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陨石 之 广场上的音乐盒》三茉

4、墨渍

　　小羽背着鼓鼓的书包，手中拎着一个鼓囊囊的衣袋。一步一步踉跄并沉重地前进，每一步落在地上的脚印中带着倔强和不屈服。
　　越走越近，默默看清了小羽到来，连忙惊呼，“啊，你外套上怎么了？这么一大片黑污渍？”
　　小羽气愤地松开手，任凭手中的衣袋就这么随意落在地上。又吃力地扒开双肩上的书包带，把那堪比乌龟壳般笨重、大小比得上半个小羽的书包丢在长椅上。而小羽自己则瘫坐在地，背倚着椅面边缘，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脸无奈的模样。
　　“哎呀，我的女王殿下，你怎么了？”默默着急地询问道。
　　“让。。我。。歇。。歇会儿，我。我。再。。跟。。你。。细说。”每蹦出一个字，小羽都显得很吃力。
　　“好的。”默默乖乖地应道，“今天周五，你这是一放学就直接来广场了，没回家，阿姨知道吗？还有哦，你上三年级了，书包就变得这么重么？怎么这么鼓呢。”默默还是没闲住嘴，像个好奇宝宝那样依旧问这问那。
　　小羽从书包侧边小袋里拔出插着的水杯，咕噜咕噜疯喝了几大口。合上杯盖，说道，“放学我就直接过来了，今天妈妈加班，让我自己解决晚饭。我不想回家就直接过来了。“小羽稍转头瞅了一眼身后长椅上鼓囊囊的包，说道，”书包里全是书，都快把我压成驼背了，毕竟三年级多了英语课、自然课、计算机课、社会课、书法课、巴拉巴拉，这些科目就有好几本书。每到周五都要把这些全部背回家，下周一再背到学校，你知道老师不让我们把书放在学校。”小羽无奈地摊开双手，“我真担心自己会被压成驼背，妈妈也这样觉得。”小羽长叹一口气。
　　“呼。。。”默默也随之长抒一口，表示无奈和同情。“唉，你衣服上怎么了？我的女王殿下，你这么爱干净，怎么把衣服弄得这么脏？”
　　小羽低头拽起衣角，盯着那无比巨大的黑色斑块，眼角不觉溢出泪花，只喃喃地说道，“同学把墨汁洒我衣服上了。”
　　“不小心洒的吗？”
　　“不。。。是。。。”小羽很勉为其难地说道，她是多么不想承认这件事。
　　“那是怎么回事？”默默急得快从长椅上蹦下来。
　　“就在今天放学时，老师组织大家在教室门后排队，要排三队，往三个不同方向的，不到两米宽的走廊显得特别拥挤。大家都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今天最后一节书法课用的毛笔啊宣纸啊砚台啊一类的，更显得拥挤。同学们有说有笑的，还有几个调皮的来回穿梭打闹着。”小羽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排队就要排好久，真是很气人，关键老师必须等我们都排好队了才让我们撤。每次站在队伍里等啊等，书包都快把我压扁了。今天更气人，我们班最捣蛋的那个男生，我叫他大仙，他真的很神，天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干嘛。偏偏放学排队了跟另一个同学在走廊里打闹，然后那个男生为了躲避他的追捕，一个踉跄撞到我身上，我手中的东西全部扑倒在我身上。”小羽又拽了拽衣角，“同学们全部唰得看向我，砚台铿锵一声落地，墨渍就这样铺满我一身。”
　　“哈哈哈。”默默竟然毫无忌惮也毫无同情之心地发出嘲笑般的笑声。
　　小羽用她的小眼神睥睨过去，“哼，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哪敢哪敢，我的女王殿下。”默默哼哼道，“我只是发自肺腑地同情你，哈哈哈。”
　　“你。。”小羽抡起右手，想好好揍揍默默。手到半空又顺垂下来，“今天我真的很囧，那一瞬间，同学们都瞅向我，有的噗嗤大笑，有的瞅了一眼便漠然转身，而当事者，那个撞到我的男生竟然连个道歉都没有就冷冷地回到队伍中，而我们的老师，看到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大家继续赶快排好队。你不知道，我当时多么崩溃，这件衣服是我妈妈亲手给我做的，就这样被弄脏成这样。老师竟然没有替我伸张正义教训那个男生，同学们也竟然漠然地没有表示关心的。那会，我站在走廊里，听着老师指令大家排队的声音，我心碎地感觉这周围只有我，我从悬崖边坠下，不停地下沉下沉，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拉我一把。”说着说着，小羽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眼泪滑到下巴，断落到地上，似乎发出一声清脆的吧嗒声。
　　默默这次沉默了，她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羽，这也是她见过小羽最伤心的一次。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流泪却不能给她一个拥抱，默默第一次尝到这样无奈的痛苦。
　　小羽接着说道，“大家排完队，老师让大家乖乖地排队出校门，依旧恐吓说要是让校长看到我们不好好排队，她就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大家悻悻地在队伍里蜗牛般地挪步前进。”说着说着，看默默没有反应，小羽拍了拍音乐盒，“嘿，老家伙，你不会是睡着了吧，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你说，我在。”默默冷静地回答道。
