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惦念》细数星辰

56、第 56 章

　　第四十二章
　　酒局几近结束，顾午拿了西装说要先走一步。
　　下属小李说要送顾午，郑砚站了起来笑道，“我陪顾总走一走吧。”
　　顾午刚要推诿，郑砚已经穿上了外套，示意顾午一起。
　　顾午微笑着看了看他，走了过去。

　　“真是酒量不行了，喝了三杯就头晕。”郑砚和顾午并排走在酒店的走廊。
　　顾午笑了笑，“郑老师酒量严重下降啊。”
　　“是啊，年纪大了。”
　　“哈哈，我刚才就这么想，还不敢说，你就自己说出来了。”
　　。。。
　　两人边聊边走，很快到了酒店门口。不约而同的，似乎都有点那么意犹未尽的意思。他们过去有许多许多话说，哪怕只是废话，当时的两人却从未觉得厌烦。而跨越经年，时光却好像未使他们产生鸿沟，他们仍然有许多共同话题，甚至更增添了那么几分默契。
　　以前是情人亦是知己，而现在仍是知己，也仍然有可能成为情人。
　　顾午示意服务生把车开过来，“你喝了酒，要帮你叫代驾吗？”
　　“能麻烦顾总送我一程吗？我老了也变抠门，想省下这些代驾费。”郑砚打趣道。

　　最后是郑砚坐上了顾午的车，他的车让下属他们开了回去。
　　郑砚报了住址，顾午倒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住在“紫禁城”呢。”“紫禁城”是Z市最高档的小区。
　　郑砚笑了笑，知道是顾午觉得他住的小区偏僻，他没有出言多做解释。因为这套房子，是文居净和他一起选的。综合了两个人的公司，交通，房价很多因素。他固然不止这一套房，只是因为这套房离文居净工作的地方比较近，也就一直住着了。

　　车子很快行驶到小区楼下。
　　“要上去喝杯水吗？”郑砚问。
　　“不了吧，大晚上孤男寡男的，让人误会了可不好。”顾午开玩笑道，似乎想要提醒郑砚什么。他一向是这样，重情重义又保留分寸。
　　郑砚静静地看着顾午，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其实可以解释，解释说他跟文居净早已分开。他其实也可以游说，说他仍然放不下他顾午。他甚至可以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哪怕只是提醒顾午他们俩以后可以重归于好。
　　但想要说出口的那一刻却突然犹豫起来，再晚些，再晚些吧，再等一等，不急这一时，不急。
　　他其实清楚地明白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他期待着那个人露出那么一点点回心转意的意思，露出那么一点点不舍，那么只要这样，他一定会及时斩断这对顾午刚刚重新萌芽的感情，紧紧地抱住那个人。
　　他对那个人说的爱，不是戏言。
　　但他对那个人的爱，若是始终得不到回应，那也，不必坚持了。
　　因为他如今，也确实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了。
　　“那就算了吧，你也从来不爱喝水。”郑砚说着释然一笑，打开车门下了车，跟顾午挥挥手道了别。

　　郑砚推开家门，迎接他的是意料之中的黑暗与寂静。也许是年岁大了，突然便有了那么几分寂寞感，急切地渴求着某种与温馨有关的东西。
　　他关上门按开灯，很快找到文居净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那端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挂掉电话，心情立刻变得灰暗起来。
　　他自以为给了那人机会，但也许那人根本不稀罕。真是蠢，郑砚，你他妈真是蠢哪。
　　郑砚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思索忖度着，视线无意识的停留在窗台上的白色花盆上。
　　一根烟燃至烟味，郑砚却愈感心烦，心里始终焦躁着不安着，急切的想要确定什么。他从烟盒里再次抽出了一支烟，刚要点燃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得去找他，得去找他。不能再拖下去，这样一味地犹豫，实在太不够决断太不像自己了。
　　郑砚很快站了起来，匆匆走出了家门。

