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姑娘樱桃味儿》沈青鱼

2、西柚味儿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看清，抱歉抱歉。”邱离看不清，也不知道人具体滚到哪儿去了，只对着吃痛呻|吟处连声道歉。

　　邱离本以为这么僻静的地方不会有人，就没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而且走出小花园前面就是路灯了，以为就没有必要了。

　　“算了算了！没事儿，你走吧，就是把猫妈妈吓跑了。”宋北里从绿化带里爬出来，拍了拍手中的土，站起来。

　　邱离扯了扯书包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弥补才好，那只跑了的猫咪自己固然也看不到，对着黑糊糊的人影再表歉意：“不好意思。”

　　“没事儿，你走吧。”

　　邱离拖着发麻的双腿回到了家。

　　推门进来，邱建新看到邱离脸上难掩的失落，担心道：“离离，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放学爸爸也没能去接你，酒店最近真是太忙了。”

　　邱离体谅道：“还好，都挺好的。”

　　“记住爸爸说的话，多和同学交流，互相帮助……”

　　“爸，厨房里还做着饭。”

　　“忘了忘了忘了，是不是糊了！”邱建新跑去厨房。

　　邱离趴在餐桌上，冰凉的石面让脸颊稍微舒服一点，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刚才不小心踩到的那个人，居然就那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

　　真是不可思议。

　　第二天一早，老爸已经去了酒店，邱离下楼看到桌上摆了好几碟的点心、吐司、煎蛋还有一盒牛奶。

　　旁边放了一盒杏仁玫瑰酥，盒子上面贴了一张便条：乔迁之礼，这个送到对面的邻居家。

　　便条旁边画了两个房子，一盒点心从这边的房子去了对面的房子。

　　邱离看了画，才明白过来是让给邻居送过，这是搬家的礼节。邱离一直觉得爸爸的礼数多，但是又合乎情理。

　　吃了煎蛋，喝了半杯牛奶，邱离想着先把点心送过去再回来吃剩下的早点。

　　邱离拎着盒子出去，按了对面邻居的门铃。

　　——

　　陈妈正在擦玄关处的鞋架，虽然并没有灰尘，但这是每日必做的工作，还是会一丝不苟地做。

　　听到门铃，打开可视屏，看到一个小姑娘抱着一盒东西，陈妈打开语音对着外面说道：“小姑娘你是哪家的？”

　　邱离听出来是一个女性声音，有礼貌地回道：“我们是刚搬来的，住在对面，这是我爸爸做的点心。”

　　“稍等，这就去开门。”陈妈说道。

　　“陈妈，外面是谁？”宋北里把水煮蛋塞进嘴里。

　　“对面刚搬来的一户人家，说是给咱们送一盒点心。”

　　“我去吧。”宋北里想到了邱离，那个转校生，宋北里用餐巾纸擦了嘴角的碎屑，起身道。

　　“小北，不早了，该去学校了。”

　　“不急。”

　　宋北里趿拉着拖鞋走出院门，清晨的空气清新又好闻，带着蔷薇花的淡香。

　　邱离站在门外，笼在薄薄的晨雾里，干净明丽。

　　听到声音，邱离抬头，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眼前。

　　邱离又重复了一次刚才通过可视屏说的那几句话，把盒子递过去，话毕忽然间清醒过来：“怎么是你？”

　　一瞬间邱离脸色憋得通红，像是可口的樱桃色。

　　“怎么不能是我？”宋北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对以前的事情说抱歉，那件事情……”宋北里话没说完，邱离已经穿过不宽的巷路，跑到了对面，伸出的手也没抓住跑得飞快的衣角。

　　这姑娘平时一直慢半拍，怎么忽然间这么利索了？

　　是被自己气着了吧。

　　虽然过去了那么久。

　　宋北里追了过去，邱离已经跑进了房里，牛奶咕咚咚灌完了剩下的半杯。

　　那么昨晚就是他了，他一定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会那么轻松地原谅了自己。

　　吃完早点，邱离去学校，走进教室坐到位子上，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个盒子，盒盖上贴着纸条：给邱离。

