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陨石 之 广场上的音乐盒》三茉

3、轮椅上的风筝

　　老婆婆走了，周六的下午，小羽依旧自己先步行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广场，这样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与默默交谈，就不用独自一人闷在家中写作业。
　　某天，小羽和默默讨论自己数学课上的光荣事迹，是的，“光荣事迹”，小羽发现老师编的题目是错误的。“唉，默默，你知道嘛，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老师出的题目这么简单，居然还出错了，选择题里四个选项没有一个是对的。我当场就举手报告了，你没见到当时老师的表情，哈哈，变化得比京剧变脸还快。就这么一下，平时那么凶恶的数学老师瞬间收敛了气焰，一直夸我聪明，我想他是想掩盖自己的难为情。你没看到他当时的脸，瞬间红透了，哈哈。”
　　默默也模仿起小羽的笑声，“哈哈”，但她打心底为小羽感到骄傲。
　　“谁让他平时对我们班同学这么凶，经常点名学习不太好的同学批评，还动不动叫家长过来，作业写的错误率高的就要被叫家长，老师不应该多鼓励学生么？为什么总是批评他们呢。每次家长们过来都对他点头哈腰，基本每个家长过来都给他带些“贡品”。他那种明目张胆收受礼物的样子真是丑陋。还有我们那位言语中总是充满挑衅的语文老师，也是百般花样，见谁家的家长穿着华丽，平时上课就可关照谁了。哼，还好我每次都是考第一，这样妈妈就不用到学校看他们的眼色。”
　　“小羽真棒，不过你这小小二年级的小屁孩儿，居然知道“眼色”这个词。“
　　小羽昂着头，“听大人聊天，听多了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呀。”
　　“哈哈，我的女王殿下，您真聪明。”默默应景地调侃道。两人坐在长椅上傻傻地笑着，落日的余晖温和洒满脸上，漾开别样的笑容。如此灿烂的笑容，对小羽而言，多么难得，自从爸爸离开以后，她再也没有这么肆意地笑过了。

　　忽然，“呼呼”一声，一阵大风席卷而来，瘦弱的小羽差点被吹仰。
　　“小羽小羽”默默急促地喊道，“前面那个轮椅上的老爷爷，他帽子被风吹地上了，你快去帮他捡起来吧。”
　　被风吹得七倒八歪的小羽努力正了正身体，“啊，啊，哪儿哪儿，我去帮他。”
　　“就在你对面，那个花坛旁，快去。”
　　“得嘞。”从长椅上一跃跳到地上，小羽便像个风一样的女汉子狂奔向轮椅上的老爷爷，那瘦小的身板似乎有超级无穷大的力量，可以与大自然中的狂风作斗争。
　　背后长椅上的默默好像挥举着胜利的红色小旗，呐喊着：“我的女王，加油，加油。”
　　小羽边跑边回眸看向默默，她笑了，喜欢这份狂跑的自由和喜悦，喜欢背后踏实的支持。她接着正过头径直奔向地上的帽子，看老爷爷开始艰难地推着轮椅移动，小羽边跑边喊道，”爷爷，您别急，我帮您捡帽子。”说着，便一溜烟地从爷爷面前倏地闪过，一个极弯腰捡起帽子，拍拍尘土，稳稳地递到老爷爷面前。
　　老爷爷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一双深邃睿智的眼眸努力掩饰着惊讶，仔细端详打量着眼前这个神速的小姑娘。两人对视着，1秒、2秒、3秒。。。小羽的小心脏扑咚扑咚地跳着，仿佛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小羽极力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过来，“爷爷，您的帽子。”
　　老人也倏地缓过神来，接过帽子，一别刚才一本正经的模样，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啊哈，谢谢小姑娘，身手不错哇。”老爷爷大大的笑容如此璀璨，小羽瞬间被融化。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自己，小羽竟羞涩了，挠挠后脑勺，“谢谢爷爷，嘿嘿。”小羽挠后脑勺的右手刚回收到耳边，想要挥手拜拜，不觉又放下了手，刚到嘴边的“再见”被咽了回去，改问道，“爷爷，您自己一个人来广场玩的么？没有家人陪你吗？”
