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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战后余韵(三) ...

  •   “拉萨尔死了。”奥蒂莉亚一返回柏林,就听到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她一时间竟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这是怎么一回事?”耳边充斥着种种传言,奥蒂莉亚短时间内难以拼凑出拉萨尔之死的真相。
      “听说是为了个女人。”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并不能令奥蒂莉亚满意,好在拉萨尔的好友布赫尔上门拜访,为奥蒂莉亚解开了谜团: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那位丹尼格斯小姐。”
      看来叫海伦的女人的确有红颜祸水的潜质。奥蒂莉亚忽然想起自己当时的念头,竟有些一语成谶的悲凉。她请布赫尔细说过程,后者显然把这些事憋在胸中太久了,眼下有了机会,他也乐得一吐为快:
      “费迪南德和那位丹尼格斯小姐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夏天的时候甚至决定要结婚。费迪南德还亲自前往日内瓦去和她的父亲求婚。但那位丹尼格斯先生实在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肯对费迪南德施以一点怜悯,反而把女儿关在家里,不许他们再见面。费迪南德那段时间极其愤怒,几次找他父亲抗议。但最后那位小姐没有扛过家庭的压力,宣布放弃费迪南德,另找了一位瓦拉几亚王子扬库·拉克维茨定了亲。”
      “这也是常有之事,何至于为此丢了性命?”奥蒂莉亚想起自己当年和罗恩的恩恩怨怨,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当初那令自己欲生欲死的感情,如今只余下叹息感慨,以及对青涩岁月的自嘲。这种事情事发之时令人痛不欲生,但时过境迁,造成的伤害已经如过眼云烟,为此悲伤慨叹都是应有之义,但为了爱情失了生命,这就叫人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我也不知道费迪南德为何如此冲动?我对他说,世上从不缺少美丽的女子,何必对一位海伦耿耿于怀?但费迪南德他就是无法释怀,不仅不听我的劝说,还瞒着我给丹尼格斯先生以及拉克维茨先生寄了决斗书。丹尼格斯先生对他的决斗邀请嗤之以鼻,但那位拉克维茨先生却接受了。他们在日内瓦的郊区决斗了,费迪南德他……”说到这里,布赫尔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神情,“我实在不能违心地说他枪法精湛。”
      “难道他被当场……”从未输过一场决斗的奥蒂莉亚吃惊地掩住了自己微张的口。
      “并没有当场。他被打中了腹部,回去以后拖了三天时间,然后就……”布赫尔说到好友之死,不由得潸然泪下。眼看他哭得抽抽搭搭,双肩耸动,奥蒂莉亚也不由得心生怜悯,往他手里塞了块手帕。
      “全德意志工人联合会的主席现在是谁?”在为拉萨尔短暂哀伤后,奥蒂莉亚立即精明地询问起对她来说更重要的问题。虽然这一联合会成员不多,但她隐约觉得如果这股力量崛起,那也会对普鲁士政坛造成影响。
      “联合会暂时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布赫尔响亮地撸了下鼻子,抽噎着回答,“听说他们派人去和那位马克思先生商谈了,想看看他乐不乐意回来主持大局。”
      奥蒂莉亚微微点头,她又看看布赫尔那哭得红红的鼻尖,一时间恻隐之心大动,再加上自己的考量,于是她向布赫尔伸出了橄榄枝:“人死不能复生,关键是能否让他的意志和理想继续流传下去。如果您愿意,我很希望您能加入我的政府,为我工作。”
      “这……这是真的吗?”布赫尔一时间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攥住了手帕,一张嘴几乎合不拢,“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这并不是玩笑,若是您有意,我是可以在外交部为您谋一个高级职务的,只要您乐意和我合作。”
      “我当然唯您马首是瞻。”布赫尔回答时连个磕巴都没打。他深知自己不若拉萨尔才干卓绝,资质超凡。现在奥蒂莉亚愿意让他进入政府,一半也是看在死去的拉萨尔的面子上。自己和联合会的那些人,以及他们想去邀请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并不大合得来,进入奥蒂莉亚的政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具体的入职时间和职位我会叫人去通知您,希望日后我们合作愉快。您也节哀顺变。”奥蒂莉亚把自己的右手递给布赫尔,后者感激而虔诚地在上面落下一吻,然后躬着身倒退着退出了办公室。
      拉萨尔之死固然让奥蒂莉亚唏嘘不已,但一个已死之人毕竟不若眼前的一摊麻烦重要:美泉宫之行没有达成任何协议,雷希贝格虽然相信自己那会帮他们夺回伦巴第的谎言,但坚持要求普鲁士先践约才能把两公国拱手相送。法国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奥蒂莉亚得想办法让他们相信,普奥的联盟是不大稳定的,她需要他们的帮助。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威廉不要再为其他人所蛊惑。
      另外现在,商务问题也成了普奥关系之间的障碍。关税同盟将于明年年底过期,一些中部的邦国提出要延长德意志关税同盟。奥地利忽然反应过来,明白这可以攫取到德意志经济的主导地位,于是也趁机想要加入其中。奥蒂莉亚是不大乐意让奥地利在其中分一杯羹的,因为如果能进一步巩固普鲁士的经济主导地位,那么奥地利就将被削弱主导权,普鲁士的中产们也能得到些实际利益。但她希望在形式上安抚住奥地利,因为她还需要雷希贝格。奥蒂莉亚顶顶喜欢这位亲普鲁士的保守派,她敦促商贸大臣和财政大臣谈判的时候灵活些,在实际利益上要寸步不让,在表面功夫上则不妨对奥地利温言抚慰。
      为此她还给雷希贝格写了信,为他打气,告诉他要把政治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要维持普奥之间的友好同盟:“毕竟我们两个的君主们在才智上……可能真的比不上自己的臣子。”
      刚入职的布赫尔听到奥蒂莉亚这一句评论,险些吓得滑倒在地:“您这话可是对君主的大大不敬啊!”
