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缱绻》夏至雨落

10、第十章

　　这一觉睡得极香极甜，直到明媚的阳光照映在张君嫣沉静的脸上，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现在已经是“明天”了吗？拿起手机看了看，果然。

　　轻轻起身走到窗前，整个城市也刚从睡梦中醒来，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在为自己的人生努力奋斗。

　　她定定看了一会，觉得心里有什么事物快要抑制不住了，忍了半天，那东西还是瞬间爆裂开来，像流星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幸运的痕迹——她心里，一下子装满了爱的甜蜜。

　　要去找她了……张君嫣小跑着来到浴室里，还没洗澡，就先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嗯，气色不错，脸蛋白里透红，全然没了酒后的疲乏，只是这嘴角为什么一直是向上翘的啊？你高兴得也太明显了吧？矜持，女孩子要矜持！

　　抿了抿嘴，可很快就恢复原样，她赌气似的用两根手指把嘴角向下拉，这下终于好了。看着面前愁眉苦脸满是哀怨的女人，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不磨蹭了，真的等不及去见她了。

　　洗过澡后，张君嫣又化了半天妆，直到每个角度都满意时才停下来。对着镜子皱起鼻子笑了笑，忽然间有些感慨。

　　以前自己不爱打扮的那些日子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而她也终于真正感同身受到，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

　　无论你多么狼狈的样子她都见过，这次去找她怎么就非要精心装扮呢？以前是以前，如今当然不一样了，你的身份变了啊。张君嫣一边朝厨房走，一边无聊地自问自答，心情简直好的要飘起来。

　　张沉坐在餐桌旁，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的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严肃的事情。

　　“爸，你发什么呆呢？我没事了，先回去了。”张君嫣用手在他面前划了划。

　　张沉回过神来，看着神采飞扬的张君嫣，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先吃早饭吧。”

　　张君嫣声音里带着一抹撒娇，“我急着找人呢，而且你看我的口红抹了这么多，就不吃了啊。”

　　可张沉并没有平时那样好说话，他敲了敲桌子，“再着急也不差这一小会，吃了早饭再走，我有话和你说。”

　　张君嫣只得讪讪地坐下来，不知道张沉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光行为反常，眼神也不对劲，看得她心里一阵不舒服。

　　该不会是觉得我要出嫁了，他心里十分难过，可又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吧。自己本以为他平时那么通透，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应该不会被这种事困扰，没想到每个父亲终究都是舍不得女儿的啊。

　　在一片沉默的气氛中，张君嫣吃了两张馅饼，又喝了一碗白粥，这才放下碗筷，长舒了一口气，说：“有什么事您请说吧，嗯……其实我也有个事想告诉你，只是这个事，哎呀，真是不好开口……还是算了，你先说好了。”

　　张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像是在考虑如何措辞。

　　张君嫣微笑着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突然发现你女儿长得很好看，这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哦。”

　　张沉还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张君嫣，就在她快不耐烦的时候，才终于开口道：“缱绻走了。”

　　“嗯，她去哪了？”张君嫣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我正要去找她呢。”

　　“她没说去哪里，大概很久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张君嫣渐渐反应过来，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猜想，心也跟着一下子沉入谷底。她猛地站起身，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又不得不跌跌撞撞的坐下。

　　她后知后觉地识别出，张沉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里，包含的是对她的心疼，以及……

　　怜悯。

　　张沉这时拿出一封信来，慢慢递给张君嫣。

　　“昨晚缱绻在你喝醉的时候来过，这是她写给你的，也许，你想知道的就在里面。”

　　张君嫣颤抖着接过，费了半天才把那封信撕开。

　　字迹清冷独立，果然是她的手笔。

　　张君嫣，感觉身体舒服些了吧？

　　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你姐姐吗？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喜欢这个称呼，在我个子刚到你下巴的时候，我就想对你直呼名字了。叫你姐姐，会时刻提醒我自己，对你来说，我最主要的身份是妹妹，最好收起那些痴心妄想。

