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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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云江的确美得令人沉醉，不见白日的喧嚣，浮躁尽皆滤过，唯有经过沉淀的万家灯火，欢笑的行人，以及夜晚带来的一丝神秘。
张君嫣深爱着这座城市，它古老而又新潮，风情万种，底蕴深厚，又能随着时代不断向前。
街市如白昼，霓虹灯火明。
她和岳缱绻跟着宋清秀，一路穿过繁华的夜市，来到一条相对阑珊的老街。
街上大多都是饭馆，牌匾淡淡地亮着，不时飘来诱人的饭香。
宋清秀停在其中一家门前，对她们眨了眨眼。
“进去吧。”
张君嫣敏捷地抓住了时机，又瞪了她一记。
哼！让你抢我妹妹，还说笑话调戏我……
宋清秀不由得一愣，随后无奈地微微笑。张君嫣决不是这样记仇的人，以往自己逗她，她也最多一小会着恼，很快就又温柔下来了。眼眸永远如沉星一般，幽深而明静。
可今天她竟这样反常，可想而知，在她的心里，岳缱绻该有多重要。
在宋清秀感慨间，几人已经进门，店里虽小，生意却很火爆，好不容易才找到位置。
张君嫣环视四周，店内陈设简单而淡雅，桌上的玻璃下压着蓝色的桌布，流量这么大环境却是难得的干净。
一个面容憨厚的服务生拿着纸笔迎了过来，看见三个各有特点的靓丽女孩，还没说话脸就憋得通红，声若蚊蝇道：“几位......想要点什么？”
问了下张君嫣和岳缱绻的口味，宋清秀眸子转向他：“三碗牛肉汤，都要辣，六张烧饼，两瓶冰红茶，谢谢。”
“不......不客气，请稍等。”只这一小会，小哥额头就见了汗，脚步匆匆，逃也似的离开了。
宋清秀拉开背包，拿出一个黑色外罩的玻璃水杯，打开喝了两口，然后放下。
她眼望窗外夜景，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张君嫣微微低头，在纠结宋清秀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岳缱绻对别人冰冷而坚硬的外壳，在她这里好像从未存在过，无比羞怯而柔软。
岳缱绻一会盯着宋清秀英气的侧脸，一会看看沉思的张君嫣，好像在思索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三人心里都有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沉默的空气在这张桌子上方流动。
终于，宋清秀转过头来，笑笑，声音似清泉般悦耳，“缱绻，你是你姐姐什么家的妹妹？感觉她真的很重视你呢。”
岳缱绻微微一愣，看向张君嫣。
她目光悠悠，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感。其中夹杂了感激，孺慕，尊敬，可能还有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渐渐深植于灵魂的东西。
“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我们两个其实只是邻居，但从我出生开始，姐姐就开始照顾我了，即使她那时，也不过是个天真稚气的小孩，却已经开始学会抱着哄我，喂我奶粉……然后一直到现在，我们的关系，都很好很好......”
张君嫣心里一动，与岳缱绻的眼神轻轻触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心里升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样啊......真是令人羡慕，我也好想有一个你这样可爱又懂事的妹妹。”宋清秀顿了顿，眼中闪过不忍，但想起那道十几年来灰衣灰帽，与青灯古佛为伴的寂寞身影，一狠心，还是问出了那个自己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叔叔阿姨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看管你么，不然怎么会让那么小的君嫣照顾你？”
岳缱绻的脸色一下就黯淡下来，暗暗伸出几颗银牙，习惯性地要去咬下唇。
可她刚触到就怔了怔，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夜晚，那双执着的手，那字字句句，言之凿凿，让人无比信任的温柔耳语。
我要你，不再小小年纪就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我要你，永远不再因为负面的情绪咬嘴唇。
我要你，一辈子都开心。
既然一切都已成事实，再痛心失落也无法改变——
那就这样吧，把它们放在那里就好，至少我还有她。
张君嫣知道提起往事，岳缱绻该会多么揪心难受。她蹙了眉，想岔开话题，但岳缱绻突然抬起头，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还伸出小手，盖住了张君嫣放在桌上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不用担心我的，不是还有你陪在我身边吗。
什么难事，烦心事，我都尽力去平静对待了。
岳缱绻看着宋清秀，眼睛清亮如初。
“我从未见过我妈妈，也不知她是生是死，爸爸每日买醉，一天都没有管过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坦然诉说自己的身世，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眼泪也没有汇聚在眼眶，甚至有种一吐为快的轻松，只是胸口微微有些沉闷罢了。
岳缱绻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宋清秀却能感受到她这么多年来一路长大的孤独与坎坷。她默默将岳缱绻盯着，心里异常酸涩。
这个女孩一直过的，竟是这种艰辛的生活吗？那个男人，又何必痴情绝望至此呢......
