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惦念》细数星辰

11、无可惦念3

　　第十三章
　　大概是受台风的影响，Z市这两天经常突然下起暴雨。郑砚从公司赶回家的这一路，地面已经有了积水。还好他赶到家的时候雨已停，不过天气仍然阴沉。
　　他踏过积水拿着车钥匙朝家里走。

　　他打开门走进房间放下钥匙。

　　文居净，文居净。
　　居于净处，是这个意思吗？
　　郑砚心里反复默念这个名字。
　　文居净。
　　文，居净。
　　他知道自己理当感激这名字的主人，却从不觉得自己应当爱这名字的主人。因为这个人他胆小怯懦又优柔寡断，比不上他爱过的任何一个人。
　　但他知道这人深爱着自己。
　　这样的人，可以陪着自己走过下半生。只要自己再遇不到其它可另眼相待的人。
　　他可以跟这个人，平平静静、无波无澜地走下去。
　　哪怕自己终究不爱这人。
　　可一个又一个人从他眼前走过，无波无澜、油盐酱醋的生活难免让人疲惫。他想寻鲜、想试探、想衡量，是不是换一个人更好、更快乐。
　　可这人有血有肉、一腔真心，自不会甘愿遭受这令之痛苦的试探与衡量。
　　这人不愿遭受，所以走得干脆利落、头也不回。
　　可自己却两手空空，什么都失去了。
　　他不甘心、不快乐，怎么都走不出这像是被人抛弃般的桎梏、怎么活都觉得不如那人在身边时活得舒服。
　　一个人终究孤独，他想让那人回来，继续陪着他。哪怕也许几年之后自己会遇到一个心目中期许的人，到那时会考虑是否放弃那个人。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自利。
　　可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活个舒心。
　　他已年近四十，家业有成，身居高位，有什么想要的本就该尽力去拿。
　　更何况，那人小他八岁，陪他这几年也没什么，他也愿意拿他手中的财富与地位去换他这几年岁月。
　　所以他希望文居净聪明一点，哪怕是明码标价，自己也愿意跟那人谈一谈，这剩下的一些年他究竟要多少花费，才肯卖。
　　可那人偏偏蠢得要死，非要他去追、耗费时间与精力去赶。

　　第二天下了一早上的雨，到了中午天气渐渐晴朗了起来。
　　郑砚让助理帮忙带了份午饭，想提前把文件处理完，周六周日抽出空去文居净家里看一看。
　　手机铃响，郑砚拿起来一看，是邱境打过来的，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喂，郑砚，今晚去酒吧吧，三木街那边新开了一家店。”
　　郑砚一只手翻着文件，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应该会加班，不去了。”
　　“靠，没劲啊你。天天加班。”
　　郑砚拿起笔在文件上签名，淡道，“我挺有劲的。”
　　“服气服气。加完班几点，要干嘛？”
　　“回家。”
　　“我说你回家这么勤干嘛，天天不寂寞空虚冷啊，一个人在家里。”
　　郑砚手中动作一顿，虽然明白上次中秋聚餐他的话对那几个人来说只是欲盖弥彰，但还是很不乐意邱境直接将它戳穿。“还好吧。”他冷淡地回了一句。
　　“行吧行吧，你们最近都够叛逆的，喊一个一个不来，我自己玩去。”
　　“别玩太疯。”
　　“管的着嘛你。”邱境笑着说，“挂了挂了，自己不玩还要阻挡我逍遥。”
　　郑砚嗤笑了一声，那边的人已经挂了电话。

　　郑砚处理完积压的文件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他手里掐着烟打开了门，顺手按亮了灯。
　　房间里空旷又安静。郑砚叼着烟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郑砚洗完澡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
　　他很少工作到这么晚，今天有这么一次也是为了那个人。
　　他擦着头发看着手机屏幕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开了通讯录按了那个人的号码。

　　文居净猛然睁开眼睛，突然醒了过来。房间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从床右边的衣柜中传来，听动静大概是老鼠。
　　文居净懒得下去，从头下抽出枕头扔了过去以作威吓。
　　枕头碰到柜子发出轻微的哐的一声，房间里即刻安静了下来。
　　果然是胆小如鼠。
　　文居净笑着闭上了眼睛。
　　翻来覆去的，他这时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看，时间已近一点。明天还要上班，得快点睡着了。
　　他这么想着刚要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文居净收回手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是玉溪的一个陌生号码。文居净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很快想到了什么。

