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7 尽头 ...
-
“为什么不愿意呢？”
白鸽四散，将阳光切得七零八落，少年站在最高的塔顶，湛蓝色的双眸安静的看着他。
小风温热，天空像是海边最纯净的宝石。钟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教徒们的歌声缠绵虔诚，底下游人如织，面包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一切都那么静谧美好，像是梦中的国度。
“瑟，你知道吗，深处迷宫的蝴蝶，再怎么美丽，也是一个玩物。”他轻声说，“我就是那个玩物。”
--------------------------------------------------------------
“大师兄疯了！”
“大师兄这是要干什么？”
“我的天……”
“疯了疯了……”
“竟然与妖道为伍。”
“闭嘴！大师兄这是要亲自清理门户解决那个半妖！大师兄是掌门首徒，你们敢质疑他对神宗的忠心？！”
齐黄山给俞白送烤肉的姑娘激动得脸都红了，用了生平最大的嗓门训斥旁边的弟子，围观人群一阵静默。
摩柯剑意打破了刑台烈日炎炎的幻境，也斩断了禁锢霍阳的锁链。
冰雪漫天，狼尸遍地，还未完全长好身体的半妖依旧一动不动。
白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执剑而立。
全场哗然。
“师父，冤冤相报何时了。”
“俞白，不愿。”
青年抬头，第一次用这种固执、坚定的眼神看着二十六年人生中他最为依赖却又最为憎恨的人，他的师父，神宗的掌门，张洛山。
同时，他扔开了手中的神宗至宝摩柯剑，剑干净利落地插入了地面，纹丝不动。
烛韵深跪下叩首，额头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点点溅坠，尘土飞扬。
“弟子，唯以死明志。”
十万年前，神宗之祖王灵在此握紧了摩柯剑，横扫天下。
十万年后，神宗之后俞白在此丢弃了摩柯剑，自毁道途。
全场静默，不约而同抬头看天阶尽头神态各异长老，尤其是其中面无表情的掌门。
张洛山面部肌肉紧绷到了抽搐的地步，青筋暴起，一丝黑气凝聚在他的眉心，让他双眼发红，面相恐怖至极。他死死压制住了一剑清理逆徒的冲动，足足沉默了半刻中才从喉咙挤出一句话：“俞白，你真的以为为师不会杀你？”
声若洪钟，震人心魄。
底下的弟子虽议论纷纷，面上颇为不耻，但见俞白救下霍阳心里竟还是松了一口气，加之此前俞白在弟子中威信甚高，不少人拿他作为偶像，此时见掌门杀气凛然几乎下一刻就要动手清理门户，不由得纷纷拱手求情。
“掌门，大师兄毕竟年幼，又甚少出山，对妖物了解不够从而心生同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求掌门宽恕！”
“掌门！俞白师兄天赋千年难得一见，承载了大陆千万人祈愿，自踏入道途以来从未倦怠，求掌门怜其修行不易，原谅师兄这一回吧！”
“大师兄，快跟掌门说你错了！师兄！”送肉的小师妹哭着喊。
张洛山负手而立，不发一言，只是目光沉沉。
云素开口：“俞白，你若能亲手杀了那半妖，神宗便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你依旧是神宗首徒，英才俊杰。”
“这片大陆上不需要一个站在妖族阵营的天才，你可知，你现在不是在救一个小小的半妖，而是在挑战整个大陆的信条？”
长老们颔首表示同意。
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神宗上下全部人都看着刑台上跪着的人。
黑色的长发散了一空，霜雪沾湿白衣，青年没有抬头。
“弟子，做不到。”
银白的巨剑斩破风声，将烛韵深最后一个字吞没，滔天的剑意瞬间锁定了他，还未到达，威势就已经刺破了他的肺腑。
霍阳全身上下重重动弹了一下，无声嘶叫。
烛韵深安然受之，直面即将到来的剑尖。
“到账了没？”
“咩~恭喜一夜暴富！司途敲大方哒！”
“那就好。”
尽管这是他人生中无比耻辱的一笔，但是没办法，下线总是用来打破的。借积分就积分，谁还没个贫穷的时候，反正司途算得上他的监护人，烛韵深自我安慰。
然而没等他从商城兑换的“真仙一击”发生作用，电光火石间，另一道强烈的灵压成鞭袭来，硬生生地将张洛山的银白巨剑挡在半途。
两者相抗，空间不稳，底下的弟子东倒西歪。
“云素！”张洛山面色发黑，厉声质问。
“你才是！师兄！你忘了霍阳是谁养着的吗！”云素腾空而起，双手结印硬抗张洛山的霸道剑意，丝毫不让，“你真要杀他？！”
“那又如何！！我难道杀不了他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
二人云端大战，张洛山的剑意消解万物，云素的灵力催生百草，二人境界相仿，相生相克，一时之间竟然斗不出个上下。狂暴的灵力影响了盘山山脉的地脉，山体震动，冰雪消融，狂风咆哮，众弟子慌忙御剑而逃。