她站起身。
“屋里有些闷，我出去呆几分钟，很快就回来。”
说着，无声地推门离开。
夜色深沉，凉风拂来，宋清秀抱着肩，望向远方灯火，有些茫然。
心里的几个点，点点乱人心，不知先想那个好。
她静了片刻，走向对面的超市，随便买了包香烟和打火机。
并不熟练地撕开，抽出一根点燃，小有迟疑，然后不再犹豫，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
宋清秀一下被呛到，狠狠地咳嗽了几声。
停下后，她恼火地将手里的两样东西丢进垃圾桶，然后也没了平日那么多讲究，随便找了级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台阶，直截了当地坐下。
她又抽了一口——还燃着的那根，被幸运地留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这样的仪式感，才能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呼......”宋清秀看着眼前缭绕虚幻的烟雾，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们点的餐好了，请慢用。”
张君嫣向服务生道了声谢，把汤碗摆好位置，轻声跟岳缱绻说：“咱们等她一会吧。”
“好。”直到牛肉汤端上来，岳缱绻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覆着张君嫣的，下面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和触感，脸不由得红了红。
张君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心里想着要该怎么问才好。
还没等她想好，岳缱绻就自己开口了。
她声音低低的，神情困惑：“姐姐，为什么我今天和宋姐姐初次见面，就感觉像和她认识了好多年一样，莫名的想去接近，连我最不想跟人说起的身世，都这样轻易地告诉了她......”
甚至，她抬了抬眼。
甚至我觉得她比你更像我的姐姐。
我对你，则似乎是另一种不同的情感......
可这句话太容易伤到人，她放在心上转了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张君嫣想了想，弯了弯眼睛，“我也很奇怪啊，宋清秀从来不是一个好熟络的人，你嘛，姐姐就更了解了，你更不会随意对陌生人产生好感。可能你们......真的很有缘分吧。”
“你也不必多想，宋清秀是个很好的女孩，心地善良，做事情又不拖泥带水，既然喜欢就多接触好了。”
张君嫣表面上豁达大度，鼓励岳缱绻和宋清秀交朋友，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矛盾与焦躁。
刚认识就这么亲昵了，时间久了该不会把我这个看倦了的姐姐忘到脑后去吧。张君嫣喝了一大口红茶，心里有些愤懑和揣揣。
“嗯，我知道了。”岳缱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学着张君嫣，也喝了一大口茶。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咱们吃饭吧。”张君嫣身边一道阴影扫过，接着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芳香。
宋清秀回来了。
张君嫣是真的有些饿，她伸手拿起筷子，先夹了个油酥烧饼。
这烧饼通体金黄，透亮流油，层层分明，缓缓升腾着热气，只这卖相就让人垂涎欲滴。
她轻轻咬了一口，还可以，不是很烫。牙齿先触到一层酥脆，而后是稍软的地方，连着之前的部分，一同咬下。细细咀嚼几下，连绵不断的香气顿时在口里化开，充满整个口腔。咽下去后，香酥满腹，回味无穷。
满意地眯了眯眼，张君嫣拿起汤勺，又盛了一勺牛肉汤，这汤呈白棕色，浮着点点红色油星，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将它送入口中。
嘴里还氤氲着的烧饼余香，瞬间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间至味。牛肉的腥味被熬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悠远的鲜美爽口，温香缭绕。张君嫣不舍的将它缓缓咽下，滑到嗓子那里，差点被她忘记的辣味才开始发力，又辛又麻，在喉咙处产生一个小小的爆炸，实在过瘾极了，浑身暖洋洋的。