　　郑砚整了整心绪，握着钥匙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没人应，郑砚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有点晚却也不算太晚。
　　他坚持不懈地敲了敲门。
　　里面终于有人应答，说马上就来，是文居净室友的声音。
　　“哦，郑总啊！”文居净室友打开门让他走进去，“我还以为是我外卖到了吗？”
　　“这么晚了还吃外卖啊。”郑砚笑着，礼貌地寒暄，目光却在四处搜寻着文居净的身影。
　　“打游戏呢，饿了就点了。郑总你找净哥吧，他不在家。”文居净室友示意郑砚坐在沙发上。
　　“这么晚了他还没回来？”郑砚边坐下边问他室友。他最近过来好几次文居净都不在这个员工宿舍，难道又在加班？
　　“忙嘛，净哥应该在加班吧。”室友倒了杯水递给郑砚，郑砚道了声谢，“研发部确实比较忙，你应该跟他不是一个部门的吧，看你就清闲多了。”郑砚说得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文居净的室友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闻言迟疑了下，才打着哈哈回答郑砚，“我也还好。”
　　郑砚若有所思地看着年轻人的神色，放下水杯笑了笑，“那我在这等他吧，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陪着我。”
　　“净哥不知道啥时回来呢。”前几次郑砚来没见着人都很快走了，他还以为这次也会一样。文居净的室友想了想，决定一会儿回房间给文居净打个电话。
　　“没事，我有些事想跟他说。”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呗。”
　　“电话里说不清。对了，我手机没电了，你能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吗？”
　　“哦，哦，好吧。”室友不太情愿地掏出手机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刚接通，郑砚已经示意他把手机递过去。
　　“什么事，怎么了？喂？”应该是一直没听到这边人说话，电话那端的人连连问了几次。
　　郑砚的心情原本焦躁不安，却几乎可称得上温柔地回答了文居净一句，“是我。”
　　那边人顿了顿，听不出情绪的问，“你在我宿舍？”
　　“恩。。。这么晚还在加班？”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应该会回去很晚。”
　　“没事，我等你。”
　　“我今晚应该不回去。”
　　“明晚呢？”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片刻问他，“你究竟有什么事？
　　郑砚看了两眼躺在对面沙发、百无聊赖的文居净室友，改口道，“很重要的事。”郑砚的心里涌起一股不安，催促着他必须要见到文居净。
　　“那你等等吧，我马上到。”那边人犹豫了一会儿回答他。

　　郑砚把手机递了回去。
　　室友接过手机，奇怪地打量了郑砚几眼。如果是真的债主，说个电话会这样心平气和，甚至可称得上温言细语吗？外界似乎早有郑氏的郑砚是个同性恋的传闻，想到这，他很快明白了些什么。
　　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啊。他心里啧啧了两声，很快找了借口回了自己的房间。

　　文居净打开门，客厅的灯还亮着，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郑砚，抬着手臂挡在眼睛上，应该是睡着了。
　　听到动静他很快醒过来，手肘支撑在沙发上，微微抬起身子看向文居净，“回来了？”
　　文居净恩了一声，朝他走近。
　　郑砚盯着他渐渐地坐了起来。
　　文居净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打量着他。
　　郑砚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是想拉住文居净。文居净巍然不动，定定地坐在原处，假装不懂。
　　郑砚徒然收回双手，有些黯然，“我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吗？”
　　文居净思索了片刻，“走吧。”

　　“想吃什么？”文居净问。
　　两人慢慢在小区踱步，春夏之交，风仍舒爽。
　　“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
　　他们并肩走了一会儿，郑砚开口，“最近累吗？”
　　“还好吧，习惯了，大家不都这样吗。”
　　走到一处人声嘈杂的广场时，郑砚突然停了下来。
　　文居净跟着停了下来。
　　“跳过舞吗？”郑砚听着广场上播放的音乐，看着前面一排排跳舞的大妈，突然问他。
　　“没有。”
　　“想过学吗？”
　　“小时候，想学街舞。”天气实在太舒服了，这样的天气，实在没必要故意沉默不语或是和人争执，认真地回答起了郑砚的问题。
　　“为什么没学？”
　　“忙忘了。小时候那么多事，玩这个玩那个，和这个玩和那个玩，玩玩就忘了。”“哎，你想吃什么？”最近的事还算顺利，文居净的心情很好，连郑砚也不再那么厌烦。刚才顾午还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他和郑砚的关系，隐约有提醒他多注意郑砚的意思，他大概也就知道，郑砚已经主动出击了。
　　至于为什么又来找他，大概又是在衡量什么。顾午是否愿意安定？如果不愿意，又是否真的值得他彻底放弃他文居净？郑砚的这些心思其实从来逃不过文居净的预料。
　　顾午这样旁敲侧击，文居净猜到应该是郑砚还没有跟他说两人已经分开。可能是还没有合适的机会，那自己，不妨送他一个人情。他跟顾午说两人已经分开，自己也已经走了女朋友，话里行间更是在提醒顾午，郑砚这些年从未忘记过他。他们都不是会幻想的小孩，顾午当时只是笑笑，用玩笑般的语气说不知道该说郑老师重情重义还是薄情寡义之类的，含混着应了过去。
　　“想吃你给我泡的面。”郑砚笑道，似在玩笑。
　　“别开玩笑了。”
　　郑砚一点点敛去笑容。
　　等一等，等一等结果不也还是这样吗？郑砚，你究竟还有什么好犹豫？这个人，他早已毫不犹豫地收回对你的所有感情。
　　走到这个地步，郑砚面对着文居净同时也觉得分外疲惫。在文居净这件事上，自己确实太软弱太犹豫了，这样决绝的文居净，实在不值得他浪费时间继续下去了。
　　即使是自己口中所谓的爱，在面对着这样的文居净，又能坚持多久？郑砚看着眼前的人，实在无法乐观下去。
　　他这么想着，心里已经渐渐有了决定。
　　“去全家买点吧，吃完早点回去吧。”
　　郑砚观察着文居净，可即便是他再仔细地搜寻，却也不能在这个人的眼里发现那么一点点的情意了。
　　郑砚心里涌起阵阵钝痛。
　　他惯性地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个“好”字。