　　文居净经常夜半突醒，在过去的数十年里。
　　他因心中的不安、空虚、落寞与自卑胆怯无法安眠过，他被树上的蝉声、突来的雨声、狂啸的风声以及房间里经过的鸟兽惊醒过。
　　他睁着眼睛望着黑暗，最经常的是想起郑砚。他想给那个人打个电话，想跟他聊聊，哪怕只是说今天上班没有赶上地铁。
　　但很多时候他不敢，又有很多时候他没有立场、没有理由与借口。
　　他睁着眼睛看着虚空。没敢给那人打电话却期待着某一天那个人能主动打过来，在如今一般夜半突醒的时刻。
　　给他一场心有灵犀的错觉。
　　然而他过去并未在惊醒之后、心中难安之时收到一个电话。他也并没觉得有什么，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妄想。
　　然而这个妄想就在他已不做他想的如今实现了。
　　手机铃声已经断了一次，继而又坚持不懈地响了起来。
　　文居净看了一眼，直接按了挂断键，把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文居净站在公交站旁等着上班的公交，手里拿着刚买的热腾腾的包子。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文居净拿起来看，是上星期跟他一起去Z市参加会议的小周。
　　他按了接听键，眯着眼睛看车水马龙中缓缓驶过来的这一班公交。
　　“喂喂，文哥，你没事吧？！”小周在电话那端咋咋呼呼地喊。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起来，公交车停了下来，几辆电瓶车随之停在了它的旁边。几个行人也被困在原地，低头看着手机，间或抬起头看绿灯是否亮了起来。
　　“怎么了？”文居净轻笑着眯着眼睛看着那辆停下来的蓝色公交。因为近视的缘故，他不太确定这班公交究竟是110还是170。
　　“郑砚跟我说你电话打不通，他挺担心你的。就说让我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你。你没事吧，文哥？”小周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听见郑砚的名字文居净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到郑砚会给小周打电话，说担心，担心什么？郑砚不会蠢到猜不到是文居净故意挂了他的电话。想到这文居净头痛了起来，一转头发现马路那边的车已经移动了起来，公交车也在其中，正往这边驶来。文居净眯起了眼睛，终于确定了开过来的正是他在等的170。
　　“没事。昨天手机没电了，没接到他的电话。”文居净淡道。
　　170慢慢地在公交站旁停了下来。
　　“到了再说吧，我挤公交了，小周。”
　　“好，慢慢挤啊，文哥。”

　　窗外晨色渐隐，日光耀城。
　　秋日已至，天气渐渐凉了起来。
　　文居净旁边坐着的乘客把窗户打开了一点，风随之涌了进来。他看着车子经过一条条熟悉的马路，马路上的行人大都步伐悠闲，偶有人行色匆匆、一路穿梭疾走。
　　故乡的生活跟Z市真是差了很多，文居净想。

　　文居净到公司没一会儿，小周也到了。看见他就往他身前拱，摸摸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胳膊。
　　“干嘛，再摸我告你啊。”文居净急忙抱住自己，故意装作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
　　“没事啊。”小周笑嘻嘻地退开了，“还不是郑氏的郑砚大清早地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你真出了什么事呢。”
　　“不会。”文居净低下头隐住脸上的情绪。
　　“不过那个，文哥，你是不是欠他钱了，他怎么这么着急你啊？”
　　文居净正背对着小周走到衣柜旁拿出白大褂准备套上，闻言回头看向一脸好奇想要探究的小周。
　　“钱倒没欠他，我看是欠他情了吧。”文居净眯着眼笑着说，心里已经看穿小周实际想问却又不好意思问出某个猜测的想法。
　　小周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居净等着他的下文。
　　“怎么，中国三千万注定单身的男性还不允许自己找解决方法了？”文居净口气促狭，像是在开玩笑。
　　小周愣了两秒，随之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恩，搞基确实是个好办法，中国以有你这么关注男生民生的人民为骄傲。”
　　文居净穿上白大褂抬头冲小周笑了一下。他心中明白自己含糊不清的玩笑并未打消小周的疑虑，但也不想多做解释。只希望着郑砚不要再继续这种近似无事生非的行为，去打扰他的朋友和同事。
　　他拿出手机想了一会儿，还是把郑砚的两个号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