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物语》猹拉图斯特拉

9、朋友（四）

　　说什么呢。
　　说那个不是潘绵绵，是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黑。
　　既然所有人都看不见，又怎么说呢。

　　警察发现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视线朝右边看去，瞳孔缩小在盯着什么，然而那里面只有一片桌椅的倒影。
　　小女孩背着光，脸上的绒毛隐约可见，梳着两条小辫子，纯真又稚气。
　　她嘴唇张合，一股无声的冲向袭向在场所有人。
　　距离最近的警察最先感受，他耳内轰鸣，重影，脑浆被棍子搅成浆糊，一股不可言语的感觉蔓延全身，从大脑开始，无形的恐惧紧紧扼住他的喉咙。
　　他挣扎着维持清醒，却见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孩双腿并拢，乖乖巧巧，嘴唇上下一合，又一道冲击传来。

　　江安安第一句话是，[黑。]
　　第二句是，[你——有没有要告诉我的。]

　　她会说黑常用的那种，不过——大概是本能，她不在人前用。
　　今天例外。
　　她有些不能公开的话，需要和朋友说。

　　江安安猜测黑在为自己出气，她低头对手指，语气轻松,[有些事情，该一起承担不是吗？]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吧。]

　　过了很久又或许一段时间。
　　室内的众人平静下来，离江安安远远的，警察把手放在腰上，安抚道：“安安，能告诉叔叔到底怎么回事吗？”

　　江安安双脚放在凳子腿上，她轻声道，“我犯错了。”
　　“什么错。”
　　“我带走了薛德言。”

　　所有人都被她的话惊吓到。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氛围。

　　主任，警察，高月归等等虽然耳闻过其中的灵异，但一个身形幼小的女孩口中说出，依旧令他们惊骇。
　　或许孩子天然便担负着恶魔的身份，幼小的恶魔作恶更令人恐惧。

　　“你怎么带走的薛德言？”
　　“我装扮成潘绵绵。”
　　“不是你，你的同学可以作证你安好坐在凳子上。”
　　“安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江安安举起双手，手掌中空无一物。
　　“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你们看不到啊。”江安安长叹。
　　她侧头，对着空气说话，“黑，你可以再次出现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右边的空地上空气隐隐扭曲，吓的众人再次后退。
　　扭曲的空气逐渐颜色变深，一道黑色人形凭空出现，它有着不规则形状的头颅，身上的一切仿若烟雾盘绕交织构成。

　　警察眼力好，隐隐发现扭动的蛇状烟雾上有细小磷光闪动，密集铺列在上面，光芒时隐时现，神秘莫测。
　　不过更像蛇了。

　　“黑，你能变成潘绵绵吗？”
　　黑色人影振动，和江安安刚刚发出的声音一样，两人明显在对话。
　　随即，黑色人影身形扭曲，它像融化的蜡一点点捏成潘绵绵的形状，随后是颜色，红黄白混在一起。

　　有人收不住这恶心的场景，背过身干呕。

　　江安安一直安好地坐着。
　　对于黑所展现的画面，她并不能理解这些东西代表的含义，她只安静地看着黑一点点变成潘绵绵。

　　她眼神清澈而无辜，让她甘愿接受审判，便是平日里江岩子的教导，——敢作敢当，勇于承担。
　　她向江岩子承诺过自己会是好孩子。

　　黑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潘绵绵。
　　有人脑海里一片空白，无声尖叫。

　　举着手机的人重新回放录像，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被强大而怪异的外力干扰。
　　众人心惶惶，但也伴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世界对异能渴望已久，但从无证实。
　　有机构曾悬赏500万渴求一场颠覆世界的异能表现，而现在，五百万在眼前，……或许还有更多。

　　薛德言的父母想不到这么多，他们看着黑出现，又慑于黑的恐怖形态，只能好声好气对江安安道：“安安，叔叔阿姨求求你，把岩岩放出来好不好。”
　　他们万般无措，刚要跪下，却被一个匆匆赶来的人一把拉住，是江岩子。
　　他来的匆忙，身上的青色道袍还没换下，高月归松了一口气，是她给江岩子发的消息。