　　小羽便安心地继续说道，“就在我随着队伍前进，经过老师身旁时，她把我叫住了。我当时惊讶地呀，斜着眼瞪着她，竟也没有掩饰眼中的怒火。老师说了句“跟我来”，不给我回话余地，我就只能一个人这么跟着老师去到了她办公室。”小羽边说边拨了拨身旁的衣服袋，“我跟在老师身后，连气都不敢喘。一路上心想老师为什么单独把我叫了留下，莫非因为墨渍事件，老师想安抚我。哈哈，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一进到办公室，看见数学老师也在，整个办公室就剩他两。老师落座到自己办公桌后，从座位下拿出一个袋子。”小羽又拨了拨身旁的那个衣袋。“哝，就是这个。”
　　“这是你老师给你换的衣服？你怎么不换下来，就穿着这带着污渍的衣服回来？”默默嘟哝着。
　　“哈哈，”小羽不禁冷笑道，“怎么可能是给我的衣服。”
　　“啊，那是什么？”默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羽继续娓娓道来：
　　老师把那袋子拎到她办公桌上，衣服冷漠脸顷刻寄出莫大的笑容，问我道，“那天在星港路上遇到你，你在那家干洗店做什么？”
　　我回答她那是我妈妈上班的地方，她给一家干洗店做洗衣工作。
　　老师站起来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水，转身踱向我，“哦，这么巧。干洗店洗衣服的，正好我这个冬天穿的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需要干洗，你妈妈那家干洗店方便给我洗一下吗？”
　　“我。。。”我蹬着她，真想就这么转身夺门而出，想想还是咽下心中那团愤怒，“我不知道。”我也没想到当时怎么嘴里就蹦出这几个字。
　　“不知道？”老师瞬间由晴转阴，背过身去，踱回到她的办公桌，把她的衣袋拎起来，拿到我面前，“不知道，那就拿回去问问你妈妈。”
　　就这么把衣袋晾在我面前，看我不接，她又把衣袋晃了晃。
　　我僵硬着表情，头也不想抬地接过衣袋，转身就走。
　　当我踱到门边开门时，身后传来她跟数学老师的谈话，“她妈妈平时穿得还蛮时髦讲究的，不像个小城市人，原来就是个洗衣服的啊。”
　　我没有回头，狠狠地甩上门奔出办公室，奔出校门。
　　。。。
　　小羽讲述着对她而言并不美好的一天，默默就在她身旁安静地听着她的倾诉。中途偶尔调节性地插话，“你喝口水吧，渴不渴呀？说这么多话。“小羽这才拧开水杯盖，咕噜咕噜大口喝水，咽下后便立刻合上杯盖继续吧啦吧啦说个不停，很明显她今天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而且多很多。就像有些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疯狂地吃东西，而有些人就会疯狂地说话不停。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广场上逐渐人头攒动，小城里吃过晚饭的人们喜欢这样到广场散步。“什么时候我妈妈也能每天晚上这样悠闲地在广场上散步，而不用天天泡在洗衣房里加班。一周内，她只能盼望着每周六晚能有跳舞时间。妈妈跳舞那么美，她本该属于舞台，而不应该埋没在洗衣店。”一束晶莹的泪珠轻柔地从她眼角溢出，小羽有着比同龄人更多的懂事，她常说自己要保护妈妈。也许一个人的成长伴随由他对别人的保护欲望而来。对于小羽而言，那个激发她的保护欲的也许就是妈妈。
　　默默插了一句，“老师的衣服你这么处理？还有你自己这件外套？“
　　小羽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土，坚定地直视前方，“我这就回去洗。“
　　“啊，你自己洗？“
　　小羽点点头，像大人抚慰孩子般地轻抚过默默，“对呀，我这都这么大了，当然能自己洗啦。“
　　“那你老师的那件衣服不是要拿去干洗的嘛“
　　“干洗是洗，手洗不也是洗嘛。“小羽又露出了她惯有的小傲娇。
　　“你。。。你可千万别乱来啊！”默默这次真的想蹦下来拦住小羽，“洗砸了怎么办？”
　　“凉办。”她就差没双手叉腰，作出一副泼妇骂街样。边说边背起背包，提拎起脚边的衣袋，转身就走。
　　“哎。。。哎。。。你冷静冷静。”默默提高了嗓门，“你就不怕衣服洗砸了，老师找阿姨的麻烦吗？”广场上不少人群循声忘向小羽，迷茫地寻找着声源。
　　小羽瞬间脚步自觉停住，被默默的那句忠告拉住，也或是被众人诧异的眼光震慑住。
　　而默默也瞬间被众人的目光慑住，幸好她小到足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羽努力佯装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前行，踱了几步，余光看看周遭众人的注意力已不在这，便一个急转身回到长椅上坐下，轻抚默默，“注意点，刚刚吓坏我了。”说完便起身离开。
　　默默仿佛还未从刚才突发状况中回缓，待小羽走出去几步后方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好的。”
　　小羽喊着回应道，“衣服的事我都能搞定，放心，我是超能无限的女王殿下。”头也不回，右手上举，在天空中比划出表示胜利的v字。
　　远看小羽背影，她似一忍者神龟，顶着巨大的龟壳，拎着外出的包袱，蹒跚地走进晚霞中，独留一个身影在地平线上渐行渐长。
　　默默嘎嘎地笑了，播放起五月天的《倔强》，旋律和歌词就这样倔强地肆意荡漾于广场，全然不顾路人惊讶中质疑的眼光。
　　当然，卖风筝的继续吆喝着，卖煎饼的继续摊着煎饼，卖玩具的继续转着悠悠球。毕竟，人忙碌的时候是不会在意与自己无关紧要之事的。
　　所以，广场上一切依旧，喧嚣着小城特有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