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离》宋超然

3、零零叁

　　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咳嗽、贫穷和爱。假使要隐藏，大概要掐住喉咙不使自己咳嗽；足不出户不使自己见人；剜去心脏不使自己思念。
　　朱明曾经问颂园:“老婆，如果有一天我出轨了怎么办？”颂园佯装用力地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那我就跟你离婚！带着孩子离你远远的！”彼时，朱明还是一心一意的。
　　现在想来自己的言论还真是可笑，因为离开这件事情正是朱明想要的。颂园只觉得身心俱疲，甚至去挽留、她也装傻、也假意不在意、她并且祈求。祈求也没用！朱明的一句“离婚吧！”足以让一切支离破碎……
　　离婚这种事情，同样藏不住的。颂园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在南城，下雨是常态，却鲜少有风。这夜刮了一阵大风，在她30岁这年直吹地她飘摇欲坠。颂园是北方人，她18岁上大学；20岁遇见朱明；22岁结婚嫁到南城；23岁生下女儿。从结婚到现在，她几乎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她的工作几乎毫无寸进，就连家庭，她也经营的一塌糊涂。
　　颂园毕业于国内最优秀的美术学院，毕业之前，有师哥想签她进自己的工作室做插画师，她拒绝了。因为朱明想回南城，有的人的爱情轰轰烈烈，就像颂园。她便依了他，跟他去南城。在一家室内设计工作室画平面图。她不是设计专业出身，在工作上难免有些束手束脚，但老板看她是名校毕业，对她也有几分关照。于是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勉强度日。
　　今天一进办公室，她就察觉到不对了。老板站在办公室门口喊她“颂园，你过来一下！”她抬头望过去，老板的额头拧成“川”字。她扶了扶肩上的包，慌忙回道“就来！”老板转身回了办公室，门都没有带上。大有“你不来我不老”的架势。
　　她把包放到工位上，看对面大姐的眼色，大姐抬起手作势在脖子上抹了一刀。颂园知道，这次自己大概是要“凉了”。果不其然，老板指着她画的平面图，“颂园，平时你的那些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我们允许工作上有误差。你这次……老板把平面图丢给她，你自己看！”
　　颂园平时作图都是套模型的，不是太过分的室内图把元素丢进去摆放一下就可以了。她看着在浴缸里的马桶，顿时大窘。又控制不住地有些想笑。脸色憋的通红。老板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她赶紧抬起头，“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你的事，公司里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你把手里的活交接一下，出去散散心。”老板确实宅心仁厚，但颂园心事重重，她木然地点点头，道了一声“好。”就转身出去了。直到下午下班，老板的邮箱里收到她的辞职报告。这个时候颂园已经抱着自己的“家当”站在公司对面等公交车了。
　　今天难得好天气，夕阳的余晖也光芒万丈，投射在办公楼的玻璃上，又折射在公交站牌上，颂园单手遮光看看远方的公交车，又路过几班才等到自己的那一班。
　　她接下来要为生计奔忙了。她也想过，辞职是早晚的事情。这个时机刚好。辞职报告的最后一页，她给老板留了一句不掺杂客套的，没有修饰的“谢谢！”
　　她很快等到了人事的电话，对方要求她第二天去办理离职手续。在公交车上，人群拥挤，她一手听电话一手抱着自己的物件。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她的境况。或许是因为她的东西太多占用了大块空间，出奇地——她的身边不甚拥挤。让她得以在这浑浊的空气中安静地呼吸，她始终觉得南城是有包容性的，比如现在在公车上，所有人的不打扰。
　　六七点钟的夜晚，到处都被太阳烤的暖烘烘的。路灯倾洒下来黄晕晕的光束，一次又一次的笼罩住颂园的身影，然后与她拉扯，好像是暧昧又纠缠不清……她没有坐电梯，大概是担心碰见邻居。于是就这样一层又一层的慢慢走上六楼。
　　屋子里照她设想的一样，是黑漆漆的一大片。她打开客厅的落地灯，在茶几上看到童童留给她的小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道“妈妈，今天我跟爸爸去游乐园，爸爸说晚上我们要去必胜客吃披萨！”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把童童的字条放进茶几的抽屉里，然后走进厨房打算烧一壶开水作为自己的晚饭。厨房里的案板上摆着切好并且用保鲜膜封好的葱丝、西红柿、还有两颗鸡蛋，电饭煲里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米饭。她突然眼睛泛酸，心里却痛恨起朱明来。
　　朱明怎么都好，就是太深情。想不到自己当初最爱他的地方，如今却怨恨起来。她贪恋着、留恋着，心里缱绻难纾。
　　——对一个早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蛋炒饭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做的，习惯了一个人冷锅冷灶，突如其来的热米饭倒是叫人措手不及，她只好盛一碗白饭淋一点酱油。这是北方人的吃法，朱明常常不屑，颂园却乐此不疲。颂园妈妈常说，两个吃饭都吃不到一起去的人，不合适一起过日子。颂园现在颇有些认同了。
　　朱明一直很完美，并且浪漫。他懂情人节的时候给颂园买一把火红色的玫瑰花；颂园痛经的时候有随时温热的红糖水。完美到就如同现在这一碗劲道可口的白米饭。可他的白米饭不容忍酱油的调剂。
　　不容忍的时候，就要分道扬镳。可偏偏这个时候又要藕断丝连，朱明的滥情就像蜘蛛精的丝网包裹着颂园，攫取她的精神。这会儿在颂园心里朱明就像是“粉红骷髅”——一锅白米饭，就让颂园溃不成军。
　　从前工作的时候，颂园几乎不把工作带回家里做，所以她习惯早睡，然后早点到公司加一会儿班。为什么晚上不呢，因为要陪孩子，还要做一家人的晚餐。今天这些统统不用做，她把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夹一个个放到书房的架子上，打算改天再重新整理一下。现在时间完全属于自己支配了，她反而有些无所适从。干脆冲个澡，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