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女相：铁与血》易水莲花

28、战端初起（三）

　　“陛下，所有的德意志邦国都在注视着普鲁士，看着我们如何处理丹麦问题。如果我们为此拔剑的话，那就为整个德意志地区做出了表率。”会议甫一开始，奥蒂莉亚的话就把在座所有人脑中的那根弦拧紧了。坐在她正对面的威廉牙疼似的抽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扭头转向财政大臣冯·博德尔施文格：
　　“我亲爱的财政大臣，我们有可能进行一场战争吗？在普鲁士议会没有批准新预算的情况下。”
　　“没有可能，陛下。”博德尔施文格的回答干脆利落。奥蒂莉亚却对此满不在乎：
　　“如果我们能扩张我们的边境，获得新的土地，那将是对我国最好的投资。我们完全可以先从人民那里获得借贷，然后百倍奉还。”
　　“但是，俾斯麦，”威廉当着外人的面一贯叫奥蒂莉亚的姓氏，他对着奥蒂莉亚叹了口气，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你的口气听起来好像你要把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据为己有。”
　　眼看奥蒂莉亚笑而不语，还朝自己赞许地点点头，威廉愈发慌了神：“可是我们对两公国没有主张的权利呀。”
　　“陛下能接受邦联议会投票反对我们，成立新的政府，让普鲁士的鲜血四处流淌的责任吗？陛下，您要记得霍亨索伦的历史，自大选帝侯开始，每一代的霍亨索伦君主都有开疆拓土的行为，从无一代例外。大选帝侯获得了后波美拉尼亚、马格得堡、明登等地；腓特烈·威廉一世获得了前波美拉尼亚；腓特烈二世获得了西里西亚；腓特烈·威廉二世获得了波兰；腓特烈·威廉三世获得了莱茵省；就连您的兄长，您最近的前任，都获得了霍亨索伦和亚德地区。陛下，您即位的时日不短了，该有些紧迫感和作为了。”奥蒂莉亚向威廉历数历代君王的所作所为，但这并没有激起威廉强烈的荣誉感：
　　“俾斯麦，这不是白日做梦吗？英国可是丹麦的盟友，奥地利也绝不会容忍普鲁士扩张自己的势力的。”
　　“所以我们必须和奥地利合作。而且如果我们吞并新地区不甚顺利的话，我们不反对使用暴力。”奥蒂莉亚回答得自然而然，丝毫看不出三个月前他们刚刚拒绝和奥地利在王侯会议上见面的架势。
　　“我宣布会议中止！”威廉被奥蒂莉亚吓得目瞪口呆，他的一双手上下来回地抖了片刻，最后哗啦一下按在桌上。在座的大臣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个个不发一言，就连罗恩都朝奥蒂莉亚微微摇头，露出了不大赞同的神气。弗里茨更是向天举起了双手，他严重怀疑自己的父亲一时兴起，找了个疯子充作自己的情妇。
　　一脸无辜的奥蒂莉亚坐在原地，看着威廉走到负责记录的枢密顾问科斯腾诺布尔面前，后者刚刚忠实地记录下了奥蒂莉亚所说的每一句话。威廉朝他大手一挥：“记录员先生，把首相刚刚说的那些话从记录里删除掉。我看她是今天早餐的时候香槟喝多了，还没醒过酒来呢。我们刚才说的都不当真。”
　　眼看威廉要说散会，奥蒂莉亚连忙走上前，一把扯住了威廉的衣袖：“陛下，我请求和您私下里详谈。”
　　威廉本能地就想把手抽出来，忽然他想到奥蒂莉亚现在算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情妇，于是才放松下来，任由她扯着自己的手：“那好吧。”
　　“大家无论如何先留步一会儿。”奥蒂莉亚匆匆忙忙地朝自己的同僚们吩咐了一声，随后便跟着威廉进了里间。眼看威廉一进门就甩开自己的手，独自站到了沙发旁生闷气，奥蒂莉亚便暂时把一肚子的观点放一放，先说几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陛下，我今早可没喝酒。”