　　老人很绅士地带上帽子，和蔼地摇摇头，笑容可掬地说道，“就我自己，怎么？不相信爷爷会照顾自己？”
　　“啊，没有没有。”小羽连忙挥挥双手，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让爷爷不高兴。
　　老人毫无掩饰地哈哈大笑，“跟你开玩笑呢。我家就住在广场旁边的中西小区，我自己转着轮椅五六分钟就过来啦，爷爷我还是很健壮的。”说着，老人像大力士一样比划了下手臂肌肉。小羽忍不住噗嗤笑了，要是嘴里含着刚喝的水的话估计能给老爷爷喷一脸。
　　“爷爷，我帮您推轮椅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您想去哪？”小羽灵机一动。
　　“好啊，小姑娘，就在广场上随便转转吧，我就是出来透透气的。”
　　“得嘞，遵命。”小羽从未推过轮椅，却极富天分似的有模有样地推着，轮椅稳步缓缓前进。
　　“姑娘，你多大啦，在哪上学啊。”
　　“我明年就要过10岁生日了，现在在川济小学读二年级。”
　　“那今年九岁咯？”老人侧头问道。
　　“是的，明年就十岁了哟。妈妈说小孩子的十岁生日要好好过，到时妈妈会给我买一个大生日蛋糕。”
　　“那你九岁生日不过吗？”
　　“过的，只不过这些不是整数的小生日，是没有生日蛋糕的，不过生日那天妈妈会比平常多做几道美味的菜，还会煮加了荷包蛋的长寿面。”
　　“哦，这样啊，爷爷我就喜欢吃面条。”老人又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很爽朗很洪亮，小羽总觉得这笑声如此熟悉。
　　“我的爷爷也很爱吃面条。小时候，我跟爷爷奶奶住，每天晚上，奶奶都会煮面条给爷爷吃。爷爷生火，奶奶站在锅旁看锅，一大锅煮沸的水里，放下一把细细的挂面，面快熟的时候，撒几根青菜叶子，合上锅盖焖几分钟，就好了。这是我见过最清淡的面条，小时候我不喜欢吃，因为感觉没有味道。每次奶奶都会用一碗米饭去邻居家换一碗粥，然后这就是我的晚饭。”小羽婉婉地说着，边推着老爷爷一步一步前进，老人安详地听着小羽的诉说，面带意味深长的表情。
　　小羽顿了顿，这些幼时记忆中的场景竟如此清晰，她竟然也像个话匣子一样对着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说这么多，仿佛有种潜在力量推着她这样做，“以前我以为晚饭只能吃面条，是不是很搞笑。后来发现领居家晚饭不只有面条，还有粥、菜、鱼，甚至还有炒饭。”老人忍不住也笑了，也许是出于对孩童无知的好玩，也许是为了附和小羽的笑声。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那样的面条了，自从和妈妈一起生活后。妈妈会把晚餐做得更丰盛，她会做老北京炸酱面，还会做春卷，甚至汉堡包，这些你肯定都没有吃过吧。而我奶奶只会做那一种面条。”
　　“这些我真的都没有吃过呢，你妈妈还厉害。居然还会做老北京炸酱面。”
　　“是的，妈妈以前在北京生活过。我只吃过妈妈做的炸酱面，这个小城里好像没有卖炸酱面的。”
　　“那你爷爷喜欢吃炸酱面吗？”
　　“这。。。”小羽迟疑了，“我不知道爷爷喜不喜欢吃，他也没有吃过我妈妈做的炸酱面。”
　　小羽欲言又止，老人想开口接着问，却被小羽主动接过话茬，“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爷爷奶奶家了，妈妈说那已经不属于我的家了。但我现在开始怀念曾经不喜欢吃的面条，怀念看着爷爷奶奶一起煮面条。甚至想念爷爷了。前不久，听到姑姑给妈妈打来电话说爷爷下雨天骑自行车摔跤了。可能现在也和你一样坐在轮椅上。”小羽停下推椅，“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失去了才开始怀念，而拥有的时候却不懂珍惜。”
　　“咯咯咯”老爷爷大笑起来，“小屁孩说话还挺有一套的嘛。”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笑声，几乎回彻整个广场。
　　小羽嫩圆嫩圆的小脸瞬间就红了，他觉得老爷爷是在笑话她，即使是夸奖她，她也不免唰得脸红了。
