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缱绻》夏至雨落

27、第二十七章

　　高三下学期，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课业繁重如山，学生们只有在每个星期的周日下午，才有聊胜于无的半天假期。

　　二十六号就是这样令人期盼的一天，张君嫣没有借此舒服得补上一觉，也没有丧心病狂地继续学习，她叫着岳缱绻，准备给她买几件新衣服。

　　将岳缱绻打扮成自己想看的样子，这个恶趣味其实很早就养成了。

　　在张君嫣初步建立起自己的审美观以后，她才发现张沉过去给她们买的衣服搭配起来是有多糟糕，给她们养成的形象是多么低俗……

　　所以从初中开始，张君嫣就一手承包了她和岳缱绻的衣服购买大任。此时春夏之交，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虽然岳缱绻还有不少可以穿的短袖和裤子，但张君嫣暗暗打定主意，要给她买几件漂亮的裙子，让自己在劳累的课余，能好好赏心悦目一番。

　　一家女装专卖店里。

　　张君嫣拉着岳缱绻的手，步履轻缓，穿梭在在各式各样的衣服丛中，宛如流连在让人目不暇接的花海。

　　其实像岳缱绻这个年纪的女孩想买衣服，是最不好买的，她们处于可爱风的末尾，有些不适合那些小粉红和毛茸茸。直接买大学女生的同款，看上去又像在强行装成熟。

　　但如果对象是岳缱绻，就不必有太多顾虑，尽管风格依旧可能不伦不类，但只要不是衣服画风太令人无语，岳缱绻穿上都可以轻松驾驭，走在大街上，不需要任何动作，自然而然就是最吸睛的那个。

　　因为她的颜值，远胜绝大多数鲜艳夺目的服装配饰。

　　她们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个像春天的仙女温暖人心，一个更如冬天雪中的精灵，一旦现身，惊艳俗世。

　　岳缱绻此时对女人的杀伤力比对男人还要大的多。感受着许多来购物的阿姨像发现了什么乖巧的小动物一般，投射来的蠢蠢欲动的眼神，和从她们进店开始，几个闲着的店员就聚在一起，在一旁的窃窃私语，时不时还望着她们小声的惊呼，张君嫣变得警惕起来，紧了紧手中仿若无骨的柔夷。

　　“哇，真的是太可爱了！”

　　“是呀，我好想以后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啊！”

　　喂，你们的声音也太大了吧，我都觉得尴尬……

　　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安静的小脑袋，张君嫣心里颇为无奈又暖意葱茏。

　　这个女孩，最终会是我的女人。

　　………

　　挑了半晌，张君嫣最终选了一件黑白条纹的七分袖打底衫，下摆有淡淡的蕾丝花边。一件白色T恤，一条淡蓝色雪纺连衣裙，和一条灰色的短裙。

　　“啊，买这么多……”岳缱绻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有些不情愿。

　　“这才是一次的，今天出来的有些晚了，等过半个月吧，我还要给你买呢。”张君嫣歪着头，笑意盈盈。

　　她拿了两件，塞给岳缱绻，“快去试试合不合身，我等你。”

　　岳缱绻还是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

　　自己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可就是喜欢给她买衣服，明明家里的衣柜里，各种衣服多的穿不过来，实在太浪费了。

　　“墨迹什么呢，是不是……要我陪你进去啊？”

　　张君嫣的表情突然耐人寻味起来，笑容也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明明天气正好，惠风和畅，可岳缱绻无端感到一阵寒意，她微恼地看了张君嫣一眼，却也只得乖乖去试衣裳。

　　看着那道无可奈何的身影，张君嫣唇边轻漾，笑眼迷人。

　　她走到橱窗边，落日撒下一片金黄的余晖，将整座城市染得诗意盎然。

　　这是黑夜前最后的光亮，给人的感觉落寞中沉淀着新的希望。

　　在张君嫣欣赏风景时，一个已经很熟悉的侧脸，从她面前悠然飘过……

　　那人身材高挑匀称，穿着普通的蓝色连帽卫衣，身上背着运动包，脸上神情淡然而惹眼，大方随意又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清秀……”