　　“没喝多的情况下说出那些话，简直是更糟糕。”威廉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奥蒂莉亚
　　“陛下，我不想讨论吞并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的话题，我想走的更远一步。我同意陛下的观点，我们可能会因此挑起和奥地利的对抗。但我们难道就此让汉诺威和梅克伦堡羞辱我们吗？”
　　“这又和梅克伦堡还有汉诺威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会居中干涉……”威廉嘟囔着，忽然一手握拳，一手半合，不停地砸着拳头，说话声音也高了起来，“因为英国可是和丹麦之间有协定的呀！”
　　眼看威廉情绪激动，奥蒂莉亚连忙伸开双臂，试图抚慰威廉：“但我们必须干涉。”
　　“那么英国就会转而反对我们，或许还要算上法国。”威廉更加恐惧了。
　　“但我们也有盟友呀。”奥蒂莉亚把威廉激动挥舞的双手按了下去，后者一脸不解：
　　“谁呀？”
　　“奥地利呀。”
　　威廉觉得自己的大脑一时间处理不了这许多的信息，在巴登-巴登，他们不是刚拒绝了奥地利的邀约吗？当时的情境下看来，霍亨索伦和哈布斯堡要不共戴天一辈子下去才对呀！他迷茫不解地瞪着奥蒂莉亚：“可奥地利是我们的敌人啊！”
　　“只是暂时的，不是吗陛下？”奥蒂莉亚笑意盈盈，威廉先是为对方的无耻目瞪口呆，随后双手一叉腰，在房间里大步走了起来，转来转去，仿佛不这样就消化不了奥蒂莉亚的语言似的。
　　“奥蒂莉亚不敢让德意志失望，当然，我们也不敢。在法兰克福那次错误的会议后，奥地利的声望已经受到了损害。这一次奥地利当然会和我们站在一起。”奥蒂莉亚的小嘴飞快地掀动着，威廉觉得自己可能看多了有些眼晕，他不得不扶住一把椅子的椅背稳了稳心神，继而一屁股坐到了那把椅子上：
　　“不，奥黛，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在做什么了。我总是和奥地利对着干，现在又突然要对他们展示友好了？为了俄国的缘故，我得疏远奥地利；为了德意志的缘故，我又得那拉拢奥地利。不了，奥黛，我不想再玩跷跷板了。”
　　奥蒂莉亚站在一旁，差点绷不住表情笑出声来，她的回答里含着一丝笑意：“可是陛下，这就是政治呀。”
　　威廉扭曲着一张脸，就好像谁把一团牛粪塞到了他鼻子底下，逼着他闻上半个小时似的。他半举着双手，一时不知该做个什么动作，最后只能无奈地一摊：“在巴登-巴登，你才警告我说不要变成奥地利的臣仆。”
　　“没错。现在您是奥地利平等的伙伴和盟友了。”奥蒂莉亚笑嘻嘻地走到威廉身后，双手按在威廉的肩上，后者垂头丧气地掀掀眼皮：
　　“那法国的态度？”
　　“我会去和贝内代蒂先生说的。”贝内代蒂是法国大使。
　　“那你再去和罗恩谈谈看。”
　　“嗯。”达成目的的奥蒂莉亚点点头，一弯腰在威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扭身便出了门。剩下威廉一个人坐在里面，捂着脸颊愁眉苦脸地发呆。
　　“对外冒险会带来内部矛盾，最后要怎么了结这件事呢？”当奥蒂莉亚和威廉细说端倪的时候，外面的大臣们也在议论纷纷。
　　“我只怕奥黛这次要输掉赌注。”罗恩在心里暗暗嘀咕，他不是不赞成用战争解决两公国问题，但生怕奥蒂莉亚急于用战争树立自己的权威，以至于行动草率，酿成大祸。看到奥蒂莉亚出来，他忙上前询问：
　　“陛下就这么同意了你的建议？”
　　“这才只是第一步，等旁人吹一吹风，可能他的想法就又变了。”奥蒂莉亚从不对威廉的坚定不移做什么幻想。她目前也只是要试探威廉的底线而已，“陛下的想法总是很不成熟，这大半要归功于散漫的自由主义的影响，而这影响又基本来自于他那不怀好意的枕边人。”