　　“说不定你爷爷现在也坐在轮椅上到处晃悠呢。”老人又调侃道，“不过他可能没我这么幸运，有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帮我推轮椅。哈哈。来，小家伙，把我推到那个玻璃建筑那吧。”
　　“哦哦，好的。那你坐好，我要稍微加快速度咯。”边推边加速。
　　“您为什么要坐轮椅呀？”
　　老人疑惑地侧耳过来，“你是在问我？问我为什么坐轮椅？”
　　“恩恩，对呀。”小羽不觉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惹老爷爷不高兴了。
　　老爷爷转过头，正视前方，清了清几声嗓子，“小羽，累了吧，过来坐下歇会儿。”老爷爷用手拍拍他旁边的石凳。小羽乖乖地从推椅后侧步上前几步，坐到石凳上。老爷爷的侧脸轮廓清秀，眼角的皱纹深邃着岁月的印记。
　　“我曾经是一位消防员。”老人推了推镜框，“在我四十四岁那年，刚过完国庆节后第一天上班，我们市消防大队收到了一个重大任务。有一群毒贩子在苏粮大厦，哦，就在现在的迎宾饭店那，藏匿了巨量毒品。缉毒警查获了他们的藏匿点，正在追捕过程中，早有准备的毒犯便立刻开始纵火引爆大楼。我们全队赶到现场的时候，已是一片火海。”
　　小羽听到这，手心已满是汗，两眼直瞪着老人，“后来呢？”
　　“我们团队到达的现场就开始灭火抢救，全队30多号人，把整栋大楼围了一圈，六辆消防车全程洒水，但基本无济于事，大厦内还有很多人，有些人直接从六层楼上跳下来，像个火团。现场一片惨叫。我扔下手中的灭火喷头，直接冲进大厦，见一个人我就拉救出来。我往火场里跑了九次，救出来12个人，其中2个小孩。就在第10次冲进去的时候。“老人略微有点哽咽，”也许你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你被砸到了？你的腿就是在这次执行任务中受的伤？”
　　老人默默地点点头，“是的，好在我的队友把我救了出来，当我从医院醒来时，双腿已经没有了。”
　　小羽起身从石凳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老爷爷的肩膀。
　　“话说，这没腿了才知道有腿的美好。哈哈”老人似乎天生是个乐观派，“年轻的时候有腿，工作忙，没怎么出去转转。年龄大了，有时间了，身体却不允许了。哈哈，这还真应了你刚才说的那句治理名句，失去了才开始珍惜。”
　　小羽探头到老人正面前，“老爷爷，您闭上眼睛。”
　　“啊，干嘛？”老人一脸错愕的表情看着她。
　　“哎呀，您就别问为什么啦，赶快闭上眼睛。”
　　“哦哦，好吧。”老爷爷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眯开一个缝儿。
　　“啊，不需偷看，偷看就不灵了。您要自觉哦，不要欺骗我。一小会儿就好了，你就乖乖地闭着眼睛咯。”小羽双手叉腰站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老人立马闭上刚开始睁开的小眯缝，“好好好，我再也不睁咯。”
　　“双手抬起张开在左右两侧。”老人按照小羽说的做着。
　　小羽站到轮椅后，握紧把手，身体作跑步前发力的姿势，左腿半蹲，右脚前掌踮地。大呼一声，“出发咯。”一蹬腿便冲出去，就这样推着老人在广场上肆意地转啊转，任由耳畔的风呼呼地拂过。
　　“哈哈”老人此刻像个小孩子般清脆地笑着。
　　“我们现在已飞出中国的国境，飞到了太平洋上的北马里亚纳群岛，这里的首岛塞班岛风景如画，人们坐在海边度假游玩。再往西飞，看到前面那个灯火璀璨的地方了吗？那就是香港，我们去尖沙咀逛逛街吧。“
　　老爷爷点点头，不对，又摇摇头，“不，逛街多没意思，我们再去下一个地方吧。”
　　“好嘞，沿着海岸线继续西飞，那个地图版块长得像一串葡萄的就是印度啦。一群群围着面纱顶着大罐子的女人在街上边走边闲谈着。路边一群人围着一个圆形的擂台看摔跤打斗。啊啊，突然一束光出现。我们被那束光吸住，离地球越来越远，我们竟然到了浩瀚的星空，火星、木星、土星一一从我们身旁转过，时不时还会有几个彗星一扫而过。哈哈，太神奇了，没多久，我们离开太阳系，向银河系里的另一个星系出发。你知道吗，那个星系里居然只有3个小行星，还是我们的太阳系更大是吧。不过这个星系里的人穿的都好奇怪，真的就像我们宇航员穿得那么臃肿。”小羽推着老爷爷就这样疯转着，两人像傻子一样乐呵呵地笑着，不时引来路人惊诧的眼光。
　　终于停了下来，小羽喘着粗气，“我们又降落到地球啦。”
