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物语》猹拉图斯特拉

8、朋友（三）

　　江岩子周末练了两天武，拿着扫帚严正以待等不知名的恶客。
　　但很清净，谁都没来，平日来溜达的香客都没有。
　　江安安手里拿着陈大娘给的瓜子，不时给江岩子捧场叫好。
　　“好——”
　　“摔得好——”

　　江岩子拍拍下摆灰尘，虎着脸，“江安安同学，写完做作业了吗？”
　　“马上——”
　　看到江岩子一脸恐吓，江安安一溜烟地跑回卧室。

　　“黑。”
　　江安安举着课本和语文书，“我们一起来抄课文吧。”
　　[这不是你的作业吗？]
　　江安安眼珠乱转，“可是，好朋友不是要互相分享吗？”
　　[哦~]黑意味深长，尾音划出波浪。
　　“不要这样嘛，帮我写作业的话，我请你吃冰棍啊。”
　　交易达成。

　　周一，新的一周新的开始。
　　过去发生的遭遇被江安安强硬地压下去，觉得要开开心心每一天。
　　但到了学校却发现事情并不如她所想，原本只在班级里流传的小道消息仿佛一夜之间漫山开遍。
　　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她刚刚打开柜子，指点的声音便像蚊子团一样嗡的升起，等关柜子抬头，声音就猝然消失。
　　只要不是无知无觉，都知道这是在针对自己。

　　江安安抱着书包，低头往教室里走，看什么，女的，活的，没见过吗？
　　大惊小怪。
　　她气的鼓起脸。

　　潘绵绵看见江安安进来，戳戳同桌蒋勤之，“哎哎，她来了来了。”
　　蒋勤之诧异，“你那么兴奋干嘛。”
　　“没有啊，我就是好奇。”
　　“都同学半年多了，还好奇啊。”
　　“我就是觉得，她怎么还好意思来学校呢。”
　　“嗯？”
　　潘绵绵猛地停顿，“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你忙，你忙。”

　　她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看向薛德言的方向，看到对方睡乱了而翘起的发梢，脸色一烧，猛地回头，小鹿乱撞。
　　——他会不会知道是我在帮他？
　　——他会亲口和我说谢谢吗？

　　黑跟在江安安身边，一路走来，身体越来越弯，几乎成了拱形。
　　江安安感受到他十分失落，“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难过了。”
　　黑模仿着江安安的举动，开始对手指。
　　江安安接下系在书包上的黑布偶，用手撑开裙摆，“当当，是谁在不开心呢，是不是想要一个拥抱？”
　　她做这一切都是极小心，唯恐再被人看到。

　　黑传来一段语意不明的信息，那些重叠的鸣奏如同鲸啸。

　　它很生气，如果要描述它的状态，便会发现它身上缠绕着的、滚动着的黑雾翻涌的幅度和频率比以往更强。
　　攒大招的前奏。
　　它暂时离开江安安，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化成最初所见的那片黑影遮挡了这栋教学楼。
　　黑雾翻滚，齐齐涌入里面，恍如末世降临。

　　[嗬——]
　　它收缩身体，扭曲变形，一点点在现实之中呈现身体，阳光穿过此地，地上的影子由弱至强，一个小女孩的身躯呈现。
　　它变成了潘绵绵。
　　下课铃声响起，潘绵绵站在冷清的走到里，面孔刻板的可怕。
　　似乎还不适应新身体，黑不自觉扭动脖颈，脖颈软的像橡皮泥。
　　脸部的皮肤下仿佛有蚯蚓爬过，不断变形。但神态却越来越生动，和真人无异。现在黑和真潘绵绵站一起，也没人能分辨出来。

　　在黑的特殊视角里，真潘绵绵一下课就拉着蒋勤之往厕所跑去。
　　黑顺着时间差前后脚进入教室，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黑走到趴着睡觉的薛德言身边，低头耳语，薛德言轰得起身，脸色潮红，拉着潘绵绵往外走。
　　班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目视两人离开。

　　江安安坐在旁边，看着潘绵绵，总感觉哪里不对，特别的，——熟悉？

　　薛德言拉着潘绵绵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这里是他自定的根据地。
　　手一放，薛德言僵着脸问潘绵绵，他眼里人如其名，说话细声细气胆小如鼠的女孩子，“干嘛？”
　　刚刚他听到了什么？喜欢？

　　潘绵绵剪了齐刘海，看不清神色，低头双手交握，一副要告白的样子。
　　“……”
　　她动了动嘴唇。

　　薛德言没听清，“什么？”

　　“你最重要的东西被伤害了，你会怎么样。”
　　薛德言莫名其妙，“为他报仇啊，你说这个干嘛。”
　　“怎么报仇。”

　　薛德言不耐烦，“让他难受。”
　　正待发火，却听见对面的潘绵绵说，“你说的对。”

