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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可惦念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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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郑砚穿着睡衣拿着水杯走到窗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整个城市水汽弥漫,光影湿润,涌动着一股万物交缠的嘈杂。
房间里很安静,手机铃声依然没有响起。
他以为那个人会打过来,无论是劝说还是质问一番。
但直到深夜此刻那人都没有打过来。
郑砚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良久,他转身放下水杯回了卧室。
房间里很黑,文居净按亮手机静悄悄地走下床上厕所。
走回床上时他隐约听到雨打窗面的声音,他小心地走到窗旁,发现外面果然下起了雨,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黑暗的雨雾之中。
他静静地在窗旁站了一会儿,按开手机点进微博,热搜榜上大多是些无聊的某某明星出轨或者结婚之类的捕风捉影的消息,他很快看完,终于在里面看到一条和自己有关的切实一点的消息。
――玛丽莲台风抵达Z市。
这消息在热搜榜的最下面,看起来异常不起眼。
文居净看了一眼按灭了手机,很快返回床上睡觉了。
文居净和同事坐在高铁站的2楼候车室等车。他本来和肖逸满定好这周六一起吃饭,但肖逸满家里临时有事,只好取消约定,定票和同事一起回去。
Z市的车站管理并不严格,有几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女在四处乞讨。
“可怜可怜哦。”有一个穿着灰色汗衫,脸上挂着几缕浅浅皱纹的男人站到文居净和同事的前面,摇晃着手中的铁盆,那铁盆里装有几个零散的硬币,有五角、有一块的,被他这样晃着发出叮哩啷当的声音。
文居净面无表情地摆摆手。
倒是一直埋着头玩手机的同事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投了进去。
乞讨者道了声谢走向下一个人。
文居净看向身旁的同事,提醒道,“有手有脚,年龄看着也不大,我看没必要非来乞讨。”他并没什么恶意,只是看到同事凡遇乞讨有零钱时必投进去忍不住提醒。同事年纪不大,刚入社会不久,这样做虽然不过损失几个硬币,但如果一直这样心软心善,日后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产生更大损失。
“也许有些难言之隐吧。”同事抬头冲他微笑着说,他说完又低下头去看手机,好像并未听出文居净话语里的深意。
文居净盯着身旁的人,回味着这人刚刚说过的话――也许有些难言之隐。
这话很有道理。
却又很不切实际、自欺欺人。
曾经他也是这样,不切实际地相信行乞之人必有苦难、求助之人必无它法。
所以他会往行乞者碗里扔硬币,尽自己所能帮助每一个请求帮助的朋友。
但有一个人告诉他,不要这样,他应该聪明点,看清行乞者的骗局、看清朋友懒惰又知他心软的真实面貌。
他觉得这个人说得也很有道理。
所以他按照那个人所说,不再去做那个人觉得愚蠢的事情,想变成那个人眼中的聪明人。
可他毕竟是邯郸学步,只会生搬硬套。
许多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愚蠢的人。
他被一个自称为学生的人欺骗,注册了一个软件被“偷走了”几千块钱。又干了不远百里去为一个已然陌生的学长送护照这种蠢事。
他又变成了这个愚蠢的人。
亦或是,他不是变成了那个愚蠢的人,而是他从来都是那个愚蠢的人,怎么都变不成那人眼中的,聪明人。
其实这都无妨。
文居净想到这也并无苦楚,只是突然明白他和郑砚从来都是彻头彻尾的两类人。
那个人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却最终未能改变他,而自己也终究没有感动那个人。
文居净只是想到这些事,只是简单地想着这些事。
他的心里很平静,没有悔没有恨、没有怨亦没有恼。
他只是像在想为什么行乞之人可以进入高铁站内一样想着这样的事,像在想每天发生的无关紧要的事一样想着这些事。
身旁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文居净隐约地听到同事道了声“奇怪”。
奇怪,有什么奇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所以一切的奇怪都被看淡,没什么好奇怪。
文居净这样胡思乱想着。
不远处候车室的入口处有熟悉的人影走进来。
文居净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那熟悉的人举着手机站在入口处左右打量着。
身旁人说的话全落在他耳朵里,“郑总。”“你过来了啊。”“啊,在我身旁呢。”“10B检票口这边。”
文居净看着那人举着手机冲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手里还拎着礼盒一样的东西。
身旁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冲那人挥起了手,文居净摸摸鼻子,随之站了起来。他好像知道那人过来干什么了。
那人盯着他越过人群一步步地走过来,直到最后站到他的面前。
“郑总来的真巧,再晚点我和文哥就该走了。”同事笑着说。
“是吗?那还真是巧了。”郑砚笑着对同事说,说着转向文居净若无其事地说,“上次让你来我家拿东西,是不是忘了?”