　　邱离把盒子放到腿上拆开，是一个茶色的透明玻璃水杯，手掌般大小，但是瓶身圆滚滚的，容量还是可以的。

　　盒子里刚才带出了另一个纸条，邱离这才注意到，展开看上面写道：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来日方长，慢慢原谅。

　　落款：宋北里。

　　下面画着一个简笔画，一个大头小男孩满脸泪花，大喊着sorry，旁边站着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姑娘。

　　“嗨，早上好，杯子喜欢吗？”宋北里俯身趴在窗台上，脸颊上贴着创可贴，嘴里叼着半袋奶，含混不清地说道。

　　邱离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招呼吓得后背撞到了后桌，正要说些什么，宋北里抄着口袋走向了后排的座位上，热络地和周围的同学打招呼，问他们早饭吃了什么，又抢了一个别人的肉馅儿大包子。

　　一想到初三那年宋北里做的事情，邱离还是觉得不能释怀，虽然不是有心的，但是心里像是绑了一个死结，结着一个疙瘩，而且每次想起都会脸颊微微发烫。

　　“哟，阿北，这是怎么了，脸上挂了这么大个彩！”邱离听到后排有人响亮地招呼了一句。

　　“这个，是爱心留下的痕迹。”宋北里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

　　“是给哪个姑娘献爱心留下的？”一个贱兮兮的声音问道。

　　“杨展，昨天刚买了一把军刀，用不用先在你这儿开开刃儿？”宋北里勾着杨展的脖子在他耳边提着嘴角坏笑道。

　　宋北里手上轻轻一运力，杨展叫苦不迭，连连求饶。

　　“阿北，今天课表没写呢吧！”林枫过来拍了拍宋北里的肩，他知道宋北里玩儿起来就没了正形，提醒道。

　　“得嘞！”宋北里嘴里衔着包子，从讲台上拎了半截粉笔头，瞟了一眼墙上贴的课表，洋洋洒洒地自上而下写了几个简单的字。

　　原来课表是出自宋北里的手。

　　粉末在阳光下起舞，落在宋北里的肩上，侧脸被光线勾了一层若有似无的毛边，平日里那股子嚣张跋扈不得了的气焰在一瞬间无所遁形。

　　校服外套被宋北里披在身上，两条袖子在脖子处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

　　规规矩矩的衣服被穿出了男团出道街拍的气息。

　　宋北里走下讲台，邱离收了目光，把水杯放到了窗台上。

　　——

　　杨静文从走廊一路走来，教室里的声音越压越低，等到走进来，只剩下风声。

　　“为响应新课改的要求，向优秀学校学习，现在每个班级成立学习小组，大家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下面我说一下具体的调整方法，每个小组六个人，面对面坐，我们班人数正好是6的倍数，男生前三名和女生最后三名一组，以此类推，最后一组的同学是女生前三名和男生最后三名一组，每星期小组再平行向后移动一次，明白了吗？”

　　‘以此类推’这几个字已经概括了所有，大家齐声说了句“明白”。

　　脑袋里和浆糊的邱离一个字都听不懂，只等老师最后发落，因为自己算不上哪一名。

　　“我们的新同学邱离来了，刚好让咱班男女生人数持平，邱离暂时委屈算作最后一名，正好在第一组不用动，现在大家开始寻找自己的组员，给你们一节课的时间调座位。”

　　邱离放下心来，‘不用动’就是最大的赦免，吹进教室里闷热的风都凉爽得多了。

　　杨静文说完，下面顿时怨声载道，因为占用的这一节课刚好是体育课。

　　杨静文一声令下，下面的小兵小将哪有不从之理，一个个伸头探脑地争相传阅成绩单。

　　赵筱辰这一下就被发配到最后一组了，因为是女生的第三名，难过地撇了撇嘴搬着书走了。

　　宋北里抱着一摞新书扔到了赵筱辰空下来的桌子上，拉着桌子旋转九十度，大大拉拉地坐到了邱离旁边。

　　嘴里叼着一根中性笔，把脑袋搁在书堆后面的桌子上，偏着头找寻到了邱离的目光，嘴角噙着笑，“开心不，以后大佬带你飞！”