　　张君嫣只愣一下的工夫，宋清秀长腿款款，走出了几米远。她连忙追上去，挥舞着双手，想让宋清秀看到。

　　她傻乎乎的样子实在太惹人注目，宋清秀很快注意到了她，短暂的愕然后，脸上露出淡淡的惊喜，停下脚步，笑了笑。

　　然后靠近橱窗，扬扬秀眉。

　　张君嫣比了个让她进来的手势。

　　宋清秀点点头，很快进了服装店，出现在张君嫣面前。

　　“你来这里买衣服吗？”她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轻轻开口。

　　张君嫣指了指试衣间：“我是买给我妹妹的，她在里面，你呢，你这是干嘛去？”

　　妹妹？是她写歌的那个妹妹么？宋清秀心里生出疑问，脸上不动声色：“我刚去逛了书店，然后在咖啡厅待了两个小时。”

　　哇！

　　张君嫣顿时肃然起敬。这是高考前的女孩会干的事吗？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以为她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女白领吧。

　　张君嫣觉得宋清秀一点也不像个十七岁的女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纯粹是来享受生活，丰富人生，升华境界的，完全不必为常人绕不过去的琐事而困扰。

　　“哦……”张君嫣手指轻点下唇，若有所思，“原来是文艺青年宋小姐呀……失敬失敬。”

　　“……就你嘴贫。”宋清秀敲了下张君嫣的额头，无奈地回了她一句，后者发出了清脆悦耳的笑声。

　　就在这时，试衣间的门开了。

　　一个面无表情，好像还有点不愉快的女孩走了出来。

　　这只是试衣服，岳缱绻一身黑白灰，搭配很不合理，可那皓齿明眸，姱容花貌，却足以让看到的人屏住呼吸，一眼失神。

　　张君嫣心里装满了欢喜，用胳膊碰了碰宋清秀，“怎么样，我妹妹漂亮吧？”

　　她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赞美之词，可旁边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张君嫣奇怪地转头看她，只见宋清秀双眼直直地盯着岳缱绻，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人。

　　她还以为宋清秀是在感叹岳缱绻的倾城之容，嘴角的弧度随之变大了不少。

　　平时那么随心高目的人，看到缱绻，还不是被惊艳到怔然发呆，目不转睛。

　　张君嫣迎上去，绕着岳缱绻前后上下看了看。

　　“嗯……都挺好的，你袖口那里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一片静寂无声，仿佛是在对空气说话。

　　“好啦好啦，”张君嫣以为岳缱绻还在生自己的气，想安抚她几句。刚送上笑容，就惊讶地发现，岳缱绻也在盯着宋清秀，默默回望。

　　两人只隔着几米，中间空空荡荡，可那眼神和气氛，却像隔着茫茫人海，滚滚红尘，两人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再挪不开眼睛。

　　张君嫣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仿佛生出了一百种说不上来的滋味，瞬间交杂碰撞在一起。

　　她忽然就后悔了，自己刚才不该叫住宋清秀的。

　　跳到两人中间，阻碍了那令人难耐的视线，她背对宋清秀，看着岳缱绻，勉强挤了一丝微笑：“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之前有见过吗？”

　　岳缱绻回过神来，目光的焦点慢慢聚回张君嫣这里，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没见过这位姐姐，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很亲切……”

　　亲切？

　　张君嫣有些不懂，如果宋清秀都能称得上亲切的话，她张君嫣简直就是人见人爱了好嘛。

　　只是张君嫣现在无暇去想这些，她只关心岳缱绻的那声“姐姐”，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岳缱绻，这样亲密的去称呼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张君嫣心里更沉重了。

　　她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到宋清秀身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宋清秀就轻呵了一声。

　　“我看这个小妹妹，似乎很顺眼……”

　　她在张君嫣不解的目光下，就那么径直过去，摸了摸岳缱绻的头。

　　岳缱绻眯了眯眼睛，张君嫣看得出来她很享受这种抚摸。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宋清秀移开白皙的手掌，微微矮身，看起来和岳缱绻一般高了。

　　她软开一向利落的眉眼，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温软：“你好。”

　　“我叫宋清秀，是你姐姐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岳缱绻竟然有些罕见的羞赧，她有点不敢直视近处这双清澈的眼眸，微微低下头。又很快忍不住，鼓起勇气抬头打量着面前给了她极大好感的女孩。

　　“你好，我叫岳缱绻。”