文居净摇摇头,笑着回应,“没有,只是不好意思让郑总破费。”
“东西已经买了,也破费过了。”郑砚眼眸深深地看着他,“拿着吧。”郑砚说着把两手中的袋子放在文居净的行李箱旁。
“郑总要不坐着聊?”旁边的同事插话。
“不用,你坐吧,我说几句话就走。”郑砚转头对他笑着说。
同事闻言坐了下来,玩起了手机。
“里面有几件上次买的秋装,我按你的尺码买的,应该合身,不合身的话里面有店里的发~票,你可以拿去换。”郑砚盯着文居净道。
正在玩手机的同事闻言奇怪地盯着正在谈话的两个人,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没那么简单。
“谢谢了。”文居净礼貌地笑着回应。
“还有些是我从国外买的婴儿用品,听说你哥的孩子快出生了。”
文居净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淡淡地点点头,“替我大哥谢谢郑总。”
郑砚盯着文居净看,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但实际上,文居净的脸上除了礼貌的笑,没什么其它表情。“下次如果缺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了寄给你。”
“那可不敢麻烦郑总。”文居净笑着说。
“我愿意被你麻烦。”
这话语暧昧到了极致,同事的目光流连在两人间。
他似乎,猜到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了。
“我哥的面子这么大啊。”文居净笑着说,试图掩盖郑砚话语里透露出的秘密。
郑砚没有反驳,抿着唇笑了,“我回去了,路上小心。”
文居净点点头没有说话。
“郑总要走了啊?”同事已经整理好情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郑砚点点头,“下次见。”
“好的,希望日后和郑总会有合作。”同事站起来笑着寒暄。
“会的。”郑砚意味深长地看着文居净笑着说。
“喂。”同事碰了碰文居净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胳膊。
文居净正看着窗外出神,闻言回头疑惑地看着同事。
“郑砚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啊?他没你手机号吗?”同事看着他,神色隐隐显露几分好奇。
“我没听到手机铃声。”文居净随口胡诌道。他本来还在想郑砚为什么知道他今天上午的车,后来很快明白,前几天同事和郑砚沈棣的聚餐,郑砚必定听到了什么信息。
“那个,你有没有觉得,郑砚对你有点奇怪?”同事吞吞吐吐地问。
文居净脸色微变,勉强整理好情绪说,“奇怪什么?”
“这还要我说啊,你肯定能感觉出来啊。”
郑砚刚才的话直白得让人一听就明白意思,同事一定能看得出来。文居净想到这略微有些烦躁,他强自按耐住情绪笑着说,“想太多了你,衣服是我托郑砚买的XX,你是不是看到了,眼红了?”文居净说出国内某个大牌衣服的名字。
“没,我压根就没看着。你早说不就好了,我怎么知道衣服是你让他买的。”
文居净不知道同事是否真的打消了疑虑,继续笑着说,“放心,郑氏的郑砚真的搞基也不会找我,有一排小鲜肉排着队等着跟他搞呢。”
“有啥不能搞得,要是郑砚真的那个我文哥肯定排第一个。”同事没心没肺地跟着说。
文居净闻言深深地笑了起来,“真的?”
“恩,倒数第一个。”同事看着他很是真诚地说。
“打死你。”文居净恐吓他。
第一个倒是不可能,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他也算排上队了。
文居净看着窗外疾速掠过的广袤田地,难免又想到郑砚。
他排上队了,却也放弃了。
曾经他以为郑砚高不可攀,如处云端。似黄昏之时的美丽霞光,日隐星烁时的明明月光。
现今他仍然认为那人高不可攀,却只限于处事与阅历、地位与名望。他不再是他最初为之心动的灵魂上的仰望,也不再是他心里的霞光与明月――照亮他最阴最暗的那部分。
他这一生所求的,大致是心中珍重那人能够珍惜自己。甚至无所谓那人究竟爱不爱,只要那人在自己身边,愿意去看清、尝试着去爱自己。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愿意陪在这人身边一世,将一生珍重都给他。
可那人他,并不知何为珍惜。并不知,珍惜。
所以他愿意让这数年的等候前功尽弃,以免让这日后只充满痛苦的执念、白白耗费时光的悔恨。
火车到站,文居净和同事分离。
他走到公交站旁等着一辆回家的车。
郑砚拿来的东西挂在手上,他打开看了看,衣服袋子里确实有发票,另一个婴幼儿用品里倒没什么价格标签,只有几张英文的使用说明。
他略微思考了下,打开手机银行,按照心中估摸的一个数额给那人转了过去。
郑砚正在批文件,手机叮的一声响了起来。他按开来看,发现是一条银行发过来的短信,提示他某张银行卡有钱打进来。
每天都会收到这样的短信。
他不甚在意地按灭了手机,连数额都不曾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