　　潘绵绵垮掉了。
　　她头颅身体像蜡，在阳光下融化掉色。
　　食指黏不住，从手掌上掉了下来，啪嗒，落到地上，变成一小摊。
　　身体像腐败的烂泥，脑壳消融留下半张令人恐惧的脸，但这张脸也在融化，从眼睛一直到嘴唇，她的嘴唇是弯起的，一个神秘而又骇人的微笑。
　　嘴唇消失。

　　薛德言惊骇之下，脑袋一片，只知道愣愣地看着正在融化的潘绵绵。
　　潘绵绵像深渊爬出来的怪物，黄色的皮肤、脂肪，红色的血液、肌肉，白色的骨头、组织，一一出现，也逐渐褪色。
　　她变成了一个无形无状的黑色怪物，怪物身躯庞大，身上黑雾蛇一样翻滚着，它弯腰看着倒在地上的薛德言。
　　沙沙的声音响起，薛德言想到学校前面的沙滩，涨潮时便是这样，无数东西拥挤着、奔涌着、碰撞着发出声音。

　　它身上的裂开一道缝隙，烟雾组成的巨口大开，内里黝黑，恍若无底深渊。

　　薛德言失踪了。
　　最初是潘绵绵回到教室,却发现所有人怪异地看着她，“怎么了？”她问到，但他们只是古怪的笑笑，还是平日处的好的朋友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和薛德言？怎么可能？”
　　朋友说所有人都看到了。
　　所有的人。

　　潘绵绵发慌，竭力表示自己没有，相比执着于情爱的同学她多一层惊惧的阴影。
　　她刚刚和蒋勤之在厕所，怎么可能回去找薛德言。
　　蒋勤之给她作证，她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时屋内寂然。
　　“你别开玩笑啊。”
　　“刚刚所有人都看到你和薛德言离开了。”

　　高月归匆匆赶到教室，从七嘴八舌的话语里提出要点，她越听心里越沉，不自觉看向江安安。
　　虽说和她无关，但是。
　　她之后才发生这些古怪的事情，不是吗？

　　高月归发动所有学生齐齐去找薛德言，找不到，青天白日，薛德言消失了。
　　她慌神了，学生失踪，还有那么一点灵异事件，连忙报告给主任，顺着让潘绵绵好好呆在办公室不要乱动。
　　潘绵绵边擦眼泪，边心里懊悔，她说不出在懊悔什么。

　　主任查了楼道里的监控摄像头，但录像里却像是被干扰一样，“刺啦”花屏。
　　他找了平日里薛德言玩的好的人，又把学校里总惹是生非的人喊出来，一一询问薛德言在哪。
　　没人知道。
　　校门口的看门大爷信誓旦旦保证，没人出去。

　　薛德言凭空消失了。

　　主任还觉得是薛德言调皮，说不定从哪里翻墙出去，说不定是和潘绵绵联手作案，故意整人。
　　潘绵绵面对主任的呵斥，大哭起来，她连连摇头说不知道，任凭年纪主任怎么询问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谁给薛德言的父母传了消息，只知道儿子在学校里突然消失的他们火烧火燎的到了学校。
　　见面第一句话就让主任浑身一震，“——你还我儿子！”
　　听的主任心里一堵，谁稀罕！
　　不过他也知道事情轻重，先把薛德言的父母安抚下来为重。

　　学校被翻了个底朝天，周围的网吧菜馆也没放过。
　　主任亲自出马那种喇叭大喊，“薛德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刻，你赶快出来，不要让你父母着急。我们不会责怪你，你不要害怕承担责任，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出现不会有任何惩罚。”
　　薛爸薛妈跟在后面呼唤儿子，但是依旧没人。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拿着照片挨家挨户的询问所有答案都是没见过。

　　无奈之下学校报案，警察出警很快，警犬跟着出动，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小孩玩闹还是被拐了出事故了。
　　问101的学生，齐齐说是潘绵绵跟他一起，问潘绵绵，她一个劲的哭，问蒋勤之，蒋勤之被这个阵势弄懵了，谁问她话都是“大概吧，好像是，我记不清了。”
　　再问下去，蒋勤之都该哭了。

　　警犬问了衣服，鼻子贴地上嗅个不停，到了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附近便不动了，对着一个地方汪汪直叫。
　　跟在后面的人面面相觑，就到这儿？
　　就这儿。

　　薛德言的痕迹消失不见。

　　警方拿不出办法，开始收集信息，问谁和薛德言最近产生过争执，101都说是江安安。
　　把薛德言上课惊吓和这两天江安安的遭遇说了一遍，但是他们同时也是江安安不在场的证明。
　　警察顺着话，摸着流言，找到了江安安，问她能不能提供一点消息。
　　江安安欲言又止，警察多年办案，对于这种不加掩饰一看就有隐情的神态太熟悉了。
　　警察声音愈发温和，让江安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