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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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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光馆花树廊亭、画角屋檐,全随着长剑相接的“锵锵”声震了起来,花叶纷纷地往下落,屋顶上瓦片也是啪啪作响。
琅琊榜上头两名的高手对决,绝对是有价无市没地儿看的,没点内力的,就是有那个机会也没有那个命围观。数来数去东宫中,也就鬼映有这个眼福,可惜她又看不上。
虽说点到为止,可是两人对对方都不是十分的信任,心里面一分防范也不能放下,战了三百多回合,一丝分胜负的迹象都没有。
魏将军想不通白敬亭什么用意?琅琊榜不是私下里打一架所能更改的,大多情况下都是将前头那人杀掉才能晋升一名;但他手下又没有绝对的杀招,也没有杀人的把握。
何况这人不是冒了天下大不韪来东宫为表妹申冤的吗,也不是有闲心打架的时候吧?
此人绝对是项庄舞剑。
他一直留意着白敬亭的动作,见他时快时慢,渐渐方寸乱下来,关键时刻竟然分神看了远处天宫一眼——
机不可失,他飞身而过,割下对方佩剑的穗子,捞到手里。
白敬亭回过神来,堪堪稳住自己,已经落败。
魏将军将白玉穗掌在手中看了一眼,通透好玉,绝对上品,强过他当官这些年的赏赐。“承让。”
白敬亭脱了力,跌坐在地上,挥挥手,不再潇洒。待他离开,急忙拨开身下的树叶,捞出里面的玉佩,颜色不算好,但意思好,是半边莲花青枝交缠的图样。
——
萧怀中既然能被委以查明此案之任,自然能力并不差,此案关系重大,他从大理寺带来的人手自然也都是好手,像死者身份的疑问,没多久就看了出来:死者手中有薄茧,陪嫁宫女蓉儿说是公主久居寺庙,很多事情需要亲自动手,可就算如此,她的手也不至于比宫女本人还粗糙几分。
待他看过白敬亭带来的玉佩,自然明白。
“这样也不对啊。”他道,“将军之女难道不也是金尊玉贵,又怎么会过得如此艰苦。”
白敬亭道:“谁家将军同女儿会分了一块玉佩做标记?除非是长久分离。”同在琅琊榜上还是前后两名,他自然知道魏将军并没有妻室儿女。
那就是沧海遗珠?传闻这个魏将军的来历不甚清白,他曾为罪下狱,又破格提拔,湖国少将,一方面离不开他一方面又孤立他,以致于他性情也独得很。他若曾有流落的女儿,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两国婚书说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许嫁的是婉妃所出皇三女弋阳公主,弋阳公主去哪里了?”
这时,一名负责检录“公主”随身物品的吏员忽然叫了一声:“大人!”声音中似有惊吓,立即把两人唤了回去。
张英指着层层衣物中的一件,等着他们。衣服领子上,是一串符文,很像是贵族服饰花纹,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那是密语,间谍传递消息所用。这个女子,身份可不一般啊!
“带那个宫女过来!”
“去请太子!”
萧怀中连连下令,手底下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出去。他觉得不必在意自己有什么结果了,天意难料,随老天爷高兴吧。
——
太子听了消息赶到:“我南国以太子妃之位、未来国母迎娶,湖国是什么意思,竟以臣女送嫁,是拿我南国开玩笑吗?”
“不是臣女,是宫女。”蓉儿似乎受到威压,身躯一震,说话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好像失望,神色也有一点灰败。
“什么!”
“她是我的贴身侍女,雁儿。”这句话无异于自承身份,“小时候我便在寺庙中祈福,有一天,元妃到了寺中数落欺负我;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正巧,她的宫女犯了个错,被她打昏了过去,我于心不忍硬着头皮求情,她就说——”
“她又不是公主的人,公主可别多管闲事,讨人嫌!”元妃的白眼再明显不过了。
小小女子没有权势,倔脾气倒有,她一时气性直接跑去打断了慈眉师太清修——慈眉师太是先太后宫人,在皇家寺院禅修自然能上达中宫——求她帮助留下了昏迷的宫女。雁儿说,此生只希望嫁人生子,一生平静,所以她们换了身份,互相成全。
至于那箱衣服,是她们在路途上整理好的,打赏东宫宫人的——每人两身新衣一个荷包,这样既不显得寒酸,她俩又擅长女红负担得起。
“可这个公主行礼的时候举止自然,颇为沉着,我并未察觉不对。”太子道,也不再抱有敬重,直接进入内室翻开手掌检查虎口,果然有茧子。他看了看鬼映,又看神色灰败的蓉儿,心里惨惨地笑了一声,这才是宫里的女人。
——
嘭!
真相查明之前,相关人等一个也离不开东宫,这样大的动静魏将军又岂会不察觉。白敬亭本该查案,可是却约他比试,他当时奇怪,可现下一摸腰间,便全明白了。
“白少侠侠名在外,为了救妹能闯宫犯上,怎么也会有如此不磊落的时候?”他破门而入,人未进门便高声讽刺道。
“虚名而已。”白敬亭早知此举很快就会被戳破,面色一分不改地反问,“魏将军,你身上玉佩与‘公主’贴身所藏玉佩合为一物,这是什么缘故?”
不问自明,难怪见到公主之死他会那么激动。可一个父亲,为何让女儿入敌国东宫当细作?
“白云起耳聪目明,敏锐过人,佩服。”
白敬亭没说“不敢当”,忽然沉思。他天涯海角走过几年,也去过大国小国的都城,更甚自己就是世家子弟,心里明白这才是宫廷啊,对亲人子女利用磋磨,不顾不惜。蓦地心疼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鬼映带走。
“哼!”太子冷嘲一声,“我国堂堂大典太子妃之位迎娶来的女子,竟是湖国细作,魏将军竟还好意思说别人不磊落,你自己就磊落吗?”这东宫是他的,好赖他还是太子,这群人现在就反客为主,也真是欺人太甚!
——
“我一生戎马,何用女儿换荣华!湖国国运怎样,管我鸟、事!”魏将军又怒又悔,骂道,“我若早知我有女儿在世,会让她落到如此境地吗?”
“湖国到南国一路三个月,魏将军敢说自己毫无察觉吗?”
“咳咳。”这时何先生忽然咳了两声,身为谋士,让主公亲自上阵骂人,很是失职,便站起来道,“魏将军,你是湖国百战将军,这回却被派来护送和亲,心中可有失望?太子殿下所说,整整三个月,你难道没有察觉?还是你根本不在乎送来和亲的是谁?”
魏将军道:“她母亲与我萍水相逢,一见钟情,我当日留下这个信物,就是为了早日去接她;谁知战事连绵,一耽搁就是天人永别。”他本早有察觉,要是再多留意一点,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了。
大喜大悲,莫过于此。