　　“那毕竟是王后，你无论如何不能和她公开对抗。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份，很容易让人误会你对王后的敌意是出于女性之间的嫉妒，而非政治立场。”罗恩尽管不甚解风情，但也注意到奥蒂莉亚现在和威廉的关系比较从前亲近了不少。他的心里有些酸酸痒痒的猜测，只是不便宣之于口。
　　“但两公国绝不可以归属于奥古斯滕堡家族。且不说这个家族从法律上已经没有了王位继承权，就从外交角度考虑，在邦联会议上，丹麦通常是和我们立场一致并投票的。倘若奥古斯滕堡单独拥有一票，我恐怕他会为了对抗丹麦和我国，跟着奥地利走。”奥蒂莉亚忧虑地皱了皱眉。
　　“两公国拥有优良的港口，这对海军的发展来说是件好事。”普鲁士的海军发展实在滞后，这一点罗恩非常清楚。陆军增加预算的请求在议会面前都屡屡碰壁，何况历史不够悠长的新生的海军。
　　“所以这一次我得去和雷希贝格谈谈，我们不应该绕开奥地利。毕竟我们两国当年都在《伦敦协定》上签了字，决定维护丹麦而非奥古斯滕堡，现在面临变故，我们理应持有同样的立场。”奥蒂莉亚如此说着，何况在她心里，雷希贝格不难应付。
　　事实上雷希贝格在其他外交官眼里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他脾气火爆，性格暴烈，容易发火，甚至有个广为人知的外号叫“刺毛刷”。大多数外交官都深为他这种一触即炸的性格苦恼，奥蒂莉亚倒挺习惯和他打交道。在她看来，雷希贝格固然脾气大得像个动不动就炸的火药桶，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他是个实诚人，总体来说不是个坏人。最重要的一点是，雷希贝格师承梅特涅，向来奉行保守的外交政策。自从没能成功让奥地利在邦联占据上风后，他转而谋求奥地利和普鲁士共同领导德意志，奥蒂莉亚笃定他不会太过激烈地反对自己。
　　事实上现在的局势算不上对普鲁士有利。自从丹麦国王去世，德意志邦联便认为，既然丹麦国王不再兼任荷尔施泰因公爵，那么他便不应该再被算入邦联成员中。既然他不是邦联成员，邦联就应该派军队进行占领，并且决定谁才是两公国的合法主人。
　　这恰恰是奥蒂莉亚最不乐意见到的局面，按照眼下的舆论，邦联决定奥古斯滕堡是合法公爵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他们当真如此决定，普鲁士就丧失了吞并两公国的可能。所以她必须拉拢奥地利，阻止这一切。这也是她向雷希贝格屡次伸出橄榄枝的原因。
　　现在，决定普鲁士未来的权力交到了弗里茨·约瑟夫和雷希贝格手中。如果他们决定和那些中等邦国联手，普鲁士就只能在邦联中作为少数派黯然离场，奥地利则会成为德意志民族事业的领袖。幸而雷希贝格还没深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在纠结于《伦敦协定》的法律效力。尽管丹麦情况有变，但这一条约在雷希贝格眼中仍有约束力。何况他向来不把中等邦国看在眼里，只有普鲁士才值得奥地利多加注意。他甚至向弗朗茨建议说，拒绝奥古斯滕堡有利于奥地利。因为一旦奥古斯滕堡成为荷尔施泰因公爵，他必定会追随普鲁士，在邦联中为普鲁士投票。
　　基于这些原因，雷希贝格轻易就接受了奥蒂莉亚合作的建议——两国一起施压，确保丹麦恪守《伦敦协定》，无论如何不能让奥古斯滕堡乘着民族主义的风一路高歌猛进。在德意志两大强国的主导下，邦联会议极其勉强地决定维护《伦敦协定》。这几乎立即激起了舆论的反感，几乎所有的德意志邦国议会都派出代表聚集在法兰克福抗议此事，要求捍卫奥古斯滕堡的合法权利。普鲁士议会中自由派的代表，如特维斯滕、西贝尔等人都在其列。