      “等您和那位陛下相处多了,您就懂得我的意思了。”奥蒂莉亚不在意地耸耸肩,她打心眼里不觉得君王要高人一等。何况威廉很快就证明了,她的话说得一点没错。
      从度假中休整过来后,威廉便带着奥蒂莉亚去法兰克福访问了自己的外甥——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威廉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对两公国尚存的愧疚之心,反而重燃起对开疆拓土的自豪,时不常地问奥蒂莉亚一句,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领土能被他拿到手中。不胜其烦的奥蒂莉亚在看到来迎接他们的哥尔查科夫的那一刻,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有借口名正言顺地不用听威廉唠叨了!
      “好久没和您见上一面,您身体还好吗?”哥尔查科夫较之从前更加消瘦干瘪了,但一双眼睛里依然精光四射,丝毫不见半点混沌,“不过我想就算有什么不适,听到战争胜利的消息也就全好啦。”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看来您在彼得堡的生活依旧是那么悠闲。”奥蒂莉亚欢天喜地地把威廉扔给了沙皇,自己和哥尔查科夫说起了话。闲谈之余,她不忘留上一只耳朵,听听威廉和沙皇的对话,免得威廉一时口误,自己又来不及转圜。
      沙皇刚刚给他的长子尼古拉定了亲,他挑选的太子妃是来自丹麦的达格玛公主。她是克里斯蒂安九世的二女儿,她的姐姐正是英国王储爱德华的妻子。威廉对外甥的这一选择颇有些怨言,因为历代沙皇的妻子几乎都是从德意志地区选出的,沙皇自己的妻子是黑森人,母亲更是普鲁士公主。现在他的长子选妃,却没有青睐于德意志,而是另选了刚和普奥发生战争的丹麦,这未免让威廉感到面上无光。
      沙皇温和地和舅舅解释自己遴选太子妃的用意,但巧妙地避开了真实的原因——国内亲斯拉夫主义抬头。现在普鲁士日渐咄咄逼人,德意志地区恐怕不久的将来就要面临骤变,选一位出身德意志的公主于俄国并不十分有益。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谈的沙皇索性和舅舅聊起了自己妻子的病情——他的皇后近来在达姆施塔特休养身体,从骨缝里透出的疼痛让她身心疲惫,只能希望家乡的一切能给她些许慰藉。
      “我听说贵国有意对英国做些打击。”哥尔查科夫轻声细语地在奥蒂莉亚耳边说道,后者惊了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据说是贵国国王听闻英国的舰队曾在战争中帮助哥本哈根做了海上侦察,一时激愤后所言。”
      说他蠢,他还就真给自己犯蠢!奥蒂莉亚暗暗咬紧了后槽牙,狠狠瞪了威廉的后背一眼,耳边哥尔查科夫还在状似漫不经心地念叨着:“打击英国也不算很异想天开的想法,问题只是,该往哪里打击?”
      “您就不要再调侃我了,”奥蒂莉亚苦笑一声,轻轻摇摇头,“陛下大约是近来有些兴奋,一时之间口不择言。”
      见奥蒂莉亚不愿深谈,哥尔查科夫一笑止住了话题,奥蒂莉亚心头却升起了警惕。她估计着哥尔查科夫很可能会就此发难,虽然普鲁士是俄国长久以来的盟友,但俄国大约不乐见普鲁士坐大崛起。她得想办法提醒威廉,稍后与沙皇的会晤上务必谨言慎行。
      但她还没找到机会提醒威廉,哥尔查科夫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行动。当沙皇和威廉谈论起近来欧洲发生的战争时,哥尔查科夫平静地插了一句:“如果再有下一次战争,俄决不会做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漠不关心地站在一边。”
      哥尔查科夫的话大大得罪了威廉,他皱起眉,谴责着对方:“莫非你们要对着普鲁士人开枪吗?普鲁士人可一直是你们忠实可靠的朋友啊!”