　　经过今晚你也应该猜到了，我喜欢你。这么久以来，感情只有不断加深，从没有改变过。最初心动的缘由你可能不记得，但也没必要刻意回忆，你只要知道，自那以后，我每次看到你都有表白的念头，想和你从青梅到白头，自初恋开始，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完一生。我想做你这辈子的伴侣，而非只是一个出于习惯和义务而常常去关心的妹妹。

　　但我……怎么能说出口？

　　尽管不愿意承认，在你面前，我就是一个自卑又懦弱的人，什么事都愿意朝着悲观的方向去想，如果你尴尬或是为难地拒绝我，即使两人日后都当做无事发生，对彼此的感情也一定会发生改变，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倘若你是个萍水相逢就叫我一见倾心的陌生人，那倒好办，失败了大概也只几天吃不下饭，流几次眼泪而已。但要以十余年的深厚情缘做赌注，去博取那茫茫黑暗之中的一点光明，我万万不敢。

　　因为知道你有多好，所以我才纠结困扰。

　　今晚的这场缠绵，你的回应本让我欣喜若狂。但林渊来了，你头也不回地跟他走了，也让我瞬间从美梦中清醒。是我想太多，你是醉了不晓得，或是觉得无关紧要，甚至只是为了寻求刺激，我不想了解，总之不过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罢了，毕竟在他面前，我可以被轻而易举的抛到脑后。

　　我刚刚坐在你床边看了很久，争取把你的精细眉眼，一点一点雕刻在我的记忆中，这也许是画蛇添足，因为一阖眼，你的一颦一笑就自然显现了。但我怕离别太久，哪天忽然就看不清一个细节，随后是一个部位，慢慢就全部模糊了你的容颜。当然也有你的照片，但只有我印象和回忆中的你，才是鲜活生动，灵气四溢的。

　　回首往事，你能陪我这么多年，其实我应该知足了，但凡事一旦牵扯到情感，贪心就理直气壮地疯狂滋长，别说知足，餍足都不够。现在想想，那天帮你给林渊回复短信，是因为我害怕成为你的重担，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有任何为难的情绪。也是由于我实在受够了这种患得患失，你这么出众，按理早就该找个人嫁了，即使没有林渊，也会有许多别人如我这般默默倾慕，只是他们都有和你在一起的可能，而我，一点机会也没有。与其每日担惊受怕，生怕哪天突然听到你的“喜讯”，还不如我亲手确定那一天的到来。

　　林渊是个万里挑一的男人，抛开家境不说，性格也足够体贴深情，和我这个孤僻乖离的妹妹相比，简直云泥之别，和他在一起，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你不用找我，我也不会让你找到。这次离开多久我还没想好，何时能坦然接受你已为人妻，我就会回来的，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去哪里我也不清楚，也许会找个冬天有冰有雪的地方，你曾经说那些合乎我的冰冷气质，我会好好拍一些照片，下次重逢时给你看。

　　我想你现在一定觉得很对不起林渊吧，不过那不是你的错，只是在酒精作用和我卑鄙的趁虚而入下，命运和你开的一场玩笑罢了，你一直都是个专一纯洁的好女人。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你见不到我，自然就会慢慢忘掉。你也不必为我的离开感到自责，认为是我是为了让你安心才走的。不想让你看到我就念及难以启齿的过往只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我想冷静一段时间。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今天的婚宴还是让我承受不起，心如刀绞，你订婚我姑且这样，那以后的结婚，甚至怀孕生子呢？写到这里我强忍着才没把前面那几个字划掉——我连看都不想看，它们看上去那么冰冷无情，好像在嘲笑着我的一厢情愿。

　　一切的错都源于我错误地爱上了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哪怕我再予痴情，再多妄想，都不过是在幻梦中拼搏，一切终将归于缥缈，仅此而已。我也曾想过如果我没有爱上你，只想做你的妹妹，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好。但即便有方法可以消除我的这份感情，我也不愿意！一旦品尝过那朵叫人悸动难忘，直击心灵深处的情花，就再也逃脱不了这宿命般的喜幸了。是怅惘亦是羞赧，是怃然亦是狂欢。张君嫣，希望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后悔爱上你。
　　——岳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