　　轮椅停下，老爷爷睁开眼睛，“唉哟，今天飞了这么会儿，把地球转了大半圈，还去银河系看了一圈，哈哈，赶上我这辈子见过的世面啦。”
　　小羽乐呵呵地擦拭额头的汗水，又下命令似的说道，“还没让你把眼睛睁开呢，快重新闭上。”
　　“唉哟，这又要干啥？歇会吧，今天一下全转完了，下次就没地儿可以转啦。”老人说着说着，竟然也能被自己逗乐。
　　“嗯。。你不要问嘛，赶快闭眼睛咯。”
　　“好，好，好的吧。”老人乖乖地闭上眼。
　　小羽悄悄地悄悄地一溜烟跑开了。
　　过了1分钟，老人见没有声响，眼角试图启开一条缝，但瞬间又闭起来，倒是喊起来，“还要继续闭着吗？闭到什么时候啊？”
　　见没人回音，老人悻悻地晃了晃脑袋，但双眼依旧紧闭着。
　　过了2分钟，小羽一溜烟蹿回来了，双手别在背后。“现在，你可以睁开眼啦。”
　　老人睁开眼，眼前出现一个老鹰模样的东西，嗯，准确地说，应该是老鹰风筝。
　　小羽举着老鹰晃荡了几下，“大王殿下，我是您的老鹰公仆，请问有什么吩咐。”
　　老人咯咯地笑了，小羽放下举着的老鹰，滚圆的双眸和老人已眯笑成一条线的眼睛来个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小羽把风筝交给老人，“我们来放风筝吧。”
　　说着便推着轮椅来到广场上一块人相对比较少的空地上，抽放出8米的线，把老鹰放在地上，手柄交给老人。“一会我推着你，你就控制老鹰飞翔。”
　　“好嘞，谨遵指示。”
　　小羽拉着轮椅后退，老鹰逆风慢慢升空，老人灵活地转动着风筝手柄，卖风筝的老奶奶看着两人配合默契地操作，一边鼓掌吆喝一边给来往行人指着看她家的风筝。
　　“哇哇，没想到大王殿下这么厉害，你的老鹰公仆飞得好高呀。”小羽咯咯地笑着，老人也哈哈直笑。
　　小羽接着说道，“当你把风筝线放到38米以上时，她就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每条街道上的行人，广场上的钟楼、城区东边的游泳馆、北城的音乐厅、城西小学的操场甚至河滨公园里秋游的人们搭的帐篷等等。如果把风筝线放掉，她飞着飞着就能看到全国，甚至飞到北京，去看故宫、颐和园、圆明园、什刹海还有长城；要是风向好的话，她也许就一直飞，遨游全世界，到北欧看极光、到澳大利亚看袋鼠、到美国看独立女神像、到日本看樱花、到撒哈拉沙漠上找仙人掌。“
　　老人又笑了，“你真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
　　“其实，这是以前妈妈跟我讲的，她说风筝可以带我看世界。因为我也一直很想出去看看世界，但妈妈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么多钱可以负担我出去旅游，当然我自己还小，不然我就自己当个背包客了，哈哈。所以，现在就只能靠着风筝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哎呀，爷爷，您就别夸我啦。不然我会骄傲滴。”小羽慢慢停下推轮椅，看着老人平稳的拉着风筝线。“爷爷，我该走了，您还需要我什么帮助吗？”
　　“昂。。啊。。”老人停下手中的风筝线，老鹰倏地掉在地上。“这么快就要走了啊。”
　　小羽挠了挠大脑门，“嘿嘿，也不早啦，我们玩了快2小时嘞。快乐的时光总会让人感到短暂嘛！”边说边捡起地上的风筝，递给老爷爷。“老鹰送给您啦，以后有空来广场跟您一起放看看他。”
　　“哈哈，好的。快乐时光确实太短暂啦。”老爷爷也露出他那灿烂如初的乐天派笑容，“下次见。”说着调皮地向小羽敬了礼。
　　小羽微笑着腼腆地回礼，然后挥挥手转身离开。
　　刚走几步，老人叫住她，小羽愕然转身回头，“有时间，就去看看你自己的爷爷吧。”
　　小羽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各自转身离开，两人的身影向东南方向一起延伸着，越拉越长。
　　后来，默默告诉小羽，老爷爷从那以后经常来广场放风筝，身后有个秀气的初中生帮他推着轮椅。
　　小羽会心地点点头，“也许，那是老爷爷的亲孙子。”说完，她模仿老爷爷仰天大笑，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广场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