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离》宋超然

6、零零陆

　　颂园还是不习惯叫周路阳的全名，只好从老板换成周总。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区别，但是周路阳觉得听起来舒服很多。
　　和周路阳一起吃饭的时候，师哥终于回复了颂园的消息。“师妹，我刚上班，怎么了？”颂园惊诧的问他“师哥！你画画不能养家了吗？竟然上夜班！”
　　“什么家不家的，我现在还单着呢！咱们这一行，这个点上班很正常。怀念我年轻的时候啊！白天出去采风，晚上还能熬通宵作图，现在不行了，老了！”颂园仿佛隔着手机屏幕看到师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冲自己散发怨念。
　　上大学的时候，艺术学老师在课堂上讲，深夜是人最感性的时候，适合创作。“但是各位，请不要在深夜爱上哪个人，或者在深夜做决定，不然你会后悔的！”颂园还是在微信里跟师哥讲了自己待业的状态，试试看能不能在师哥的工作室挂名，接几单约稿。
　　师哥表示约稿暂时不好实现，毕竟她已经不画图好多年了，可以先从助理插画师做起，画一些边边角角的陪体或者上上配色。颂园跟师哥千恩万谢，那边师哥发过来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包，铺满整个手机屏幕，正巧被去洗手间回来的周路阳瞧见。
　　“表情包很别致。”他评价。
　　颂园冲他笑笑“是挺可爱的！”
　　“他是谁？”周路阳插起一个洋葱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大学师哥，他有一家插画工作室，我试试能不能在他那里挂个名。”颂园说的坦荡，在周路阳听来却觉得是在埋怨他要她辞职……
　　“其实你可以再回来的，何必再欠人家一个人情。”
　　“我和师哥是同门，他明白我的功力。更何况，难道周总不了解我的能耐吗？”颂园自嘲地弯一弯嘴角“做室内设计不是我专长的，我留下来只能是拖后腿。”在此之前，她的生活重心都放在家庭上，哪有什么心思去学习进取，现在离了婚，觉得小孩子的成长更重要，还不如做回本职，做做插画，做一单休几天，且不拘束办公地点，在哪都能画两笔。时间上宽松不少。
　　周路阳见她确实没有心思，也不再勉强，他举起面前的冰可乐和颂园碰杯“前程似锦……”颂园反而如同破落户一般，她扬起脖子，像喝酒一般干了那杯冰可乐，苦笑着说“混口饭吃罢了。”
　　他看她这幅样子，莫名觉得烦躁。随手燃起一颗烟，夹在指甲。“你女儿知道了么？”颂园伸手拿了他放在桌上多的烟卷火机。动作娴熟地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周路阳看着她面前烟雾缭绕，黑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眨着，让人知道她还有几分生机。
　　颂园长长地叹一口气，烟雾升腾起来“我不打算瞒她，迟早会知道的。”她靠在窗边，窗外车来车往、霓虹闪烁。窗内她抱着肩膀，手指夹烟。脸上不施粉黛，刚烫过的大波浪柔顺的铺在肩膀上，显出她的柔弱来。周路阳觉得她像一朵颓丧灰败的花。
　　他想上去抱她，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抱她。只好伸手把她手里的烟卷夺过来扔进烟灰缸。“孩子们都看着呢”他指着游乐区的两个小女孩。
　　“我小时候，最讨厌我父亲抽烟。凡是他一抽烟，我母亲就叫骂起来。现在我倒有几分理解他了，大抵他也有一颗苦闷的心吧。”她说着忽然展颜笑起来“玩够了吗？”原来是童童朝这边跑过来。周路阳看她的样子，咽下嘴边的话，却觉得颂园从头到脚透露出一身疲惫。
　　总算两个小朋友收了玩闹的心思，开始挂念起书包里的作业来。颂园去吧台结账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周路阳已经结过了。“周总，下次请佳佳来我们做客吧。”她又变成一副好母亲的样子，仿佛生活未曾扔给她一个担子，她自己也不曾皱过一下子眉头。
　　周路阳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终于还是在分别的时候叫住她“你瞧我像是心里有什么苦闷的人么？”他问她。颂园不解，他继续说道“我第一次抽烟是兄弟们撺掇我抽的，一大群男孩子躲在学校的厕所里，抽下去第一口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特酷！一来二去的。也抽了十几年了。”他的声音冷静下里，还带着几分庄重。“男人抽烟也不见得是有苦闷吧！那玩意儿瘾头大，能不碰还是别碰。”
　　“妈妈！你快点！”童童走在前头催起来，颂园应了一声“就来！”她朝周路阳无奈笑笑，回过身摆摆手，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大步朝前走起来。周路阳看着她的高跟鞋的影子一点一点被拉长然后没了动静。
　　过去周路阳不喜抽烟的女孩儿，觉得女孩抽烟多半是不正经的，现下看着颂园，心里又想——也许她们心里也是有苦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