张洛山和云素丝毫没有身为神宗首领的自觉，两人仿佛要将这些年来的怨恨发泄个够一样，一打起来竟没有丝毫保留，任凭底下的土地被毁了个七零八落，甚至触动了神宗内的护山大阵。
阵法在天空逐渐成型，铅灰色的云一层一层叠在天幕尽头，笼罩了整个盘山山脉的范围。紫色的电光游移在云中，有生命般低低咆哮，逐渐朝着这边靠近。
云素浮于半空，背对烛韵深：“你且带霍阳走吧，山遥水阔，再不相见。”
烛韵深嘴角抽了抽，心说姐姐啊，掌门想要追杀我不管我跑到哪里都会被揪住小辫子，不然我干什么买下真仙一击想要永绝后患？
你拦得住吗？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张洛山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道袍染血，须发皆白。
“一个都别想走。”
气氛顿时再次剑拔弩张起来，就当云素冷笑一声想要抢先出手的时候，一道沙哑哽咽的声音打断了她。
“师父，俞白从未想过活着走出这里。”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感受到那一股特殊的灵力波动，云素不可置信地回头，瞳孔猛缩。
只见青年一只手正按在自己的丹田处，他的手指骨节修长明晰，下手的时候也又快又稳，没有一点犹豫，仿佛废的不是自己的丹田，而是无关紧要的一株草。
剧烈的疼痛向四肢百骸冲去，席卷而来的痛苦让烛韵深大脑发昏，整个人像是要被撕成碎片一样颤抖不已。灵力逐渐溃散，身体逐渐虚弱，他开始像凡人一样脚步虚浮，开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种巨大的反差足以把一个人逼疯，但烛韵深却习以为常，甚至保持了直立。
将嘴角的鲜血擦去，烛韵深努力保持气息平稳，撑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走到了霍阳身边，半跪，将那个无力反抗的半妖抱进了怀里。
霍阳只感觉自己贴上了一片温软，漫天的风雪都被遮住了，暖暖的呼吸流动在他的头顶，冰凉的黑发铺满了他所有的视线，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刀光剑影，那双始终冷漠此时却温柔潋滟的眸子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啊……”
青年弯曲脊背，将半妖整个圈住，以抗拒的姿态面对半空的两位长辈。
“弟子自知有负师父期望，唯愿一死，到黄泉与故人相会，求得原谅。”
青年这句话的发音有些奇怪，绵软晦涩，虽然能够听懂，但却难免觉得变扭，可是这种变扭中却有一股直击人心的力量。
黄泉……
故人再会……
求得原谅……
“半妖又怎么啦，洛山，可不许一竿子打死一船的人。”
“你要是再这样滥杀无辜，我就生气再也不理你了！”
“为我们的孩子祈福吧，少造杀孽呀。”
“洛山……我要走了……对，对不起，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千万，不要忘了我，咳咳，我，我在奈何桥上等你啊……”
张洛山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满面惊惶，老眼含泪，神色哀恸至极，让刻意用言灵误导他的烛韵深有一点小小的歉疚，但也只是一点点。
这些年张洛山大肆捕捉妖类，先虐后杀，再将它们的尸骨皮肉做成药材、法器，从未生丝毫怜悯之心，如果不是此前爱妻徐离对霍阳很是喜欢，第一个被他剥皮抽筋的就是这个傻傻追到神宗的半妖。
对于俞白，他完全无视他的所有喜怒哀乐，从未把他当做弟子一样悉心教导，而是将他当成一把冰冷的剑慢慢磨砺，是以在俞白胆敢反抗他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不听话的剑，当折之。
可徐离最为善良知性，不忍杀生，平日也是最恨他屠戮生命，当初为了娶徐离为妻，他甘愿束缚自己，放弃以杀证道当一个翩翩君子，可是最后……最后！
若及黄泉，一声问候，他是否能求得她的原谅？
张洛山仰天咆哮，这个老者全身的灵气暴乱，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
他的剑意如暴雨一样射下，烛韵深护着霍阳无处可躲，被打了个遍体鳞伤，但好在，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那一句话----------
“滚---------全部都给我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甚好，既不用杀人，又不会被人杀。
只是伤己而已。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2.7 尽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