　　听到这个回答，宋清秀脸上笑容依旧，一时间心里千回百转，思绪如电。

　　她就是……岳缱绻？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难怪，自己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很熟悉。也难怪，她对自己，好像也有这种特殊的感觉。原来不只是有眼缘，她们其实别有缘分。

　　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宋清秀表情不变，眸中暖意渐深：“哦，缱绻？真是又浪漫又有意蕴的好名字。你以后就叫我姐……”

　　“叫我宋姐姐好了。”

　　然后她直起身，就那么牵起了岳缱绻的衣袖，走过来，从愣愣的张君嫣手中接过剩下的两件衣服，“君嫣，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这几件衣服，就当是我送给……缱绻的见面礼。”

　　张君嫣觉得很是不妥，宋清秀和缱绻非亲非故的，哪有让她付钱的道理？刚想开口劝阻，心里流过一阵冰凉，最终欲言又止，看着她们亲昵地走向收银台。

　　依缱绻的性子，如果觉得别扭，她自己就会拒绝，根本不用自己来说。而既然她默认了宋清秀的行为，就证明她已经把这个初次见面不过几分钟的女孩，当成了自己人。

　　那我又何必多事，去自讨没趣呢？

　　张君嫣本来一直为岳缱绻静默冰冷的性子担忧，很想她交到更多新朋友，可今天愿望实现，张君嫣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们熟络得……太快，又太诡异了。

　　走出店门，夜色刚刚降临，清风吹过，华灯初上，宋清秀恍如隔世。

　　她看向身边的那个人，又近了近，体会到了真实的温度，目光这才重新变得清澈。

　　“缱绻，肚子饿不饿？”

　　“有点饿……”

　　宋清秀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那你想吃点什么？”

　　不知为何，岳缱绻心里一点也不反感宋清秀这种亲近的动作，甚至还隐隐有些喜欢。她思考一会，抬起小脑袋：“宋姐姐，我想喝牛肉汤。”

　　连她自己都没留意到，她刚刚的语气中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好。”宋清秀望进岳缱绻墨色的眼眸，“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店，牛肉汤做得特别甘醇鲜美，我们这就去。”

　　“嗯！”

　　张君嫣静静跟在后面不远处，看着她们温馨地商讨晚饭，朦胧中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们才是一对妹妹和姐姐，亲密无间。

　　她看出宋清秀对岳缱绻，的确是照顾一个小妹妹般干净纯粹的感情，因此心里倒没了最初的惶恐和惊痛。

　　你要当她的姐姐就当吧，反正那又不是我的目标，我所愿的，是成为她特别的人。

　　只是被这样喜新厌旧，多少还是让人笑得勉强。张君嫣身影飘摇，几乎要隐没在深蓝灰的夜色之中。

　　好在，岳缱绻很快就发现张君嫣不见了，她停下步伐，着急地朝四处张望，很快眼中掠过一道清亮，转身走上几步，把阴影中的张君嫣寻了出来，带到宋清秀面前。

　　“姐姐，你怎么那么慢？”

　　面对岳缱绻的疑问，张君嫣无言以对，她尴尬地笑笑，“我刚刚有点低血糖，现在没事了，我们走吧。”

　　宋清秀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仿佛看穿了一切。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摸了摸张君嫣的头，像在安抚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哭鼻子小孩。

　　然后陡然之间又凑得更近，附在她耳边。

　　“别闹别扭，我不会把缱绻抢走的，我心里面的人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张君嫣猝不及防之下，让宋清秀口中的热气呵得发痒，又被一针见血地道出心事，顿时心跳猛地剧烈起来，脸上浮起两团如霞的红晕。

　　所幸夜色笼罩，看不清她发的烧。

　　她羞恼地抬起头，撞见的是一双意味深长的如炬眼眸，好像无视了这漫漫黑夜，张扬肆意地燃烧过来。

　　目光下意识地闪躲，又很快意识到不对。张君嫣没好气地将那似笑非笑的人，狠狠白了一眼。

　　她握紧岳缱绻的手，大声说：“不是要吃饭吗，快点带路，我都要饿死了。”说着，大步朝前迈去。

　　看着平时看不到的闹了脾气的张君嫣，看她的脚步重新坚定似流星，宋清秀忍俊不禁，微微摇头跟上她们。

　　她知道，张君嫣的小情绪已经消解了。

　　张君嫣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