑去,躲过第一下。
但现在两人趴在地上,接下来的动作着实不便。大胁差只得转过身,翻腕,横了本体在两人身前。
撞上笑面青江的刀,接触到的那点我们暂时称之为“黑泥”的东西,“呲”地化成一从白烟。有什么东西发出了诡异凄厉地尖叫,于是黑泥像浪潮般后退瞬间,再更加汹涌地扑了过来。
闻声而来的山姥切本体擦着审神者脸颊刺向黑泥,但那东西也应了这称呼,竟像泥沼一样,将打刀“吞进去”。
有什么湿寒的从脚底攀上腿部,来自于审神者,令付丧神赖以存在的灵力正从本体与黑泥接触的部分被抽走,山姥切国广打个激灵想要拔出刀来,却陷得更深了些。
膝盖好像没办法成为支撑大腿与小腿的接点,手竟然连本体都握不住了。付丧神惊慌失措地看着手松开本体,瘫软着滑落。
就在此时,不知如何出现在他身边的审神者伸出左手,架住他右臂,右手握住被黑泥吞噬的山姥切本体的刀柄。
山姥切国広感觉从心脏的部位有炽热的东西喷涌而出。
如果旁边有人,定然可以看到付丧神没带手甲的那只左手,和颈部闪而过金红色的、与审神者现在眼睛颜色如出一辙的火焰状纹路。
被金红色灵力覆盖的刀被拔了出来,刚刚暂且退到后面的笑面青江前踏一步,提刀斜劈,将黑泥暂且逼退些许。
审神者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丢给在门厅待命的鹤丸:“鹤,拿着去院里待命!”
白鹤领命去了,审神者转过身,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握住山姥切手腕。
“山姥切国广,”她第一次不带任何称谓地叫出了近侍的全名,“请让我‘使用’你。”
“……啊,我知道了。”情况算得上危急,付丧神难得把自己的仿刀论憋了回去,垂下眼睛回答着。他身形渐渐地在原地化作金色的光粒,消失不见了。
审神者握紧手里打刀黑色的柄,指着眼前那堆对笑面青江说:“青江,你能缠住这个吗?”
“啊啊,这一手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见状,审神者枉顾他惊讶的表情,晃过黑泥踏进那间杂货间里。
生着骨刺,令人欲呕的黑色“心脏”还在中央,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向下挂着黏液。审神者瘪了瘪嘴,握紧手中的刀。
“心脏”突然整个落下来,黑泥像涨潮时期的海浪,带着腥臭像地板的四面八方涌去。审神者高高跃起,踏上旁的那一堆杂货箱,左膝着地右腿前蹲,左手拇指顶着山姥切国広的刀镡,右手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黑泥在将要铺满整个屋子的地面时突然又回缩过去,整个房间里的黑泥都挤在一起,汇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能看出来是一位女性的形象,但乌发有些过长,拖近了半米在地上。后背的脊梁上还生着与她满身黑色全然相反的刺眼骨刺。
“骨女?”审神者皱起了眉头,抬起刀指向她,“你怎么这副模样?”
“枭枭枭——”骨女怪笑起来,声音凄厉而尖锐,“我知道你是谁,神宫家的小姑娘。”
“那又如何?”
“你们不可以把真名告诉付丧神的吗,枭枭——”
“哦,”审神者满脸淡定,“你说吧,没关系。”
她将山姥切国広举在齐眉的高度,刃冲上,刀身上映出那双鎏金般的眼睛:“这是我最信任的刀。”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近来你可是收了不少妖怪,”骨女那副诡异的笑脸凝固了,“‘八咫鸟’,神宫律。”
……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无事发生。
“我都告诉你了,骨女,”审神者收刀抱在怀里,眉目间严厉起来,“这是我的刀,就算知晓我的真名,也轮不到你来看热闹。”
“何况我信任他。”
骨女突然用她那种奇怪的声音大笑起来:“枭枭枭——”
“那个神宫家的,居然信任一把刀?”