      奥蒂莉亚想要跳起来把威廉的嘴堵住,沙皇暗暗朝哥尔查科夫使个眼色,要他把剩下的话和奥蒂莉亚说完,不要再去刺激自己可怜的舅舅。后者从善如流地看向奥蒂莉亚:
      “我现在不是在谈开枪的事。然而,就政治态度而言,我们也不会置身事外。我知道贵国想要利用英国舰队为丹麦侦察之事挑起争端,我猜测,贵国并不是真的要对英国有所行动,而是希望藉助民族主义势力的抬头,在国内压倒反对吞并两公国的力量。”
      奥蒂莉亚尚未来得及说话,威廉就恼羞成怒地开了口:“我们未必不能将饶舌者的脑袋砍下来。”
      这下奥蒂莉亚的脸色彻底难堪起来,她竭力克制着自己,一言不发。而哥尔查科夫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对我们来说,丹麦的问题并不关键,我们所关心的是维护和平。我再一次强调:俄国并不能始终保持住中立的立场。或许二位也该听听两公国人民真正的声音,或许他们并不想成为普鲁士人……
      “我们总能对付得了这局面。”奥蒂莉亚淡淡地应了一声,实在不想再谈下去。好在沙皇看到气氛略有僵持,便又笑着说起了旁的事,总算缓和了与会众人的情绪。会后他示意哥尔查科夫单独去和奥蒂莉亚谈谈,以首相会面的名义。尽管满心不悦,但如今沙皇也只能承认,奥蒂莉亚这个女人的确是普鲁士的首相,还是个难缠的首相。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她长留在彼得堡,不该允许她回到普鲁士的,”沙皇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那时我就觉得那女人是块硬骨头,没想到她还真能当上首相。”
      “人终究不能预知未来,虽然我曾经以为她会是个大人物,可我的确没想到她竟能爬到如此高位。”哥尔查科夫也是感慨万千,沙皇闻言更加情绪低落起来:
      “如果能预知到今日的局面,当年我说什么都不会要她给我当情妇,现在见面简直尴尬得让我不想和她说话。”
      “我想斗胆问一句,您说威廉陛下对此事是否知情呢?”哥尔查科夫对此颇为好奇,沙皇听闻后简直尴尬得想让那头还在兽馆里大吃大喝的熊把自己拍死:
      “我猜他不知道,我也希望他不知道。”
      既然沙皇尴尬到不想和奥蒂莉亚对话,那只能由哥尔查科夫出面暗示奥蒂莉亚:未经俄国的允许,普鲁士还是不要轻易跨越雷池的好。这种态度很令奥蒂莉亚恼火,因此在离开法兰克福的时候,她对待哥尔查科夫也不是太客气:
      “您对您的朋友缺乏信任!您对我和我的君主的指责毫无根据,而且活像在训斥做错了事的仆人!”
      看到奥蒂莉亚着恼,哥尔查科夫只能感叹,身居高位的人脾气也随之水涨船高。当初在彼得堡寄人篱下时,奥蒂莉亚可是很懂得委曲求全的。他安抚地吻吻奥蒂莉亚的手背:“您何必如此委屈呢?我绝无对贵国任何的指责意味。”
      哥尔查科夫口头上示了弱,奥蒂莉亚却依然怒气难平。她板着脸和他道了别,准备上火车,哥尔查科夫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存了芥蒂,他不由得微微摇头,转而又问了一句:“顺便问一下,贵国打算和奥地利如何分取战利品呢?”
      奥蒂莉亚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们随便分分就好了!”
      回到柏林的奥蒂莉亚被威廉在法兰克福的愚蠢和在美泉宫的胆怯活生生气出了神经衰弱症,失眠烦躁不说,还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威廉看到她都吓得贴着墙根走。她那些可怜的下属更是个个缩着脖子做人,决不肯惹出一丁点动静来给自己找麻烦。只有忠心耿耿的布赫尔冒着被奥蒂莉亚打破头的风险,斗胆建议她去看看医生,还推荐了一位海德堡的医生给她。奥蒂莉亚也深为近来的失眠所苦,于是从善如流地启程前去。
      不过她没想到,这次诊治之旅竟还有意外收获:
      “夫人,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您,这真是上帝在这一年里赐予我最大的惊喜!”
      奥蒂莉亚也深感喜悦,她盯着对面娇俏动人的美人,盯着她那双酷似天国的玛丽的眼睛,轻声而温柔地感叹:“是啊,想不到竟能遇到你,凯蒂。这真是你我之间最奇妙的缘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拉萨尔就这样挂了……还是很可惜的,不过的确很有传奇性。老恩后来给老马写信,还损了拉萨尔一顿,觉得他不应该因为这点事意气用事。根据老恩的说法,海伦是巴伐利亚公使的闺女,维基上说她爸是个历史学家。不过既然能嫁王子,估计公使的可能性大~~威一卖蠢这段参考毛子的小说,真是把威一黑得油光锃亮,威一泪流满面~~妞妞最后还是和哥尔查科夫掰了,可惜,惺惺相惜多好~~不过妞妞那时候的确得了神经衰弱,威一弱弱看:确定不是更年期了吗?妞妞一只拖鞋砸过去:滚(ノ`Д)ノ凯蒂又上线了,估计大家都快忘了她了~~海德堡现在还有个广场叫妞妞广场,立着妞妞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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