　　还没从混乱中反应过来的邱离惊讶得脚踢到了桌腿，皱着眉弯下了腰，疼痛从脚趾一路向上传染到了牙齿，一阵的酸。

　　“看见你北哥这么激动啊，别啊，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邱离咬着牙苦着眉说道：“我不想和你坐同桌。”

　　第一组对面还有三个位子，为什么偏偏坐在自己边上。

　　“这可不是你我决定的，上头的安排。”宋北里指了指头顶的房梁。

　　“哟，阿北刚找好部队就开始撩妹啊，啧啧啧！”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杨大头，滚一边子去！”杨展脑袋不大，被宋北里给喊大了。

　　“体育课照上啊！打球去！”林枫说道。

　　“走！”宋北里用食指点了点邱离的背，示意她不要动，撑着窗沿儿风似的跳到了窗外，顺手接过了林枫手中的篮球，拍着下了楼。

　　“小心掉进宋北里的温柔乡啊！年纪小小套路不少。”邱离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女同学，正扒拉着眼皮画眼线，声音飘乎乎的漫不经心。

　　“你在和我说话吗？”邱离指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然，我在和空气说话？”一句话噎得邱离大气不敢出一个，后半句就让她融化了，揽着她的腰，靠近她的耳朵，眨着涂了睫毛膏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说道：“真是个迷糊的小可爱。”

　　邱离不知道该回答一句什么才好，旁边的人松开手，又去扒拉着眼皮涂眼影，“宋北里这个货色，你可千万别被他吃死了，一句话一个套路，少搭理他。”

　　邱离心说自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呢，不然就又会无端招惹到麻烦事，乖乖地“嗯”了一声。

　　“认识一下，我叫沐颜，我自己起的名字，怎么样？”沐颜把碎发撩到耳后，对着邱离抬了抬下巴。

　　“好听，你……也很好看。”邱离不是恭维，是真的很好看，肤色白皙，五官精致，顿时觉得自己更是抬不起头了，脸颊还有雀斑……

　　“只是不晓得这天能不能对得起我画了两个钟头的妆，哎！”

　　沐颜拎了外套走出去，到了教室门外又退了回来，像个老母亲一样摸了摸邱离的脸颊，弯着腰慈爱地说道：“你也很可爱。”

　　最后一节自习课，外面雷声隆隆，风卷着树叶带来清新的气息，也带了大雨的前兆。

　　左一个宋北里不在，座位上放着一团校服，又一个沐颜不在，桌子上放着一堆瓶瓶罐罐，眉笔眼线笔的东西。

　　邱离怕老师再临时来个突击检查，从沐颜的书里抽了一个练习册，盖着桌上的东西。

　　放学铃声响起，住校生去食堂吃饭然后回来上晚自习，走读生去车库推车子回家。

　　搬家过于仓促，邱建新还没给邱离买脚踏车，让她这几天搭公交，周末去给她买车子。

　　邱离裹了裹外套，拉好拉链，背着书包下了楼，刚到一楼楼梯口，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海水微咸的气息冲进了楼道，在每个缝隙留下痕迹，花枝被刮得东倒西歪，女生的头发被吹成了梅超风的造型。

　　邱离手揣进校服外套口袋，大口呼吸着凉凉的空气，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瑟瑟发抖，邱离耸了耸肩，迈下台阶，往校门走去。

　　刚走到校门，海风扑面，像是要迎来一场盛大的开幕典礼，紧接着豆大的雨滴掉落，在柏油路面顿时洇开一朵一朵的雨花。

　　忽然间邱离觉得不止有雨滴掉落在自己的头上，还有一件校服落在了自己的头顶，眼前一片黑。

　　不等邱离迟钝的大脑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人揽着腰放到了车后座上。

　　“走！大佬带你飞！”宋北里双手丢开车把，在雨中狂蹬着脚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