“呵。”审神者罕见地冷笑一声。
众所周知,审神者这个职业是政/府职员。除了给刀剑男士提供灵力之外基本上是个在天守阁里处理文件的文职工作。武系审神者少之又少,而且又多以巫女、阴阳师这种精通“术”的辅佐战斗方式为主。
像0074302号本丸神宫律这种战斗力超群,甚至能当刀剑付丧神来看的近战型更是凤毛麟角。
不过审神者的懒也是全本丸周知的。尤其讨厌批阅公文,和付丧神们在一起时为数不多的爱好是手合和跟药研一起捣鼓那一堆瓶瓶罐罐。
刚上任的时候,审神者作为高级别的战力领着付丧神们轻而易举地清理掉了那些收时间溯行军影响较轻的地方。然而随着太刀们来本丸之后,付丧神人数多起来,审神者就很少随队出征了,而是沉迷于手合场。
她本来就有底子,学的又很快。无论是一期那样华丽的皇室刀法,还是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所承袭自冲田总司的杀招,亦或是短刀的几乎近身搏斗,都掌握的很快。
审神者拔出刀,举到齐眉的位置,指向骨女的眼睛,刀尖下沉而后倾,做了个起手式。
那是加州清光常用的姿势,承袭自他旧主冲田总司的绝技,三段突刺的起手式——平青眼。
“那么,他们会不会辜负我的信任,拿你试试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金红色的光芒从审神者掌心手中如泉水般沁出,覆盖在刀身上,好像整个刀都燃烧起来一般。
鉴于男女体质的差别,三段突刺被改成了更加符合女性的版本。审神者的攻击凌厉而简洁,身形灵巧,虽然威力与正版相比减弱不少,但这也是她和清光安定讨论多时的最好成果。
而且更重要的,山姥切国广也不再会“陷”进黑泥。金红色的灵力附着在刀上时能让刀刃砍开黑泥,散发出刺鼻的焦味。
最后伴着尖利的叫声,一路披荆斩棘来到控制黑泥的骨女面前。
“是我太小看你了,八咫鸟。”那些黑泥忽地就一收缩,全部缩回骨女脚下。
审神者没有答话,轻柔地摸了摸山姥切刀身。有赤金色火焰从像刚刚一样掌心流注上刀身,顺着刀尖流在地上。
“你!”骨女突然间大惊失色,“你居然敢在现世用这个?”
“你有听到声音吗?”
骨女一惊。
现在已经是春中的季节,按理来讲应当是万物生发的季节。但这间屋子中却听不到窗外的任何声音——虫鸣、鸟啼、风过,通通没有,什么也听不到。
这间房子被什么东西从现世屏蔽掉了。
她伸手指向审神者,脚下的黑泥蜂拥而去,却被看不到的力量挡住了。
火焰在审神者脚下形成一个太极阴阳八卦图,蚕食着涌来的黑泥。随着审神者缓缓抬脚,踏步,火焰八卦图便跟着向前挪动,烧掉她脚前的黑泥。
审神者突然加快脚步,身形一瞬间快到连身为妖怪的骨女只能捕捉到虚影,刀光便已经划开她的脖颈,砍掉了头。
黑泥以飞快的速度变成刺鼻的烟蒸发掉,从仓库小窗的缝隙钻了出去。骨女的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撞上审神者的腿停止了,上面的皮肤与头发像是从高倍速相机里看到一样迅速枯萎腐烂消失,只剩下颅骨。
穿回出阵服的山姥切国广满脸厌弃地拎起那颗头,刚被审神者显形出来的他下意识地想去拽头顶的被单,然而两只手都占着,于是干脆把颅骨按回白骨的脖子上,抽出刀来想要砍了。
“切国!先别杀她!”审神者呵止了山姥切的动作,找到骨女面前,“我有话要问。”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来?”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是了。
看骨女的反应,委托人大概是毫不知情。斩鬼的话她自然不会带短刀,最大可能的笑面青江又是大胁差,其次神刀佛刀们更长些,在狭窄的房屋中都施展不开。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也多亏她带了一柄身为灵刀的打刀,才能像这样使用自己的灵力。
审神者想着,大概知道了敌人的来路。
“不过我也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会和时间溯行军合作。”
“呵,”颅骨冷笑着,“那个男人……死不足惜。”
“我大概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明天一早警察应该就在他门外侯着了,你放心,”审神者说,“倒是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要你‘说’出来,”骨头抬起“头”来“看”着审神者,“你发誓村上岩一郎必定会得到惩罚。”
审神者点了点头。
“我在此地宣告,”双脚分开站好,审神者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用本音说,“村上岩一郎,一定会得到应有的仲裁。”
话音一落,她身上的金光就碎裂开来,星星点点消融进空气里。
骨女目睹了这个场面,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山姥切国广看向审神者。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问,”审神者一屁股坐到地上,“但能不能让我先歇会,累死了。”
近侍先生才发现她满脸是汗,面色苍白的很,眼里的金红色也褪去了。他蹲下来,背对着审神者。
“哇,切国你真是贴心的小甜心。”审神者爬上他后背,还不忘调戏他两句。
山姥切国广红着张脸,把审神者往上颠了颠,去找鹤丸青江回本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