　　郑砚其实毫无胃口，在全家要了一份面，以极慢的速度吃完了。
　　文居净似乎心情还算不错，没有露出特别不耐烦的表情。郑砚慢慢地吃着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居净看。
　　他们之间，从未正式道别。但疏离的话语、不再有眷恋的神情，不也是另一种道别的方式吗？
　　是了是了，这个人早就不爱他了。这个人，也早就和他有过一场漫长的道别了。
　　郑砚挑起一筷子面，定定地不舍的看着眼前人。如果这一次真的遵守决定，那么这一生，即使他们仍然会见面，此刻又是否是诀别了？
　　郑砚想到这，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文居净。”
　　文居净这才抬起头来，看到郑砚一脸阴郁，忍不住问，“面很难吃吗？”
　　郑砚摇摇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慢慢地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
　　“你是不是不信我爱你？”
　　“这有什么重要呢。”文居净放下手机笑了笑。
　　“你要不要好好想想，现在，只要你回头，我们就还有。。。”
　　“我就还有拥有郑老师这个高富帅的机会是吗？”文居净说着笑了笑。
　　郑砚没有笑，纠正文居净道，“是我就有了和这个我爱的文居净重新开始的机会。”郑砚观察着文居净，发现他还是面带笑意，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些着急起来，“就当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可不可以？”“行不行？”
　　文居净嘴角嗪笑，坚定地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给。”这个机会，我不给。我不给这个名为郑砚的人，我不给这个我求他为我师的人，我不给这个追了十几年却不可得的人，我不给这个人。这个人，我一次次地追寻着他的背影，可他一次次地瞒我、欺我、负我，他不重视我的情意，他卑贱我的感情。我不给这个人，这个人他对我太恶了。我不给，我不给他。我还要收回，我要一并收回我过去交付在这个人身上的所有自卑敏感的情意。然后我要丢弃，我要丢弃所有与这个人有关的思绪与妄想，然后，我要与他形同陌路。
　　“你确定？”郑砚终于克制不住，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怒意。
　　“确定。”
　　郑砚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眼前的人，良久，他终于恢复了那么几分理智，尽量平静道，“感情本来就是两厢情愿才有意思的事情，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是会强迫的人。”
　　文居净赞同地点了点头。
　　郑砚看着文居净这副平静的样子，渐渐握紧了放在桌下的拳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一下，看起来竟有些少年似的顽劣，“你不祝我吗？”
　　“什么？”文居净不明白郑砚的意思。
　　“祝我，找到新的幸福。”
　　文居净闻言笑了起来，想起晚间和顾午的电话，想说你的幸福你自己自然会去找，何必还要什么毫无意义的祝词。刚要说话时却被郑砚打断了，“我的小文居净真是狠心呢，自己和别人你侬我侬的，看着他的郑老师一个人孤零零的，却连句祝福也不愿意给。”郑砚说话时嘴角带笑，像是在开玩笑。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说这句话时心底有多痛多苦涩。他在心底一遍遍地提醒自己，这个文居净不值得爱，四十多岁的自己不当在这个不识趣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理当放弃，脑海里却又有一个声音希冀着这个人露出那么一点点不舍的表情，那样，他这次一定会紧紧地抱住这个人，好好珍惜这个人，不再另他伤心，好好对待他。
　　文居净却笑着接了下去，“当然应该祝郑老师以后生活和美、事业顺利。”场面话说着实在酸得不行，文居净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郑砚会这么无聊地要这么一句话，但还是应付着给了。
　　“还有呢？”郑砚听着文居净的话只觉得身体泛起一股冷意，却又自虐般地想要听他说更多，“和于妙琴在公园那么旁若无人的接吻，没有分手吧？”郑砚盯着文居净。
　　文居净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他和小琴确实没有分手，当时骗郑砚只是为了防止他再去找李大姐说些混账话。
　　“既然骗了我，难道不该多说两句祝福，，算作补偿吗？”
　　“我嘴笨，说不出更多好话了。”
　　。。。
　　郑砚笑了起来，强装冷静地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先这样吧，我就先回去了。”
　　文居净点点头。
　　郑砚还想说再见，总觉得这道别似乎应该更加正式点，这样这个人也许就能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如果他今天不抓住自己，那以后他们或许真的不再有机会。
　　但道别若是太正式，就显得可笑。以后还会再见，再见默契的视而不见或是礼貌寒暄，才是真正的诀别。
　　这个人对他，不也早就是这样了吗？
　　郑砚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最后走时还是忍不住看了文居净一眼，想知道他究竟是何表情。
　　意料之中的，那人只是一脸淡漠。郑砚只觉寒心，收回视线走出了便利店。出去时才发现外面下了小雨，Z时常常这样风雨无常，他和文居净都是习惯不带伞的。他站在全家便利店门口回头看了那仍坐在店里的人一眼，很快漫步走进了绵绵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