　　江岩子万分恳切地告诉薛父薛母，孩子受不得这些。
　　又道，“哪怕那个人做错了，也不该受这些惩罚。是我没的错，您要怪就怪我。”
　　说罢，双目怒瞪江安安，沉声：“安安，如果人在你那里，还不把他放出来。”

　　江安安却看向黑，“黑，可以把他放出来吗？”

　　这里面的说法很有门道，江岩子认为黑从属于江安安，会听从江安安的话，但江安安的口吻却认为她和黑是平等关系，只能凭个人意愿行事。
　　江岩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黑不情不愿，它第一次在大家面前说正常人类能听懂的话，“他在我肚子里。”

　　听到这句，薛父薛母差点摊在地上。
　　却见黑对手指，“我不想。”
　　江安安问：“为什么？”

　　“我害怕，害怕你受伤。”

　　“我不会受伤的。”
　　“我不仅不会受伤，还会保护你，把薛德言放出来吧。”
　　“拜托了。”

　　人被吃掉之后还能活？
　　对江安安来说，为什么不能呢？
　　她小时候看童话书，书里有一个奇怪的国度，那里的人肚子上有一条拉链，他们会把书，本子要带的东西装到肚子里去。
　　肚子就像一个编织袋。
　　她知道肚子里内脏，也知道内脏的功效，但除此之外呢？她并不清楚这代表什么。

　　就像小孩童言无忌时好奇地问母亲，“爱是什么？”
　　母亲说是两个人互相喜欢。
　　“那喜欢又是什么？”

　　她不懂。
　　既然如此，为什么人不能活呢。

　　正如江安安所想，黑的肚子上裂开一道口子，里面黑雾缭绕看不分明。
　　江安安靠近，探头去看，什么也没有。
　　黑摸了摸江安安的头，伸出触手到缝隙中摸索，他拽出一条腿，然后是半个身体。
　　在薛父薛母忐忑的目光下，脸色苍白的薛德言出现。

　　薛德言被父母拥在怀中，昏迷不醒。

　　“咳咳。”
　　警察咳嗽两声，把激动的薛父薛母和其他人赶出教室。
　　只剩下高月归，江岩子，年级主任，和其他警察。

　　队长对江岩子耳语，出现这种情况，他们需要带江安安回警局，让江岩子出面处理一下。
　　江岩子顶着沉重的压力靠近江安安，他蹲下身，问：“安安，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有了……新朋友呢？”
　　“因为——”
　　江安安眼珠四转。

　　“我不明白。”
　　她说。
　　“我可以和猫交朋友，也可以和狗交朋友，为什么不能和心魔交朋友吗？”

　　江岩子气急，他想扒开江安安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棉花。
　　心魔、心魔！
　　哪有人会这么想？
　　他就是做梦也梦不到这种操作。

　　咚咚咚——
　　教室门被敲响。
　　不速之客又多了两名。
　　鸳鸯眼黑卷发的年轻人和颓丧咸鱼大叔。

　　年轻人对屋内的警察出示证件，“我们是特事办，这件事现在交由我们处理。”
　　时天涯交待完，意味不明地感叹：“这一趟的惊喜还真多啊。”

　　相比众人对黑的惊惧和抗拒，时天涯倒是放松的很，他半蹲下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对江安安说道：“它是你的朋友吗？”
　　这个人态度很奇怪，江安安呆呆地应是。

　　“好厉害啊。”
　　时天涯夸奖江安安。
　　他真的非常不一样。

　　这时候云山烟靠近其他人，嘱咐他们出去。一方面是不方便大家围观，另一方面——时天涯又要宣扬他那套生而不凡的理论了。
　　虽然他耷拉着眼皮,眼睛眯成一道缝，也不妨碍他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