张君嫣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刚想夹一些干豆腐，眼角余光却发现宋清秀一直没有动筷子，只是微带笑意地将她看着。
她看向她，眼神带着几分疑惑。
“这味道是不是还可以？我还知道云江很多各有特色的小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周末可以经常出来。”宋清秀歪歪头，眼光温暖地问她。
张君嫣闻言心里一喜，她对于美食的抵抗力接近于无，宋清秀的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里，刚想一口答应下来，心中却突然警醒。
不对，她会这么无聊吗，没有别的事情做吗？没事带着我……去吃吃喝喝？
哦……我明白了。她叫我出来时肯定会让我带上缱绻一起，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别有用心，想多和缱绻见面啊。
哼哼，想见她直接找她不就好了，我又不会阻拦。何必在我身上弯弯绕绕地兜圈子。我现在成了你们两个发展关系的纽带吗？
张君嫣越想越气，皱起眉毛，压低声音对宋清秀说：“这家的牛肉汤味道一点也不好。饼都焦糊了，满口油烟味，汤也腥的厉害，你的味觉……是不是有问题啊？”
宋清秀笑容凝住，有些急，“不应该啊。”
她拿起自己的汤勺，在张君嫣的碗里舀了一口，吹也不吹，就那么直接喝下。
张君嫣没想到她会喝自己喝过的汤，目瞪口呆下没来得及阻止，回过神来时那勺汤已经暖乎乎地进了宋清秀的胃里，张君嫣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困窘。
“你……”
“这汤没毛病啊。”宋清秀回味地用舌头舔了舔上颚，迷惑不解下又要去夹张君嫣吃过的饼。张君嫣终于反应过来，脸红手快地把她挡了下来。
“你干什么……”她又羞又怒，“吃自己的不好吗？”
宋清秀也不坚持，松开手，转向对面对这两人古怪行为一脸茫然的岳缱绻，“缱绻，你觉得这酥饼和牛肉汤味道怎么样？”
岳缱绻毫不迟疑地说：“很不错啊，比我在其他店里吃过的都好。”
宋清秀慢慢转头，眸光凛冽如雪中白刃，瞥向张君嫣。
张君嫣：……
没有办法，无法回答，她只有靠埋头苦吃，来掩饰此时的尴尬。
宋清秀心思何等玲珑剔透，思忖片刻，就明白了平时温顺好相与的张君嫣，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只是……自己真的只想和她一人出来啊。
她终于收回目光，开始吃饭，心里满是哭笑不得。
君嫣对缱绻，到底是有多宝贝，除了周到入微的关心，甚至还有种藏得很深的占有欲，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姐妹之间的范畴……
“姐姐，你和宋姐姐，关系难道不是很亲密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是很愿意和她说话呢？”
岳缱绻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提出自己已经憋了许久的疑问。
尽管这问题很不合时宜，但她实在很想知道，今天一见如故的宋姐姐，和自己姐姐关系到底如何。因此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埋头喝汤的张君嫣听到这犀利无比的问题，僵硬地停了停，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她被呛到了。
——呵呵，你是没看到你姐姐让我给她讲数学的时候，不知道笑的有多像花，有多乖巧呢。
把纸巾递过去，又轻抚着这傻瓜的后背。宋清秀细眸轻笑，想了想，抬手把桌上的一壶东西倾斜，朝张君嫣的碗里加了一些。
“她平时很乖的，今天可能……是想吃这个了吧。”
岳缱绻和咳出眼泪，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张君嫣，同时讶然地朝那瓶子看去，只见绿色的瓶身上，用胶带贴着一张白色的字条，上面的字如鬼画符般，但又勉强能让人辨认出来。
是一个大大的“醋”字。
……
宋！清！秀！
岳缱绻还在不明所以，张君嫣却被戳穿心事，一时间涨红脸颊，又急又气，怒视着旁边可恶无比的家伙。
宋清秀也好整以暇地回看着她，眼里无限温柔，满是抚慰，和一种张君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知为何，张君嫣在她的灼灼目光中再次心虚，连连丢盔弃甲，败退下来。
她只能在心里悲愤地流泪，怪自己只知道怂，只会逃跑，从没有大胜敌军，凯旋归来的时候。
你，你欺负人，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