　　此时不仅议会和报纸对奥蒂莉亚骂声连连，就连各个外交官都对她颇有微词。例如现在，奥蒂莉亚手中就捏着来自驻巴黎大使戈尔茨的信。他之前就指责过奥蒂莉亚和奥地利合作的政策，还在报告中请求国王顺应民意，支持奥古斯滕堡。奥蒂莉亚好言好语地已经在去信中解释了一番，又对戈尔茨多加申斥，要求他不要被陈词滥调所蛊惑，要时刻记得，普鲁士要领导他人，而非追随他人：
　　“您不信任奥地利。我也是。但是我认为目前正确的策略是与奥地利联手。至于分手的时刻何时来临，又是哪一方主动，我们等着瞧……我绝不害怕战争，恰恰相反……或许您很快就会确信，我的计划中也包括战争。”
　　但戈尔茨的回信依然不依不饶：“请您恕我直言，您不是得到多数支持的首相。您能作为首相存在，仅仅是依靠国王的信任，而国王必须保持一种状态以便维持这种信任，即充分了解问题的全部方面。但您却用非正常的手段阻止大使们向国王汇报他们的看法，致使国王无法再正确地获悉各种各样的观点。您这么一来，现在我国的政府无疑不是代议制政府，可是也不是君主制政府；不如说，那是首相对外国事务的独裁。”
　　“我就知道，我和自由派的那群人无论如何都合不来！”奥蒂莉亚被气得一拍桌子：什么非正常的手段，她现在和威廉的关系，清白得令她觉得，她和威廉中要不有一个修女，要不就有一个圣徒。这种情况下，那些该死的男人们还要往龌龊的方向去想！偏偏这种私密之事自己还不能解释，以免越描越黑。想到这里，奥蒂莉亚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
　　好在此时奥地利大使卡罗利按约来访，这才让奥蒂莉亚把戈尔茨的来信丢到了一边。卡罗利是来确认奥蒂莉亚对《伦敦协定》的维护程度的。奥地利和普鲁士如今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必须确定奥蒂莉亚不会临阵脱逃。
　　“我听说普鲁士议会近来以231对63的选票要求政府废除《伦敦协定》，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卡罗利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的问题，他希望奥蒂莉亚能如自家首相雷希贝格一般，申明普鲁士对《伦敦协定》坚定不移的态度。但始终如一，坚定不移从来不是奥蒂莉亚在外交上的表现：
　　“我尽可能地不让议会的决定影响到国王，但宫廷中有太多自由派，我只能说，国王大约不会紧抱着《伦敦协定》不放手。”
　　这态度不是很能安抚卡罗利，他微微皱起眉：“可夫人您不光是一位大臣，您利用您的另一重身份，对国王会产生远比议会大的影响。”
　　“但我们的王后是支持奥古斯滕堡的呀，那可是陛下的结发妻子，还时刻伴随他的左右。我只是区区一名大臣，我又能做什么呢？”奥蒂莉亚圆滑地笑笑，眼看卡罗利有些垂头丧气，她马上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设想，“但我们不妨考虑一下两国结盟的可能性，我认为这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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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圣徒威一……妞妞呵呵o(*￣︶￣*)o~~威一当初叫记录员删了记录，宰相又让加回去了，威一你权威何在~~完全不懂啥是政治的威一其实还挺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